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徒四壁，他是不會讓她進屋，這是他謹守的尊嚴。
「你還說！」
他一貫是個重感情的男人，否則也不至於在母親離世后二十多年的時間，終身不娶。
「那倒不至於。」梁庭理智分析：「我還是信他的，他不會輕易承諾做什麼事，只要答應了，肯定就會做好。」
梁庭走過來，陸臻不爽地睨他一眼：「誰讓你把她帶過來的？凈給老子搗亂。」
「嗯。」
他本能的反應卻讓舒夢緋無法接受，平時那樣寵她疼她的陸臻，這會兒竟然會護著這個出言中傷她的女孩。
在周圍同學的眼中，她一直優秀且勤勉、美麗又善良，被看作是清純勵志女神，大家都很喜歡她，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嚴重的話語。
把她氣走以後，陸臻又開始跟自己生悶氣。
「她不會再來了。」
小丫頭安慰他，：「沒關係，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夕陽下，他推著粉紅色的自行車，走在凹凸不平的小巷子里。
那個名叫簡瑤的女人，雖然早逝，但她或許想不到，她擁有了陸臻一生的忠誠。
父親沈建旬從房間里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他神情認真，目光前所未有的溫柔。
沈括眼神冷了冷：「她又來做什麼。」
沈括並不這樣覺得，無利不起早，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你不趕她走，讓我看見，我會把她掃地出門。」
沈建旬沉沉地嘆息了一聲，轉頭看到門邊那輛自行車，問道：「那是誰的車？」
www.hetubook.com.com陸嫣將白皙的鵝蛋臉貼在他的胸膛處，閉著眼睛，漆黑的眼睫濃密卷翹，輕輕顫慄著，緊緊抱著他，給他加油打氣。
「你……」
沈括清洗了抹布，掛在水槽上的鋼絲上，然後進屋拿了藥罐子，走到院子里，將院子里晒乾的中藥放進去。
「你一句話也不說嗎！」舒夢緋難以置信地看著陸臻：「任由她這樣說我？」
陸臻咳嗽著，把她的手扯開了：「乖你個頭。」
陸臻揉了揉陸嫣額前的碎劉海：「好了，屁大個事，分個手，有什麼大不了。」
但陸臻不曾多看她們一眼。
「這是……女孩子騎的車？」
那天下午，沈括下班以後走出學校，看到街口的那家車行門口，鎖著一輛粉紅色自行車。
「其實……她也沒說錯。」
陸嫣面不改色，繼續道：「你如果覺得這是侮辱，那我告訴你，當你以女朋友的身份，心安理得享用陸臻帶給你的一切資源和好處的時候，請你有點當女朋友的自覺，別吃碗里還望鍋里。」
舒夢緋向前走了一步。
他身形高大，推著小巧玲瓏的自行車，微沉著肩，顯得非常不搭。
他很了解自己的兒子，沈括極少任性做什麼事情，尤其是在花錢用度方面，他格外謹慎。
這段時間，鄰居寡婦陳月琴來家裡格外殷勤，必定是看見沈建尋氣數將盡，盯上了他那筆救命的工傷賠償款。
他朝車行望了望，卻沒看到陸嫣的身影。
陸臻有點尷尬，不知道和圖書說什麼，陸嫣平日里總和他拌嘴，打打鬧鬧，沒想到關鍵時候還挺維護他。
「嗯。」
「三百，開玩笑，少了五百想都別想。」
不像是在取笑他，反而真像是心疼他似的。
陸臻望了陸嫣一眼，小丫頭靠牆站著，秀氣的眉心微微往中聚攏，摳著衣角還挺無辜，完全沒了方才得理不饒人的囂張模樣。
小丫頭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說著暖心雞湯。這讓陸臻感覺方才失戀的痛苦倒是緩解了不少，心窩漸漸被另外一種感動而溫暖的力量佔據了。
沈括嘴角咧了咧。
他的事……
他們看到沈括過來，停下了遊戲，望著他手裡的那輛自行車，眼神里流露出渴望艷羡的神情。
車行老闆還沒開口，沈括折返回去，摸出五百塊甩店家手裡，沉著臉將自行車推走了。
「你太侮辱人了！」舒夢緋眼眶都紅了，全身顫抖，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門內傳來了咳嗽聲——
陸嫣皺了皺眉頭，嘆了聲：「真是……自作自受。」
沈括自小到大都是如此，認定的事情不會改變，這麼多年的艱難成長，讓他變得更加固執，也越發隱忍，宛如一根綳得緊緊的弦，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斷掉。
陸臻不以為然：「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現在開始，咱們得想辦法掙錢了。」
「葯太苦了。」沈建旬嗓音乾枯，說話的時候還帶出了咳嗽聲。
「剛剛那丫頭也是急用錢，兩百塊就賣了，咱們至少得掛三百吧。」
好人？
門口，車行和圖書老闆和修理工正議論著怎麼處理這輛車——
沈括摸了摸褲子口袋，還有錢。
……
陸臻：……
沈括眉心微蹙，知道陸嫣很寶貝那輛自行車，每天都會擦拭一遍，因此自行車始終保持如新。
陸臻氣急敗壞，一直在罵梁庭，對陸嫣卻半句責怪都沒有，梁庭還挺委屈，說禍是陸嫣闖的，你罵我幹什麼啊。
「對了，鄰居的陳阿姨今天來過。」
那個年代，每個小孩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輛屬於自己的自行車，但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夠買得起。
她卯足了勁兒拍著他的背，都快給他拍出內傷了。
「我過問醫生了，塵肺治不好。」
譬如她的媽媽。
「你能振作起來就太好啦。」
「把家裡打掃了一遍，還買了些菜。」沈建旬小心翼翼地說：「她是好人。」
陸臻立刻將陸嫣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怕舒夢緋因為一時氣憤出手傷人。
他佝僂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破舊的蒲扇，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
沈括轉身離開，走了兩步，聽到有人詢問：「這自行車好看啊，多少錢啊？」
沈括垂著眼，將細長的小刀子洗凈，用紙巾擦乾了水，收了起來——
他和陸嫣什麼事都不會有。
陸臻小聲逼逼出這一句直男語錄，成功把舒夢緋給氣走了。
陸嫣看著陸臻頹喪的模樣，知道他心底其實很在意舒夢緋。
「我買的。」沈括漫不經心地解釋。
他憑什麼玩那些有錢少爺的浪漫把戲，貧窮如他，有什麼資格。
「這車九成www•hetuｂook•coｍ.ｃｏｍ新，牌子也好，年輕人喜歡，掛個高價賣，沒問題。」
沈建旬嘆息了一聲：「有時候我覺得，可以不用吃藥了，拖累你這麼多年，我於心不忍。」
在家裡，他的話不多，做事卻很多。
……
陸嫣好奇地問：「爸，你們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錢啊。」
「我不干涉你的事情，你也不要干涉我和陳阿姨的事情，行不行？」沈建尋用商量的語氣對沈括說。
身邊偶爾有幾個頑皮的小孩單腳立地，掰著膝蓋相互撞擊，玩「鬥牛」的遊戲。
不過，買下自行車的念頭只是轉瞬即逝。
不管外面受了什麼氣什麼委屈，其實家人才是他最終的港灣。
陸臻望向梁庭和秦皓，嚴肅地說道：「這次地下室著火，咱們哥幾個算是元氣大傷了，還欠了人家一屁股債，得想辦法搞點錢。」
「沒關係的，以後路還長，只要老爸振作起來，變成更好的自己，肯定會有好女孩喜歡爸爸的。」
他臉色枯黃乾瘦，連眼白里都是干黃的顏色，綴著一些斑跡，眼瞳很是混濁。
沈括沒有過多的解釋，沈建旬也沒有追問。
沈括將雪梨遞到沈建旬手邊，淡聲道：「不要說這樣的話，會好起來的。」
「會治好。」沈括固執地說：「現在不行，以後可以。」
「太貴了吧，四百我買了，給我女兒當生日禮物。」
陸臻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最後揮了揮手道：「哎呀，不關你這小丫頭的事，你甭管。」
父親生病，家務事基本由他料理。
說實ｗｗｗ.ｈetｕbｏｏk.ｃoｍ.ｃoｍ話，他心裏很感動。
「沈括不是說，會幫咱們把放火的傢伙揪出來嗎？」
沈建旬猜測這輛漂亮的自行車可能是一份禮物，畢竟，兒子是青春正好的年紀。
荒唐。
「小括，回來了？」
「是上次路過家門的那個女同學？」
「下次請她進屋裡坐坐吧。」
畢竟，作為一個正值盛年身居高位的英俊總裁，各個階層都有不少女人向他示好，擠破頭想給陸嫣當媽媽。
「五百。」
「信他就鬼了，指不定就是他賊喊捉賊！」
不用想也知道，她為什麼要賣了那輛自行車。
他正要開口象徵性地罵兩句，卻不想小姑娘直接撲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腰，撇嘴咕噥說：「我爸被甩了，好可憐哦。」
沈括將自行車推進了筒樓一樓的門前，然後拿了乾淨的抹布，將自行車從車身到輪胎，每一處都擦得鋥亮無比。
沈括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梁庭笑得沒心沒肺：「我覺得我乾女兒說得沒毛病，舒夢緋本來就有點……那什麼，白眼狼。」
舒夢緋聽到「狼心狗肺」四個字，差點氣暈了過去。
沈括鎖好了院門，生硬地說：「下次她再過來，把她趕走。」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建尋低聲說：「我怎麼說的出口。」
沈括將熬好的中藥倒進碗里，遞到父親手邊，同時又從屋裡拿了清肺的雪梨出來，細緻地削著皮。
陸臻現在被老爸斷了經濟來源，雖然孟知寧幫他還了絕大部分被燒房東的錢，但還有部分錢是他和梁庭三人問親朋好友借的，這些錢也必須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