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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草叢裡不知哪裡飛來兩三隻螢火蟲，微閃的熒光縈縈繞繞，蘇晚看不見，眼睛里卻是映出那光亮，星星點點。

「姑娘，看來……你果真全都放下了。」季一在她身邊落座，嘴角帶上安心的笑。

季一眼裡閃起瀲灧的波光，喜色不由地溢出來，「待他出生，我一定能用這葡萄釀出酒來，請你母子二人對月飲酒。」

蘇晚抿了抿唇，對著季一的方向感激道：「我從未感覺自己活得如此透徹，對我的過去，將來，都清清楚楚。也從未活得如此坦然，對我在意的人，我盡了全力，不再虧欠，心無愧疚。」

「呵……季公子也說大夢三生，我該醒了。」蘇晚恬淡笑答。

蘇晚輕輕笑著，一手撫上小腹，無光的眸子里笑意滿滿。

蘇晚拾步，準確走到葡萄架下，在石hetubook.com.com凳上坐下，輕笑道：「何必如此？我本就與他們再無糾葛，不管是死是活，我為何怕他們找到我？」

二人回到下山的速度是比往日慢了許多，回到黎苑時已是月上中空。季一掃了一眼四周，看似整齊的屋子，有細微的不同，搖頭道：「果然有人耐不住到屋子裡來了。」

季一微微笑著，放心道：「姑娘都想通透了。」

蘇晚又是一笑，「那孩子，何嘗不是我僅剩的親人？若他能順利出生，我會好好撫養，殘疾也罷，痴兒也罷，只要能快樂坦然地活著，未必會過得比常人差。」

時光荏苒，如指間細沙穿梭而過，誰人想得到，對月飲酒時已是在五年之後；誰人想得到，多年後，繁華落盡時，那一場逃之夭夭的記憶，隨著流年水逝，https://m.hetubook.com.com灰飛煙滅。

微苦的空氣靜謐的沉默，蘇晚靜得如嬰兒一般。

蘇晚抽開手道：「季公子莫要擔心，我自小習武，五感優於常人，以前便時常蒙眼練劍，如今雖說內力全無，靠著記憶走路還是可以的。」

有些事情，講出來之後，突然發現不過如此。

那些不敢觸及的往事，算不清的愛恨，奇異地在那一番哭嚷里變淡，就像放在角落裡潮濕發霉的物什突然在陽光下晾了個乾淨。那一頓歇斯底里的大哭，用淚水沖刷歲月的傷痕，淹埋過往所有愛恨，儘管眼前暗黑一片，卻覺得空明，從未有過的乾淨剔透。

往事如塵煙消散，所謂愛恨情仇，喜過憂過疼過痛過，看清一切后唯放下才得新生。

季一微笑看著她，扶她起身。蘇晚走了幾步和*圖*書，剝開藤蔓，觸到一股涼氣，回頭詫異道：「竟是夜晚了？」

「那孩子……」季一輕聲道。

「過普通人的日子。」蘇晚微微一笑，蒼白的面上有了顏色，「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有這個念頭，只是以前我用逃避來實現，如今我想用面對來實現。以前我逃避他對我不屑一顧的事實，以為只要不畏生死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終有一日他會正眼看我，卻從未想過我與他癥結所在，或許他想要的只是單純的溫暖，我給的，卻永遠是冰冷的殺戮。我被他用瞳術所控，殺穆旬清害他兵敗，承受不住後果，便吞了失憶的葯想要忘記一切，我忘得了，穆旬清卻忘不了。我逃避他人帶給我的傷害，再逃避自己帶給他人的傷害，忘了這些傷害，愈是逃避，愈是在角落裡發霉腐爛。」

不僅身子里的m.ｈｅtｕbｏoｋ.ｃoｍ•cｏm毒，心底的毒，也解了。

「那我明日在河岸置一具假屍，乾脆絕了他們的念頭，不是更好？」季一輕笑，瞥眼看著蘇晚。

蘇晚擦去眼角的淚，聲音低啞，道：「嗯，夠了，不欠了。」

季一回道：「姑娘此番怕是大夢三生，自是感覺不到時光流逝了。」

她有手有腳，曾經一身武功對手難尋，記憶力還驚人非常人所能及，幾乎過目不忘。可那又如何？荊棘滿布的人生被割成三塊，十八歲的自己如八十歲的老者一般滄桑。

蘇晚心頭微微一觸，大夢三生，還真是如此。她笑著欲要出去，季一忙上前拉住她，「姑娘的眼睛……」

「所幸我還了，用這條還算硬的命。」蘇晚自嘲一笑，「所以不管今後發生什麼，我不會再逃。我不再虧欠任何人，理所當然該有我自己的生活。」

語畢m.hetubook.com.com，她眨了眨眼，再拿雙手在眼前晃了晃，只看到一片黑暗，淡笑道：「季公子，引毒……完了么？」

葡萄架上淡紫色的小花一串串，銀紗般的月光下映出瑩瑩淺光，不時被夜風刮下一兩瓣，旋轉著落在蘇晚肩頭，再落地為泥。生命亦是如此，或長或短，在最美的時候綻放得絢爛，或經住風霜結下甜果，或隨風而謝零落為泥。

蘇晚看不見，睜著的眼看起來有些茫然，淡淡道：「讓他們死心也好，免得日後常來打擾。」

季一看了一眼蘇晚的衣襟，已經被她濃墨般的淚染成半黑，略略鬆口氣，欣慰道：「完了。」

季一略有懷疑，卻也不反駁，小心地跟在她身後，見她雖然速度減緩，卻是步步踏實，心中安定不少。

「多謝季公子。」蘇晚站起身，心誠意實地行了一個謝禮。

「那姑娘打算日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