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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看了一會兒太子妃舞劍，羅慈母回過神來，卻見對面屋檐下立著太子爺，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回到清寧宮的。

有多久沒夢見娘親了？朱祐樘都記不清。

周姑姑正用帕子替她擦頭髮，忽然有人來傳話，說太子爺晚膳在後殿用。

朱祐樘自夢中驚醒，瞧見身邊酣然好睡的張羡齡，一顆心慢慢平靜下來。

小小的他鄭重點頭：「我答應娘。」

過了一日，小宮女笑著跑進來告訴她：「娘娘舞劍舞得好漂亮。」

她原以為太子爺會像往常一樣，點頭，然後沉默不語。誰知他竟然說了話：「你準備的點心，就沒有味道差的。」

找了一圈，還真找著了，不過是在登記在大庫房的冊子上。

時至今日，朱祐樘仍然想不明白，父皇他，為什麼可以一邊對皇貴妃情深一片，一邊和其他的女人生兒育女？

「說是想練練劍，強身健體。」

他這一生，都不願懂。

左右屋檐下，偷偷張望的小宮女小內侍都看呆了。

那是他關於娘親最後的回憶。

「什麼？」

娘親泣不成聲，許久許久，才啞著嗓子道：「除了你的妻，再不要招惹旁的女子，讓她們傷心，好嗎？」

深夜靜，月色照羅帳，讓他想起和圖書方才的夢。

畫完時，天色沉沉，宮燈初亮。朱祐樘將畫卷晾在書案上，估摸著這時候太子妃應該已經梳洗完畢，這才讓覃吉去後殿傳話，說今日同太子妃一起用晚膳。

小庫房是張羡齡的私人藏寶箱，大庫房則收藏著整個東宮的貴重之物。在太子大婚之前，大庫房是由太子「三母」之首，羅慈母掌管的。明宮的規矩，皇子皇女出生之後，身邊便有十余位老成宮人日夜照看，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慈母、保母、乳母。慈母知其嗜欲，保母安其居處，乳母負責哺育。

朱祐樘試圖用筷子去夾，沒夾起。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是低沉沉的少年音，清清爽爽好似月下清風拂過竹林。

張羡齡又飛快捏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示範給他看怎麼吃。

「雖不用服喪，但最好打扮得肅靜些。」

「比那更好。」

見太子進殿來，張羡齡親自奉上一盞茶，笑盈盈地說：「今日我特地讓小廚房準備了一樣小點心，小爺等會兒試一試，瞧瞧風味如何。」

她直接用手拿著糯米糰子，往嘴裏一送，簌簌落下些黃豆粉。咬開之後，她的臉上就綻放了一個喜氣洋洋的笑容。

俗話說兵馬未動hetubook.com.com糧草先行，要練太極劍，首先得準備衣裳和劍。

得挑一個現在做起來不大突兀的運動。張羡齡琢磨了半天，最終決定重拾體育選修課的內容——太極劍。

光是散步還不夠，得想一想有什麼在清寧宮就可以完成的運動。

一滴淚，落在他手背上，冰冰冷冷。

羅慈母有些奇怪：「娘娘要劍作甚？」

大婚第二日，大庫房的冊子同鑰匙就送到了張羡齡手上。羅慈母、申保母和紀保母也分別同她交代了東宮的各項事宜。事情繁瑣，張羡齡一心想偷懶，便仍叫這三位管理瑣事，自己樂得清閑，只說有大事時再來問她。

他吃完一個鹹的，又讓張羡齡做了一個甜的。到最後飯菜沒怎麼吃，光吃點心就吃飽了。

青燈照壁，珠簾寂寞。

「像父皇對萬娘娘那樣好嗎？」

用完膳，兩人閑坐，燈火可親。

朱祐樘心想，他猶豫了下，一隻手拿起糯米糰子，用另一手墊著，學著太子妃的樣子咬開——

朱祐樘的情況較為特殊，他是在西內長大的，直到六歲回宮、被封為太子之後，身邊的宮人才補全了。因此沒有乳母，倒有兩位保母，分別是申氏和紀氏。

朱祐樘支起身和圖書子，久久凝眸張羡齡，靠近，在她的額上輕輕落下一吻。

她有些擔心太子妃亂舞劍砸壞了玉體，因此讓小宮人留意，若是太子妃娘娘練劍，便告訴自己。

宮裡能走動的地方不多，坤寧宮後頭的宮后苑是一樣。給皇後娘娘請完安，正好可以繞著宮后苑走上半個時辰再回宮。

羅慈母忙讓小宮女領她去瞧。

羅慈母愣了一愣，她在宮裡呆了這麼些年，倒是頭一次聽說娘娘喜歡練劍的。

張羡齡讓周姑姑找一找，看東宮的庫房有沒有未開刃的劍。

外層麵糰兒軟軟糯糯，裡邊的油酥卻格外的香脆，流沙鹹蛋黃和肉鬆更是天作之合，更添一份咸香。

一輪玄月漸漸爬至夜空，為雲霧所擾，朦朦朧朧。

張羡齡不覺耳朵一燙，這才發現原來她還有聲控的潛質。

劍倒是個麻煩事，從前張羡齡跟同學們剛開始練太極劍時，用得都是軟劍，震一下嘩啦啦響，挽個劍花颯沓如流星，下一秒用力不穩，哐當抽自己一嘴巴子。這要是換成開了刃的劍，張羡齡估計自己能很輕鬆的達成「自己殺自己」這一奇葩成就。

開大庫房取劍的事，張羡齡特意讓梅香知會羅慈母一聲。

果不其然，又碰到了和-圖-書相似的情況。

他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長大了，他成婚了，他依舊不懂。

「鹹的。」

朱祐樘放下茶盞，說起過兩天皇貴妃出殯的事。

他立在遠處，靜靜觀她舞劍、收劍、回殿，像在欣賞世上最好的丹青手所繪的美人圖。

「我知道。」

張羡齡便捏了一小塊剛蒸好的糯米團，輕輕攤開，往裡頭灑了一層金黃肉鬆、舀一匙子流沙鹹蛋黃，又抓了許多炸油酥。將佐料包在裡頭，慢慢揉圓，讓後放在裝黃豆粉的大碗里滾一滾。然後才將胖乎乎的糰子盛在碟子里，遞給太子爺。

張羡齡洗凈了手，問：「小爺想吃甜的？還是鹹的？」

內侍們提著膳桌、食盒依次安放，七七八八擺滿了三四個膳桌。其中最醒目的仍是一個單獨的小桌，擺放著一小缸熱騰騰糯米團，黃豆粉、炸油酥、紅豆泥、鹹蛋黃等各色小料。

娘親死後，他曾問過羅慈母一回。羅慈母嘆息一聲，道：「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皇爺他也無可奈何，小爺長大以後就懂了。」

光是吃點心，便能開心至如此嗎？

張羡齡頓時慶幸自己的英明，自從上回到嘴邊的羊肉串飛了之後，她每回要做什麼吃的，都吩咐小廚房做兩份。

好久沒舞ｈtｔｐs://m.hｅtuｂoｏk.cｏｍ•coｍ劍了，方才她舞得是真痛快。

「我的兒，你答應娘一件事。」

她不知如何作答，索性叫梅香去催一催膳。

衣裳好說，原本太子妃的常服里就有方便行動的曳撒，可以充當一回練功服。

朱祐樘見羅慈母停住不動了，便知她領會了自己的意思。他將目光繼續落在太子妃身上，看她舞劍氣洒脫，瀏漓頓挫。直到此時此刻，他方明白了何謂「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春日的午後，雲飄飄蕩蕩，時不時遮住燦爛的日光。後殿的月台上，太子妃穿著一身火紅的窄袖織金曳撒，手中劍一動忽一靜，矯如白鶴翱翔雲間。

回到正殿，朱祐樘親自調了顏色，在白紙上一筆一筆，細心勾勒出一個舞劍的紅衣少女。

張羡齡抱著軟枕想了一會兒，像平板支撐這種健身動作她是不好做的。給外人看了，還以為太子妃瘋了。

夢裡，那個病懨懨的美人靠在枕上，輕聲喚他的小名。年幼的他走過去，伏在娘親膝上。風動燈明滅，娘親的聲音亦同那飄搖的燭火一般，氣息淺淺。

羅慈母一驚，正打算請安，卻見太子朝她擺擺手。

「你以後，要一心一意的對你妻子好。」

後殿里，張羡齡才梳洗過，換了一身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