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卷 恩之難恃矣
第3章 黎陽高田會
「殺父之仇嗎?」高岳暗忖著,接著還是露出爽朗的笑,和田季安互相敬酒。
公主非常開心:「自長安嫁到魏博來,終於見到朝廷和天雄軍和解,當真歡喜。」說完,不由得潸然淚下,又問高岳、渾瑊:「上皇在興慶宮,還康健否?」
這讓李吉甫微微吃了驚。
「今日碧空無雲,想必入夜後是月圓明徹,極好賞月,所有軍卒賞賜布帛一段,和對岸魏博軍隔河相望,所有禁止,今夜不拘!」
浩蕩的大河上,當高岳騎著白馬至津渡處時,遙遙看到對面黎陽山下,萬千魏博鎮將士,列成黑雲般的陣形,齊聲吶喊:「太師至!」接著畢恭畢敬地退卻避讓,隨即山下河灣處鼓聲大作,田季安的船隻緩緩駛出。
來日,汴州城中的軍府舊垣,高岳遇到了前來就任的「淮西參知政事」李吉甫。
「為免勞人傷財,便以汴州舊牙城為基本,增設炮台、銃牆便好,至於羅城和里坊,我觀汴州人風,市井雖然殷盛,m.hetubook•com•com可百姓多好奸俠,我理此處,便要禁游食,抑工商,百姓宅門逾越坊牆對街者,統統用磚石堵塞起來,四方船客在羅城外定居者,勒令其集結成聚落,至於他鄉來的僑人,則將其驅逐回去。」李吉甫頭頭是道。
隨即眾人入船艙,在垂簾帷幕前拜謁了公主。
高岳沉默了會,就答覆說:「請主放心,宰相每月朔望之日(朔日即首日,望日即十五)皆會參覲興慶宮。」
所謂冷淡,是因為李吉甫始終認為,自己得到的是宰堂委任;
而為表對田季安的親善,高岳也自鄆城,趕回汴州城,接著自此地出發,直過舊的滑台城,至白馬津處,前來和田季安相會。
「郎君何須如此?有這樣的禮節,肯定是嘉誠公主教導有方啊!」渾瑊讚歎說。
「魏博,願永與朝廷交好。」大船上的筵席中,田季安神采奕奕,端著酒盅,對高岳和渾瑊表態說。
黎陽津的「高田會」結和_圖_書束后,魏博陡然成為全天下最為恭順的方鎮,和朝廷的關係極為融洽,而黃河和永濟渠,頻繁來往的船隻,更彰顯了雙方民間商貿聯繫的密切。
她便是昔日昭義軍行軍司馬元誼的女兒,也是田季安的妻子,元芸。
原本對朝廷態度最為桀驁的魏博鎮,忽然成了首善之區,中秋節前三日,魏博留後田季安即裝飾了一艘大船,將養母嘉誠公主奉在其中,又讓魏博的僚佐們著白衣半臂,缺胯綠衫,頭纏紅色抹額,與百余樂師娼妓,在船頭載歌載舞,高唱《得寶歌》,自大名府永濟渠口泛舟而下,直至黎陽津。
不過高岳卻毫無芥蒂,他連幞頭都沒戴,便坐在汴州軍城的模型前,用錦帕擦拭了幾下手,就對李吉甫說:「弘憲,新城的築造有何打算啊?」
陳橋的一所不起眼的佛寺前,高岳登上山門,在鬱鬱蔥蔥的松枝下,背手望著遠處西垂的夕陽,又聽著隱隱傳來的鐘聲,心情已由原來的愕然和悸動,變https://m.hetubook.com.com得格外坦然起來……
敕使就回答說:「出鎮嶺南五管,杜佑返朝,入宰堂為次相。另外鄭絪鄭相公隨即出鎮淮西,韓洄韓相公則出鎮河內。」
李吉甫便不作聲,急忙迴避到角落裡,高岳則叉手,想了會兒就問接下來進入的敕使,「邠公出鎮何地?」
「此是何處?」高岳問了句。
「那想必今日,上皇也該在宮中,同受這大河上的月光。」言畢,嘉誠公主便合掌,透過船隻的雕窗,望著溫柔灑入來的月光。
入水之後,便先有小船先駛至黃河中的石潬處,接著用纖繩牽拉載著高岳和渾瑊的大船,節節往前,最終和田季安的大船于相會。
尊敬,因為畢竟是高岳向宰堂舉薦他的。
當高岳迷迷糊糊,伏在馬鞍上,從小盹里醒來后,他看到前後全是迤邐的儀仗隊伍,前面汴州村鎮的輪廓,在暮色里若隱若現。
黎陽津,和滑州白馬津隔著黃河相望,相距三十里,乃是標準的鎖鑰之地和*圖*書。
李吉甫還要爭辯,卻聽見外面有車馬的聲音。
不久黃河南北,明月朗朗,魏博天雄軍和官軍們,都燃起萬千燭火,輝煌燦爛,又對天空施放火銃,響聲不絕,飲酒啖肉,角抵相撲,歡聲笑語,充塞在群山內外。
此刻高岳明白,正因先前他在汴州曹門,曾大敗魏博中軍兵馬使史周洛的精銳,在魏博鎮前展現了武威,這群鎮兵和牙兵們才如此「畏威不畏德」,對他非但沒有仇恨,反倒平增了許多敬畏和尊重。
旁側的數員大將抱拳朗聲回答:「太師,已到上源驛,此地又名陳橋鎮。」
聽到「陳橋鎮」這個名字,高岳先是愣了下,接著哈哈笑起來,說全軍就在此鎮住腳,歇息半個時辰,隨後直往汴州城去宿夜。
對白馬、黎陽這樣的大津渡口而言,是沒有橋樑的,通常由官府配給船隻和船工,即所謂「其大津無梁,皆給船人,量其大小難易以定其等差」,其中白馬津配給的船隻是四艘。
田季安見到高岳格外激動,趕緊hetubook.com.com行北面之禮,又對渾瑊行禮,而後避讓一側,弓身跟在高岳和渾瑊的旁側。
李吉甫對高岳保持了冷淡的尊敬。
「我也下馬,換乘船隻,去和田留後相聚。」高岳說著,便在武毅軍和神威殿後軍子弟們的吶喊喝彩里,和大將軍渾瑊互相禮敬謙讓,接著登上白馬津處的船隻。
幾名軍吏接著跑入進來,喊到:「聖主有詔,宰堂有貼,請宮師返朝,替手杜邠公(杜黃裳),繼為首相。」
「萬歲!」數萬士卒全都舉拳高呼起來。
「且慢,我即刻修書一封,我回朝為次相,首相由杜佑杜君卿來任。」高岳舉起手來。
高岳也將面前的酒盅端起來,可卻看到了田季安身後的帷幕里,一位年輕美貌的盛裝女子,對自己投來仇恨的一瞥。
高岳點點頭,然後沉吟會兒,「其他都好,不過百姓家的宅門,乃是流通陰陽之氣的地方,對街而開,雖不合我唐的坊制,卻利於百姓的出行、生計、交往,哪有將其堵塞起來的道理?依我看,這條就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