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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允唐停住腳步淡淡的說：「這是我的家務事與你無關。」側目發現毓婉始終低著頭不敢抬起，又說：「她是我的妻，便是恨，也得過一輩子。」

那日與黎紹峰見面一事杜允唐全部包攬下來，並沒說毓婉貿然單獨出行，毓婉對杜允唐心存感激又不知如何開口表達，兩人又僵持了兩日，杜允唐才緩了臉色，開口第一句就是：「把紅羽接過來吧。」

杜允唐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攥著毓婉的手，他將毓婉的手陡然鬆開，冷冷的說：「多管閑事。」

這樣一說，杜瑞達更是恨極了杜允唐，沈之沛剛剛出門，他回頭便喝令：「跪下！」

黎紹峰將茶杯又靠近些，似笑非笑逼著毓婉：「喝掉這杯茶，我送你回杜家。」

「你說吧，我不信有丈夫會原諒妻子背著自己約會其他男人。」黎紹峰這樣說完，毓婉頓時驚訝抬頭，黎紹峰對毓婉陰森一笑：「要麼喝茶，要麼咱倆一起等允唐。」

沈之沛笑，揮手示意身後士兵停止動作，身後的士兵立刻整齊排列，兩腳靴子碰撞發出清脆聲響，如同兩排樹狀直直挺立在杜家門口，彷彿將杜公館封了一般。

借口似乎總是借口，即使毓婉說得坦然，也像極了借口。

翠琳樂於見到這樣景象，並不勸說杜瑞達，她只守著若歡唉聲嘆氣：「若歡真嫁過去，怕是沒有好日子過的，在家不受兄嫂庇佑，出門又沒丈夫照應，她的命由他人決定，可真苦阿。」一句話正刺中杜瑞達心結，他本就怕子女正庶異出不和睦，聽得翠琳的話杜允唐似乎有將若歡趕出去的意思，他冷冷道：「拿家法來，我倒是要問和-圖-書問這個不孝子，到底杜家誰說了算！」

黎紹峰對上杜允唐的視線，有許久他不曾有機會這樣望著允唐了，自從有了毓婉，有了紅羽，杜允唐漸漸疏遠了和他的關係，那些從前發生的事彷彿也因為關係的疏遠被逐步淡忘，黎紹峰微微一笑：「從前，伯父和我父親還曾經把我們指腹為婚，如今婚是結不成了，我剛好可以娶你妹妹。」

杜瑞達哪裡聽得這些話，他當年參与變法自是要改革一個簇新的國家，不再有污濁腐敗也不再有民生積怨，經商多年雖已明白那樣的國家並不存在，但骨子裡還存有一絲當年的傲氣不肯向他人低頭，今日被杜允唐說中了氣短軟肋，大半生不得志的怒火頓時冒了出來，他顫抖著手指從管家手裡接過戒條，劈頭蓋臉打下去，一邊打一邊罵道：「你這樣的不肖子來日怕是還能作奸賣國！我先好好教訓你，讓你懂得做人的骨氣！」

黎紹峰見杜允唐想要逃避，又向前走了一步逼住杜允唐夫婦：「她一心掛記的人是誰，你不會不知道。我一心掛記的人是誰，你……」杜允唐毫不留情的將話題截斷：「你和若歡的婚事，我會奏明父親，至於是否能夠同意則看他老人家意思，我不能擅自決定，走！」最後一句是對毓婉說的，毓婉此時顧不得心中混亂踉蹌跟在杜允唐身後，兩人很快走出房門。

杜允唐咬緊牙問毓婉：「你來幹什麼？」毓婉抬起頭坦然直視杜允唐：「若歡讓我來與黎少爺商榷婚事。」

杜允唐終於聽出黎紹峰話語里的深意，他有些震驚，這些年兄弟相處，雖覺得黎紹峰陰柔，只道ｈｅtuｂｏoｋ.ｃｏm•cｏｍ是家裡三個姐妹一同長大的緣故，眼下黎紹峰將遮掩許久的屏障撕毀，他也無法再假作無視。杜允唐回手拉住毓婉的手斥責道：「總不顧身體亂跑，快些回家，母親還等著你服侍用藥！」

沈之沛的到來讓杜家陷入一團混亂當中，杜瑞達隱隱已經知道，這次杜若歡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可卻仍帶有一線希望與沈之沛自謙：「沈督軍，我這個幼|女自小流落農戶，舉止失儀，言語失端，黎家與我本是兒女親家，我又如何能將這樣的女兒許配過去？」

極度後悔自己冒失前來的毓婉只能拚命避開黎紹峰的逼迫，她冷冷開口：「你這樣逼我，不怕我與允唐說么？」

杜允唐抿嘴看毓婉點頭答應，神色更加難看，頭也不回走下樓準備去蔡園，花園門口忽然有車開來，車子后順列兩隊士兵，手持長槍一路小跑隨行，汽車直開到台階近前，車廂門打開沈之沛從容走出，兩隊士兵迅速簇擁著上前，沈之沛一身戎裝，英挺霸氣，他皮笑肉不笑的與杜允唐打了招呼：「杜二少爺，匆匆忙忙是想去哪裡？」

杜允唐直挺挺跪在花廳，對杜瑞達的怒氣並不閃避：「我知道，以父親的脾氣定是要頂撞沈之沛的，可知道他現在已經掌控了大半個上海，若惹他發火真有不測，我們杜家將全體為此受罰！自古道民不與官斗，為莫須有的骨氣傷了自身又是何必？」

黎紹峰撫住自己被咬傷的嘴唇，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他對毓婉笑了笑：「你早說過要同他說個清楚，今天不妨就說個明白吧。」杜允唐臉色鐵青，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若在平https://m.hetubook.com.com常他定是相信毓婉，可今日黎紹峰的態度讓他頗有些意外。似乎兩個人之間有不可告人的隱秘情事。

毓婉嗯了一聲扶住自己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分明在抗議，打著滾的折騰。

沈之沛吸口煙笑道：「世人都說門當戶對，可我偏不信，我一介草莽不也娶了黎家的小姐做續弦？可見門當戶對都是哄人的把戲，做不得真的。」

茶盞里的水盈盈泛綠，似乎其中並不只是茶葉原色，毓婉死活不肯開口只是躲閃，茶水險些潑在毓婉臉上，黎紹峰神態陰狠，掐住她，「是你自己喝，還是我幫你喝？」

沈之沛掃了杜允唐一眼：「我來做媒。我們快要成為姻親了。」

儘管天已入夏，沈之沛的言語還是讓在場所有的人身後冒出冷汗，整個花園頓時陷入沉寂。

杜允唐向前走了一步，笑道：「放眼上海灘也不曾有敢跟沈將軍作對的人，我父親只是多慮，他是想允的了。」話音未落，杜瑞達雙眉倒立頓時站起身來，杜允唐立刻閃身將父親擋在身後，眉目依然順從謙卑：「只是此事太過匆忙，未曾給幼妹準備嫁妝，不如待嫁妝準備完畢秋日成婚，不知沈督軍意下如何？」

杜瑞達對這件婚事一如既往的反對，甚至下令將杜若歡關起來，若歡哭得厲害，翠琳也陪著哭。

「正所謂抬頭嫁女，低頭娶媳，我覺得並不高攀呢。」沈之沛說到此，咳嗽一聲：「我這個媒人是內人求來的，既然出面就不允許回絕。杜老爺最好再想想，與黎家和我沈之沛作對的結果……」

沈之沛冷眼看了看杜允唐，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還是杜二少爺識得大體www.hetubook.com.com，就這麼說定了！」沈之沛抖了身子站起身，副官立刻站在身側。

杜瑞達尷尬的笑笑：「沈督軍是蓋世英雄，您追隨孫總理時為國家流血犧牲自然該得百姓敬仰，不過我家女子哪能高攀得上黎家呢？」

毓婉確實過於天真了，並沒有思考過多就來與黎紹峰約見，現在見黎紹峰的模樣分明是不想放自己離開，她不想正面與他衝突，只能簡短回答：「既然如此，我也無能為力，若歡只能自求多福了。」

杜允唐猜疑並沒因為毓婉的話得到緩解，他冷笑看著黎紹峰：「若你成了我的妹婿，可就是一家人了。」

毓婉嘆口氣，「對不起……我，不該來見他。」

杜瑞達不能言語，憋不住胸悶咳嗽，沈之沛見狀上前拍拍杜瑞達的肩膀：「杜老爺，將家業交給二少爺吧，他可比你懂得人情世故呢。」

許久以後，杜允唐才回過神般呵呵笑著與沈之沛拱手施禮：「榮幸之至，榮幸之至。」

黎紹峰將茶盞摜在地上，大聲質問杜允唐：「你總說，因為青萍你恨她，今日的你，還恨么？」

毓婉示意一旁站著慌了神的若歡，若歡也哭著說：「我知道二哥也是為了我好，我……」容媽媽趕緊上來幫若歡擦了眼淚。杜凌氏也是低頭抹淚：「我一生只有這一個兒子，你如何待我都不重要，你不能再為難他，他業已成年，所作所為自然也是為若歡著想。」

毓婉隱約聽得門外確實有腳步聲傳來，腳步越走越近，她覺得來人必定是杜允唐，一顆心彷彿要從腔子里跳出來，黎紹峰顯然也聽見門外的腳步聲，忽然眼神發狠一把鉗住毓婉下頜靠過來，毓婉不由分說咬https://m.hetubook.com.com了他的嘴唇，木門被呼啦一下推開，毓婉掙脫黎紹峰的鉗制撲過去，杜允唐還來不及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毓婉已經眼淚落下：「允唐。」

杜允唐見這陣勢已知不妙，立刻微笑回答：「只是閑來轉轉，沈督軍今日是……」

杜允唐皺起眉頭，什麼也沒說，撲通一下跪在花廳。丫鬟僕人見事不好立刻上樓報信，得到消息的杜凌氏和毓婉急速下樓，一邊一人拉住杜瑞達，毓婉見杜允唐挺著脊背不肯認錯，只能對杜瑞達說：「父親，我覺得允唐答應若歡婚事定是另有別意，不妨先聽了他說？」

毓婉和杜凌氏拉扯不住，眼看著杜允唐硬挺著挨打，實在沒辦法，毓婉忽然跪倒在地：「父親，我有主意，我有主意讓三妹無需嫁給黎紹峰。」

杜瑞達當眾狠狠斥責翠琳不懂管教，教出的女兒鮮知廉恥，居然與人私定終身。翠琳在杜家服侍上下二十多年，臉面一下子被撿來的女兒掃了個精光，真可謂成也若歡，敗也若歡。黎美齡見公公對自己娘家多有鄙夷也耐不住性子甩掉允威回了娘家，似乎整個杜家都因為杜瑞達的固執鬧得不痛快。

杜允唐不再與瘋癲的黎紹峰言語，將毓婉的手緊緊握在掌心走下樓，將毓婉塞入車內，他跨步上車立刻吩咐司機開動。毓婉抬頭髮現黎紹峰始終用怨懟的目光盯著自己，心中慌得不行，再看杜允唐，視線也掃了不肯離去的黎紹峰，緘默不語，似乎他也在思考到底還恨不恨毓婉這件事。

黎紹峰盯著杜允唐背影半晌，方才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好，原來青萍白死了，明日上墳我就告訴她，她愛錯了人！你已經忘記了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