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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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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是。」
「得令!」聞諺縱騎狂向前方奔去。
「知道了。」孫永航點了個頭,立時轉向佐寅。「佐寅,我軍是否反敗為勝,就全看你這三千兵馬了!」
坐上回府的馬車,溶月不禁面露微笑,「小姐真行!」
駱垂綺挑簾下車,溶月在一旁跟著。艷艷的秋日下,只見佛寺增輝,經聲梵唄。放眼望去,百級的山階兩道,成百的信徒隨著僧眾排成兩行,一路跪拜。前有高僧撒花,沿路直至后寺北山的舍利塔。塔頂時而落下花生、糖果,信眾紛紛俯拾。
「來人!來人!快動……」陳洋捂著手臂馬上就扯開嗓子大喊。
「馬上將校尉佐寅叫過來!」
她真的已經別無選……
「大將軍!」
「哈哈哈,明遠是條鐵錚錚的漢子!」信王拊了記掌,這才沉了面色,「逼著讓文瀾提早動手,那確是妙計,但此刻孫老爺子病重難愈,對於朝臣來說,也是極不利之事。許多人都倒戈投了文瀾。」
「娘,娘娘,您是堂堂端王妃,又和皇上公主是一家人,求您救救臣婦的丈夫吧!他,他一定不會做出那種事的!求求娘娘!」
八月十七,孫永航所部于達中郡設伏,重挫西滇軍。
屋內,隱隱傳出幾聲凝重的商議:
「娘娘!」駱垂綺忽然直直地朝她一跪,「娘娘慈悲心腸,求娘娘救命啊!」
「是。」兵曹咽了口唾沫,「都督大可將人放進城來,然後,將人一舉綁了!來個措不及……」
娘娘,文瀾公主眼下,雖看似強勢,但也不過是近幾年才氣盛起來的。但皇上,皇上可是與先皇親手打下這碧落一國的,莫說文瀾公主只有幾個將軍,就是全碧落的將軍都投了她,有皇上在一日,碧落王師的最高統帥也依舊是皇上!更何況,皇上手上還有禁軍!
在馬上等了一個時辰,終於在全軍將士幾乎要準備武力攻城的時候,城門開了。孫永航沉吟了會兒,忽然轉頭向幾位近侍都尉校尉道:「幾位可有小件兒的防身之器?」
見信王閉了嘴不說話,他才繼續道:「皇上是隨了先皇打拚江山的,可以說,碧落這大半江山,若不是皇上,雖說不會姓不了媯,但至少,碧落的國史將往後推個幾年。您覺得皇上會任文瀾公主這般猖狂下去么?」明遠又一笑,「王爺,裘一翁說老爺子病體漸愈,這話放眼天下,有幾個人會信?皇上會信?」
姚氏即便是深居閨閣,自也知曉這其中份量,因此聽得駱垂綺如此說話,心中自是萬分欣喜。面上也不由微綻笑意。
見如此說,信王不由有些意興闌珊,隨口問了句,「今兒已過初一,又未到十五,廟裡會有法事?」
信王見狀,這才攔下,溫言相慰道:「哎呀,明遠哪,本王這還不是怕你投了文瀾,特來試探於我么?今番見你慷慨之語,焉有不明之理?來來,對付文瀾此事,需得從長計議。」說著,他拉著他坐下。
綿縣,是為瀘州西北,再行百余里,將與原州相接。那正是他們此行的原目的——與原州兵相合,稍事整頓,即行反擊。如若當初就走這一條道,雖是循序漸進,也不至今日倉惶。「聞諺,當初我們由黃州喬岡入瀘州,沿灃陵直下,襲奉貢,再與陳洋聯……」
娘娘,臣婦敢以性命擔保,家夫此次敗績並非是真敗,定是想一舉滅了西滇的主力,免我碧落歷來的西滇之擾。
聞諺聽得一詫,「大將軍,……」不是已經在長泉的府衛都督那兒吃了個大虧么?怎麼還能在他手中借得兵來?
駱清晏文壇之首,書畫名家,風雅之士,且為人清俊,識人斷品,可謂語語切中。世人都以能得駱清晏一評而喜,甚者,有名士因得了一句駱清晏『清士』之稱,而寧可放棄科舉,只詩酒一生。
「此議若有妄泄者,立斬。」
「機會?」陳洋不解地橫過去一眼,這老東西,說話總是半吊子!總得找個空子作了!
孫永航循聲望去,正是佐寅快馬過來。只見馬還未停,他人已飛身而下,衝著孫永航一記抱拳,「大將軍!」
一片桂雨微落之下,只見一抹窈窕纖秀的身影迎風靜立在那陣嫩黃的落蕊之中。那身影是這般輕盈,又這般矜持,款款一立,便似有無限風姿柔柔地漾開,讓人離不開眼。
明遠心中微微一凜,端著茶盞的手不由顫了顫,他忙著藉著喝一口時掩飾過去,這才隨意一笑,「誰知道!那些居於閨中女子也只得如此見識了。」
孫永航眯細了眼,雖心中早料得此事必不能善了,但治罪一事下來,可見在朝中,家裡已然頂不住了!爺爺頗感吃力么?他微有疑惑,然見此時情形,也容不得他再細想。只見他猛地和*圖*書站了起來,冷哼一聲,打斷他,「既然陳都督不肯,那就別怪孫某動粗了!」他眼神頓厲,迅速從細鎧中抽出一柄匕首,襲向陳洋。
前寺由鍾、磬相擊的清音,由木魚、引馨傳來的誦經,便清清遠遠地傳來,格外的寧靜,襯著這一院桂子,似已超脫紅塵俗世。
八月十五,大軍攻入西滇,連破五城。原州守將奉命相與攜同作戰。
「諸密有徵討,而告賊消息者,斬。」孫永航冷冷地出聲,「連同陳洋及其手下親隨,一併斬之。長泉其餘部眾若有他議,便擎出皇上御賜虎符統御府兵!」玄虎之下,青虎令行!這是權,也是險!不到萬不得已,他也實在不想犯上位者的忌。
「動禁軍?」信王也不由抽了口冷氣。這孫家好利害的韜略,竟是連孫老爺子的病都成了個餌,而釣的居然是皇上與公主兩條大魚!「那一位,孫永航的夫人呢?」
『三字』由來,正因其平生聲稱:為人有三字,一者,容也;二者,達也;三者,退也。以此一說,世人戲稱其為『三字相爺』。
「大將軍——」一馬衝著他奔過來,在臨近一丈處急急一勒馬,嘶鳴聲便淹沒在一陣大隊伍行進的蹄聲中。「報大將軍!我部已抵達綿縣,未見敵兵!」
他略略瞟了兵曹一眼,那兵曹忙將手中一封密函送至跟前。「這是公主傳來的信件,朝廷已治了你的失城之罪,還懷疑你有私通敵虜的嫌……」
駱垂綺自然親親近近地答話,恭謹未因親近而變,只是笑容里總是柔得讓人疼到心窩裡去。
駱垂綺拭淚一笑,「哪個男兒無志氣,只是沒個好機會展示罷了。做弟弟的總有長大的一天,但沒個試身手的場地,家人也未必知道他的能幹哪!娘娘,您說是不是?」
「大將軍。」一匹快駿立時奔至眼前,也不下馬,只靜候將令。
姚程當年被貶抑鬱而終,是因先皇臨終時的大位託付問題。病榻前的秘詔,然出來時,卻又不即時宣布擁立皇上。皇上何等人物,自然對其有了戒心。且當時是大位爭鋒的關鍵時刻,姚程如此行事,哪還能脫得過貶謫之事?
「多謝女施主!」小僧接過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八月二十,孫永航所部與原州兵馬相會,一舉攻下西滇皇城昭雄。
可是眼下如此渡過呢?
「他不是正去原州求援嗎?怎麼忽然就到了這兒?」驚愕之下,他的眼神也不由陰沉下來,「哼!倒是挺機靈的!」
聞諺又是一驚,「大將軍,那長泉府兵呢?如何統率?」
「是。」傳令官韁繩一扯,雙腿一夾,立時奔離。
駱垂綺款款起身,「謝娘娘。臣婦夫家平叛將軍孫氏永航。」
孫永航朝那處雜草叢望了眼,「戰場白骨纏草……一併埋了……」他沉沉地一嘆,負手轉過身去。
嗯,什麼都說得,說什麼也不會錯!正是個顯身手的好機會!做人所不敢做,想來朝臣也會對王爺刮目相看的!
「哦?」陳洋眸光略略閃爍,隨即臉上浮起一層似是嘲謔的笑,「孫大將軍又有主意了!呵呵,這回咱們可有望清了西滇的麻煩了!來!請府里商議!」
一番話直聊到午後,用了寺里的齋飯,二人才依依惜別。姚氏對於駱垂綺是又欣賞又喜愛,嘴裏老誇個不停。最後還囑咐其經常去端王府坐坐。
短短十數天,孫永航已奪下西滇,徹底平定了西滇之亂,將西滇這塊西南邊的大片土地納入碧落國土。
「好!怎麼顯?」
正想一嘆時,駱垂綺卻也同時嘆了聲,眉間儘是憂苦之色。姚氏一怔,隨即明白,她也是在擔心她的丈夫,而孫家的老爺子,病體多變,說漸愈的和說撐不過幾日的都有。
她沒有把握,朝局越亂,文瀾才能越亂,只有都亂了,才能不會掀起真正驚天動地的巨浪!
然駱垂綺卻在此時輕輕一嘆,「唉!可……當年先父重病時曾說,朝有姚中書在,國勢當盛。姚大人居功至偉,沒想到竟受那等冤……」語聲微微帶上哽咽,「若是先父身後有知,必當痛惜不已。」
軍馬調過了行進方向,來了個迂迴南下。而背後,那直往北處將要展開廝殺的命令,藉著風隱隱傳來。
八月初七,東昶寺有高僧做法事。這一天,東昶寺也便格外的熱鬧,舉目望去,寺內幾乎俱是人頭。
「我說明遠,朝局如此情勢,皇上卻不吭聲,再這樣下去,只怕大家都要吃不消……」信王負手一嘆,擱著的香片都沒沾過手。「那裘一翁倒還機靈,兩套說辭的確引了文瀾公主匆促起事。只是,她匆促,我們也匆促啊!」
陳洋冷哼一聲,「孫大將軍管教部下可真是欠缺了和*圖*書點啊!也難怪,你初上戰場,這也難免。皇上本叫你打退西滇軍就夠了,誰叫你妄入西滇之地?年輕人就是耐不住性子,這倒好,偷雞不著蝕把米!孫大將軍啊,不是本都督不借兵,實在是不能借。」
溶月會意,也跟著高聲道:「可不是!少夫人,您看!這棵可是毬子木樨?據說這是桂中珍品呀!信王爺府上也不過只一棵。」
陳洋眼見被擒,心也涼了個透,他凌厲地朝孫永航與聞諺瞪了眼,大聲道:「我陳洋打了半輩子的仗,想不到是如此下場!老子知道,你們這些兔崽子也留不得我這條命去,也不消你們動手!老子自去乾脆!」語畢頭就著聞諺架在脖子處的匕首一橫,當場血珠飛濺,噴了聞諺一臉一身。
然知情是一回事,終因是自家親人,感情上難免有偏頗。駱垂綺之語,可謂正切中了她的心緒,因而姚氏面上更見親緩,心頭勾起舊事抑鬱,也不由跟著長長一嘆。
見此情形,他反倒鎮定了下來,啐了口唾沫,他恨聲道:「好!原來早就是有備而來!好!老子就跟你們拚了!看誰撐得過誰!」他大喝一聲,狂亂地拍出幾掌,卻只是困獸之掙。
駱垂綺掃了圈四圍,問,「小師傅,我等的人可來了沒有?」
幾個原本伏于偏廳的侍衛見此,面面相覷了一眼,俱將手中的兵器給拋在了地上,單膝行軍禮,「我等聽從大將軍調度!」
這話甫落,姚氏跟著愣了愣,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只覺耳邊的梵音沉誦俱一一退去,這片桂子飄零的禪院,似有一股噴薄而起的激昂直囂塵上。那般荏弱卻又貞剛的激昂啊!
「好!」孫永航翻身下馬,由懷中掏出一卷軍圖,就著來人湊上的火摺子攤開細看。凝眉聚神,他長指一點綿縣,再往西南緩緩劃過。
那一日,『碧光』濤濤,清澈得映得出明目的酒液涓滴不剩地滲入泥地里,那浸潤著三千將士鮮血的泥地!
姚氏一詫,眼前這女子美確是美得天仙下凡,可自己生平並未見過,如何她能一眼便認出她來?「請起。你夫家何人?」
孫永航正待往下說,哨官已馳馬來報,「報——大將軍!前鋒營有軍情來報!綿縣以北十里,似有小股西滇軍蹤跡。」
他微逸冷笑,若是此刻出兵,這不世之功還不都叫孫永航這毛頭小子給奪去?他能沾到個屁!「孫大將軍此言差矣,想那次在邵曲,長泉的府兵叫西滇軍打得忒慘!本都督自己都已受了朝廷的申飭。這一回你還來借兵,只怕長泉再多的兵,也不夠這麼敗的!」
孫永航微仰起臉,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此時正值午時,室外一片日光朗照,然而他的臉卻異樣的沉。「將他的頭顱快馬送往天都!」
端王妃姚氏,本在這禪房裡也坐得有些閑,忽聽得外邊有女聲,好奇之餘,便細聽了聽。聽之說到了信王爺府上的桂樹,不由一些微訝。
縱然心中也是火燒眉毛般的急,明遠也未曾表露在面上分毫,他輕輕呷了口茶,穩穩地將茶盞擱了,才淡淡一笑,「王爺,您與皇上是同胞兄妹,您以為皇上是一位怎樣的君王?」
此後,何家村更名『碧光』村,亦有人稱『三千冢』。
一提這個主意,陳洋倒是真的動了下心。他亦是在戰場上打拚出來的武將,能一舉擊破西滇,再聯合原州之兵將其合圍,這將是武將無上的榮耀!只……
娘家沒落,而夫家,雖說是個王爺,且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卻還遠不如一個堂姐妹來得得勢。一味只是隱忍,如今好歹有些志氣,卻也是不通朝務,一個扶不起的阿斗!
可王爺要如何做呢?以他言輕,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姚氏深思起來,繼而緊緊地瞅住駱垂綺,「可是,一向暗弱的弟弟,當家的也未必會重視啊!」
駱垂綺靜靜地立了會,忽然提高了語聲,「溶月,你瞧這桂子!長得多好!芬芳撲鼻呢!」
「好!傳我將令,立刻清點兵馬,隨我出兵!」
姚氏仔細打量她一番,想起端王時常掛在嘴邊的稱讚,心頭微冷。倒真是個好相貌!「嗯,我倒是常聽王爺提起過你啊。」
啊,你這話是說,皇上是有意放任文瀾公主如此行事?
聞諺抹了把臉,將手中的傢伙抽回,在陳洋的衣服上抹了抹,仍插回鐵靴。孫永航此時的面色更沉了,他揚手從懷中取出青色虎符,高舉手中,「這是聖上御賜虎符,現長泉都督陳洋不服軍令,已伏軍法。你們還要反了不成!」
娘娘英明!
孫永航雖看去溫和儒雅,卻素小拜師學武,在這當口亦是不慌不亂,幾招將陳洋的掌風封死。聞諺近身將匕首架上陳洋的脖子,便叫m.hetubook.com.com眾人都住了手。
「佐寅,你來!」他一拍他的肩背,鎧甲因行進的伏動而擦出金屬相擊的聲音,凜然入耳。
娘娘,眼下正是端王爺一展身手的絕好時機。信王爺老謀深算,太過聰明之人必然難有絕對的忠心,皇上這麼想,信王爺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必是一聲不出。如非真較出高下來,他絕不會妄出任何傾向。
她實在不甘,又恨又怨,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有何法呢?
此後,西南部族多懼於碧落之軍,兼之崇仰碧落繁華,多有歸附。
孫永航朝幾個受了些輕傷的部下掃了眼,又轉回到陳洋的屍首上。
還沒等他喊過第三聲,聞諺已上前將他的路子堵死。陳洋朝身側一看,兵曹的脖子上已開了個口子,早就咽了氣。而那頭,他伏的人雖然衝進來了,但孫永航手下的另幾個部下已展開搏擊。居然是個個帶著傢伙!
「好!」壓在他肩上的手重了重,「我要你這三千兵馬造出我部三萬兵馬的氣勢!緊緊地盤住西滇軍,至少也要拖住一天!如……能聯絡上原州守將援兵,自是更好!」
溶月問寺院住持要了些茶水點心,端了過來,瞅見兩人仍在屋內秘談,便將之奉到姚氏侍女面前,笑吟吟地道:「這位姐姐,出來這會子了,定渴了吧?這是寺里的清茶,雖比不得王府里的絕品,倒也解渴。姐姐,請潤潤喉吧!」
「多謝小師傅。」駱垂綺一笑,溶月馬上拿了一錠金元寶放到小僧的手上,「這是我家少夫人施的香油錢。」
「……」孫永航身旁的一名校尉只了不禁大怒,才要出口,便叫孫永航給攔住。
聞諺並不言語,只是屬於軍士特有的堅毅的眸光也在這夜色下晶亮起來,如同最敏銳的豹子,渾身的肌肉都因『快仗』、『狠仗』這四個字而激昂起來。
那陳洋眉目倒豎,雖猝不及防,但畢竟是個武將,一避一滾,倒是把劍鋒給避去,孫永航那一刀,只插在他的臂上。
「咦!倒是真的!」
溶月扶著駱垂綺避開人流走至寺邊,將一封拜貼交予一小僧,那小僧便恭謹地引著二人轉過一側偏門,直入寺西的禪房。
……
文瀾公主勢大,背後還牽連著一批皇室宗親。而皇上膝下二位小公主,天性溫柔可愛,旁支血親愈多愈強,這將來天下的局勢就愈不穩妥。娘娘聰慧天成,自然知道,這還有什麼比謀反更能做文章的呢?
兵臨長泉祥桂城下,陳洋一見是孫永航的兵馬,不由大愕。
她不知道永航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她更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麼個把握、怎麼個處境。或者永航是真真的敗了,難以再勝;或者皇上面對文瀾根本沒半點把握,或者皇上早就是自身難保。她不知道,她只是在賭,賭端王在朝堂上與文瀾對峙所激起的波瀾。
「哦?孫永航?」姚氏又是一詫,「莫……你就是那個駱相之女駱垂綺?」
聞諺把拳頭握得『咯咯』響,「大將軍!若不是那個陳洋!邵曲早就拿下了!這狗娘養的混蛋!」
所以,端王爺現在是什麼都能說,說得愈多便愈能挑起文瀾公主,到時候,就正好助了皇上的一把火,皇上定以為端王爺善體聖意。那此後,端王爺與皇上自然更為親近了。
八月二十五,孫永航下令盡搜西滇宮中御酒,運至綿縣以北十里的何家村,盡數打破,灑酒于地。
陳洋折回身,將腰間的一柄佩劍交予門房,「請!」一抱拳便在門內相候。
身旁的兵曹一雙過小細過小的眼笑眯眯地朝陳洋瞅過去,「都督,看這去而復返的陣勢,怕是在西滇軍那兒吃了虧吧。這不正好是都督的機會么?」
巧妙的話鋒,敏感的避讓,使得姚氏微微側眉,聽得她如此說,一些話倒也不便再往下說。而這幾句撇清也讓她心頭稍緩,當下柔了面色,「駱相當年真是風采傾城,琴棋書畫俱是當世名家。」
遠遠還未至山寺,已有佛經梵唄隱隱入耳,似鬧哄,卻又因風的傳藉而透出塵世之外的清音。
孫永航朝他看了眼,淺淺一笑,「正是!所以,特意趕來與都督商議。」
「王爺說的是,但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么?」明遠也同樣皺眉,駱垂綺的計策,雖說逼不得已,但畢竟兵行險招,稍一不慎,便是全盤皆輸。「如今之勢,畢竟文瀾公主一方還是沾著一個險字。若待其勢成,那必是全盤皆輸啊。」
本以為駱垂綺會寬心一笑,誰知她只一瞬就臉現蒼白,纖細的手扣住了溶月的,一片冰涼。她怔怔地望著忽起忽落的車簾,暗啞地道:「溶月,我其實在賭,賭一場我根本不知道會不會贏的仗!」
明遠微詫,何以這堂堂信王爺會hetubook•com.com問起一名婦人,驚疑之下,眉目便有些緊促起來,「聽說,那駱氏正趕去廟裡看個法事。大抵是要幫其夫婿求福了。」
姚氏淺淺一笑,便移步走了出去。
一入議事廳,孫永航便把來意道明,「都督,孫某想再借兵,乘著西滇軍無法快速回兵之際,一舉拿下西滇,直搗其皇宮所在,昭雄!」
幾人一愣,聞諺最先明白意思,忙將一柄短小的匕首插入鐵靴中。見孫永航輕輕點了點頭,餘下幾人也都各自準備停當,心中更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戒。
此話似是一粒細石,在姚氏心底漾起漣漪,層層而散,漸起風波。「你是……」
明遠素聞這信王防心甚重,今見此問,心知其意,面上卻是惱怒地大哼:「哼!我還道堂堂信王爺是有膽有識,忠君為民的王爺,卻沒想你如此膽小懦弱!既如此,算我明遠有眼無珠,找錯了人!」當下,作勢拂袖欲走。
「啊!孫大將軍!」陳洋「哈哈」笑著在府衙外相迎,「孫大將軍去而復返,可是尋到了破敵良策?」
「朝廷里現下應是內憂並起,我軍糧草不夠,只怕等不得這個月的補給。」孫永航一把奪過聞諺手中的火摺子,就往道邊的地上,將軍較鋪開。銅油薰出的煙頭刺得眼睛鼻子都有些難受,他抿了抿唇,復又劃過那條線,「聞諺,你讓佐寅的隊伍繼續往綿縣作戰略佯動。你率余部隨我直下宜晴,沿灃陵再迂迴至長泉去!」
那丫鬟連忙客氣地接過,「好妹妹,你真貼心!真是什麼樣的主子什麼樣的丫鬟!瞧妹妹心靈手巧,善解人意的,你家少夫人也是美麗得緊,像是天仙似的!」
好美的一個人兒!姚氏不禁有些惑住,仔細看她裝扮,只見青絲盤髻,已是人|妻。就不知這天下是哪個男人有這等好福氣了!
『三字』一贊,千金不換!
一回頭,一抬眸,便瞧見一名年近三旬的貴婦立在那禪房外的廊子上往這邊瞧著,駱垂綺面上綻出驚訝之色,繼而肅了面色,快步上前盈盈一跪,「臣婦駱氏參見王妃娘娘。」
到底是何人?能有此見識,想必也是官家的人了。
他一拂袖,即刻讓人取過筆墨,縱筆快書一封,「連同這封公函一同送去!」
駱垂綺也跟著一笑,眼睛里卻有過一抹極為閃亮的光澤,「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聞諺,這次要打快仗!狠仗!」經歷了戰火的洗鍊,孫永航的雙眸在火光中格外晶亮,透出兩道逼人的肅殺。
待得勝歸來,必以西滇宮中密酒『碧光』為祭!
姚氏緊鎖了眉,也不有些為難,但因前幾句話,她只覺與眼前這位泣得讓人心酸的女子有了些親近,想放卻又放不下。「唉,只是,王爺在朝堂里也並不是能說得上話的人。」前有信王在那邊壓著,後有文瀾公主在這邊盯著,一直打在外頭的名聲,只是個喜文弄墨,不過一些文人小家子喜好,哪裡能真見得什麼真章!但凡他有點用,自己娘家人也不至落得如今這番冷落局面。
溶月謙遜地笑笑,也是閑話幾句。
明遠呵呵一笑,「王爺英明,一眼就瞅准了問題關鍵。呵呵,既然有明暗之分,自然愈貼近常理的愈能掩人耳目。而與孫家最切近的,無非就是孫永航的敗績與後期的軍糧問題。這個便是明裡來的。而暗裡的……」明遠一頓,雙目登時沉如深海,「逼著文瀾先將底子暴露出來,引出局勢緊急,逼得皇上將禁軍動起來。」
「唉,非是本王一言不發,實在是力不從心哪!明大人也看到了,那文瀾手持著軍權,數年來又執掌朝政,連皇上都要忍她三分,如今又怎……」信王忽然住了口,眸中帶著冷意瞥向明遠,「明大人,孫家如今自身難保,不知為何還要偏偏拉你下水。你可知,文瀾已將孫永航通敵失城的摺子遞上去了?你可還知,她將戶部都牢牢捏在了手心眼裡?孫永航若能返朝,那是問罪當誅;他要是在那兒,也勢必軍糧告盡,不戰而亡。」
話還未完,陳洋已拍案而起,「主意不錯!就這麼辦了!」他大步跨出議事廳,也不管身後的兵曹跟不跟得上,直接吩咐,「馬上安排人手,打開城門!」
「好!咱們進屋說話!」姚氏一揮袖,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在屋外守著,便與駱垂綺進屋秘議。
「直接給老子把主意說出來!」磨磨蹭蹭地,他聽了就光火。
「我軍敗績,又是在長泉吃得虧,但凡有主意的人都想著我軍得往北求援,那西滇軍定也這麼想!我軍行到了綿縣仍未有動靜,顯是敵軍想誘敵深入。」孫永航一頓,雙目耀過一燦絢亮,將話轉至長泉的陳洋,「這一次,如果陳洋稍有異動,和_圖_書就將其就地正法!」
「大將軍,在那邊雜草叢裡找到兩具屍首,……看不出是誰……」一名校尉走到孫永航身邊,輕輕地回稟。
「是。」
駱垂綺輕抬起淚眼,迷濛中帶起一層亮晃晃的水意,「娘娘,您可是皇上的親弟媳啊!公主怎麼算也只是個堂妹,又哪裡比得了您親!」
這一聲跪泣,吐得哽咽又心酸,絲絲震入人心裏,饒是姚氏情知其請,亦不免心中憐惜,忙著上前親扶了起來,「哎,好好說,好好說!」
「得令!」佐寅抱拳,臨上馬時,忽然又回頭道,「放心吧,大將軍!」語罷,他頭也不回地率馬直往其營。
「……弟兄們,前方哨報,有敵軍出沒,咱們擺出陣勢,跟他們狠狠打一……」
「你是意思是……」信王眯細了眼,心中微微冷笑,看來果是如他所想,只這一番試探便一清二楚。而明遠此來,只怕也不打算相瞞了吧?
「我要你領三千兵馬繼續北行,務必吸住西滇主……」
兵曹見他一雙滿溢著殺氣的眼,持著扇的手微微一顫,乾笑了聲才繼續道,「都督,昨兒不正好收到公主來的密信么?朝局已經大動了!孫永航此刻可是朝廷重犯,敗績失城,再加上了私通敵虜,這可夠他抄家滅族的了。」
明遠見此,這才揖聲一欠,「方才冒犯了,王爺請恕罪。」
孫永航微一凜眉,心中一憂,「只怕陳洋給的小鞋後頭,還有大來頭!」陳洋是文瀾公主長女婿的部下,陳洋此舉說不定就是受公主指使,如若那般,邵曲一敗,連失三城的敗績將在朝野引起軒然大|波了。
「大將軍,是否要將他埋了?」
佐寅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末將但憑大將軍軍令!」聲音很穩,似是渾然未將那一番即將鋪開的廝殺放在心頭,只一味的沉穩與鎮定。
……此月月底!月底,家夫那邊不管是勝是敗,定會有消息傳來!
「多謝娘娘誇獎!」駱垂綺盈盈一禮,又笑道,「臣婦幼時記憶尚淺,但卻記得先父時常提及當世他所欽服的幾位朝臣,前中書令姚大人清正剛廉,卓爾不群,臣婦是聽得最多的!」
「王爺,這天下既有大半是皇上打下的,而皇上與您又是同胞兄妹,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打碎了骨頭還連著筋的!王爺一直是朝堂中流砥柱,如此關鍵時刻,豈能一言不發?」
夾著陰冷的話出,駱垂綺眼神閃了閃,輕吸了口氣才道:「回娘娘,端王爺好書畫的雅意,可真是令臣婦開了眼了!」她淺淺一笑,「先父在世時亦常提起,世上如端王爺這般以王爺之尊而能如此禮賢下士者,可謂難得。」
孫永航一記鞭子下去,馬吃痛疾馳,迅速往南奔去。
……只是,眼下朝廷上下俱如此說,皇上不管信不信,也不想問罪,但那邊逼得如此緊,也只能車保帥……
小僧雙掌合什,施了禮才道:「那位女施主已在禪房休息,施主請。」他單手一比那間半掩的禪房。
「那孫家那邊,現在到底是怎麼個狀況?」信王不由出聲相詢,他微有些好奇,這駱垂綺,在如此危急關頭,到底能做出些什麼來!「你早先說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到底修的是哪條棧,渡的哪個倉?」
嗯?駱垂綺微一挑眉,對於自己聲名如此,心頭掠過一陣涼意,「娘娘明鑒,臣婦正是垂綺。」
孫永航冷笑在眼底,回身略略掃過部下,也解劍入內。
姚氏笑了,她總算明白到了駱垂綺的來意,也因明白,而心中隱隱蠢動,「試身手的場地?只是打穀場子忒多的人,忒少的穀子,別家人手多,只怕爭不過反粘了一身稻草。」
大軍疾馳,鐵蹄帶起的塵沙飛揚在暗夜裡,和著那嗆人的銅油燃燒的氣味,讓孫永航有些皺眉。
他悶了會兒,「傳令官!」
信王瞅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負得劉王侍女稱,何年鍾作塚魂英。月娥暗吐溫柔態,海國元標悉茗名。翠髻雲鬟爭點綴,風香露屑斗輕盈。分明削就梅花雪,誰在瑤台醉月明。」卻是吟了首《素馨》,隨即大笑開來,一雙老目便叫深長的褶皺給覆去,讓人瞧不真切。
駱垂綺仰頭望著桂子,聽得身後人聲,卻也並不心急,仍與溶月說笑一陣,這才回過頭來。
孫永航眸光微深,閃過一絲沉痛,將軍圖迅速收好,跨馬上路。
「是!」聞諺一抱拳即行上馬。
「端王爺與信王爺可都是皇上的至親,自家兄弟姐妹,哪有見外的呢?娘娘,您想啊,就像民間分家私,一個偌大的家,要分也只有自家人的分,哪有外人來沾一瓢羹的?」
駱垂綺淡淡地笑開了,「娘娘明鑒!」她看了看禪房,又盈盈一禮,「娘娘千金之軀,臣婦不敢勞娘娘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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