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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蕊重芳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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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相淵丟了個眼色給妻子,相夫人立刻笑著刮柔姬的臉,「哈哈,好容易到了娘家,怎麼也該想想自己的爹娘吧!整天把丈夫掛在嘴邊,也不怕羞!」
初八,毫無預警的,女皇調派游擊將軍聞諺增援支口,並許其臨事專閫之權。那「戰」與「和」之議無甩定論卻又似有定論,然而女皇又緊接著拋出另一個議題,是大戰,還是小戰。
相夫人只一味心疼自己女兒削瘦了,見丈夫皺著個眉,不由也抱怨:「女婿沒來也就罷了,女兒難得回來一趟,你怎麼這會兒仍擺著個臭臉!」
女皇聽罷,眉宇便再無舒展,只是來回踱著步子,一圈又一圈,良久,才忽然抬眼問道:「設府屯兵一項,麟王已居大,若再設府兵,只怕地方兵力過勝,到時生出禍患。」
「是。」孫永航微理思緒,即道,「臣縱觀史冊,得此三條對匈政策。其一,設府屯兵。其二,戰中有撫,撫以戰威。其三,戰需畢其功於一役。」
孫永航躬身行了一禮,「臣參見皇上。」
孫永航低頭一笑,再仰面時,已滿是自傲的笑容,如奪目的旭日騰空,萬丈不避其芒,「多謝公公提點!永航銘記在心!這一程,自我應了相家的親之後,便再無回頭之想!」
孫永航咳了聲,便就著宮燈往禁宮裡走,若如他所料,他們的年假就該在今日夜結束了!
女皇驀地緊盯住他,「孫駿?」雖是二字,卻吐得極重極沉。
一這靜,就靜了五天,朝局愈發緊張,似一張已將弦崩至極限的弓,隨時都可能崩斷。天都上空的雲似也應了這濃得化不開的緊張似的,烏壓壓一片,陰冷冷的風肆虐,已掀了好幾戶人家的屋頂。雪全凍住了,只壓得屋樑「咯咯咯」地響。破五后的鬧市似也比往年冷清得多了,寥寥幾撥人,小商小販連吆喝都有氣沒力的,整個天都都似在屏著氣等待著什麼,令人緊張又不安。
原想自家小姐必定心裏有氣,可誰知卻是幽幽地只望著窗外出神,久久才澀然回說:「當日爹爹送我出閣的時候曾說過一句話:人家本有妻房,現是拿勢逼嫁,你若非嫁那孫永航不可,往後入了孫府,全府之人對你不待見,可忍得起?我當時回說:忍得……」
「溶月,」她背過身子,使人瞧不見她的神情,「相柔姬有些話說得對極了,我百般委曲承歡,何苦呢?他們都薄待我,我為什麼不去恨呢?以德報怨?不,我不想作聖人。既是凡人,那恨,又有何不可?」
孫永航回頭,見是效遠,這才和圖書將手中的書卷稍釋,「公公?」
見紙頁俱成灰燼,他才從案上一角拿起一本奏表揣在懷中,大步踏出房門。屋外已是深夜,雪霽風停,滿天星斗似都壓在頭頂似的,閃閃爍爍,暗夜裡,還幽幽捎來一股幽香,冷冽的幽香,令人心脾頓時為之一振,然而待深吸幾口,卻又覺得心肺間有些冷痛,忍不住想要咳嗽。
「你不知道,功利是這世上最好的誘餌,渴慕一如端王妃,貪婪一如孟物華,爭奪一如端王、信王,只要稍加撥動,使之原本的平衡不……就如同漣漪,一子下去,整個湖面將不復平靜。」垂綺蹙著眉說著,她的目中一片冷然,然而語氣卻是如此熱切,似是在說服溶月,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孟物華熟諳戶部,必能協助端王穩穩地控制住戶部。眼下,又即將派游擊將軍聞諺出征,這糧草便是可以安心。待得這一場仗勝了。這朝局也適時候變了。」
「到底是夫妻同心。」女皇近似嚴厲地盯了他半晌,終於只是略帶乏力地笑了笑,「你且去吧!朕再看看你的條陳。」
「是不是三十晚上那相家小姐跟你說了什麼!」溶月面帶怒氣,就知道那相柔姬找小姐談話沒安什麼好心!
「臣于這幾日遍覽宮中有關匈奴文獻,包括前朝的一些卷帙,臣已頗整理了一些要則,請皇上過目。」孫永航由懷中抽出一卷條文,呈給女皇。
效遠望著,深深地看了眼,繼而也微澀地回了一笑,這般坦誠直白,「應了相家的親」?相家當日算是走了步下下棋,然而這曾經的屈辱,在眼前這位年輕士子的眼裡,卻是可以明白示以世人的。……大概已不再介懷曾經的自己了吧?人生是局,走得出來,何嘗不是可敬可佩?
信王素來是穩的,局勢未明,絕不表態。相淵則是信王伸向朝局的探爪,一深一淺,一顯一隱。而端王總稍嫌冒進,但這進卻屢屢正中女皇的靶心,同時也因那份冒,使得女皇也傾付了相當的信任。
效遠也不客氣,坐定了,頭一句便是:「方才皇上去瞧了駱夫人。」
「嗯?」垂綺一側眉,繼而彎彎一笑,起身走至窗檯邊,那一腳卻起的窗架正露出一枝欹側傾近的盤曲老梅,梅苞朵朵,芬芳微沁,卻多少都帶著冰雪之氣,頗見冷冽。
這一回,是和是戰,總算出了點聲音了。這朝堂也終於熱鬧起來,繼而火爆起來,主戰主和,盡在朝堂上爭執,幾次甚至於要大打出手。天都頭頂上的雲更為陰沉了,就如同和*圖*書那散在女皇唇角的冷笑,雪就快下了。
女皇接過,卻並未細看,只擺在一邊,「你給朕講講。」
她甚至已規劃好了下一步、下下一步該怎麼走,怎麼搬倒相家,怎麼搬倒信王,甚至,怎麼報復孫家!
微淺的笑意藉著梅花的清新之氣傳來,溶月聽得直覺心窩裡發苦。「小……」
有些恍恍惚惚地到了相府,相淵一見只柔姬自個兒回來,心就往下沉了一沉,也沒多少言語,只把女兒迎入內堂坐了,又喚來春陽,將昨兒晚上女皇到孫家的經過一一細問了遍,神色便沒再展開。
她素不喜思索這些事,尤其這些事還涉及到朝政,她厭煩。她厭煩著,卻又茫然著,厭煩著等待,然而對於孫永航,除了等待,她還能做什麼呢?正如同此刻,他會陪她歸寧嗎?她不知道,除了茫然地等待,她對他,一無所知。
政務房裡,孫永航調了內監替他搬了滿書案的書卷,一疊一疊,一手執了燈燭迅速翻看。效遠入內的時候就瞧見這副情景,他掃了眼案桌一角擺著的,大約早已涼透的晚膳,幾乎沒動過幾筷的樣子。
「瀛州永治。」
「……他,是不是也在忙這些事呢?」柔姬忍不住問。
女皇轉過身來,抿了抿唇,便淡問,「連守歲夜都不曾與家人相聚,你在心底怨著朕吧?」
「是。」小公公絲毫不敢有所怨言,招來另幾個內監一一將成山成堆的卷帙再搬回去安放好。
關山夢魂長,魚雁音塵少。
兩鬢可憐青,只為相思老。
正月十五,正當朝廷里吵得不可開交時,聞諺傳來了捷報。這倒是把原先緊張的氣氛沖淡了許多,上元的花燈元宵也終於火熱起來,鬧鬧騰騰地渲沸了整個天都。
此話一出,眾臣更不敢開口了,也更摸不清女皇的意思,這死寂的朝堂之上,依然只有端王與孟物華二人的聲音,空蕩蕩地迴響著,盤旋在眾臣驚駭的神情里,盤旋在女皇審視的眼神里。
柔姬這才露了個微帶羞澀的笑,與母親聊起家常來。一旁的相淵也在心口微微嘆了口氣。
孫永航知他有話要講,便一手比了比火盆子邊上的一座,「公公請。」
垂綺一震,繼而強笑起來,「呵呵,報仇,是一件極能令人暢快的事。」然那笑容看在溶月的眼裡,就如同欹側的老梅枝般蜿蜒,每一道彎,便是一道傷,這笑容和*圖*書,傷痕纍纍。

溶月望著她,久久才回了一句,「小姐,你真的暢快么?」
「正是瀛州衛將軍。」孫永航一瞬不瞬地承接住這嚴厲得近似於苛責的目光,依舊從容而淡定,「如此,則與麟州兵力相當,麟王若無他心,則殲擊匈奴多三分勝算矣。」
孫永航沒有說話,只是遙望著遠方的眸中明滅著凌厲之色,一如出鞘的寶劍,烏溜溜的劍身劃過,令人莫名地顫慄。
相淵回神,看了眼妻子,又瞅瞅柔姬,心裏一轉,便連忙強露了個笑臉,「呵呵呵呵!想著朝政上的事呢!一時想蒙了,呵呵!哎呀,柔姬呀,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這也老長時候了吧?怎麼都不見常回來走走呢!上回一聽說你犯了咳嗽,你娘可是把藥鋪都給翻了個底朝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也半句未曾提到孫永航,這個理應陪她一同歸寧的女婿。
「小……」
女皇一笑,分不清是何意緒,只踱著步過來,「那你有何心得?」
柔姬未嘗不敏感,然而這總總加起來仍敵不過孫永航始終未來的這股子失落與茫然,竟讓她站定在府門口,不知該往何處去了。
孫永航拿著名單又反覆推敲了一遍,終於覺得再無問題,便將紙頁湊至燈火前,那火苗慢慢將之吞噬,一個個名字在燭焰里捲起,成灰。
孫永航微愕,繼而長揖作謝:「多謝公公周全!」
然而終至朝會結束,女皇依舊沒說一個字,這使得眾臣都摸不著邊站了,初七這整一日,天都便都籠在這陰不陰雪不雪的氣氛里,只覺得冷得令人汗毛直豎,連打幾個寒噤都止不住。
「誠如皇上所言,然此禍不在眼前。府兵一設,可立時召集當地壯丁,進行武備,又可以民養兵,就地取員,以抗匈奴之來勢洶洶。」孫永航眸光炯炯,似是有團火在其中燒著,「以小眚全燃眉之急,最大限度地集中碧落國力,一舉打掉匈奴的野心。匈奴勢勝,屢有試探之舉,因而此一戰,均可規避;然碧落立國未久,民生未復,此一戰,便不可久,需得一役功成,再戰,則碧落已無二戰之力。故臣以為,不降則戰,戰則必速。設府兵,最見成效,且,碧落時日已不多。」孫永航頓了頓,「此際匈奴來犯,主因是冬令少糧,然此背後試探,不容小覷。匈奴勢強,碧落國弱,試探終不過一年,一年之後,匈奴來犯,若碧落毫無準備,則後果堪慮!」
「嗯?啊,哈哈,爹爹當了一輩子的兵部尚書啦!最和圖書近又有匈奴壓境,總得想好法子呀!」相淵拍拍她,然而一拍之下即感覺到女兒明顯有些細瘦下去的肩,臉上又是一沉,卻迅速掩了。
初七這日的午朝,女皇拋下了一個是戰是和的議題,便不再發過一言。整一場朝會下來,也只剩下了端王與孟物華兩個人的聲音:戰!
一連幾日,回影苑裡算是絡繹不絕,院門口原先積著的厚厚的白雪也早不見蹤影。起先還陪著坐會兒,到了後來,一日里要來個幾撥人,吵得菁兒都沒玩兒了。溶月知垂綺素日脾性,便叫了青鴛擺出潑辣的架子,但凡是來趨炎拍馬的,一概不準進。
等到了巳半,已然等不下去,柔姬自去拜別孫騏夫婦。孫騏與于寫雲的態度倒仍未有多少變化,然而這其間的親昵總淡了些下來,若是往常,孫永航連著三十晚上不到,初一歸寧更不到,自是要說幾句的,然而此刻卻半句不提,只略略說了些客套話就吩咐備車了。
就是這種感覺了!溶月抿著唇,以往的小姐絕不是這般模樣的,小姐是溫柔的,是寬和的,絕不是這般冷峭的,如同一汪寒潭。
這一日的午朝,照例沒幾個聲音,女皇一怒,拂袖而去。眾臣不由更為惶恐,一時都慌了神,卻都打著自己的小九九,一個個遞條陳想與女皇單獨稟明。
女皇撫住了眉,似是那緊鎖的眉宇牽出縷縷頭疼,過了半晌,她忽然低問,「你說設府兵,先設哪處?」
孫永航在書堆里整整埋了五天五夜,終於理出一張名單,由邊關守將至知州知府,由六部員外郎至尚書,最後這一弧線划至信王,端王。「小公公,這些六部籍錄勞請再還回去吧。」
「溶月,你知道么,我如今很暢快!不用想那麼多,只消做就是了!」她突然回過身來,滿目都是一種悲愴卻異常凌厲的眼神。這樣的神色,如何算得暢快?溶月心中更添苦澀。
「是,臣告退!」孫永航躬了躬身,朝效遠帶了眼,低垂著眉目離去。
春陽聽著不對,連忙阻道:「小姐打小便是老爺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作什麼要忍?咱家又不欠著這兒,小姐憑什麼受著冷待?」
正月初二,照例是歸寧的日子,柔姬一早做了準備,然而愈是準備,心便愈酸愈疼。春陽一邊幫襯著,一邊出口埋怨,「這都是些勢利小人!不過是皇上來了一趟,就盡往那兒靠了!」並不很早了,然而秋芙院卻到此刻令人驚異地未見半個丫鬟僕婦進來收拾,然而說是令人驚異,畢竟仍有幾分預料,只是這般……小人!https://m.hetubook.com.com
柔姬蹙著眉,神色茫然,「我不知……」有那麼一些道理,她似乎一直都未嘗明白。她想要嫁孫永航,也知道爹爹很有本事,然而爹爹到底是怎樣讓孫永航娶她的呢?在他心裏如此深刻地鏤著駱垂綺這個身影的時候?她有些感覺孫永航的變化,然而,她不明白,她不懂,只是隱隱覺得不安,然而讓她細思這不安在何處,她又茫然。
「孫大人客氣!」效遠沉吟了會兒,抿了抿唇,話吐得有些鄭重,「跟了皇上那麼多年,多少能猜到幾分。皇上此番在貴府上刻意抬舉駱夫人,只怕,就是要動相家的兆頭……相家背後是個信王,這可是個難與的主兒,只怕從今後,賢伉儷便是走在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出了政務房,正是子初相交,爆燭隆隆不絕於耳,效遠望著遠方微映著紅白二光的天宇,不由吐了口氣,「已入新年了!」
柔姬心中只覺得奇怪,也不應相淵的話,只是問:「爹爹,這些天不是年假么?怎麼還要想朝政上的事呢?」
「說了什……唔,」垂綺一手攀著枝端,指甲撥弄著上頭的萼瓣,「是說了點什麼,說得有理!」
皇輿行了一陣,在近宮門時,女皇忽然喚了聲,「效遠,你馬上傳召孫永航,南書房來見朕!」
「孫大人。」效遠咳了聲。
這麼鬧騰了幾日,溶月卻也漸漸覺出垂綺的不對勁來,那冷冷淡淡的神情似是融了不太尋常的譏誚進去,小姐以往並非這樣的!這一日,待垂綺交待歷名去送幾封信給端王及孟物華后,溶月抽了個空就問了,「小姐,溶月覺著,你近日不太對。」
「臣不敢!臣為國效力,自屬應當!皇上能將此萬鈞重任交付與臣,臣亦深以為榮!」
大年初六,離年假還有四日,但所有的在朝官員卻都接到了通令――即刻入宮議事。於是,拜完年的,沒拜完年的,回鄉探親的,都十萬火急地趕回天都,準備初七日的午朝。
信王、端王、相淵自是心中有數的,然而卻怎麼也猜不透女皇到底要做些什麼。照局勢看,是戰是和都有其大利的一面,當然所失也不在小面。這會兒的朝會,想也是和與匈政策有關,只是,是戰?亦是和呢?
效遠拱了拱手,「孫大人,皇上傳召,南書房覲……先用了飯再過去吧!阿全,去把飯菜熱了!」
「是。」效遠應了聲即往政務房過去。
隨著效遠來至南書房,女皇正負著手遙望著禁宮中那片喧鬧之所,宵慶還未完,大抵仍有些戲目正演著,應也有些臣子並未歸家,仍在飲酒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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