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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周離並不認識以前的槐序。

糰子從書桌上跳下，又跳到他腿上。

有一些事甚至你都忘了，卻並不代表你就拋棄了它，事實上它一直以另一種方式存在著，銘刻在你腦海深處，成了你性格的一部分。

你之所以為你，我之所以為我，其實主要取決於我們的記憶。

「唔……」

「我有點害怕他。」

「嗯？為什麼這麼問？」

「好！」

「就是。」

周離決定出去，趁著槐序不在，把給楠哥寫的明信片拿去寄了。

「他說是……不過可能會昏睡，所以我要找個安全的地方。」槐序收起木瓶子，「雖然這裏離哈密瓜市已經很遠了，但誰知道呢。反正等你晚上睡著了我再去陰陽廟喝，你也不用擔心，越陰明天才走，我給他說好了的。如果晚上你遇到危險，就鬧出點動靜來。」

起身一看，槐序竟然已經回來了，就坐在他昨天寫明信片的椅子上吃羊肉串，雙腿叉開，把垃圾桶放在兩腿中間夾著，彎著腰低著頭，羊肉串掉下的香料粉和滴下的油便全都落到垃圾桶中。

面對這個問題，周離思索了很久，其實也不止是從槐序問出這句話后才開始思索的，他這兩天斷斷續續都在想，現在又想了一會兒，最終他遺憾又誠實的給出了回答：「這是個複雜的哲學辯題，目前的我沒有辦法給出答案。」

糰子安靜了一下。

「不吃的。」

因此有些忐忑。

槐序從周離手上拿過薯條，往裡一瞅，裏面已經只有兩根了。

「害怕什麼？」

「騙我。」

「我覺得也可能的。」槐序點點頭，回味著薯條的滋味，居然覺得渣子最好吃，「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糾結得我有點惱火。」

「wｗｗ.ｈetubｏｏｋ.ｃom•cｏm很好吃的。」

「那你快去拿吧。」

「喝下去就行了嗎？」

3號，立春。

「嗷……」

但他也不在意，兩根手指將之捻起送進嘴裏，嚼吧嚼吧，再把手伸進去將那些碎屑渣子全都沾在手上，舔一舔手指，才把包裝扔掉，然後用很隨意的語氣對周離問道：「你說我要是記憶恢復了，會不會就變得和現在不一樣了？」

「等等。」

於是周離起身關了燈。

「……」

槐序又嗷了一聲，點點頭。

「快點快點。」

順便也出去走走。

又是蓬然一聲。

糰子蹲在桌上，歪頭看他寫字。

腦中時不時會想到槐序。

而這其實是楠哥給他布置的作業，叫他給她寫一張明信片寄回去。雖然他過幾天就要回去了，可能比明信片到得還快，但不敢不寄。

「反正就那個意思。」槐序說完扭頭看著周離，「你說是不是？」

「我這個比喻明明就很好。」槐序擺出了講道理的姿態，「你看我現在的思想是建立在我現在的記憶上的，萬一我喝了這個，突然回想起我以前其實學過四書五經九陽神功，我就變得聰明了，再想起我曾經飽受人類折磨，我就變得仇視人類了，或者我再想起我以前認識的好多人，相比起來和你認識的這短短兩年就顯得很渺小了，我就變得只對他以前的朋友印象深刻了……總之我就被他奪舍了。」

在忐忑中漸漸睡去。

「這樣啊。」

周離不想理他了，埋頭認真寫。

「嗯？」沒聽到糰子回答，周離又喊了她一聲，「糰子大人。」

「是不能自欺欺人。」周離語重心長，「就是不能為了欺騙別人而把自己也欺騙了，這樣做的和_圖_書話，肯定是騙不了任何人的。」

「回來再講好不好？」

「糰子大人要吃嗎？」

正在這時，老妖怪卻突然扭頭，看向彷彿在發光的窗帘。

「可能吧……你到底吃不吃？」

「我回來了！」

周離繼續輕撫著糰子的背，一下一下的，感受著她目光中投來的疑惑和關切，他內心安定了些，小聲問道：「糰子大人以前就認識槐序，那糰子大人還記得以前的槐序是個什麼樣的人嗎？和現在差別大嗎？」

「還是很糟糕的比喻。」周離停頓了下，「而且你說的前兩個都不太可能……」

「不吃的。」

這句話給了槐序勇氣。

「騙我。」

「不能偷鍾。」糰子這才答。

「我們要出去喵？」

「所以不急。」

這對他來說也並非壞事。

「日記。」

「差不多喔。」

周離手摸著糰子的背：「看來很順利。」

老妖怪則坐在後面的床上，手上捧著一盒薯條：「你在寫什麼呢？」

拿起來讀誦一遍。

房間中再次只剩周離和糰子。

興許槐序現在喝了葯正沉睡于鄭芷藍的家中，不對可能不在家中，可能在山中的某棵樹上。

「糰子大人想聽故事了。」

蓬的一聲。

但僅僅過了幾秒，周離又說：「無論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的，如果你真的變得有一點陌生了，我們就重新認識吧！」

再欣賞一下字，覺得自己的字越寫越好看了，他內心還有點小驕傲。

「不要偷看我寫日記。」周離嚴肅說，「你寫你的周記，我寫我的日記，我不偷看你，你也不要偷看我，我們彼此尊重。」

槐序拿起瓶子：「那我這就去了！」

此時他正坐在書桌前，伏案認真寫字。

「可能……」https://m.hetubook.com.com

房間頓時黑暗下來，他睜著眼睛，卻很久也沒有睡著。

「萬一他和我不一樣呢？那不就跟我被別人上了身一樣嗎？」槐序說道。

「我累了。」

「糰子大人不喜歡這個故事，再講一個其他故事。」說完不忘補充，「不要這種的。」

「你都沒寫幾月幾號、星期幾，晴。」

「……」

「……」周離被噎了下，「那是個什麼樣的妖怪呢？」

「你還是看了。」周離扭頭。

「是個傻子。」

房間內一下變得好安靜。

周離迷迷糊糊中醒來，只覺得滿屋子的烤羊肉味道。

「我哪有，我都看不到，你的背都擋完了。」槐序面對著周離的後背，「我是從你寫字的姿勢里看出來的。而且你都不是用的本子寫，你用的是昨天我們在路邊上買的那個紙寫的，聲音都不一樣……吃不吃薯條？」

「快講呀。」

「可好吃了。」

「不是人喵。」糰子覺得奇怪。

「好吧。」

此行出來也有段時間了，旅途本應該是放鬆的，可時間長了周離也開始有了幾分疲勞，他開始想要回到家裡，開始想念楠哥。這種歸家的情緒越是迫切便越發感覺到旅途的勞累，身體不累，心神疲累。

「不急。」

周離將之夾在筆記本中，放進包里，準備晚上偷偷寄出去——可不能被老妖怪看見，不然會被恥笑的。

從降臨人世開始，你所經歷的、所見過的每一件事，你接受的教育、你遭受的劫難、你承受的風雨、你感受的溫柔，你度過的每段時光，這些點滴的東西在你腦中積累成山，才組成了現在的你。

槐序手上拿著一個小木瓶。

暗紅色的厚重窗帘沒能擋住陽光，被印出了一個方形的發亮的框https://m.hetubook.com.com。

「隨你吧，你的薯條。」

「給你送湯藥來了嗎？」

晚上十點，空調聲音好吵。

「嗷……」老妖怪不斷往嘴裏塞薯條，嘴上同意，表情卻不以為意，「你寫的根本不是日記。」

老妖怪把薯條放下，放在床上，對他們說：「我很快就回來。」

槐序摳了摳頭說：「那傢伙是個講信用的，弄得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他不能的。

察覺到他的蘇醒，槐序扭頭就問：「羊肉串吃不吃？我才去蘭州買的。」

周離很喜歡這種感覺。

「要半個月嗎？」

「糾結什麼？」

「好的。」

「你不是等了很久了么？」

周離抱著糰子躺在床上，小聲給她講著寓言故事：「後來這個人怎麼樣了呢？當然是被發現了，被抓起來狠狠的打了一頓，打得可疼了，那麼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道理呢？」

「喵~」

寫完。

「還沒有。」老妖怪說。

通順。

「……」

周離撓了撓頭髮，迅速穿上衣服，下床開始吃無敵油膩的早餐。

「不。」

只是……

4號早晨。

「越陰好像來了。」

周離本不想多想的，可實在忍不住。

「好快。」

「糰子大人可以看喔！」糰子扭頭向槐序炫耀道。

周離走回到床邊坐下，不知道該做什麼，便摸出手機解開鎖，無意識的滑動兩下屏幕，很快又把屏幕關上。接著瞄到槐序留下的薯條，他很隨意的伸手拿過來便開始吃起來，味道只能說一般般。

興許明公可以……

「又騙我。」

「你自己為什麼要怕？」

嘴上滿是油。

這些記憶未必不會對槐序產生影響。

「可能是你情況特殊吧。」周離揉著頭思考了下，「也可能是這個作用沒有那麼猛，只起幫助恢復作用，https://www.hetubook.com.com之後你會慢慢想起來的。」

周離低頭瞄了眼，糰子只安靜的躺在他腿上，仰頭看著他，眼睛藍汪汪的，裏面好似有星星在閃爍。

「別催。」

「好！」

「啊！」

「你現在就去吧。」周離說，「我等下出去吃個晚飯回來就睡了。」

興許他現在已經快醒了。

「不要打擾我寫日記。」

「和現在一樣傻嗎？」

……

蓬然一聲。

「我懷疑這玩意兒是假冒偽劣產品。」槐序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喝起來跟白水似的，還有泥巴味，也一點用都沒有，就睡了一晚。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傢伙回去之後又後悔了，不想給我這個東西了，於是隨地裝了點自來水？」

「我累著了。」

「你偷看了？」周離問道。

明信片質地要比筆記本的紙頁硬一些，他用的槐序的四季織，這支筆有一種迷之阻尼感，寫起來像是磨砂過，發出明顯的沙沙聲。筆尖在紙上勾勒出黑色的線條，組成字元，剛寫完一個字時，墨跡未乾，字還是濕潤的，被窗光照著一筆一劃都在反光，慢慢才幹掉。

「不吃！」

「你不是想了幾天了嗎？」

「是的。」

興許還要睡兩天。

「他，我自己。」

「……糟糕的比喻。」周離無語。

吹一吹。

興許他正在做夢，夢見了一切過往，那些過往都很陌生。

周離揉了揉眼睛，停頓了下，才問道：「你就回來了？」

事實上這些天他已經察覺到了槐序身上的微妙變化，可他並不能對槐序說『以前的你讓我感到陌生，所以就請你一直這樣吧』。

「很晚了，睡了好不好？」周離累了。

「不吃算了。」槐序搖了搖頭，「你這兩天興緻都不高。」

差不多了。

因為人類是由細胞構成的，而人卻是由記憶構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