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湍水出自弘農翼望山，水甚清澈，東南流徑南陽酈縣城東，又過冠軍縣東，過穰縣，與淯水合流匯入漢水。

田信攙著孟達進入營帳，孟達身體更軟，鼻涕泡都出來了，一臉淚水，修剪精緻的鬍鬚也散亂無狀：「君侯，孝直已去，我甚惶恐。荊人驕橫無狀，劉封剛愎不聽良言相勸，我又接連冒犯關侯。荊益二州廣大，漢王胸襟更是寬廣無垠，卻無我容身之地。」

「關侯不與他計較，意在要其性命。」

將帛書疊好，放到孟達面前：「我來見府君，有兩重心意，一是當面道謝，好教府君明白田某心意。早前朝中有法孝直，你我關中鄉黨不宜走動，這才忍耐至今。其二是來勸府君回心轉意，率軍助我破賊。」

他勉強坐在几案旁，左肘倚著几案，右手抹臉：「我也不知這一年來怎就到了這般地步，孝直離我而去，劉封又欺我無力，各軍紛紛建功，而我卻留在上庸山中難見用武之地。殺身之禍旦夕將至，我心甚不服。」

「孟府君不必如此，府君與我有鄉黨之誼，又有舊交，實不必見外。今唐突造訪，實乃有求于孟府君。茲事體大，不若帳中細談？和_圖_書」

說著他轉身找出一卷帛書遞出：「漢王也知我委屈，使我兒持書信前來，放我率軍自去。漢王情重，我就此離去，恐餘生追悔不及。若不去，又有大禍。念及如此，還不若隨孝直而去，得享清凈。」

孟達猛地抬頭，眼睛睜圓：「何來之速乎！」

見孟達腳步一軟撲倒在地，田信左腳從單邊馬鐙使勁，兩手拄著丈八方天戟從右側一躍下馬，引得營中吏士紛紛喝彩，聲音雜亂。

安排三百刀斧手，摔杯為號？

孟達雙手緊緊抓住田信的左手，低頭哽咽：「仆一時糊塗，勞累君侯奔波，仆之罪也。」

孟達腦袋還算清明，但也清明的有限，轉身就往帳外走，腳步踉蹌，連帳前的皮履都忘了，穿著一雙細麻襪子奔到轅門前。

他雙手撐著勉強站起來，搖搖晃晃：「帶了多少兵馬？」

攙起身體顫抖的孟達，田信笑呵呵問：「孟府君，別來無恙乎？」

「止有二十余騎，皆是驍騎。」

「誰？」

李輔上前拱手：「末將拜見君侯。」

就聽田信繼續說：「此等醜聞，黃公衡、馬季常、輔元弼皆不欲張揚，有意掩蓋。m.hetubook.com.com而潘濬又身處高位，若問罪，牽連必然廣泛。此人見荊州兵馬勢大，遂有恃無恐。軍需不足乃實情，藉機縮減南陽各軍夏衣布料意在試探而已。」

孟達捧著，雙手顫抖：「君侯，某有意去江陵負荊請罪，君侯以為如何？」

湍水河畔，孟達結草為營，又是日暮時。

田信回頭看孟達，孟達也是瞭然神色，不感意外。

「正是惦記孟府君恩情，才不敢貿然與府君走動。突聞府君偽造我調兵文書，就知府君已生去心，這才星夜來見。」

轅門兩側已聚滿吏士，他們隔著簡陋柵欄爭相眺望田信。

自己的簡體字是集大成的簡體字，真沒必要心虛，跪繁體古字。

田信捉筆，鄭重書寫一個翼字，左下角又題小字，一共三列：漢故尚書令護軍將軍扶風法翼侯，公名諱正字孝直，同邑後進田孝先題。

「不必見外，大饗營中吏士，明日一早隨我出堵陽，殺曹賊。」

田信去一側放下筆：「我也不瞞府君，私賣江東軍械者足有十餘人，武陵、零陵二郡守皆在列，孫權背盟來襲時，自知罪大，故頃刻間易幟江東。如今這二郡涉案官和*圖*書吏多避居江東，潘濬也涉足其中，缺乏人證，不知其涉案深淺。」

田信伸出食指沾了沾碗里酒水，在桌面寫下一個『翼』字，本就是真事：「府君，以為如何？」

田信倒是右手招展，與左右兩側的吏士打招呼，認出一些有數面之緣的軍吏還會頷首示意，惹得這些軍吏面色漲紅，激動不已。

孟達哽咽不能言語，一腔委屈、悔意糅合在一起，只是低著頭，免得麾下吏士看到。

李輔及身後的一眾軍吏遲疑，皆看孟達，孟達情緒崩潰沒反應，隨齊齊拱手：「得令。」

「不敢相欺。」

孟達猛地抬頭，眼睛紅腫：「此言當真？」

攙扶著孟達往草創營地里走，兩側吏士聚集，人人觀望，雀躍。

營中孟達長吁短嘆，兒子孟興、外甥鄧賢一同作陪，皆不言，任由孟達飲酒，悲苦。

見孟達不語，田信長舒一口氣：「早前寄居府君門下時，府君也知我喜靜不喜動。今法孝直不幸，而關侯功業高隆，如今修身養性力求做千古完臣。我等受荊人欺壓，在關侯眼中不值一提。我又自恃力強、年輕，不願與荊人爭一時長短，卻疏忽了府君處境。」

李輔說著拱手，聲音中https://m.hetubook.com.com氣不足：「將軍，今何去何從？」

所書皆是簡體楷書，田信沒什麼好害怕的，據虞忠所說，江東有個奇葩士人喜歡造字，造了千余個，招搖過市自我感覺很良好。估計這個虞忠記不清姓名的士人也對漢字簡化工作有一點微不足道，又很重要的貢獻。

「孝直不枉此生……我險些連累孝直！」

「漢王懸而不定，多是想看看荊人心思。荊人只是不願醜事宣揚而已，故為潘濬所脅迫。」

「漢王豁達，豈會在意這點微末小事？」

孟興、鄧賢也抬頭眼巴巴來望，孟達一腔鬱氣堵在喉間，略有酒紅的臉漲得更紅。

田信審視這卷帛書，蜀錦材質，花紋、字跡、印都對的上，心中鬆一口氣，就說：「孟府君於我有提拔之恩，若非孟府君授我夷兵假營督一職，我還不知要蹉跎多久。若是屈居案牘之間，消磨志氣不說，還會錯過這場天大機緣。」

倉促間去哪裡找三百？別說三百，就是三十名敢向田信拔刀的猛士也難找。

轅門外，田信穿鐵札盆領鎧，鎧甲外罩一領鮮紅對襟無袖絹甲，左手挽著韁繩，右手提丈八方天戟與營中的吏士做笑。

田信轉手將方天戟遞給身邊和*圖*書的田紀，一路急行軍趕來，田紀腿皮都磨破了，拄著方天戟站在原地，盔甲下一雙腿止不住打顫。

匆疾腳步聲趕來，李輔進入麻布圍起的營帳里：「將軍，扈谷亭侯已至轅門處。」

孟達起身走向一側桌案，捧一支毛筆來，在桌上鋪好一卷帛書：「懇請君侯寫與帛上，我也好時常瞻仰。」

田信說著來到孟達面前，伸出手抓住孟達雙手，四手交疊，言辭懇切：「我與府君鄉里人也，潘濬不足慮，劉封亦不足慮。今漢王即將稱制，治下本就該百花齊放，哪能由一家獨大？」

「扈谷亭侯。」

「此番府君隨我出堵陽，必能揚名敵國，為府君正名。」

孟達奔到轅門處時，抬頭見田信座下驪馬神駿非常，肩高七尺有餘，而馬頭又高又大，高到他需要仰頭才能看清的地步。

孟達淚眼看田信：「君侯威名赫赫，荊人尚且欺凌，更別說我這老朽無用之人。」

孟達聽到這話哭聲更大，田信抬手輕拍孟達肩背，好言安撫：「府君或許還不知，關侯近來信中提及法孝直，頗多羡慕。原來漢王思念法孝直功勛，欲稱制後為法孝直追謚。謚號已然擬好，就等頒布。」

「進退狼狽，讓君侯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