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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作者:幸運的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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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卷 寵辱在朝暮 第20章 性情三品論

第五十七卷 寵辱在朝暮

第20章 性情三品論

只有遠處傳來雷鳴般的長江入海的澎湃聲。
韓愈顯然是有準備的,他朗聲說:「中品的人需要上品聖賢的教訓,所以湯武的時代,人眾自然向善,而幽厲的時代,人眾自然為惡。茶梟和鹽寇,本來也是官府的赤子,他們鋌而走險,這難道是百姓的責任嗎?非也,乃是李錡這個下品惡人居位,自然引出了茶梟和鹽寇,而衛公鎮靜江東后,百姓安居樂業,連鳳凰都重新飛回來棲息,這便是上品教訓中品向善的絕佳例子。」
這韓愈不愧是從興元再到長安再到淮揚,一路和佛道血腥廝殺衝出來的,論對罵辯難還沒虛過哪位,所謂的三品連擊,打得柳宗元是瞠目結舌。
柳宗元詰問韓愈:「退之既然說仁義禮智信這五端是與生而生的,那麼下品愚人也應該有,然則為什麼又說下品愚人無法教訓引導呢?」
韓愈沒想到高岳來了個直球,讓自己談對他的看法。
「衛國公專的是智。」韓愈清晰地加以判斷,然則他的口風隨即一轉,「衛公在性品方面雖居上品,然m.hetubook.com.com則在情品上卻只能算是中品。」
一會兒后,柳宗元打破了沉默。
「性,與生俱來,有仁義禮智信五者為端。上品者自出生,便是五端具備,生涯里只要專力於一端,其他四端自然隨之具備;中品者,五端不可缺其一,缺一的話,其他四端就會混雜不純;下品者,沒有五端,非但如此,只要違背了其中一端,其他四端也都會盡喪。<春秋繁露>里說過,聖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意思是聖人的性是天然的);而斗屑(下品惡人,類似人間之屑),也不可以名性(意思是對他們談心性也沒用);只有中人之性,如蠶如卵,蠶須得繅而灌湯后才能成絲,卵也孵化二十日後才能為雛,而性必須得到教訓后才能為善,絕非質樸所能至。圬者王承福,為中品者,他質樸自然,且有自知之明,但也只是質樸而已,他知愛己不害人,卻不能損己以愛人,所以缺乏教訓,不能達到上品境界;前潤帥李錡,為下品者,他無www.hetubook.com.com惻隱心,無羞噁心,無辭讓心,無是非心,只知害人肥己,五端全喪,故而最後自取傾覆之禍,是罪有應得。」
韓愈回答說:「下品愚人確有五端,但他們空是有,但卻無法持,所以我之前說,他們只要違背其中的一端,其他四端就會全喪,且下品愚人違背德性是必然的,是註定的,故而即便生來有五端,但卻不用教訓引導了。」
「喜太過,怒太過,愛太過,欲太過。而哀不及,懼不及,惡不及。」
說到這裏,三人站在廣陵高崗上,都沉默了。
柳宗元徹底不語。
韓愈針鋒相對:「情,本身就是性所自然生化出來的,所謂『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是也,既然如此,有性則必有情,性如器皿,而情如酒水,皿無酒則無實,酒無皿則無名,全看是否相符,豈能生割開來?子厚所言,全是桑門釋教邪說,說什麼佛性和人情二元而分,要修佛性而棄絕人情,認為佛就是凈,而人情就是染,凈克染后,即能成佛。所以佛教和尚既不講仁https://www.hetubook.com.com義禮智信,也不說喜怒哀懼惡愛欲,自動墮入性和情的下品當中,全是斗屑惡徒!連圬者王承福都知道,種粟米、植桑麻、織衣衫和他這樣的圬牆壁的,都是互相生養的關係,人生在世,要麼出力,要麼出心,才是大愛。可斗屑和尚們,只是修佛,不事任何生產,接受官府布施、人民供養,所謂禁相生養、滅絕人性,他們死後,閻君若有神靈,自當第一個入他們于拔舌地獄!」
「哦……請退之再為我言之。」
韓愈和柳宗元屬於那種性格、學識都十分合拍,互相欣賞,可卻無法志同道合的朋友。
高岳不由得哈哈笑起來,指著韓愈,又指著自己,「看來退之是將我目為上品了,那不知道退之認為,我在五端里專的又是哪一端呢?」
不過韓愈從來不是個隱瞞自己想法的人,為了回答高岳的疑問,他就先把自己的「性三品」和「情三品」做了個闡述:
「情分上中下三品,首先得說不論何種品級,人的情都有七種,喜、怒、哀、懼、愛、惡、欲和*圖*書。上品七情,動靜處中,恰到好處,完全符合德性,絕不逾矩;而中品之情,發動時卻不是太過,就是不及;至於像李錡那般的下品,完全任情而為,不顧品性,自取滅亡。」
兩人的信仰和見解分歧太大。
柳宗元覺得韓愈說的也確實有道理,最起碼自圓其說,完美地給性善論和性惡論的矛盾打了個補丁,然後他又問韓愈:「退之又說,三品人都有喜怒哀懼愛惡欲七種,然則這七情六慾,都可能敗壞德性,與其揚湯止沸,何不釜底抽薪,徹底摒棄掉這七情,以求修成德性呢?」
柳宗元家門向來信佛,尤其對凈土宗和禪宗更是入迷,他小時候和父母在鄂岳時,便接觸過當時非常興盛的「洪州禪」祖師馬祖道一,當時鄂岳團練觀察使李兼信,他父親柳鎮和岳父楊憑(楊憑還是洪州禪如海禪師的俗家弟子)也信,連高岳的親信權德輿也信,是馬祖道一的俗家弟子,現在幫高岳在雞鳴崗修造漕渠的天柱山禪僧晵然,也是洪州禪的一分子。而劉禹錫,自不必說。
高岳聽了,輕微點點頭,然後就https://m.hetubook•com.com反問韓愈:「李錡管下,有茶梟和鹽寇,此又是何品?」
可韓愈直接對他要害一擊:「既然子厚目情為染,那麼又為何要去鄂州奔喪,這父子之情,又是什麼佛性?」
而哀、懼、惡三不及,則是韓愈眼裡,高岳有時候對道統秩序缺乏敬畏,有時也缺少嫉惡如仇的原則性,他和李錡的矛盾,不像黑、白那般的分明,而更類似灰、白的區別。
由是柳宗元便想反駁。
韓愈的評價,是高岳喜怒太過,有時會濫殺(或濫情);而愛欲也是太過,當然高岳心中的這感情,是對愛人和子女而言的,但在韓愈的眼中,卻另有所指,他認為高岳對百姓缺少德性教訓,缺少秩序約束,而過分熱衷讓百姓增殖財富,這和儒家教義是有抵觸的,比如高岳最近從興元府羌戶那裡引入新式的織棉機,效率提升十倍,便開始在淮揚推廣棉田,還賞賜數位羌女五百貫,說是什麼「專利」,以後歷年再給,這種機巧讓韓愈有些害怕,他害怕人最終會淪為物的僕役。
高岳若有所思,就問韓愈說,我的情,哪些太過,哪些又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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