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初禮的手機差點兒掉地上。
「咔嚓」一聲，面前的門開了。
初禮抱著合同, 圍著厚厚的圍巾趕上早晨的地鐵，按照之前說好的地址找到江與誠的家，是距離元月社不遠的高層公寓, 小區看著也很豪華——出入來訪都要做登記，電梯上樓需要保安幫忙刷卡的那種。
「夏老師！」
房間里安靜得驚人，一隻白色的波斯貓蹭著男人的腿也彈出頭來，衝著初禮微微眯起眼「喵」了聲。
然後轉眼就到了聖誕節。
「卡文，所以通宵了。」
阿象：「好歹拿了元月社發的年終獎再走。」
會議上，初禮當場將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晝川。
並不知道初禮的腦海里有了很多的聯想，江與誠接過了她手上的文件夾，低頭看著她伸手一圈圈取下圍巾——她的半邊手掌隱藏在寬鬆的毛衣后，只露出半截白皙小巧的指尖，抓著圍巾低著頭將之取下，因為整個人裹得像只熊有些笨手笨腳的模樣，卻也顯得很可愛……
初禮像是遭了雷劈似的，立刻不敢動彈了。
初禮縮了縮脖子：「呃呃，老師，那天你說你那什麼我，是真的嗎？」
不過初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一心就撲在手上幾個富堅義博身上了。
初禮和晝川通風報信這不幸的消息時，領導們還在她的耳邊狂拉戰役警報——
新盾社將會攜赫爾曼，在一月一日，晝川新書全國首發當日亮相於大型跨年書展上，屆時，赫爾曼本人會出現，除限時半小時簽售《別枝驚鵲》之外，還會在台上直接與新盾出版社簽署早就談好的新作……
在初禮赤腳站在沙發上，一邊說話一邊憤怒地往天空中揮舞拳頭時，男人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沙發跟前，一把將沙發上站著的人抱起來——
轉過身，看著江與誠，沉默了下：「老師，最後鄭重其事地問你一遍，你真的不是L君嗎？」
江與誠意外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些游神。
【晝川：你不是書展加班，過什麼聖誕節？這種洋大人的節日吾等老土帽從來不過。】
、《戰地夕陽》、《道格拉斯的晚安日記》……
「這件事很重要？」
「我的時差早就顛倒到美國人的系統里去了……」當初禮轉身，微微踮起腳將自己的圍巾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時，這才聽見江與誠站在她身後慢悠悠補充，「上次為了給你送早餐，是我大學畢業之後十年來唯一的一次早起。」
……光工作都夠她忙得喝一壺了，不是江與誠說，她完全沒想到這些。
「要更詳細一些嗎？」
接下來的幾天初禮都忙著準備接下來的書展，元月社對這次書展看得很重，還特地把《洛河神書》全國首發放在了一月一日，一看就是「首印百萬」還不夠，是想搞個大新聞。
初禮「哦哦」站起來，把貓還給江與誠，然後走到玄關跟他道別。
嘩啦啦翻文件夾的聲音。
ｈttｐs://m.hetubｏｏｋ.cｏm.coｍ喔，是敵人。
「啊？」
溫暖的房間，懷裡是溫暖的白色波斯貓，身邊的沙發上男人半曲著腿低頭認真地看文件……初禮擼著貓，腦袋裡渾渾噩噩的，鼻息之間滿滿都是橙子香薰精油的味，直到香薰機「滴滴」響起停止噴霧加濕，江與誠抬起頭告訴她，合同看好了，沒什麼問題。
聖誕節，跨年？
元月社展位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初禮這種來幫忙暫時沒正事兒要做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一路很和平。
【晝川：無業游民過什麼元旦節，在碼字中迎來新的一年，有何不同？】
晝川叨著勺子，一隻手撐著腦袋，勺子一翹一翹地看著他家編輯上躥下跳地站在沙發上像美猴王似的跟元月社領導吵架——
「？」
【晝川：你還在他家？】
「……」
「嗯？」
【晝川：江與誠約你啊？】
「聖誕節怎麼過啊？」
當天晚上初禮在床上輾轉難眠, 第二天不出意外又是掛著黑眼圈出門, 懷中還抱著已經蓋好章的《消失的遊樂園》簽約合同——《消失的遊樂園》首印量最終決定給開了八萬五，算是元月社裡對於《洛河神書》大賣三十五萬冊的一種回應。
「夏老師？我，晝川——昂，書展我沒去，不知道什麼情況，下午香……初禮看了書展現場之後就等不及跑我這來了，怕今天這情況如果放元旦節那天會影響《洛河神書》正常銷售……」
【晝川：你喜歡他去。】
「還想約你過個聖誕節，聖誕節不行元旦一起跨年也行……現在好了，都不用問了。」江與誠無奈一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對，老梁搞這這事確實，本來有個赫爾曼我這已經徹夜難眠了，您受累給我跟營銷部托個話，就說是我說的：平時怎麼玩我管不著，元旦那天別搞我，不然以後都別合作了。」
「鋪天蓋地都是小學生！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是我看不起小學生，《出師表》都不會背看什麼《烹雪煮酒》！拿著《赤壁》他知道諸葛亮是幹啥的么！」初禮對著電話里吼，「這活動一月一日必須取消，《洛河神書》一月一日全國首發，赫爾曼都毀不了的聖戰日，還能讓幾個出來的時候粉絲都沒認出來還是阿象帶頭喊了聲藝名才轟動全場的coser給毀了？！」
初禮又掙扎著揮舞雙手想推開他，男人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摁住她的唇瓣，充滿深意地摩挲著壓了壓……同時，他一邊正兒八經地拿著手機打電話，目光沉澱地看著她。
十二月，聽說東北的地方早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而G市冬天也終於降臨，天氣已經變得很冷了。
「比如？」
初禮真誠地搖搖頭，心中還是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從未有過像是現在這樣慶幸元月社和圖書這麼愛加班的臭毛病——否則當前狀態下，她完全找不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拒絕江與誠。
「……你別嘲笑老苗了，」阿象站在初禮的旁邊，「元月社過去幾年書展沒這麼熱鬧過，這會兒老梁估計嘴巴都樂歪了。」
……乾脆下周一在晨會上建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擦槍走火，以後拜訪作者盡量派同性編輯去算了。
阿象踮起腳沖初禮下巴指著的方向看了眼：「……新盾社金牌編輯，未來的總編大人，顧白芷。」
大概是外面有些乾燥，取下圍巾后，初禮抿唇，用舌尖濕潤了下唇瓣。
江與誠微笑著讓開，讓初禮進屋。初禮走進屋子飛快地打量了下屋子裡——相當精緻典雅的北歐風，與晝川家裡那種「一看就很貴」的裝修風格不同，厚實的奶白色地毯和淺色系沙發，灰色調的吊燈以及冰冷大理石背景牆，這樣的房子，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房主的形象：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的英俊成熟男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跨年呢？元旦節？】
「有沒有人聯繫一下《G市朝報》記者？」初禮站在展位外，嘖嘖感慨，「這一幕多麼感人，書展第一天，以傳統文學為主打方向的元月社展位上充滿了中小學生文學愛好者，本著對歷史、對人文的研究，他們放棄了大好周末睡懶覺，清早趕來購買正能量書籍。」
「挺重要的，」初禮點點頭，「如果你是L君，L君就是我的男朋友……這話已經說出去潑出去的水了，我得負責……不。不是負責。至少得想個解決的辦法。」
「萬一……」
「又不是年度清倉大甩賣！好好的書展請什麼coser又不是漫展，有這麼賣書的嘛叫人家笑話——我今兒看見新盾社的顧白芷了，您是沒看見別人那個眼神兒，我老臉都不知道往哪擱！！！」
雖然下午當時是表現出了毫不猶豫的為五斗米折腰，向人民幣屈服——
為什麼作者都這麼有錢啊？
就連寫耽美、天天專門賣非法出版物（*個人志）的阿鬼也很有錢，三天兩頭買各種奢侈品，一言不合出國旅遊。
「比如就在剛剛，你從走廊里走進我家，站在玄關脫下圍巾的時候，我發現我比昨天又更加喜歡你多一點……」
臭不要臉的，難道讓我親口對你說「我想同你過節」么，想得美！初禮對著手機屏幕「呸」了聲，狠狠將手機揣兜里，加快了離開江與誠家裡的步伐。
初禮以前沒參加過書展，也沒圍觀過大規模的漫展，只知道這次不僅是元月社，新盾還有別的好幾家大型出版公司都有參与，元月社的展位和和新盾社就在對門，走出展位邁三步，他們就能成功地在走道上相遇，大幹一架……
初禮微微一停頓, 抬起頭——沒有上一次記憶中那樣吵吵鬧鬧，來開門的男人穿著牛仔褲和黑色高領毛衣，修長的指尖里夾m.hetubook.com.com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草，伴隨著撲面而來的暖氣熱浪，其中混合著煙草氣息和橙味香薰……這大概是成熟男人應有的氣息。
「我還沒睡。」
初禮磨了磨牙：「我現在去新盾投簡歷行不行？」
初禮：「……」
「也就是說充滿了工作。」
「沒有萬一，明天你告訴梁衝浪，那天我本人會去書展現場看著。」
聽說新盾社還請來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做簽售，根據內部消息，這個大人物就是當初把晝川在舊華書店堆疊位檔期擠掉的國際級別大神赫爾曼——聽說赫爾曼除了《別枝驚鵲》之外，今年和明年還有兩部電影同名系列要出版全球十六種不同語言版本，其中一部已經被新盾社拿下……
初禮跳起來想搶手機，男人一把壓住她的腦袋。
【晝川：都幾點了，看個合同能看這麼久……跟于姚告狀你故意拖延上班時間了。】
「老師……」抱著合同站在門外，初禮收斂了笑意，有些結巴，「起那麼早，我還當心你還在睡，他們都說你下午一兩點以後才能找到人……」
手機那邊很快有了反應。
沒想到今天老苗還真帶了兩個很有人氣的coser來，兩位coser什麼也不用做，就在後台休息室里等著，然後等每個整點，會在前面賣掉的元月社出版刊物里隨機抽取一名幸運讀者，與他們合照，贈送簽名。
「夏老師，我不管啊——天塌下來，我家晝川老師要賣書！！！！」
「想想到時候新盾社的展位人山人海，我們這邊小貓兩三隻都沒有，你們自己尷尬不尷尬，」營銷部老大樑衝浪說，「無論如何，也要搞出點花樣來，哪怕去給我請水軍假裝買書的都行！」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聖誕節怎麼過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來他是真的很紅。】
畢竟大早上的，熬過夜的作者腦子混沌，似乎太容易發生一些不必要的聯想——雖然大家是純潔的作者與編輯的關係——但是換一方面來想，首先，他們是男人和女人，單身的（划重點）。
【晝川：你這在說廢話。】
然後抓著圍巾看向江與誠：「老師，少熬夜，對身體不好。」
然而當天晚上，初禮還是在晝川的眼皮子底下給夏總編撩了個電話，要求他出面制止一下營銷部老大以及其走狗老苗的「賣書」行為，至少一月一日，必須結束這個「買書與coser合影」的破活動——
晝川給了她一個「。」后，用蛋疼的語氣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巧，我也是他的粉。】
【晝川：我還是他赫爾曼頭號粉絲，這世界上有兩部電影的台詞能讓我倒背如流，第一部 是《獅子王》，第二部是赫爾曼《貧民窟的上流社會》。】
【晝川：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抱著合同, 早上九點半時刻初禮準時摁響了江與誠家裡的門鈴和*圖*書——這是她第二次親自拜訪作者, 第一次是晝川, 當時男人那句「二狗送客」「這點首印量你想侮辱誰」還歷歷在目……想到這，初禮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痴痴地笑, 笑容隱藏在了圍巾後面，露在圍巾外只剩下一雙盈滿了笑意的黑色雙眼。
把手機遞到初禮鼻子底下。
初禮的大腦用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在說什麼……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後者已經若無其事一般低下頭撕開檔案袋去認真核對《消失的遊樂園》的合同文件了，剩下初禮滿臉通紅加茫然地坐在他的身邊，發獃。
兩人正碎碎念吐槽，這時候，新盾社那邊，一名身穿森女風長裙，扎著利落丸子頭、戴著黑框眼鏡臉上就差大寫著「我是編輯」的年輕妹子走出來，伸長了脖子掃了眼元月社這邊門庭若市，笑了笑，轉身走了。
「啊？」
踏馬有生之年居然想站敵人那邊。
「對。」
「……」
「真可惜。」
「咦？」
——當初怎麼就沒好好學習一下寫文這項技能？哎算了，就算寫多半也屬於千千萬純靠出版版稅然後被餓死那一掛的。
他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就像是江與誠本人。
「……」
初禮接過手機。
語落，她看見江與誠認認真真地看著自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著她唯唯諾諾的形象，他點點頭：「最開始是欣賞你身上的精神，就像我說過的，黑暗生物對光的趨向性……後來發現這樣的喜歡越發偏向于男女之間的感情，比如——」
「我不管！！！」
這一招夠狠，活動出來的第一天，元月社的展位熱鬧非凡，排隊位基本永遠站滿了中小學生，看著中小學生們以熱情洋溢的笑容，拿起一本本《紅鷹》
書展當天，初禮跟著過去看熱鬧，在客人入場前幫忙擺擺書啊貼貼海報啥的……到了接近場館開房時，老苗帶著他的「噱頭」匆忙趕到——
「你這話簡直像是在誘惑我承認我就是L君。」
「初禮。」
這時候一個看著最多十三歲的小姑娘抱著厚厚一沓全套《烹雪煮酒》從初禮面前飄過，初禮想了想上次翻這本書還是因為它封面長得好看，翻開來發現裏面全是古文記載的食療法看了兩頁就被無聊得被迫放下……
……雖然這個時候，微博上鋪天蓋地的廣告在吹噓, 《洛河神書》首印一百多萬火熱預售中，2013年度第一影響力作品在年尾時橫空出世……吧啦吧啦。
……
「我家晝川老師」六個字成功讓坐在餐桌邊挖著冰淇淋看熱鬧的男人放下了勺子。
「你不是不來嗎？」
隔著人山人海的走道，初禮都看見她眼底的嘲笑——也不是初禮視力多好，……主要是，那到位的表情，她還以為看見了自己。
初禮掛圍巾的動作一頓。
初禮一時間幾番無語：「……這孩子是要買書回去給爺爺做一桌跨年www.hetubook.com.com飯治療爺爺多年未愈的糖尿病？阿象，你說，這是賣書？」
「……」初禮想了想，「也是。」
「在你抓著圍巾取下來的那一瞬間，你有一個小小的舔唇動作，那個時候，我想彎下腰，親吻你。」
【猴子請來的水軍：營銷部老大提議我們可以請幾百個水軍來，熱情洋溢地揮舞著雙手買你的書，撐撐場面……就是水軍的錢可能需要老師自費一部分。】
【晝川：我討人厭，江與誠討人喜歡。】
初禮猝不及防騰空，「啊」地小小尖叫一聲，低下頭鼻尖輕輕擦過男人的鼻尖……她不確定自己的唇碰到他沒有。
「改主意了，放鞭炮吧，你不是想跟我過元旦嗎？」男人走回桌子邊，重新拿起冰淇淋的勺子，漫不經心道，「安心賣你的書，我在，亂不了。」
出路拽拽阿象：「那個妹子是誰？」
「營銷部要賣書，賣《洛河神書》就不是賣了？」
「……到元旦假期結束，維持七天的書展，元旦節當日是《洛河神書》全國書展限定首發的聖戰日。」
「搞定了，元旦節那天你不會看到任何一個coser佬。」
「但很可惜，我不是——真驚訝我用上了『可惜』這個詞，至少在你踏進這扇門的前一秒我還從未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好值得可惜的，現在我覺得如果我是L君好像也不錯……」男人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但我總不能騙你，你早晚會知道L君到底是誰。」
下一秒，手裡的電話就被男人一把抽走，後者用肩膀夾著手機，順手將初禮放到了她的拖鞋上，把她往冰淇淋那邊推了一把，然後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初禮一邊調侃晝川，一邊在下面聽著梁衝浪在那講瘋話，心想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們能搞出什麼噱頭來……
晝川說完，又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
早幾個月，老苗的心就不怎麼放在《月光》雜誌寫文這塊了，就像是之前提到過的那樣，他聯合著營銷部一起搞了個關於coser的二次元環節，就是請一堆的coser來cos往年月《月光》里最受歡迎的幾篇文的主角……板塊一推出，還挺受好評的，有幾期投票都快能和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持平——
【晝川：能不能請你閉嘴？】
關上門乘坐電梯下樓，初禮還沉浸在一種夢幻的氣氛當中，到了樓下一陣寒風吹來，她稍稍清醒了些，深呼吸一口氣戴上了圍巾，捧著手機，在離開了暖氣房間迅速變涼的指尖變得僵硬之前，打字——
江與誠沒有再提任何令人尷尬的話題，整個人彷彿就是為了讓人感覺到「舒服」而存在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隨口問一下，你哪來那麼多話，非要這麼討人厭才能順暢呼吸嗎！】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初禮含糊地把最想問的話問出口了。
「哎呀，」阿象拍拍初禮的肩膀，「別管了，賺錢嘛，誰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