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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何以堪

作者:姒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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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師父接過葯,朝我看了眼,轉身離去。
「是。平瀾謝六爺恩典。」我磕了個頭。
此時天已漸亮,我棄車步行。谷中崗上早已血色滿地,無處不是橫屍成積,殘垣斷雉遍插鋼刀與利箭,一片慘烈!五萬,畢竟是五萬條性命!
「住口!」我驀地回頭盯住他,「我在虞靖下葬之日便立下重誓,定要血洗豐崗為其報仇。我的打算很簡單,就是要虞靖的仇人血債血償!」
我聽著師父冰寒沁膚的話,不禁微微打了個哆嗦。
「那邊終於要出兵了,大將就是薛溫晉,你負責拿下他的隊伍,拖住他便可。」
「怎麼?」師父的眼神平靜中透出些瞭然來。
「平……」
師父看著我,笑得有絲深意。我心中一緊,師父是知我甚深的。他伸手拍拍我的肩,忽然俯到耳邊低聲道:「不妨去認識一個人。」
「嗯。」
「沒錯。」鮮于醇立時應道,「當時豐軍負隅頑抗,無奈之下,軍師以奪下豐崗為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
六爺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平復了氣息,語出沉肅,「左梧枉顧明令,有違軍紀,本當重責一百軍棍。念其初犯,免去二十軍棍。其部下兵俑不聽號令,逞強鬥狠,責五十軍棍。」
「不是。」師父微哂,「此人貪財而好名,頗有蘇秦、張儀身佩六國相印的志趣……」
「常望月?!」我驚異,此人難道是豫王的人?這倒要好好提防他了。
「細作回報說,豫王一直有書信挑唆王上向六爺發兵,以緩六爺氣盛之勢……」
「……我明白……」這麼說,是不用我去拜別了?他……還是在氣我么?我有禁細細觸撫那塊白玉雕琢的令牌,上面刻有一個大篆的嵇字。我到現在共拿過四次,前三次,都是他親手交付……

「……那六爺處你如何交待?」
鮮于醇立時會意,上前道:「六爺,左副將年輕資淺,此次又是代鮑將軍之職上陣領兵,難免有部眾不服統御。念在他初犯,又和-圖-書是軍威不足,請六爺從輕發落。」
「我自會擔當就是。」我眉目一沉,轉身離開。
「六爺。」儒輝才要開口,便被宣霽截了過去,「六爺只責軍師斬殺敵軍,實在有些冤枉了軍師。上陣殺敵,兵者之責,豐軍誓不肯降,難道軍師還任人宰割不成?」他朝鮮于醇等眨了下眼睛,我自然看在眼內,當下也只能順著他的意思看情勢如何走下去了。「鮮于將軍,你說是吧?」
諶鵲一定要走出凌州,燕巧才會安全。燕巧啊……我從懷裡拿出一封揉得不成樣子的信,看著封口熟悉的字跡,眼睛就開始發澀。燕巧,平瀾已非往日蒙乾鎮的平瀾,這樣的平瀾,你可還能接受?
一百軍棍……「不管怎樣,這個不仁的罪名由我來擔總是利大於弊。首先可以免使六爺損譽。其二,軍中諸人只道我是為虞靖報仇,諶鵲也不會再疑此事被我知曉……師父,平瀾自知罪孽深重,斬殺降兵,為將所不恥,但卻確確實實是我所為。不管出於何因,錯了就是錯了。所以莫說一百軍棍,就是一命相賠也是理所應當。但……平瀾只求師父能向六爺求求情,凌州之行宜早不宜遲啊。」
我一怔,馬上明白了師父的意思,「平瀾記下了。」
師父按在肩上的手重了重,我抬起頭,「師父保重!」
「先去衍州酈陽。」朝左梧吩咐一聲,我瞥見李延亭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許是想問卻終於忍住。
師父眸光一沉,「沒錯,就打算下手了。」
「六……」
「請六爺從輕發落。」
「哦?」師父微一沉吟,「你是說他到過豐崗?」
「此事不必你插手,也與你毫不相關!」
「都下去吧。」
「哼!那李延亭俘虜的三千人又作何解釋?」六爺凌厲的眼神直向我逼來。
「平瀾,到底為什麼?」
我眉一緊,卻偏偏出不得聲,左梧這是要代我受過,我明知與他無關,卻不能為其開口辯護。六爺現在震怒,如www•hetubook.com.com若我再不識好歹地冒然開口,只怕我和左梧命都不保。儒輝不能開口,我只得悄悄向鮮于醇看過去。
師父嘆息地點了點頭,「話雖如此,可你卻行險了。萬一此事不為六爺所寬宥,一百軍棍你受得住?」
我將身子一挺,朗聲道得字字清楚,「平瀾知罪,但憑六爺處罰。」
「瀾兒……唉,這是六爺給你的令牌,此去凌州,首立軍威。」
我只能道,「平瀾有罪,請六爺處罰。」
「是。平瀾記得。」我接過師父遞給我的包裹與令牌,小心收好。
「請六爺三思。軍師勞苦功高,今日雖有過錯,但過不抵功,請六爺開恩。」
「平瀾,你身為軍師,卻不能約束部將,過殺降兵,你當負全責……念你事出有因,又屢建軍功,拿下豐崗,功不可沒,功過相抵,便免去你的杖責。但你擅違軍紀,不罰無以明號令……就暫停你軍師一職,閉門思過,如無我令,不得私自會見任何人!」
「師父。」我心中一急,不禁叫了一聲。
我猛然想起一事,連忙掏出懷中一隻木盒,道:「師父,這盒白葯麻煩交給左梧吧。他是代我受過……」
后營的兵士正清理著屍體,軍醫也正替軍中受傷的兵卒一一包紮。鮮于醇指揮其部下修繕關口,整頓營寨。午時之前,六爺就會到了。那時,就是我一個人的戰場了。
「……六爺的意思是讓你小心為上。」
王上那邊會從哪兒出兵呢?經由五皇子兵出柳州而想直取晉平卻落得個大敗而亡的教訓,應該不會再走這條路子。那麼,就是由衍州樊陽發兵,意指酈陽了?如果這樣的話,衍州孫長齡只有一萬多兵馬駐守酈陽,只消來個圍城就吃不消了。所以,凌州必得要派軍馬過去才行。只是那麼一來,我是必去的,因為那裡還貼近虎州。但諶鵲卻還留在凌州,那我此行豈不白費?
「六爺,是左梧無能,不能統御部下,才鑄成仇殺之過。」左梧忽和圖書然打橫里搶到前面跪下,「當時軍師命我率部朝李將軍監護俘虜,是我無能,請六爺明鑒。此事與軍師毫無關係。」
我嘆一口氣,「那五萬人早晚都要死的。我不動手,諶鵲又豈會留下他們?少不得找個什麼借口逼其反叛,除了安心。與其日後讓他動手陷六爺于更不義之境,倒不如我現在就動手,也好讓他不起疑心。」
「說謊!你若只為虞靖,為何厚此薄彼?邱御幸的部隊你為何不趕盡殺絕?偏偏只讓豐得化五萬兵馬陪葬?你分明另有打算……」
「走吧!一路小心。」
我捂住眼,熱淚漲得雙目發痛。涸轍雙魚,何以猶歡?只在你我皆為平安!燕巧,我平瀾何德何能,有你這一摯友為伴!涸轍雙魚,有你在,處涸轍以猶歡!
我一坐上車,馬車便向凌州的方向急馳而去。豐崗漸漸遠離我的視線,但那血色卻是永難抹去的。我沒有計算過死在我手上或為我而死的人到底已經有多少,是不願,也是不敢。輕捻浮腫的雙眼,不行!我得想些其他的事情,在諶鵲還活著的時候,在燕巧還未安全的時候,我不能有這種猶豫與徘徊。看著車窗外的濃綠的一片,我吐出一口氣。
我一凜,「是。」不動他,我可以先找罪證。
隔日清晨,曙光新透,我被師父招了出去。步出石室,卻見到左梧、張炳和李延亭俱在一架馬車旁朝我看著。我一愣,隨即明白,這便是要回凌州了。我朝李延亭看了看,他在軍中以謹慎持重為人稱道,且又與我不熟,六爺會讓他同行,其意很是明了。
難怪。
「你公報私仇,不管是抗是降,將豐軍五萬人盡數斬殺已斃!我之前是怎麼交待你的?我的軍令怎麼說來著?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主帥!」六爺「啪」地一掌擊碎了桌案,幾個大步跨到我面前,「居功自傲,枉顧軍法,以權謀私,你……你可有話說!」
「你!……好,好!執迷不悟……來人!」
投在身上的眸光一緊,我知道www.hetubook.com.com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也寬恕不了了。一百軍棍,只要不死,咬一咬牙也就過去了。
師父又綻笑意,「你好自為之。」

巳時三刻,六爺率軍入主豐崗,才迎入崗上主營中,六爺便一聲沉喝:「平瀾,你可知罪?」
儒輝就在身側,語氣沉痛,我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五萬人是必死的,即使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如此下令,但畢竟是五萬條人命。是必死,卻也是無辜。但我是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心軟的,此時儒輝的表情不必看也知道,那都是我無法面對的。他的心情正是我死也不能展露分毫的心跡。
我想起當初宣霽說過其人還與師父有過一面之緣呢。看來還真見過。「師父,你真與那人見過面?」
我一聽立刻打疊起全副精神,師父這麼說,應該已有了一番全局的安排。
「諶鵲處,在王上還未除掉之前,且慢動手。」師父朝我看了一眼,「後方軍輜可全靠他一手操持。王上處的人手安排也都由他包辦,你可要仔細了。」
「六爺,軍師自戰以來,屢建軍功,此戰拿下豐崗,傷亡在所難免啊!」
「嗯。」師父鄭重點了下頭,「六爺處我回頭就去說。此來另一事便是與你說說凌州的安排……」
「左梧領罰。」
我回望住師父,那雙清幽的眼眸,有一道精光一閃而逝,「齊研。此人是師父早年安插在豫王處的人……連六爺也不知情。」
才思忖間,師父輕拍我的肩,我回頭,望見師父明晰的眼,抿了下唇。
一直?那現在我方的動,是不是因為王上有了動向?
我心中一動,「拖住他?那是說在王上處已安排下手了?」
我輕敲著窗棱,細想每一步的可能,同時也把師父往日教的東西全都調出來梳理。豫王,豫王……齊研,齊研!六爺也不知情的人,那諶鵲就應該更不知情嘍?我一驚,直坐起來。諶鵲可以利用豫王算計虞靖,為什麼我不能也學學他呢?
「我總不能讓虞靖白死!www.hetubook.com.com
我抖著手拆開信,入目便是燕巧微顫的筆跡:
「誘殺大將如此機密,他又如何放心不面授機宜?所以事情了結,他也要殺人滅口。五萬人,不一定誰就看到過他。為免日後行跡敗露,他可不會心慈手軟。」
「哼!那人頭腦倒還清醒,一直也不肯有動作,這一次若不是常望月百般煽動,只怕我們要動手,還需多費工夫。」
師父微微一笑,「是見過一面。早年我還在軍中,他來投奔先爺,就與我談過些話。夸夸其談,腹中無物。先爺當場就回絕了他。所以,只要是對六爺不利的事,他都願意去做。」
平瀾如晤:死者已矣,生者猶存。我心自如你心,傷婉痛惜,不能自已。勿望自疑,我知你心當如己。所憶蒙乾,五歲相識,嬉戲玩鬧,威見村北。及南北對峙,始遇虞靖,爭鬥中相識相惜,多年情誼,我豈不知?拜師始為蒙學,課業互進,偶一頑劣,被罰者二人同擔,此間自是絕無相避。往事歷歷,比之華水長流更駐我心,豈能忘懷?痛逝摯友,又煩擾戰事,我恨己之難伴在旁,一擔重負,我若能分擔分毫,使你明確我意,也不至如今兩地相隔,音訊不寄。虞靖之死,我哀如你心,痛如你心,悔如你心,正因如此知你,我更惜你心。唯今姐妹只剩一人,涸轍雙魚,何以猶歡?只在你我皆為平安!萬望珍重!萬望珍重!
燕巧上
我被鎖在豐崗的一間小石室中,小兵送過飯後,師父也來了。他坐在石凳上看了我半晌,才緩緩開口:「瀾兒,斬殺五萬豐軍,於六爺聲譽有損,你不會沒有考慮到吧?本來凌州的事就在這兩日,但六爺現在怕你誤事……」
我站在矮牆邊,看著東邊聚攏的紅霞緩緩透出口氣。朝陽如血,而豐崗如今也是血染山河。
我應聲跪地,這一幕早在預料。
鮮于醇等眾將一見如此情勢都跪下為我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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