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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夭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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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囚心隱颯閣 第二十八章

卷二 囚心隱颯閣

第二十八章

「你家住何方我也不知道。」
這眼神太過認真,蘇晚的笑漸漸收斂,撇開眼,垂下眼帘,淡淡道:「不。」
蘇晚被她說中心事,眉頭擰了擰,隨即笑道:「今日這頓飯後便要出谷,自是捨不得季公子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晚娘不必擔心,即便我這裏沒法子,你那位朋友也會想法子。」
雲宸一聽,果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你等等我。」說著一手拉住樹枝竄到樹上,不一會跳下來,手裡拿了一個包袱,「吶,你在谷中,有許多物什不好置辦,我替你準備了些。」
蘇晚恬淡一笑,「季公子說臉上傷太重,只可恢復七八分。雲宸,你隨我入谷讓他給你看看可好?季公子醫術高明,說不定對你那頑疾會有法子。」
季一吃了早飯,又獨自一人走向後山。蘇晚收拾好一切,將往日雲宸給她的銀兩留了大半在房內,仍是給自己帶上面紗,大步出門。
「你不跟我走……」雲宸不緊不慢地走到蘇晚身邊,撩了撩她的劉海,隨即握住她的手,透亮的雙眼熠熠生輝,「那我跟你走。」
季一見東方肚白,知曉又是一個晴天。冬日日短,他不假思索便開始鋪上藥草。蘇晚端著飯菜出來時,他正好忙完。
「你噬心散的毒呢?可能解?」雲宸好似未聽到蘇晚的問話,反倒問起她的毒來。
蘇晚換好紗衣,俯著身子用手編的木撈子一點點撈起溫泉里的藥材。雖說季一脾氣極為溫和,待人更是頂好,前些日子她幾乎不能動彈,著實是麻煩他了,如今身子恢復一些,她便盡量多做點事情。
由秋入冬,若是在山外,定會覺得寒意十足,這谷內,只是夜晚的風比原來涼了許多,一覺醒來,偶爾還能見到微薄的白霜。
「你看我堵住山頭,谷主便只給你一人醫病,醫起你來更用心……」雲宸說著,見蘇晚略略一怔,不再說笑,沉聲道,「你的身子……」
到了屋子裡,季一正在尋蘇晚,嘴裏還喚著「晚娘」,蘇晚忙推開院門道:「季公子,我在這裏呢。」
「晚娘。」季一掐好時辰進來,笑道,「看天色,該有大半月未曾下雨了,我去看看入谷的路是否通了。」
蘇晚心跳突然快了起來,隨著雲宸手裡的溫度,一下一下,越來越快,如雷鳴耳,面上亦是一片燒紅。風吹過來,帶著秋天特有的乾澀,她假意捋發,慢慢抽開手,轉過臉,撇去澀然,盡量笑道:「你還真當我是晚娘m.hetubook•com•com你是老頭子了?」
「可是……」蘇晚想著自己兩手空空,若非雲宸一路相隨,即便是自己從那河裡逃了出來,恐怕不是病死也是餓死,他這番照顧已是讓她感激不盡……
蘇晚心念迴轉,季一已經說過那毒無法可解,只能續她兩年性命,對她而言已經是相當滿意的結果。雲宸辛辛苦苦送她到這裏,若得知她還是難逃一死,必定又未她擔心一場。思及此,蘇晚欣欣然笑道:「當然能解,半年便好。」
蘇晚歉疚道:「不是,是朋友過來看我了,便與他多聊了兩句。」
「你打算去哪裡?」
蘇晚眯了眯眼,心中好似趟過暖流,施然一笑。
「晚娘……」雲宸突然側過身子,握住蘇晚的手,「出谷之後,你,跟我走可好?」
「嗯。」蘇晚抿嘴笑了笑。
想到雲宸,蘇晚惻然,抓緊了背上的包袱,不再看那槐樹。
蘇晚從後山的溫泉里起身,挽起柔韌的長發,不由地打量了一眼身上的傷。半月前傷口完全愈合,季一便讓她來這後山溫泉。溫泉水是活性水,每次過來都有不同的藥材,一日泡上兩次,結痂的疤慢慢開始脫落,體內氣息也比原來平穩許多。
蘇晚粲然一笑,轉過身,不再耽擱時間,向谷里走去。
雲宸略過蘇晚的擔憂,還未見過她這般雀躍的模樣,雙眼瞬時亮了起來,夜色里熠熠生輝,淡笑道:「我沒事,閑來無事便來看你了。」
「呵呵。」季一笑起來,從上到下打量了蘇晚一遍。蘇晚有些不自在了,輕聲道:「怎麼了?」
蘇晚心尖一陣荒涼,想要說點什麼,又想到季一與她說過只可多活兩年,便仍是低著腦袋。本來被雲宸握住的手突然涼了,蘇晚忙抬起頭,哪裡還有雲宸的影子。
這山谷里四季如春,還真是被雲宸說准了。蘇晚初來時正是五月下旬,依著南方的天來看,該是有些悶熱了。可眼見一月將過,谷中仍舊清爽,谷外那棵大槐樹,枝葉愈盛,花開似錦。
不一會,樹上果然躥下一個人影,對著蘇晚的肩膀輕輕一拍。
說到後半句,蘇晚神色里有些擔憂。
在將軍府她見過進退知禮的雲宸,在嶺南一路她見過笑語嫣然的雲宸,二人出逃時她見過活潑調笑的雲宸,在他病發時她見過脆弱無助的雲宸。溫暖,和煦,如春風,如曦陽,獨獨找不到那日冷笑里的蕭瑟。自己那般冷硬的拒絕,定是傷到他和*圖*書了吧……
好在山谷里充備殷實,幾個月也未見缺了什麼。蘇晚還發現,季一每個月都會去一次後山,日出而出,日落而歸,他人私事她不便多問,正如季一也不會問她每月在槐樹底見的朋友。
雲宸見她在看,揚了揚眉道:「這山路都被我堵住了,其他人上不來。」
蘇晚怔了怔,一直留在谷內是不可能,若出谷……她想了想,輕聲道:「隨便找個小村住下吧。」
季一喝著稀飯掃了她一眼,搖頭,「不認識。」
「跟我走我告訴你。」
「嗯,會點輕功。」蘇晚想到雲宸時常打趣,說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見不得檯面,不由地露出些許笑容。
「被你堵住了?」蘇晚知曉他是打趣,輕笑道,「你堵住山頭作甚?你若有能耐堵住,也便有能力鑿開,何須連夜冒雨送我上山?」
蘇晚收拾好一切,喝了葯,又將谷內三間房打掃了一次,再理了理院落里的葡萄藤。葡萄架上已經開了一串串的紫色小花,不時引來蝴蝶蜜蜂盈盈環繞。她動得多了仍是有些累,坐在架下歇息,見夕陽漸沉,將簸箕里的草藥也一點點的往裡收。
季一還是帶著一貫地溫和笑容,看似無意的一句,蘇晚卻覺得他是故意說出口的,想到每次見完雲宸回來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便更加篤定,猶豫了半晌,開口問道:「季公子,認識我那朋友?」
季一兩眼閃亮,點點頭便踏著輕快的步子走了。
蘇晚聽多了他這打趣的話,輕輕地笑了。她看看天色,的確不早,便點頭轉身。走到木橋上,想到上次雲宸倒在槐樹下的場景,有些惴惴地回頭,見他仍站在原地,黑色的發融在夜色中,勾勒出略顯蒼白的臉,帶著淡淡的笑,與往日調侃時模樣不太一樣,似遠似近的淡然,像溫煦的陽光。
「你……」
雲宸頓了頓,想了點什麼,又道:「你怎知我沒給他看過?我也是半個大夫,自己的命自己打緊,你快回去,這天快黑透了,我那點輕功,你想我摔死在山溝溝里不成?」
蘇晚雙手撫上臉頰,之前可怖的疤已經有一些脫落,比起原來乾淨許多。雲宸的眸光忽明忽暗,慢慢騰起氤氳的霧,隨即彎起眼角,點頭道:「谷主醫術果然名不虛傳,再過段時日便可痊癒了。」
「晚娘對我視而不見,真真傷心。」槐樹里突然竄出一個人影,灰白的袍子在正午陽光下似浮起瑩白色的亮光。
蘇晚看了看後面的山道,若m•hetubook.com•com是山路通了,必定會有人上來求醫,可若沒通,季一還未回來,雲宸也不可能過來。
「你的葯我擱在你房裡了,晚上若我未回,你也莫要等我了,說不定我見山路通了出去晃蕩兩圈。」季一的臉上是一貫明媚的笑容。蘇晚日日被他那笑容感染,心中也甚是開朗,笑著應承道:「路上注意些安全。」
「你瞧瞧你這一身?」季一眼裡滿溢的笑,「上到發簪,下到繡鞋,哪一樣不是風國上好的精品?那朋友,是晚娘的夫君吧?每次送過來的東西都極為精貴,藥材也非常人能用。所以我才說,即便我這裏沒法子,晚娘的夫君也會想其他法子替你解毒。」
雲宸的包袱里準備了些夏日穿的衣物,精緻的繡花鞋,挽發用的發簪,壓葯來的梅子,還有些瓶瓶罐罐,季一見過說是療傷的藥材,說這話時,眼裡閃著的光讓蘇晚有些不明,卻不知從何問起。
蘇晚回頭,本就雀躍,一見來人更是喜上心頭,「雲宸?你怎麼來了?一月前你去了哪裡?山下的路通了么?還有,你的病……」
淡淡的凌霄花香隨著葯香縈繞在鼻尖,蘇晚又坐回葡萄架下,罩了件披風。月亮已經從西方升起,山谷里總是只能看到很小一片天,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全感。這裏只有她一個,再多一個大孩子般的神醫,一心替她治病,沒有人再強迫她記起什麼,沒有人再怨恨她什麼,她可以自由地替季一收葯,打掃屋子,學學下廚,日子過得愜意。
「晚娘,再過一月,你便可出谷了。」雲宸同樣靠坐在槐樹邊,懶懶地把玩著地上的一片落葉。
蘇晚路過那棵槐樹,心中戚戚,不由地朝著樹梢看去。往日雲宸來時,不是靠在樹上裝鳥叫就是在樹底下裝蟲鳴,見她出來便會站直了身子對著她笑。時日一長,那笑便像是折射到心底的陽光,將原本濡濕的褶皺一點點攤開來,再一點點晒乾。
那聲音越清楚,蘇晚就越篤定,鳥叫顯然是人聲裝出來的。她面上一笑,想著許是季一回了,便過了木橋到槐樹下等著。
季一聞言一笑:「你若想見我,隨時可以回來,說不定我還能找到給你解毒的法子。」
「跟我走便知道了。」
涼薄的夜裡,突如其來的靜謐,靜到令人心慌,連刮在耳邊的風都沒了聲音。蘇晚聽到雲宸的呼吸聲,極緩慢,平靜,撓過心間,別樣的酸澀,突地他一聲冷笑,「你上次說,不會走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會留我一人。」
這番話說得蘇晚的心驀地懸了起來,她對平日用度甚少注意,在谷內用的東西幾乎都是雲宸來看她時送過來,她從未覺得哪裡特別,可經季一這麼一說,再細細一想,這些東西好像的確比她在將軍府時用的還要精緻。
「你是做什麼的我都不知道。」
「你跟我走么?」雲宸再次握住蘇晚的手,緊緊地。蘇晚心中一驚,轉首,正好對上他的眸子,湛黑湛黑的,沒有往日打趣時的笑意,平靜無瀾,卻是極為認真地看著她,閃著微亮的光,像初夏時月光下葡萄架上開出的淡紫色的花,要吸入她整個靈魂一般。
「現下兩國休戰,谷外還算太平,昨日我瞧見下山的路也開了,晚娘隨夫君回鄉,兩年之後再來找我,我定想法子替你續命。」季一未留意到蘇晚面上細微的變化,自顧著說道,「谷外天寒,你記得多帶些衣物,你那些個內傷外傷已無大礙,控制毒發的葯在你房裡,一月吃上一粒便是,切不可掉了,若再毒發,一定回來找我。」
到了今日,她猛然發現,再看這世界,不再是在蘇家時那般霧蒙蒙,也不是在將軍府時的灰沉沉,那時不管看什麼都是慘淡的,心中壓著千千斤重的擔子。如今她看著下山的路,只覺得灑滿陽光,這是她用命,換來的新生。而這新生的賦予者,可說就是雲宸。
蘇晚一勺子稀飯正到嘴邊,聽他這麼一說,忙放下,「我這毒……還有解?」
雲宸每過一段時間便會來看她,帶上各種新奇的玩意,蘇晚每每見到槐樹底下頎長的影子,便覺得谷里的陽光都燦爛了幾分。
木橋另一頭突然亮起燈火,蘇晚回頭便猜到是季一回了。雲宸看著那光源處,眯了眯眼,淡笑道:「你先回去,我該下山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晚珍惜著難得的安寧,配合季一的治療,身子漸漸大愈。山谷的路好似封上便無人再開,季一說是世局混亂,谷外戰火連天,那路怕是無人有暇來顧,他也未有打算出谷,因此便由著它了。
「那剛剛那話……」
「傷都好得七七八八了。」蘇晚忙答道,「你看我的臉可好了許多?」
雲宸的笑容好似透著一層薄霧,明明很近,卻又感覺很遠。蘇晚抓緊了手裡的包袱,感激地報之一笑。
「晚娘近日可有心事?」季一吹了吹滾燙的稀飯,瞥了一眼蘇晚。
「雲宸。」蘇晚拉住雲宸,嚴肅道,「你的病,去給季公子看看可好hetubook.com•com?」
雲宸笑道:「是些衣物,還有些銀兩,你總不可在此白吃白住還蹭人藥材。」
「跟我走便是了。」
蘇晚笑容斂了斂,雲宸正好一手揚起,似要撫上她的面,到了一半停下來,收回手,略有尷尬地笑笑,「我先走。」
蘇晚正要走上小道,突然聽得隱隱地一聲叫喚,忙停下步子,看向聲源處,竟是那槐樹。
夏去秋來,槐樹底下片片落葉,鋪了一層又一層。蘇晚靠坐在槐樹底下,懷裡揣著雲宸給她的包袱,臉上是不自覺的笑意。
季一老早便看到蘇晚手裡的包袱,略驚詫道:「你那朋友可是會武?我先前看那山路可是堵得嚴嚴實實。」
蘇晚聽得這麼一番話,面上表情瞬時明媚許多。
季一見她面色紅潤,喜在眉頭,放心許多,笑道:「我見那山路還未開,便去後山采了些葯,見你不在,還擔心你去找我了。下山之路還有一段,若是迷了路便麻煩了。」
蘇晚心中溫暖,只知點頭,這半年來與季一朝夕相處,二人話雖不多,卻像相熟多年的老友,相處極為融洽,此番離去,心中也有不舍。聽到他說的「夫君」,心下一陣苦澀,想到那日雲宸的冷笑,更是身子發涼。
季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拍身上的塵土入了廳。蘇晚見他神色不明,忙進了屋,放下包袱準備煮點晚飯。
她的臉,經過半年的調理,原本難看的結痂已經盡數掉落,最初深褐色的疤印也慢慢褪了顏色,攬鏡自照,可見到幾分原本的清秀模樣,可也只是幾分而已,這臉要完全恢復,怕是不易。
雲宸將包袱塞在蘇晚手裡,「晚娘的命既然是我救的,再欠我多一些也無妨,日後要還也只還我一人。」
「只能說盡量。」季一沉聲道,「我習醫時日尚短,雖說谷中稀珍藥材不少,一般病痛稍加調理便可治愈,可你身上的毒極為罕見,該是私傳已久。目前來看我是只能抱你兩年性命,但兩年之後,或許我醫術精進,又有了其他法子呢?」
「這……」蘇晚略有猶疑。
凈涼的風裡突然響起鳥叫聲,嘰嘰喳喳像是在爭吵一般,有時又突然柔下來,像是在唱歌。蘇晚還未在谷中聽過這種聲音,不由地尋找聲源,隨著那聲音往院子外走。
蘇晚回頭,臉上的濡濕還未擦去,泛著細密的水珠,輕笑點頭。季一呆在谷中的時間其實不多,每每回來一次便有許多人上門求醫,自從蘇晚過來前的那次暴雨堵了山路,竟是無一人入谷。
「晚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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