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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何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分明是他三伯貪圖小利，而成了別人利用的對象！

程慈簡直被三伯蠢哭了。

在定陶城外不過六里處，依山傍水的小村，早餐的炊煙裊裊升起，這情形既安靜又祥和。

程慈回頭慘然道：「還商量什麼，三伯你做這事情的時候，可曾與老太公商量，可曾與家中叔伯們商量？如今到這個地步，你卻要商量了，可是沒用啊，你與我商量能有何用？」

不過在跨入衙門門檻之前，他又改變了主意。

進得院子，一個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劈柴，他赤著上身，大汗淋漓，向程慈微微點頭。

他輕鬆地道：「原來賬簿交到了你的手中，那就沒什麼問題了，你敷衍一下上官就是，過幾天就是老祖的大壽，到時我……」

做這種事情，哪裡會有證據？

一夜過去。

程慈一腳踢在木柴上，將那堆木柴直接踹倒。

此問一出，程秀臉色頓時一變。

程秀聽到這，臉色卻恢復過來。

然後，他催馬離開，直奔定陶縣城而去。

「哦，我家中管事私購義倉之糧，如今被我察覺，今日將之縛來見赤縣侯。」管虎似笑非笑地看著程慈：「這可是驚天大案，誰，敢瞞著不稟？」

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在同輩兄弟中，他相當出色只是原因之一，眾人念他父母雙亡憐惜他是原因之二，族中認為他這人有良心為吏之後能夠回報族中，這是原因之三。

心思重重的程慈站在城牆之上，他面對著的，就是和圖書前夜被徹底焚毀的義倉。

砰！

而第三個原因才是真正關鍵。

「你來定陶執行公務，卻連家門都不入一趟，然後又多管閑事，將整個定陶都攪得不能安生。我告訴你為何我昨日未去縣城中尋你，因為昨日到我們分乳堂程氏來拜訪的姻戚、故交，足足有三十餘人，個個都誇你有出息呢。」程秀向旁邊示意了一下，頓時有人端來茶水，他喝了一口，猛然吐在地上：「你還讓不讓我們程家在定陶立足，你還顧不顧程家的名聲，若你說你要功勞，要自己的前程，要迎合上意，我分乳堂程氏也不是沒有擔待的，只要發帖說你已經自立門戶就行，想來那些姻親故舊，也不會為難我們。」

他厲聲道：「莫說侄兒我在貴人面前沒有那麼大的臉，就算有，三伯，你想想看，以那三家的本領，會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嗎，別的不說，你自稱是從他三家買的義倉之糧，拿證據出來，證據，證據！」

但程慈的馬蹄之聲卻打破了這祥和。

見方才還咄咄逼人的三伯啞了，程慈心中慘然，他搖了搖頭：「三伯，你怎麼能和管虎混在一處，他們管氏與咱們程氏是什麼關係，他們哪裡值得信任！難怪他故意做些拙劣的假賬，然後將與我們家有關的真賬交到我的手中……三伯，他是要壞了我程家，是要我們分乳堂聲敗名裂！」

程慈一時語塞，瞬間失魂落魄！

程慈臉頓時漲紅：「我公務在身……和*圖*書」

程慈極是失望地看著三伯。

昨天程慈帶人翻了管家、錢家和駱家的庫房賬簿，這幾家本來都被護軍圍著，至少早上程慈離開時還是這樣，可現在看來，管虎已經重獲自由。

程慈默然無語。

許久之後，他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下了城頭。

現在管、錢、駱三家，通過輸讓些許小利給程秀，卻將整個分乳堂程氏都綁在了他們的船上。

他有些尷尬，可還是想要保持住長輩兼家主的尊嚴，沉聲說道：「此事也不是那麼難，你在那位赤縣侯面前是說得上話的，只要說清楚來，我程家自然就轉危為安，實在不行，無非就是退了這些年的收益罷了。」

「總有辦法，總有辦法，你想想……對了，那位赤縣侯有什麼喜好，咱們能不能給他送禮，此事原本就與他無關，只要他不管了，事情不就壓住了？聽聞他只有十五六歲，正是少年之時，所謂少艾思慕，咱們家還有幾位養女，姿容秀麗，可以……唉唉，九郎你別走，你別走啊！」

這樣一來，就算上官來查，不怕他們這些盤根錯節的地頭蛇，也要顧及分乳堂程氏的名聲，還有程氏收養而活的女兒們聯姻之後龐大的關係。

「你從誰家中收糧，那麼多糧袋都是義字袋，你難道不知其出處？」程慈對這位曾經極得他尊重的三伯徹底失望了，他恨恨地道：「三伯，你老實說，是誰賣的糧給你？」

程秀此時也意識到問題，事情未出，他程家在整個利益鏈條www.hetubook.com.com之中只得蠅頭小利，可是事情若捅出去，那程氏就成了擋在前面的盾牌。

他倒吸了口氣，喉節動了動，良久之後，才回過神，可這個時候，氣極的程慈已經轉身出了院子。

程慈勉強擠出笑來點頭回禮，這些人越是對他親近，他就越是心中難安。

那中年男子將最後一根樹根也劈開之後，放下斧頭，回視程慈：「有事？」

他原本越說越放鬆，可程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聽到這再也忍不住，憤然道：「三伯，此事不是我能壓得下來的，你知道那是誰么，那是赤縣侯，連大宗正和御史大夫都說殺就殺的大人物，他既是親自過問，我豈能壓，豈敢壓，我不壓，我們家罪名還輕，我若一壓，你知道咱們分乳堂會是什麼下場？」

定陶縣的清晨來臨時，薄霧籠罩著這座人口不過萬余的縣城，雞犬之聲連綿不絕，道上的行人則越來越多。

又是回頭，乘馬，飛奔向定陶城外。

程慈頭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流淚。

「你這是何意？」程慈警惕地道。

「我又沒有直接去義倉盜糧，我哪裡知道，我是從別家那兒收來的糧，你去問別家去！」

路上的農人、牧者，見到程慈都會含笑招呼：「九郎，你回為了。」

見到他匆匆來，管虎沖他笑了笑：「九郎來得正好，能否替我進去稟報一聲。」

「連回來拜見老太公的時間都沒有？我看你挺閑的，你還有時間去管閑事，卻沒有時間回家一hｅtubｏｏｋ.ｃｏm.ｃｏｍ趟。」程秀哼了一聲：「族中第四代子弟，包括你在內共有十一人成丁，為何族中出力費人情替你運作這臨淄縣法曹掾，而不是別人？」

「他便再是沒遮攔的人物，可那樣的大人物總不能親自去辦事，終究還是要靠你。九郎，你別翻臉不認賬，你以為你這法曹掾怎麼來的，若不是三伯我去走關係送錢，這等好事哪裡輪得到我們定陶一小家族？而家中才多少畝田，一大家子吃嚼穿用，你以為靠這些田撐得住？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便是撐得住，我又去哪裡得錢來，替你托關係走門路？還不是做些賤買貴賣的生意，稍稍補貼家用！」見向來恭敬的程慈發怒，程秀先是尷尬，旋即更怒起來：「我一人，最多加上我三房一家吃嚼，能花銷幾文錢，我現在還要自己劈柴割麥，衣不過麻簪不過木，我是為了誰才想方設法弄錢？」

「九郎，你來了！」

他騎上馬，突然仰天一聲長嘯，聲音在村中盤旋，震得村頭大樹上經冬未落的樹葉紛紛落了下來。

被他稱為三伯的是分乳堂程氏第三代的當家人，如今程氏老太公雖然還健在，可已經年邁體弱，不再管事，第二代男丁稀薄，唯有二人，盡皆去世，故此第三代人成為實際上程氏的支柱，這其中三伯程秀，頭腦最為靈活，程家這些年興旺起來，名聲遠揚，與他密不可分。

程秀終於神情大變。

「那你也不能弄到義倉之上，你實話實說，義倉之糧，是怎麼被你弄出來的！」程慈再顧ｗｗw•ｈetｕboｏk.ｃoｍ.ｃoｍ不得長輩與晚輩之區的區別，向著程秀咆哮起來。

分乳堂程氏，不是管、錢、駱三家這樣的豪紳大族，但在定陶聲望不低，定陶之外更是在三家之上。象蕭由，從咸陽來的大人物，尚且聽說過分乳堂程氏，但定陶管氏、錢氏、駱氏，蕭由就從未聽聞過。

他將馬停在了村東的一處院子前，在這座村子里，這處院子算是比較「豪華」的了，前後三進，有十余間瓦房，再加上茅屋、牲口棚，倒也頗具興盛之像。

這兩個人身邊站著的，正是管虎。

程慈立在他身後，喚了一聲「三伯」。

騎上馬，迅速來到縣衙前，他機械的下馬，行動僵硬，有若傀儡。

他連番話說出來，程慈面上越來越紅，到最後，程慈終於忍不住：「三伯，我只問你一句，義倉之事，我們程家捲入多深！」

他少年時敬仰的那位支撐家族、安親睦鄰的三伯，已經變了。變得貪心變得短視，那還沒有什麼，可是變得要將家中養的女孩兒充當禮物去送人，那就已經沒人味兒了。

「呃……管家錢家和駱家都有。」

「九郎，你去哪，你先別走，萬事好商量！」程秀追了過去。

他匆匆來匆匆去，趕回縣城時，正好是巳時左右，當他來到縣衙前，準備到裏面去的時候，卻發現衙門前跪著兩個人。

聽到程慈這樣說，程秀揚了揚眉：「我也在等你回來，你只從昨日午後等到深夜，我卻從前日等到現在。」

「我昨天一直在等三伯，從午後一直等到了深夜。」程慈盯著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