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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微微有些愕然。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下午，那個惡魔親自來到了現場……」

上半張是文字，下半張全是鮮血。

接連四個感嘆號，紙都劃破了，足見寫信之人此刻的情緒有多麼激動。

「虞麗珊懷了孩子！一定是這樣！」

有人說過，人的第一天性是自私，他不反對。再怎麼偉岸，也要把自己照顧好了，才能談得上大家。

因為寫日記的人情緒太過激動，這頁信紙到此結束。但是翻開下一頁，仍然是她的筆跡。

他仔細看了下去。然而下一頁……只有兩個字。

「我想死。」第一句，就讓秦夜眼角跳了跳，哪怕是一行字，他都感受到了上面的絕望氣息。

「我們也有家庭，我們也有父母兒女。但是……看著虞麗珊咚咚磕頭，血都流出來了，我們……還是心軟了。」

「那是個死嬰。」對方的情緒彷彿鎮定下來了，筆跡也柔順了很多「因為虞麗珊為了不被發現，勒得太死，所以……那個嬰兒早已在肚子里窒息而亡。是個女嬰。我一輩子都記得那個畫面，一個青紫色的嬰兒，直接……被那個惡魔丟進了繅絲池滾燙的水裡……」

「而且……而且那個魔鬼！他，他居然當眾剖開了虞麗珊的肚子！將那個嬰兒取了出來！啊啊啊啊！！」

「4月就差不多能暖起來，還有一個多月，應該……沒什麼事吧？」

群鬼亂舞。

「組長單獨和我們開了一次會，不能拖了！她必須走！我也不想，但我更不想每天活在這種提心弔膽之中！這樣下去連我都要瘋了！」和_圖_書

「死光了……虞麗珊的小組全部死光了！我是最後一個……鬼……真的有鬼……每天夜晚，我住在這個死了二十個人的房間里……只有我一個。我能感覺到的……我真的能感覺到！當我躺下，我床邊，一定有一個嬰兒……一個死嬰，一個被丟到開水裡的死嬰。靜靜地……瞪著黑眼鏡看著我……一看就是一夜……」

「那是反光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屋子裡有東西……有鬼！她來索命了！虞麗珊一家來索命了！！我不該告訴那個惡魔她懷了孩子！我只是想讓她走啊！！」

黑暗中，依稀能看到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絕望的黑洞。

就在這片黑暗中，忽然間，一個嗤笑的聲音響起：「你們知道嗎……恐怖片這種東西，鬼出來就不恐怖了。」

後面的紙頁全部被劃破，那種血淋淋的場景，就算秦夜也皺起了眉頭。

什麼都沒有。

秦夜有些疑惑，這些是「死者的信息。」任何陰靈，一旦心有執念，必定會拚命留下類似的東西。這些東西往往會按照事件發生的順序和時間來，這也是陰差調查的第一證據。但……看這些日記，這彷彿……才剛剛開始？

這是繅絲廠的女工，而且，應該是很有文化的女工。

秦夜仍然沒有完全陰差化，穿著判官衣服，身體還是人類的身體。目光掃過，整個工廠……空無一人。

「孕期發育不良的孩子怎麼樣……我已經不想去想了，這樣的日子就像無盡的地獄。每天……每天都在重複，麻木而絕望，我害怕…www.hetubook.com.com…我好怕……那個惡魔說了，知情不報會連坐。和我一組的所有姐妹都會被辭退，如果讓她們知道我懷了孩子……我……真的不敢想……」

「不是這樣的……絕不是這樣的！我們只是想讓她離開！沒有想過讓她死！誰告的密？誰把這件事告訴那個惡魔了！」

他輕輕勾了勾手，所有紙頁都飛到面前。

無數的陰風形同實質地飄散，瓮和蒸籠仍然冒著寒冷的蒸汽。只不過……在地上，散落了無數紙頁。

日記到此戛然結束。

刷拉拉……秦夜繼續翻了下去：「1944年2月18日，晴。」

一層層，一圈圈，數之不盡的陰靈硬生生將秦夜周圍堆出了一個數米高的人堆，燒焦的屍體蠕動著，嘶吼著，數十上百隻漆黑的手摳刻著。外面的蛆蟲一樣往裡面爬，裏面的尖叫著瘋狂噬咬。

「我還有一個六歲的女兒！現在這個世道……根本就是不見天日的地獄，這裏還能吃到點東西，如果臘月離開這裏……我可能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再下一頁：「1944年2月24日。雨。」

他飛快地翻著，接著十幾張，全都是類似的文字「鬧鬼了……真的鬧鬼了……但是那個惡魔卻堵住了大門。讓我們不工作完不許走！！」「鬧鬼了……我知道……是她們，她們回來了！今天是她的頭七！」「有鬼！」

下一秒，一股浩瀚的陰氣轟然炸裂，衝擊波一樣卷過全場。壓在秦夜身上的無數厲鬼齊齊爆發出凄厲的慘叫。緊接著子彈一樣被炸和*圖*書飛到四面八方。

「好強的怨氣……」剛入手，哪怕是他都感覺手指尖微微冰冷。紙頁破損不堪，而且泛黃。上零零散散地寫滿了字，不過不是鋼筆，而是鉛筆。不知道過了多少年，仍然像剛寫下來的一樣。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現在已經是臘月，我連穿都穿不暖，每天在繅絲廠工作的時候反而是最暖和的時候……吃也吃不飽，看不到希望……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永遠長不大那樣……」

「但是……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能拖多久？一旦讓那個惡魔發現，就連我們也要一起離開！我不想這樣！」

眼淚落在質量不好的紙上，幹了之後就會形成這種形狀。以前寫過信的人都有類似經歷。

開頭就是這句話，紙頁的形狀有些不規則，帶著一點坑坑窪窪，秦夜手撫摸上去，沉吟片刻就知道，這是眼淚。

字跡顫抖得不成樣子，彷彿作者在拚命壓抑心中的恐懼：「下一個就是我了……我知道，下一個一定是我……」

彷彿剛才只是幻覺。

「好可怕……我快瘋了！我要離開……開春就離開這裏！這些日本人根本不是人！他們是魔鬼！是惡魔！！！！」

下一秒，所有陰靈齊齊爆發出一聲嘶吼，瘋狂地朝著秦夜咬了下來。

再下一頁，是幾乎瘋狂的字跡：「有鬼！有鬼！真的有鬼！！啊啊啊！我不要待下去了！我要瘋了！！」

「如果讓那個惡魔知道，我們就連在這裏工作的機會都沒有了！我不想告發她！我讓她自己離開，她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哭。我也知道，他www.hetubook.com.com還有一對六十來歲的殘疾父母，但是……我也有父母啊！」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我不敢上廁所……不敢說話……整夜整夜開著燈……我就怕自己說了什麼，馬上有嬰兒開始哭鬧……我怕吵醒它……但是，但是今晚！我關窗戶的時候！卻看到、看到一雙眼睛！就在我背後看著我！！！！」

「因為每天早上起來！我都能看到床頭有嬰兒趴過的痕迹！！！！」

「虞麗珊死了……」

這個東西是難測的，它可以如同聖母一般偉岸，也可以如同強盜一般卑鄙。

「呵——」「啊——」聲嘶力竭的鬼哭讓人心尖都在顫抖。也就在同時，啪滋……啪滋……剛熄滅的電燈再一次亮起。

「所謂惡魔，應該就是監管繅絲廠的日軍。」他輕輕嘆了口氣，翻開第三頁：「雖然我很不想說，可能就是我想的那樣。但彷彿找不出其他解釋。如果是被迫害的女工，隨著新華國建立，所有仇恨都該煙消雲散，現在還凝結在這裏，顯然另有隱情……嘖……人啊……真是複雜……」

「1944年2月13日。陰。」

「1944年3月12日，陰。夜，十二點。」

然而下一頁，卻換了一個人的筆跡。

「1943年12月23日，陰。」

刷拉拉，他飛快翻著，知道十五頁后，他終於看到了一張寫滿文字的紙。

秦夜繼續看了下去：「活著毫無意義，每天都在提心弔膽。如果讓那個惡魔知道我懷了孩子，我就不能繼續在這裏工作了……每天我都勒緊肚子上班。這裏雖然苦，但卻是我的和*圖*書唯一能糊口的地方，我還有父母要贍養……我不能失去工作！哪怕是給日本人工作！」

「他不是人……他不配當人！他……居然讓我們接著繅！用……那一池水！他不會有好報的，死後一定會下地獄的！我相信閻羅王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一幕！我相信世間還有公理！！」

「有鬼！！」

這個人筆跡比剛才的鋒利一些，彷彿凸顯出心中的忐忑，害怕，和猶豫：「怎麼辦……到底怎麼辦！」

「天啊！那個惡魔注意到她了！雖然她已經極力遮擋，但是……但是監管的漢奸已經開始問組長這到底怎麼回事！！」

第三頁，又換了一個人的筆跡。

秦夜神色平靜地翻過這一頁，類似的生死離別已經看過太多，他並沒有感到波瀾。

人性。

「宿舍里矇著被子，大家都在寫日記。但誰也沒說話……就在今天白天……白天……」秦夜彷彿能看到，被子里一個女人顫抖著，壓抑著心中的恐懼，于黑夜中寫下這篇日記的模樣：「那個惡魔來了，他……他居然當著我們打死了虞麗珊！！」

但是，後面還有幾十頁。

「1943年12月11日。晴。」

他本來以為，這是一處被侵略者迫害的繅絲廠，被集體燒死。但是……他腦海中已經補出一副不一樣的畫面。

只不過，這張紙有些不一樣。

「虞麗珊懷了孩子……她的肚子已經開始顯了……同組的姐妹誰都在提心弔膽。就連組長也找她談過了，她……當著所有人下跪，求我們不要告訴那個惡魔。說天氣一暖起來立刻就走。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