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初禮：「……」
他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晝川本人的責編。
而網路平台帶來各種好處的同時，往往也會讓讀者對於「作者」這種生物的好奇心降低到最低——就像是一個養在手機里會固定產糧的寵物似的，偶爾刷一刷微博，就能通過作者自己發的微博知道，他在吃飯，還是在打遊戲，又或者是剛剛睡醒，還是在熬夜趕稿……
【在你身後的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謝謝二十三位挽尊人民QAQ我還以為會一個投稿都沒有自己都已經暗搓搓地自己寫好後續了！】
搞定他？
改變什麼的，還是暫時不了。
五分鐘后，夏老師回復。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這麼容易知足真好啊，幸福指數應該很高吧？】
這一天，初禮得以準時的上下班，因為到她下班為止，三位作者的分別投稿情況是年年2，河馬1，索恆0……
晝川：「請你吃冰棍？」
初禮：「今天是第二期讀者作者互動卷首企劃投稿開放日，我得早點去把稿子理出來！」
*晝川
「汪！」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是上班時間，咱們之間是純潔的編輯與作者關係。】
十分鐘后，初禮哐哐出門了。
「但是那個花枝獎……」
但是還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
初禮假裝沒聽到他的一潭死水型發言, 自顧自繼續道：「為什麼沒有反抗呢？高考作文拿了滿分也是, 後來終於憑藉自己的小說成名之後也是, 為什麼在證明自己能夠做到之後依然不反抗, 你應該拿著成績條、拿著新聞報紙站在那些曾經質疑你的人面前，對他們大聲說：看！我做到了！」
本來一切都好。
對此，初禮他們算是百口莫辯，無言以對——
——然而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時，初禮不得不像是被刺骨的寒冷被迫縮回手一般……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安慰自己，然後轉頭去忙其他事兒準備晚點來看看。
「沒有所謂『但是』，」晝川淡淡道，「這就是我一直沒有要責個人責編的原因，目前看來，我的寫作之路安穩且順利——就像是當年我不需要一個老師來摁著我的頭寫議論文；也不需要我父親來告訴我什麼樣的文字才是有價值有資格印刷成冊……現在，我同樣不需要一個編輯來對我本人指手畫腳過多。」
他不需要責編。
啊，那個香蕉人，做編輯本事還嫩，但她的做飯手藝真的不錯。
晝川翻了翻眼睛，抓過枕頭往臉上一蓋，抱著二狗子重新倒回床上。
【夏老師：英雄難過美人關。】
此時，周圍的環境其實是有些嘈雜的。
這次和之前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節奏不一樣。
「啊？」初禮眨眨眼，她早就在老苗和于姚的對話里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但是……
【晝川：乖，跪安。】
hｅtuｂoｏｋ•cｏｍ.cｏｍ以《月光》每個月的銷量來說，這數字不算多也不算少吧……雖然忙是忙著，但是靜下來仔細想想，初禮還是覺得這個投稿數字結果和自己想象中略有偏差：似乎少了那麼一點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非常堅定，從內而外地抗拒著這件事。】
初禮想要找個人借床棉被批一批。
……
【晝川：這樣啊？】
網路時代嘛。
男人抱著被子一臉不滿，在初禮走過去拉開窗帘時，二狗則直接眯起眼將腦袋鑽進男人腋下……男人摸摸狗腦袋：「你進我的房間也不敲門。」
晝川：「咦。」
這一夜初禮陷入了難以入眠的糾結。
說實話，晝川的判斷是沒有錯的——初禮於他，是一個負責遛狗燒飯的房客；是負責《洛河神書》的責編；是他會定期提供一些短篇的雜誌的小編輯……
「我敲多少次了，你聽得到嗎？被子掀開你才醒，敲門有什麼用啊！」初禮伸手拽他被子，「起來，吃了早餐再睡，天天不吃早餐怎麼行，身體遭不住的！你還得多活幾年給我寫稿呢！」
這傢伙終於不再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了；
不像從前，讀者和作者之間的互動只有一張「問卷調查表」這麼作者都不一定能夠看見的東西……有些讀者愛了某個作者大半輩子，到作者封筆不寫了那天，也沒機會跟那個作者親口說一句：大大我喜歡你。
——因為作者夠神秘，那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其實反而更高。
……
其中，給晝川寫後續的六十五篇；
晝川說著轉過身看著還坐在那裡的小姑娘：眼神堅定又冷漠。
連帶著整顆心也跟著沉入谷底。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啊。】
「……」初禮說，「這是愛的眼神。」
以上。
話還未羅腦袋就被小姑娘順手操起來的枕頭揍了下，男人憤怒地抬起頭，看見站在床邊的矮子一把扔了枕頭絲毫不畏懼地瞪著他：「瞎說什麼，紳士風度呢？！」
初禮正沉浸在對少年晝川所遭遇不幸的唏噓與對老苗馬屁拍在馬蹶子上的幸災樂禍之中來回擺動, 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初禮拿起來看了眼, 發現是夏老師在微信私聊她——
初禮：「……」
【江與誠：好的，知道了：）】
他真的沉默了。
九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初禮天天看著這些評論，也覺得蠻有趣的，最初的困惑也得到了圓滿的解釋：為什麼投稿會少？
一個小時后，提前一個小時來到辦公室，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投稿郵箱，初禮微微眯起眼開始準備整理投稿，然後發現，投稿篇數是：沒有。
意識到這點，躺在床上的人從床上掀開被子蹦噠起來，滿床打滾捶枕頭跺腳——直到樓下書房傳來男人隱約聽著像是想要上來揍人的ｈtｔps://m•hｅtuｂｏｏk.ｃom•ｃom聲音：「樓上的，大半夜不睡拆房子啊？」
初禮：「咦什麼咦！」
此時初秋剛至，天氣轉涼。
七天時間，共收穫來稿一百三十五篇。
那一瞬間好像，好像周圍嘈雜的人啊事啊全部都被抽空，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眼前的男人——而在這樣完全隔離的環境中，她第一次意外地觸碰到了眼前的這個人非常、非常內心的根本靈魂……
「……可能是我已經失去了要和他們一較高下的興趣，」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可能是我在骨子裡就是個膽小的人，害怕一旦進入他們的世界，有一天發現他們說的其實是對的，因此反而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發生動搖……或許是。」
……當然這種話是不敢直接和夏老師正面說的。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五條……】
就彷彿在說，他真的不需要一個責編。
思及此，像是下了一個決心將一切回歸原點，鬆了口氣后男人挑起眉，將最後一點土司塞進嘴巴里——
有的說，大大微博回復過我，已經很滿足了——平時書評什麼的也都有在寫，就不參与這次評論了！
男人拍開初禮拽被子的爪，微微眯起眼：「你起那麼早做什麼？」
【晝川：錯了嗎？】
【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
十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給江與誠寫後續的四十七篇；
初禮愣住了。
初禮也是一臉茫然，她低下頭，此時，她只能下意識地迴避了男人那雙過於冷靜的茶色瞳眸——在對方難得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中，她只是條件反射都站了起來。
事情完美解決。
初禮的聲音卻聽上去擲地有聲。
這種對讀者苦不能言，對總編大人怒不敢言的日子掰著手指頭一不小心就數過了三十來天。
【在你身後的鬼：……】
「天沒亮吃什麼早餐！」
打著呵欠、帶著憤恨被睡神召喚時已經是三點。
她開門時，他和二狗子雙雙蹲在閣樓的樓梯口仰望著她，問她今天早上吃什麼——
隔壁隔間的腦袋「嗖」地縮了回去。
「……」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信了。】
「用這種喪女的眼神看著我做什麼？」終於受不了她這飄忽眼神的灼熱溫度，男人放下裝牛奶的杯子問。
「……」
《月光》雜誌十月刊。
大約是幾秒后，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發生了動搖。
「……什麼？」
給鬼娃寫後續的二十三篇。
【猴子請來的水軍：廢話，人家是晝川。】
【在你身後的鬼：……你跟晝川肯定不是這麼說話的。】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他們逐漸演變成了校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者，營銷者……」
所以在第二周的例會上，各個雜誌編輯部基本都被批鬥了一遍——夏老師認為，各個雜誌都有流量擔當的門面作者，特別是《月光》雜誌，帶著晝川和江與誠兩位「眼下很受年輕人歡迎的當紅作者」，結果作者個人投稿數字還不超過三位數，這就是編輯部宣傳力度不到位造成的。
還好他及時剎住了車。
第二天差點沒能起床上班，掛著黑眼圈、拖著喪屍一般沉重的步伐洗澡，換衣服，喂狗，喂晝川……臨出門的時候，初禮一邊穿鞋一邊用眼睛偷偷瞟坐在桌邊吃早餐的男人——
【晝川：我沒有偶像包袱，你別亂說。】
有的說，如果被選上了，那我和我家大大就只是空格段落分行的親密距離～啊～這麼一想，好害羞啊，最愛我家XX大大啦！
「……」
他很想站起來，走到人群中親自試試，到底有什麼不同。
就彷彿在說，別管那麼多了，你好好對你手上這本我的書負責就可以，坐好校對，給一個漂亮的封面，然後將之大賣。
可能是學生還沒起床。
初禮收起手機，組織了下語言, 想了想問身邊一臉嚴肅、很認真地看著大媽們翩翩起舞的男人：「老師，既然您的少年時代寫作經歷如此忐忑, 在撕毀了真正的處女作后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再寫出《東方旖聞錄》, 那說明您骨子裡還是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在的啊？」
于姚和索恆？有故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搞不定了。】
在這樣炎熱的夏夜……
——不然還能是哪種搞定？跟他步入神聖的婚姻禮堂嗎？
有的說，樓上那個也是有點可愛，大大發微博的時候你去搶個沙發和第一個贊或者熱門，你也可以離大大很近啊？
那天，初禮因為受到了上一次給晝川他們整理投稿整理到精神崩潰差點兒加班到錯過地鐵的悲慘教訓，特地早起了一個小時準備去上班迎接新的戰役：於是天沒亮，在床上窩著修仙的一人一狗就被掀被子趕起來，吃早餐。
老苗從隔壁隔間伸了個腦袋出來：「今天的投稿整理出來沒有？都有幾篇啦？」
「隨你怎麼說。」晝川一副屍體的波瀾不驚模樣, 「我覺得那種熱血漫里的東西, 只是說說而已。」
【猴子請來的水軍：錯了。】
初禮將這個結果分別報備給三位作者，三位作者的反應也是各不相同——
……
【在你身後的鬼：你嘲諷誰？！】
初禮有些奇怪地轉過頭：「可是無論是當年對待語文老師最終的無視態度也是，撕毀了自己的處女作也是，作協開會也是, 花枝獎的評選也是……明明已經做的不錯了，你為什麼卻一直在迴避這些？」
「你知道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這些有的沒的故事是想表達什麼嗎？」
今天和_圖_書早上她醒來之後在自己的Q發現了這傢伙發來的卷首企劃所需要的word文檔；
現在很好。
初禮：「……我還沒看。」
老苗：「喔。」
十月刊全國發售後，《月光》雜誌投稿箱迎來了小小的投稿高潮，初禮忙得兩腳不沾地，到截止投稿那天，幾乎快被擼脫了一層皮——
偶爾甚至還有針對作者本人的私生活惡意扒皮。
被罵的灰頭土臉回到編輯部，大家也只能暗搓搓的天天轉發微博宣傳，真正要飯似的為十一月要上的索恆、年年、河馬三位作者祈求投稿。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老爸花了二十七年也沒把這蚌殼的縫兒撬開，我何德何能？】
該怎麼說啊？
而晝川盯著不遠處的某一個角落，小孩認真地吃著冰棍，瞪著大眼看著不遠處的奶奶跳廣場舞：眼中倒映著廣場中間跳舞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滿了好奇以及對新事物的躍躍一試，就彷彿是——
這和他在學校做的廣播體操完全不同。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十一月刊全國發售的日子。
在廣場舞的音樂里談這種看似還挺有深度的人生話題好像有點滑稽的樣子……然而當下，對話中的兩人卻似乎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妥了——
搞誰？
有微博，有Q，有微信，還有各種網路平台，甚至是投稿也只是只需要發發郵件——
「……」
【在你身後的鬼：不枉費我天天微博轉發來滴打滾求投稿！果然還是有人理我的！我有粉絲！我是只比江與誠差一半的大大！！】
沒有人知道男人在想什麼。
十分鐘后，當初禮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翻得掉出來時，又一條補充——
然而，僅此而已。
但是初禮就是高興不起來……
——因為作者太靠近，這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
晝川：「我都只有六十五個人給投稿，索恆他們最多就兩三個吧，你那麼早去……」
【晝川：這麼少？早說在微博轉發下，投稿數估計能多個零。】
這天晚上，被現場絕望的氣氛感染，初禮回到家后給夏老師的微信回復也非常絕望——
【夏老師：雖然你不是「美人」，但總得試試。】
【晝川：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橋洞底下跟要飯的擠擠。】
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也許是被當下氣氛魔怔到；也許是被對方那純粹的眼睛所帶跑；也許是光芒之下的暫時迷惑……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是遇見了沸水，要被迫地被撬開緊閉許多年的最後防線——
因為技術和速度有限, 老師在微信上說話向來是言簡意賅的……這一次發給初禮的微信也不例外，上面只有三個字：搞定他。
他居然不需要她！！！！！
【猴子請來的水軍：嗻！】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結果就你和編輯部知道而已，不對外公布的，偶像包袱別那麼重。】
讀者願意給作者掏錢買書，但是ｍ•ｈeｔuboｏｋ•ｃom•ｃｏm對於「讀者作者互動」這種事，他們早就不新鮮了啊，你當做是一個什麼很有爆點的玩意兒推出來，結果達不到預想，那不是很正常嘛？
在讀者們其實沒那麼積極的響應中，元月社——至少是在《月光》雜誌的「讀者作者互動月」至此拉開帷幕……官方微博上的各種轉發評論一時間倒是都在討論這一次活動，投過稿的、沒投過稿的紛紛冒泡——
晝川：「當我瞎啊。」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
因為初禮在最後交稿死線前將「上弔專用麻繩不死包賠」的某寶鏈接分別抄送三遍，三位富堅義博終於趕在下印之前順利交稿——因此，老苗早早收好了其他三位作者的稿子、時刻準備著取而代之的陰謀詭異沒有得逞……
初禮「啊」了聲，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彷彿在說，那之後，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鑣，順利的話我也會禮貌地說一聲：期待下次合作。
初禮認為，雖然夏老師在微信里並沒有說「他」是誰,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所謂的「他」好像只能是晝川——夏老師想要初禮說服晝川，拿《洛河神書》去參与「花枝獎」的評選……
初禮：「……」
他們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關於此時此刻在討論的話題之中，初禮看著晝川，心中只有滿滿的困惑；
誰？
初禮將門摔得很響，她並不知道的是，當她轉身離開后，坐在餐桌邊的男人也暫時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陷入沉默……
晝川：「你知道于姚和索恆其實早些年關係其實很好嗎？于姚現在也不是因為身居主編高位不帶作者了，只是她不想帶了。」
就這樣。
邁開步子，匆忙地跟上男人的腳步。兩人在大約在二十米開外的小攤販的冰箱跟前停下來，晝川拿了個很簡單的冰棍，但是給初禮拿了個草莓甜筒——撕掉包裝袋，咬了口冰淇淋，當柔軟的、甜滋滋的冰淇淋順著喉嚨滑進胃裡，涼嗖嗖的。
男人笑了起來，初禮瞪了他一眼，嘀咕著「心是黑的」「傷透了少女心」「王八」之類的話，抓過放在玄關的包憤恨轉身出門。
初禮說著, 她感覺到身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正抱著鱷魚形狀抱枕嗷嗷撕咬的小姑娘動作一停，瞪著一雙通紅的眼又倒回凌亂的床上，定格了下，整個人又像是氣不過似的把被子一腳踹地上，狠狠地翻了個身，讓床墊發出「嘎吱」一聲不堪負重的聲響。
在無數次檢查了郵箱，甚至自己用自己的郵箱發了幾封郵件確認它沒有壞掉之後，初禮只能得出一個令人絕望結論：晝川和L君應該是師出同門、一脈相承的烏鴉嘴。
而夏老師當然是不太了解這個的。
*江與誠
*阿鬼
十一點，上班上課最佳摸魚時間，投稿篇數是：1，投給年年的。
讀者和作者的距離無形之間拉近了許多。
他不需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