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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過來，徐州只要還在、私兵還在，哪怕五萬普通官兵被王笑殺戮殆盡又如何？朝廷敢責罰自己嗎？

一戰打到黃昏，殘陽如血，運河如血。

兩千人攻五萬人，你管這叫穩紮穩打？

王笑沒怎麼看過南明史，只是略知一二。嗯，他如果看過，大概會明白鄭元化其實已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

「光第，你剛和裴將軍說什麼？」李平問道。

——楚朝的情況和南明還是不一樣，鄭元化也是有手段的，穩妥些也好。

王笑又道：「對了，看看俘虜中是否有原河道總督、叛臣馬時勝，別讓他跑了。」

王笑循著聲音看去，見是裴民一身血污，抱拳在馬前拜倒。

……

守著家門，按兵不動才是正理。悔不當初！

「殺啊！」

名號也是個問題，大家名義上都是楚臣，江北四鎮的軍閥如今都封了伯，投靠你齊王、虢國公算什麼回事？

他又隨口說了這兩句，低下頭捧著冊子又去別處清點，走了幾步遇到李平。

紙醉金迷、偏安享樂的氛圍比瘟疫還厲害，感染著南廷無數文武，把人性的醜惡嘴臉放大到喪心病狂的程度。

關明哪怕是個痴獃，哪怕一道軍令不下都不至於輸成這樣。

巧的是，王笑對付關明，用的也是的這兩招——圍點打援、半渡而擊……

「哦。」張光第應了一聲，低頭想了想，沉吟道：「國公應該是去取徐州了，以後經營江南……戰場對決不是最主要的。裴將軍想南下立功，回錦衣衛比在軍中好。」

關明與王笑交戰時，用了兵法中最簡單的兩招。

帥旗指向南邊，一道道軍令都是催促士卒儘快撤退。

「本將……宜當智將、也宜當猛將。」

台兒庄水門上堆積的石料終於被挖開，裴民大喜，領著部下乘著船從運河出了台兒庄，向運河上的兵馬掩殺過來。

「關明一定覺得我是楚臣、是自己人，看起來不夠凶，都不肯投降於我。這種人就是吃裡扒外的劣性。」

「不是。」張光第搖了搖頭，神色黯下來，道：「先父曾任過錦衣衛指揮使。」

終於結束了。

「我認為國公會在徐州放置錦衣衛，應該會派個同知來坐鎮，至少會是個僉事。」

也有零零散散的士卒記起將軍們說過的話「敵人只有兩千，不必怕」，他們想到這裏，轉身想要反擊，然而，同袍都在逃，沒有人和他們一起轉身。

關明過了運河，聽到身後的爆炸聲和廝殺聲，甚至懶得多看一眼。

「砰砰砰砰……」

「哦，這樣啊，可惜了。」

江南四十余萬大軍，彈指覆滅。歷史遠比現實還要誇張，編故事都不敢那麼編。

徐州還有ｗｗw.ｈｅｔubｏoｋ•cｏm•cｏｍ一萬叛軍，關明若敢渡河，被前後夾擊，必敗無疑……

「我要去商丘調援兵來。」

「末將拜見國公！國公以四千破五萬，實乃當世第一名將。」

「呵，唐太宗以三千五百人擊潰竇建德十萬大軍。我本是不信，認為舊唐書語焉不詳，除了『太宗親率步騎三千五百人趣武牢』之外再無唐軍兵力記述，如今看來，倒也不是不可能。」

據《心略武備火攻卷》記載，「量賊舟泊處，入水淺深，將重石墜之，黑夜順流放下，香到火發，炮從水底擊起。」

帶來的兵馬確實少了，更主要的是，江北四鎮沒有望風而降。

裴民想到這裏，心中大喜，又問道：「小鬼頭……不是，光第啊，你知道這些，也是在講武堂學的？」

接著，側面又是一陣殺喊聲。

沒有私兵，就算打贏了王笑，然後呢？真給楚朝當忠誠良將不成？朝廷想罰就罰、想殺就殺？

火銃發射，血涌不止，造成更大的恐慌。

裴民轉頭一看，見張光第又捧著一本冊子，一邊登記傷員一邊說道。

——到時候我要親自押著馬時勝去徐州見國公，哈哈，萬一能混個從三品同知呢？又能幹老本行，又不用去講武堂。

就算是五萬隻豬衝上去都能拱死這兩千人。

「全軍衝鋒，擊潰他們！」

「準確的說，我有一萬五千人。一萬在徐州，兩千在台兒庄，一千在嶧縣。」

「王笑遠遠比不了唐太宗，如此看來，關明比竇建德之萬一都不如，實雲泥之別，爛泥！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用柳嵐山的說法是五萬人對陣兩千人不可能輸，那是因為柳嵐山在戰場外，可以很輕鬆地說出「一人一口唾沫就淹死他們」之類的話。

可惜他不是一個痴獃，相反精於算計，把自己的利益一分一厘都算計到淋漓盡致……

聽到徐州危急的一剎那，關明對擊敗王笑已毫無興趣。

可能數百，可能數千，也可能有數萬……

柳嵐山帶著老僕連夜離開大營，目光看去，不少逃兵到處奔走，被關明的家丁斬殺，營中一片大亂。

穩紮穩打？

等了好幾天，終於見到南方軍撤退，於是算準時間投下。

「我知道啊。」張光第道：「但裴將軍主要不是想立功，他恨那些國賊趁火打劫，想要南下教訓他們……嗯，順便立點功吧。」

「因為南京這個朝廷太腐朽了……江北四鎮在我眼裡就是一根爛透風乾的朽木，看起來龐然大物，只要輕輕一點，它就得碎成粉末。」

今天有一件事他本想和馮弘山說，但馮弘山不聽。

除非和他們解釋hetubook.com.com清楚「我們不是打輸了，我們是家丟了」之類的。

他心裏正想著這些，忽有人打斷了他的思路。

月色下，兩個少年說完話又分開，繼續各自忙碌。

……

普通士卒不能隨時知道局勢優勢，打起仗無非只是聽上官吩咐，看同袍怎麼做。

唯有桂皮搖了搖頭，心想做人還是要誠實一點……

——前面就是黃河了，王笑敢在台兒庄運河衝擊大軍，到了這裏難道還能停手不成？

她覺得王笑最近有點怪，想法總是莫名其妙、天馬行空，好像是痴呆症又要發作了。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著主帥不停狂奔，所有人驚慌失措地跟著跑，爆炸聲使得他們更為恐慌，蜂擁著想要儘快渡過這條危險的運河。

誠實是一回事，王笑對裴民的水平卻也心中有數，吩咐道：「儘快塔建浮橋讓我的士卒過河，你來安置俘虜，再抽調三百人換下我軍中傷者。」

徐州如果丟了，打贏王笑有何用？

一場狂奔，柳嵐山的行李都沒帶，白|嫩的臉上還留著一道紅印。

南京那邊只能當這事沒發生過。

罵了好一會，柳嵐山才閉上嘴歇一歇，心裏權衡著接下來怎麼辦。

「你是不是魔怔了？」秦小竺聽到有人這麼詆毀王笑，十分不滿，「多鐸的頭都砍下來了，怎麼就比你能打了？」

除了兩枚炮火轟斷了浮橋、一枚炸翻了船隻，水龍王炮其實並未造成太大的殺傷。但卻給南方軍造成了巨大的混亂。

等到浮橋塔好，王笑帶著兩千兵竟是徑直渡橋、趁著月色向南追去。

王笑駐馬望去，只見最後一支關明的親兵已渡過運河，向南狂奔。

「是！」

火銃無情的發射，尖叫劃破天空。人們瘋狂擠搡，把同伴擠下運河。

柳嵐山被打了一巴掌之後老實了許多。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回頭，哪怕稍微跟我打一仗，也不至於損失這麼多人。」王笑自語道。

與戰力無關，唯『利益』二字而已。

「國公有令，降者不殺……」

南軍更亂，落水而死者不計其數，運河為之斷流……

「那你想以兩千人沖五萬人的陣？」

秦小竺愈發有些擔心，問道：「那現在他沒有投降，所以你要做什麼？」

文縐縐地鋪墊了這一句，柳嵐山讓老僕給自己上藥，開始痛罵關明。

從台兒庄城牆上看，還能看到兩千人追在數萬大軍後面只有薄薄的一層。但從南方軍士卒的視線看去，卻只能看到後面有敵人追上來，成排成列，人數不可估量。

心中的屈辱和氣憤倒也消減了不少，嘲諷當然還是要嘲諷的。

「哦，裴將軍想南下立功，我告訴他回錦ｈｔtｐs://ｗww.heｔｕbｏｏk.cｏｍ•cｏm衣衛比較好。」

想到這裏，他偷偷看了王笑一眼，暗暗揣度王笑是怎麼評估自己的能力……

王笑想像不出，為什麼鄭元化要用這樣的人鎮守徐州。

轉念一想，關明還是不錯的，肯聽調令北上、逃難了還能帶上自己。

秦小竺愣了愣。

自己的銀錢家當都在徐州，沒有銀錢，誰為自己效命？還怎麼養私兵？

「關明、馮弘山竟敢如此對待我！等回了南京……」

她心想：「他大概是壓力太大了，要是痴呆症又犯了就麻煩了。」

蘇明軒從濟南帶來的物資中就有水底龍王炮，王笑在嶧縣時就派了十余精銳在運河上游埋伏。

南軍士卒們大哭著丟下兵刃抱頭蹲下。

至少關明還敢北渡黃河……

「公子，老僕找了些傷葯，給你抹上吧。」

王笑於是反省了一下為什麼跟人家的差距那麼大，找找借口安慰自己。

王笑說著，又陷入沉思。

「你真沒事吧？」秦小竺捧著王笑的額頭，貼過去感受了下溫度，又問：「有沒有不舒服？」

她不由又有些擔憂地瞥了王笑一眼，心想宋行柏不是投降於你了嗎？你一刀把人家砍了啊。

他沒有戰勝的喜悅，相反有些失望。

不僅江北四鎮如此，武昌的孟世威、浙江的岑安國、福建的鄭芝龍……個個都是跋扈自雄。

這種內戰未必能稱得上「義戰」，他更是被江南朝廷的糜爛程度觸動到了。

「是！」

回了南京，又能奈這些軍閥如何呢？

關明心裏再急，也得讓兵卒休息一晚，明天再造橋渡河。

既然算到了關明會撤軍……不對，關明撤軍就是自己一手安排的，王笑當然早有安排。

「擊潰這五萬人。」

他努力順著王笑的思路去想，但有很多想法還沒理清。

「加上台兒庄守軍是近四千人。」

他甚至不在乎能不能把所有兵馬帶回去，只要能把他的八千家丁帶回去就夠了。

眼看時機差不多了，他閉上眼不去看那些屍體，淡淡下令道：「受降吧。」

早在五十年前，楚朝就有了水雷，稱為「水底龍王炮」，是用牛尿泡做雷殼以保持水密，內裝黑火藥，以香點火作引信，起到延時引爆的作用。

這次北伐，本來是要淮安總兵童元緯也來的。童元緯跪著聽聖旨，裝作不喜那些文縐縐的話，聽到一半，攘袂掀案，大罵使者：「滾，馬上滾，老子聽不懂這詔書！」

亂世一臨，軍閥藉著國難之際各自盤算尾大不掉，朝廷只能一味姑息遷就。不然怎麼辦？逼反了一個就是天大的禍端。

自己如今只是五品守備，哪怕只混個正四品的僉事也是官升兩級！

秦小竺天天和*圖*書膩在王笑身邊，湊得又近，不時就聽到他這類的碎碎念。

傻子才那麼做！

主帥如此，南方軍普通士卒更加迷茫。

老僕一驚，問道：「眼下還能往哪走？」

「因為今天看來，江南兵馬好像不太能打……」張光第其實自己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了想才說道：「嗯……國公取下徐州之後……應該會更希望不戰而屈人之兵。」

身後殺喊聲傳來，有人回頭看去，見到山東兵馬殺了上來。

「嗯，既然台兒庄還在，應該能再守幾天。那就等徐州的消息傳來再發動攻勢吧，穩紮穩打。」

……

裴民一聽，心想幸好有講武堂那些小鬼頭幫忙，不然自己還真不擅長做這些……不對，國公一定也明白其中原由才這麼吩咐的。

裴民趕緊讓人去搭浮橋，只見王笑已讓兩千士卒休息，就坐在血地上吃東西，一個個面不改色讓人心驚。

……

柳嵐山出示了令牌，順利離開，眼見關明治軍如此混亂不堪，只覺更加憤怒也更加悲傷。

……

這一戰能勝，並非他王笑有多厲害，能以兩千破五萬，或者說以四千破五萬。

老僕又是一驚，心想既然如此，公子快別罵了，趕緊走吧……

但對於這些敢轉身對敵的普通兵士而言，他們如果敢停下，就是以一個人的血肉之軀面對兩千個敵人。

「今夜就動身？」

五萬人打兩千人，這些數字是用來給將官們分析戰況用的。

「是我不如多鐸能打么。」王笑莫名地嘆息了一句。

徐州，那裡有自己修建得堪比皇宮的府邸，裏面美人如雲、金山銀山……童元緯說得沒錯啊，就不該聽朝廷調令北伐！

「不錯，關明永遠比我認為的還要蠢一些。不打敗王笑，徐州能守住嗎？目光短淺！世上竟有如此蠢材，實難以置信！此地不可久留……」

「沒有啊，我很清醒。」

他總覺得鄭元化經營江南這麼久，總該比自己原本歷史上的南明好些才是，為何還是這樣。

「水門開啦！」

他眉毛一擰，當即喝道：「馬時勝呢？把他找出來！」

王笑不語，回想起前世的歷史……多鐸似乎只帶了兩萬人，推枯拉朽，兩個月不到就平定了弘光朝廷。唔，還要扣掉從河南一路走下來的時間。

關明沒有時間和這些人解釋。

王笑對裴民印象還是不錯的，當年第一次見面就稱讚自己「美玉郎君」，又說「陛下得佳婿如此，社稷之幸事」，看起來就是個很誠實的人。

唐中元起事之初每戰每敗，最後卻能坐擁天下，為什麼？只要精銳老營騎兵還在，隨時可以聚集出數十萬大軍。

說著，李平更是昂揚，又激動道：「往後才是男兒建功之時啊，和-圖-書北上西進，平賊蕩寇，開疆拓土……」

再反觀自己，光是在黃河以北與徐鎮兵馬對峙就用了旬月，碌碌無為，實在深以為恥。

「好吧，關明為什麼要投降你這一萬五千人？」

與此同時，王笑毫不猶豫地率軍殺進了關明的兵陣……

恨恨說到這裏，柳嵐山閉上了嘴。

柳嵐山一凜，道：「走，我們離開關明軍中。休再被這蠢材連累。」

柳嵐山知道，自己還真奈何不了關明。

「看來，就算是鄭元化也只能泥足深陷、無力回天。也許換成是我去了，也沒辦法改變江南弊政吧……」

在他們眼裡，撤退就是打輸了。

他坐在馬車中握緊了拳，心中明白，徐州要丟了，南京屏障四去其一矣……

大概也是明白，要是自己再鬧下去，馮弘山肯定會丟下自己。

號令一聲聲傳開，殺喊聲漸息，哭嚎聲大作。

「先往西走，到商丘避一避，等戰事過去了再回南京，今夜就動身！」

「好想和國公去南邊立功啊。」裴民自語道。

裴民一想，覺得有道理啊。

「我們與南京不過是正統之爭，南面依舊是我大楚所有，去了能有多大功勞？何況當此亂世，廠衛如何比得上軍中？」李平道：「若想立功，當然是從軍北上，驅退外虜，收復京師！」

留在河邊的浮橋、物資早已被繞道偷襲的楚軍焚燒。好在那一萬人直逼徐州沒有留在北岸。

山東士卒一片歡呼，覺得自己創造了一個戰場上的奇迹。

「砰砰砰……」

「王笑，你清醒一點啊，關明有五萬人，為什麼要投降你這兩千人？」

他上了馬車，隨著關明的中軍一路狂奔，終於在天黑前到達了黃河北岸。

裴民一愣，目光看去，月光下小孩子的眼睛很亮，看起是真的想知道，而不是在嘲諷自己。

「將軍是智將還是猛將？」張光第問道。

南方軍半渡之時，香到火發，轟然在水下炸開。

「本將不是想立功，只是想多做些事。」裴民正色道：「這些國賊，不同心抗虜，竟來趁火打劫，實屬可恨！」

王笑到了山東后，讓人改進了這種水雷，加大了火藥劑量，以薄鐵密封殼替代了牛尿泡，反覆實驗，製成了更精準、更有威力的水底龍王炮。

就在這場對話發生三天之後，探馬來稟，關明忽然南撤，王笑立刻就下達軍令。

「裴將軍想要南下立功嗎？」忽然有人在身後說道。

他們不是豬，他們比豬聰明，知道敢轉身對敵必死，但只要比同伴逃得快就有辦法活。

「為什麼這麼說？我好不容易才從錦衣衛調到軍中。」

從普通士卒的角度放眼看去，一千人排開他只能看到密密麻麻，十萬人排開他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