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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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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囚身將軍府 第十七章 莊園

卷一 囚身將軍府

第十七章 莊園

「你受傷還趕路么?」蘇晚在穆旬清身前沉聲問道。
蘇晚噤聲,身子是他的,他自己都不在乎,她也無需多言。
「我們必須儘快到嶺南,你一人騎馬怕是堅持不住。」穆旬清抽打馬鞭,半晌才想起在蘇晚耳邊解釋。
蘇晚緩緩轉過身子,那日穆旬清受傷便換了身紫色的衣衫,今日在這柳絮飛揚下竟顯得格外搭襯,她看入他的眸子里,微微笑道:「穆旬清,是不是找到虛還丹,你就放我走?」
馬匹繞過大城,穿過小鎮,空氣愈發清幽,沿途繁華綠葉甚是養眼。只是人聲也越來越少,僻靜得連山風都增了几絲涼氣。
蘇晚一驚,甩掉他的手,再看向剛剛那男子出現的地方,找不到他曾出現過的絲毫痕迹,方才那番場景好似做夢一般……
莊園外的屍體,血都未乾涸,大火之後的火星還未熄滅,莊園甚至還泛著熱氣。殺人放火,顯然是剛剛過去的夜晚發生的事,可是……這該不是巧合。
橙紅的朝陽掛在東方,圓圓的一輪,雪白的雲朵折射出各色彩光,映得天空流雲徜徉,美得讓人如置仙境。
穆旬清微微一怔,點頭道:「當年楚家佔地頗廣,有一處莊園,歷劫之後一直空下來。我帶你過去看看,或許能記起什麼。那附近不少村民,或許會有一些常駐者還記得楚家發生的事,說不定能探出點消息。」
「穆旬清……你……有沒有嗅到什麼?」
此時蘇晚正站在河畔,清澈見底的河水映出她矇著面紗的臉,湍急的河流,河底仍有各種小魚游弋,好似正在歡快嬉戲。蘇晚有些恍惚,這樣的輕風,這樣的河水,再想到剛剛那血腥的場面,仿若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
「記住了!」蘇晚最後一聲叮囑,轉了個身,閉上眼,直直倒入河中。
蘇晚突然想起昨夜的刺客,當時穆旬清與那人廝打著遠離她,自己又被林中突然出現的男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待他回來時人還未完全回過神來。定是穆旬清那時受傷了……
那人仍是站在原地,未走近半分,m.hetubook.com.com蘇晚卻清晰聽到他的聲音,好似溪水般細碎地滑過她耳邊。蘇晚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淡淡看著自己,未曾移開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問題,怔怔地點頭。
「等等!」蘇晚低喚,猶豫道:「這附近……有叫西河的地方么?」
「宛宛!」穆旬清穿透夜色而來,一臉焦急地拉住蘇晚的手臂:「你剛剛喊什麼?」
穆旬清頹然的臉上亮了幾分,微微頷首。
蘇晚未料到自己居然能在馬背上睡一整日,微微撐直身子,覺得背上一片濡濕,鼻尖還飄著血腥味。
「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穆旬清將蘇晚往後攬了攬,加快馬速。
蘇晚精神一振,即便自己實在記不起來,能探知一些當年楚家的消息也是好的。
蘇晚努力想了想,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早便上了葯不再流血,莫非崩開了?瞟了一眼,還是包紮得完好無損。自己身上其他傷口早就愈合,也未有新傷,那這血……
「你要去嶺南么?」
「你……」蘇晚看了看身後的那匹白馬,為何讓她騎黑馬?
穆旬清帶著蘇晚將莊園再轉了整整一圈,意料之中的,什麼都未發現。
經過半晚休息,蘇晚反倒覺得更累。就好似漫無盡頭的千里跋涉,倘若一直毫不懈怠一直向前,便也堅持下來,可一旦停下,疲倦便席捲全身,看著前路都覺得渺茫。蘇晚的臉被穆旬清用披風擋住,溫和的風透過衣衫吹到骨子裡,卻散不去濃濃的倦意。
穆旬清腳下頓了頓,卻未停下,沉聲道:「我又未見到他,哪裡能知道是誰?」
「宛宛,若累了,便靠著我睡會吧。」
「嗯。」
「你……可見到那人的模樣?」穆旬清凝視著蘇晚,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眼中的光亮忽明忽暗。
蘇晚將信將疑,卻也知道再問穆旬清也不會多說,乾脆不語。穆旬清拉著她走到兩匹馬旁邊,兩手掐住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將她送上黑馬。
穆旬清未等蘇晚話說出口便踩著黑www.hetubook.com•com馬馬鐙在她身後落座,扶住蘇晚的腰,揚鞭大喝一聲,快馬絕塵而出。
迷迷糊糊中,不知是誰在她耳邊低喃,蘇晚緊繃著的最後一根神經隨之放鬆下來,跌落在一片黑暗中。
蘇晚身子一動,穆旬清便放緩了馬速,低問道:「怎麼?」
順著女子的眼看去,那男子一身玄色長衫,手裡握著一把紙扇,眉間眼裡是掩不住的幸福笑意,腰間的「清」字翡翠折射著耀眼的光。
蘇晚淡淡開口,她想走,不管她是不是當真背叛過穆旬清,她只剩半條命而已,只想安穩地過完噬心散留給她所剩不多的日子。她不明白為何有人毀了整整一個村子來攔住她恢復楚若的記憶,或許她記起一切了也會被人滅口。可是,沒試過怎會知道結果?即便只有一天的舒坦日子,她也要好好珍惜。
她不認識。可有些什麼在突突敲打著她的太陽穴,每每念及那場景便要破骨而出似地。再使勁想想,腦中一片空乏的白,什麼都沒有,反倒絞痛起來。
穆旬清不答,下垂的眼皮掩住眸中思緒,半晌,沉聲道:「怕是有人擔心我們在這裏發現什麼。」
「宛宛!剛剛誰來過?」穆旬清察覺到蘇晚的不對勁,再次扣住她的手臂逼問道。
女子一身淡紫色的紗衣,秀長的黑髮垂在耳畔,面若桃花,眼似星辰,微微頷首,抽開男子握住的手,提起紗衣緩緩向前。驀然間回首,眼角彎起,粉|嫩的唇畔綻出一朵笑花,滿是落葉的林間瞬時開滿春花一般,連陽光都柔了幾分。
冰涼的河水掩住口鼻,所有能引起她回憶的東西,都被毀了。但是,她還知道有一種方法,或許是最危險的法子,但她別無他法。她只知道在水中窒息的感覺,臨近死亡的那一瞬間,她會聽到許多遙遠的聲音彷彿從前世傳來。第一次她聽到娘親,第二次她聽到小哥哥,這一次,她相信,只要自己堅持著不暈過去,會聽到所有她想知道的東西……
一個瞬間,蘇晚覺得全身上下從頭到腳都被凍住,和圖書結了冰般透心底的涼。那人衣襟,那人飛發,那人看著自己的眼,生生將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罷了,走吧。」穆旬清輕蹙眉頭,放開蘇晚的手,徑直走向莊園大門。
「這裏,你記得么?」穆旬清在她身後倚著一顆柳樹靠住。
蘇晚輕笑:「那好。無論我做什麼,你莫要管我。」
「你帶我過去看看。」蘇晚記得夢裡的娘親焦急地讓她逃,往西逃,還說在西河邊等她……人可以殺房屋可以燒,那河,那些人不惜代價填平不成?
穆旬清眼睜睜看著蘇晚倒在河中,整個人順著湍急的河水向下游衝去,面色驀地煞白,一臉驚恐地想要追上,剛剛抬腳走了幾步便整個身子跌倒在地上。腰間的傷口流了兩日的血,又一早猜到這村子會出事,帶傷趕路,穆旬清的身子早已虛弱無力,再爬不起來,腦中一片片空白襲來,卻無論如何不敢閉眼,四肢用盡了力氣向著河水流去的方向爬。
蘇晚忙看向四周,除了銀紗般的月光,空空如也。
「若我說,你別去呢?」
穆旬清的身子微微一僵,低聲道:「時日不多,容不得耽誤。」
而且,是不同於穆旬清身上的血腥味。那味道,從前方飄來的……
「穆旬清!快!我們快點過去!」蘇晚突然想到什麼,搶過穆旬清的馬鞭便一陣猛抽。
若非站在一旁的穆旬清握住她的手,蘇晚會以為這隻是一場夢,充斥著鮮血與白骨的噩夢。否則,她怎會看到這麼多死掉的人?男子,女子,老的,少的,趴在地上的,倒在柵欄上的,痛苦閉著眼的,驚恐睜著眼的,斷手的,沒腿的,掉頭顱的……
所謂西河,只是流經村莊西面的一條小河,上面架著條兩人長的木橋,河水不深,蘇晚目測的話,那水大概到她腰部,最多到胸口。
蘇晚的意識猛地從夢境中剝離出來,驚得一身冷汗,剛剛夢裡的秋日陽光瞬間被緩緩下沉的春日夕陽取代,耳邊是此起彼伏的馬蹄聲。
眼看園子便到了盡頭,莫說人的氣息,就是一根綠草都未見影子。蘇和圖書晚拉住穆旬清,輕聲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穆旬清本就蒼白的臉,聽到蘇晚的話,又滲出幾分黑氣,未回答她的話,反手扣住她的手腕。
靜,沒有半點人氣的靜。空氣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嗆得蘇晚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蘇晚耳邊的風聲,水流聲,打鬥聲全部消失,只有那人淺淡的問話,飄飄蕩蕩。幾乎無法思考的,她想點頭,應允他的話。
「你知道楚家原址么?」蘇晚聲音有些虛弱,勉強集中精神問著穆旬清。
「宛宛,我等你,我在這裏等你,你一定回來!」溫和堪比秋日陽光的聲音,帶著期待帶著暖意,響在白樺林中。
蘇晚這才回過神來,憋在胸口的一口悶氣突地吐出來,兩手握成拳大口的喘氣,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走!」
她又困了。想要睡了。又開始不想思考不想面對了。
時間彷彿止住,蘇晚想要點下的腦袋遲遲不動,為何她要答應?為何不去嶺南?那裡有她的身世有她的記憶有虛還丹的秘密……
斷掉的四肢,流淌的鮮血,倒塌的房屋殘留的火星子,有著世外桃源般美景的村子,分明就是人間地獄!
「剛剛……」蘇晚止住突然而來的情緒,盡量放平聲音道:「剛剛有人與我說,讓我別去嶺南……」
穆旬清……
蘇晚在這仙境底下,卻看不到分毫美好。
「他是誰?」蘇晚繼續問道。
這男子……
馬聲嘶鳴,黑馬如離弦之箭急速向前。二人的衣袂被風鼓起,長發高高揚起,交結在空中糾纏不休。
蘇晚雙目無神,跟著穆旬清向前走,眼皮都不眨一下。
蘇晚茫然地搖頭,銀紗籠罩下的翻飛衣衫,折射著銀光的緞般黑髮,一閃而逝的詭異暗紫色眸光,還有那極具魅惑的聲音……
園子里的樹木盡數燒毀,房屋亦是一片焦黑,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蘇晚使勁眨眨眼,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可越是如此,腦中越是麻亂。她跟著穆旬清在園子里走動,四下看去,嘗試著能否找到略有熟悉的東西,可是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焦和圖書黑。
穆旬清不解,只有頷首。
下一個片刻蘇晚眼裡霧氣散盡,恢復一片清明,倏地從原來倚靠的樹邊站了起來,低吼道:「不可能!」
那人聽了蘇晚的話,眼角徐徐彎起,盈盈笑意有股說不出的味道,身子被輕風吹起般連連後退,一個旋身隱在夜色中連蹤影都無。
穆旬清拉著蘇晚的手越來越緊,不停顫抖著,抬起步子繞過數百具屍身,向前方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莊園走去。
穆旬清見到她的笑有片刻怔忪,隨即點頭。
她甚至……真的不想去嶺南了……
「穆旬清!」蘇晚突然想到什麼,拉住穆旬清的手臂:「你……你知道他是誰對不對?他認識我對不對?他是誰?」
蘇晚的臉上不止是疲倦,還多了幾分驚恐,瞪大了眼,轉首瞥了一眼穆旬清腰間的傷口。許是做過殺手的原因,她五感優於常人,所以,儘管距離有點遠,她還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隱颯閣宛輕塵,無所不能無所不精,唯一不識的,便是水性。
蘇晚隱約地察覺到此事與前夜那讓她莫要來此處的男子有關,要麼那男子是提醒她此處有危險,要麼他便是這事件的主導者。蘇晚更傾向於後者,畢竟,從那男子的語氣里,她聽不出絲毫關切之意。
修直的樹榦,潔白的一根根豎立,紛落的樺樹葉,片片飄落肩頭,又滑下,繞出完美的弧線旋轉著。
蘇晚的腦袋越來越清醒,緊緊盯著去路。蜿蜒曲折的林蔭道,不時飛過眼前的花蝶,不斷後退的樹木,越往前,便越發緊張起來,總覺得有些東西,就快揭開了。
馬蹄揚起塵灰,由北向南,一路綿延不絕。二人只在中途停下吃了幾口乾糧,便馬不停蹄繼續趕路。蘇晚不像穆旬清有內力支撐著,兩日下來已經是疲倦不堪,幾乎連眼都睜不開,眼看天空再次破曉,勉強坐直了身子,不再靠著穆旬清。
可是,那些人想要瞞住什麼?外面一具具屍體,少說也有上百條人命,若不想她記起什麼,遣走人再燒毀這裏便是,竟殺得那般乾淨,未免太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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