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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殺天下

作者:西西東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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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節哀?
晏卿眯起雙眸,很多年前,也有人與他說過相同的兩個字。
「禽獸是我叫的,我晏傾君的夫君要罵也是我一個人罵!算我好心,給你改個名字吧……」她拿起筆,在白紙上飛快地寫下兩個字,「哪,秦卿!嗯,長得人模狗樣的名字,多適合你啊!」
如果他當時知道晏璽的遺詔是讓晏傾君繼承皇位,如果他沒有嘗試與東昭大皇子交易,讓他交出晏傾君的解藥從而泄露了她的行蹤,如果那個夜晚,他聽見她說要走後不是自負地認為她一定會回來,沒有離開而是出面阻止……
「是。」
晏卿畫好了晏傾君的第一幅畫像,將「她」掛在書桌正對面抬頭可見的地方。但每看一次,便忍不住取下,撕碎,重畫一幅。
晏卿轉身,便見到有人雙手托著一物跪在他眼前。他定睛,看到染了血的五彩琉璃珠。
晏卿突然低笑了幾聲。
他彷彿又看到了十年前的小晏卿,渾身一個激靈,趕緊翻身跑了。
八月初五,探子續報,被奕子軒抓住的祁燕得了自由,領著一罐骨灰回到南臨,在白夢煙的墓邊再修一墓,卻沒有墓碑,接著在墓邊建了棟小木屋,種滿了薔薇,日日養花澆水掃墓。
「你還不走?」晏卿側首看他,笑。
晏卿想起他與晏傾君從東昭到南臨的一路,他有意激她,與她共躺一榻,看著平時聰明傲氣的她到了自己面前無能為力卻強顏歡笑的模樣,很是有趣;想起她對貢冉生說他姓「秦」名「受」時得意得高高揚起的眉毛,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是那麼容易滿足;想起兩人同時墮崖之前,她騙自己說不會騎馬,那是第一次,有人在生死關頭沒有丟下他。
晏卿又笑了起來,他說他的人生沒有意外,但是錯了。
不對,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迹。比如背上的窟窿,那是他和那個意外在灃水湖附近被刺得來,比如背後一大片蛇紋一般的傷痕,那是他和那個意外跌落山崖時留下來的,再比如腰間那刀痕,還是那意外親手留下的。
「偷的,不是我的。」
不在人世。
他想起他對她說,他的人生沒有如果,而半年後的某個清晨,看著窗外如雲的大雪,他記起去年大雪紛飛時,他從祁國趕到東昭,從奕子軒手裡救下她,躺在她的榻上,第一次在外人眼前睡得安穩;記起他帶她去碧海湖后,他傷勢複發暈倒在她榻上,反倒被她一腳踢了下去,第一次有人替他上藥,第一次他安心地將背後空門給了外人;記起最後那一面,她仰首看著他,眸子里細碎的芒光在正午的陽光下瀲灧生輝,她說,下輩子……不見!
「對了!」老神醫腦中靈光一現,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扒開女屍左胸口。
「我最後問你,你現在,為何救我?」
「這白花花的一片,真是礙眼……」
隨即他瞥到「秦卿」旁邊的另一個名字,「公主惠」,笑容又斂了斂。
現在,那個給他那麼多第一次的女子,會不會還在自己身邊?
「將軍……」跪在地上的人猶豫地開口,聲音一沉,拱手道,「將軍!這半年來弟兄們找遍四國都不見那位姑娘蹤影!還請將軍節哀!」
他步伐微亂,笑著走上東城門的最高處。
「水患時船太沉,他們把我扔在了海里和圖書。」
「仍在墓地旁。」
「我……我的內力肯定不夠啦,你看我連你都打不過……」老神醫往後退了幾步,隨即想起什麼,臉上又掛起笑容,欺近晏卿道,「嘖嘖,要是你倒可以……我看你也為她丟過不少半條命了,不差這次……」
晏卿正要落下的筆,突然頓住,良久,硃紅色的墨汁滴落,正好點在那「秦卿」二字上,濃如鮮血,久化不開。
「剛剛傳來消息,已經找到那位姑娘的屍體,現在正停在後院!」
晏卿上前,繞到她的左側,輕輕扶起她已經腐爛一半的左手,看到她左手手心那條蜈蚣似的傷口時,手像是被燙著一樣,猛地一顫。
他還記得,碧海湖邊他替她包紮傷口,她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他用餘光掃到她的臉,她看著他,目光閃亮,噙著若有似無的幸福與憧憬……
晏卿仍是站在原地,看著那屍體,看著她被人用白布蓋起,看著她被人抬起,看著她消失在院落里。
不在人世?
為何在沒有了與殊言的協議之後還在救她?
那時的晏卿滿面稚嫩,眸子里確實篤定的精光。他見著他衣衫華麗,一看就是穿金戴銀的貴公子,暗罵他不知民間疾苦,正好自己身上的銀兩喝酒喝得一文不剩,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死了。」
因為擔心殊言保護不好你,因為擔心祁燕找不到你。
「被逐出師門的弟子多的去了。」
「站住。」晏卿把他喝住,掃了他一眼,自己上前。
晏卿眼底幽暗的芒光閃了閃,沒有答話,轉而問道:「讓你們去找的人呢?」
午後的院落里突然一片寂靜,好似連蟲鳴聲都消失不見。烈日似火,微風徐徐,女屍散出來的惡臭不止,晏卿不說話,所有人都沉默著,本想離開的鬼斧神醫也不敢移動雙腳,彎著腰想看清晏卿臉上的表情,那張臉卻被烈日下的陰影掩得嚴嚴實實。
那時他剛上山便見她受人一掌,本能地跟著跳下險峰,險險地拉住了她的五指,緊緊握在手心。她的五指微涼,他的手心卻是滾燙。有人用劍刺來,有人拿暗器扔過來,他卻不敢移動半分,生怕手裡的人會因此滑落。她一個個問題地砸向他,都是他往日不曾考慮,或者不去考慮的問題,砸得他生平第一次緊張,也是第一次知道人一緊張,手心是會出汗的,而手心出汗,越是想要握緊的東西,便失去得越快。
晏卿無視他,冷聲道:「你來做什麼?」
為何救她?
十二月初五,南臨下起初雪。奕子軒仍舊在迎陽寺養病,半年來不曾踏出一步。祁燕仍舊每日養花掃墓,不曾離開木屋片刻。派出去尋找晏傾君下落的人每次傳信回來都只有四個字,「音訊全無」。
因為……
說著,五指一緊,那靈雀便沒了聲響。
年輕將領眉頭一皺,卻不多說什麼,行禮退下。
晏卿突然從袖間拿出一隻靈雀來,小巧玲瓏,見了陽光興奮地嘰嘰喳喳。他順著它的羽毛,緩緩笑道:「這是陪了我好幾年的靈雀……」
「稟將軍……」來人一身黑衣,若不出聲,融在夜色里幾乎無人可以察覺。此時許是聞到了晏卿身邊刺鼻的酒味,不由地蹙了蹙眉頭,抬頭觸到晏卿凌厲的眸子,隨即馬上低頭。
https://www.hetubook•com•com十月初五,白玄景的一眾老臣中,最後一名也收拾行裝,帶著一眾子孫歸隱田園,三大長老制改組,駙馬與公主成親前,所有事宜由大臣輔佐駙馬試管。朝廷內再無晏卿異己者,只缺「天子」之名。
晏卿想起晏傾君嫁回東昭時順便帶走至關重要的祁燕,自己走得風風光光,卻把祁天弈那個爛攤子交給他來收拾。得知消息時他不知是該惱該怒還是該笑,那是他第一次被一個女子暗暗地擺了一道,還有苦不能言,有仇不能報。
晏卿再次打開那公文,掃過「秦卿」與「公主惠」,再掃過公文上待他填上的大婚日期,拿起手邊的筆,沾了沾硃色的墨水,提筆欲寫。
晏卿抬眼睨著他,似笑非笑地道:「你來找罰的?」
因為見不得你眸光黯淡消沉厭世的模樣,一箭射醒你,讓你看看這世界還有多少豺狼虎豹。
「沒有任何異動?」
九月初五,曾經的貢月國主貢冉生登門拜訪,含蓄地表達了想見一見「護梨姑娘」的意願,稱上次兩人分開前他說了些過分的話,想要當面道歉。
七月初五,探子來報,奕子軒見到屍體后一病不起,三日不曾見客,隨即將奕家事務交給弟弟奕承,遷往迎陽寺養病。
他用這一身傷換來的意外,轉瞬即逝了。
「稟將軍!今日御醫診脈,稱公主的身子已然大好,朝中幾位老臣表示對將軍與公主的大婚之日不予干預,還請將軍親自擇選良日!」年輕將領跪在地上垂首稟告,說出來的話中氣十足。
為何得不到任何好處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仍是要救她?
那時的白玄景與他說,節哀。
他看了良久,皺眉,再舒展,又皺眉,再舒展,最後還是皺眉,嘆了口氣,搖頭道:「的確是她。」
隨著他的離開,晏卿嘴角的笑容也漸漸收斂,眸子里的墨色愈漸深沉,垂首繼續看桌上的公文,一眼掃到「駙馬秦卿」四字,眸光微微一暗。
南豐十年,六月,南臨的雨季總算過去,都城日日晴空萬里,風和日麗。
想當年,初見他時,他才不過十歲的毛頭小子,攔在他門口說跟他打賭,誰輸了誰就認對方做師父。他當時玩心正盛,那麼有趣的毛頭小子還是第一次碰見,就問他賭什麼。
但,他還是不信。
「那將軍與公主的婚期……」年輕將領猶豫道。
晏卿再登高一步,厲風更猛,細雨如針,刺破他眼中的迷朦,刮散他身上的酒氣,他舉目看向靜謐的南臨都城,微微笑著,意味不明。
晏卿坐在書桌前正看著什麼,聞言微微蹙了眉頭,沉默不語。
種毒者是誰?何時種下?如何種下?他竟恍然不覺。直至某種情愫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體內流淌得越來越急,且,同烈酒一般,時間越久,便越發濃烈,而這個夜晚,登高至極的前一夜,那情愫彷彿就要破土而出。
右胸被砸了,左胸還算完整。
但不知為何,這一日是六月初五,他記得清清楚楚,以至於在許久后的將來,他都極端地厭惡「五」這個數字。
「廢我武功。」
寒風料峭,墨青色的長衫高高揚起,彷彿夜鷹在空中盤旋不散。
「我問你,在貢月時你為何要隨殊言入山?為何要指給燕兒我的所在m.hetubook.com.com方才離開?」
不可能,那不是晏傾君會做的事,她一定會給自己留有後路。
年輕將領稍稍抬眼,看了晏卿一眼,隨即沉聲道:「六月初八正是這三月來最好的日子,不少大臣紛紛諫言……」
於是他開始有了人生第一次關於如果的設想。
這琉璃珠,她掛在腰側,向來不離身。
晏卿神色一凜,沉聲道:「躲著做什麼?以為我不會發現?」
那時的老乞丐與他說,節哀。
「祁燕呢?」
「看完了,我走了啊。」老神醫忙退出那屍體十步遠,捂著鼻子就想跑。
晏卿看著他,等著下文。
「是。」
如今,這心愿,只差臨門一腳。
「將軍,這是在這位姑娘身邊找到的!」
他又錯了,他這一身傷不是換來那個意外,而是一個契機,一個只手天下的契機,一個達成畢生心愿的契機。
年輕將領繼續道:「南臨朝廷秩序已經混亂十多年,還請將軍儘快與公主完婚,替南臨主持大局!」
「師父不信我,將我逐出師門。」
只是那個意外如同綻放在天際的焰火,美得驚人,卻也短暫到令人心悸,就那麼一瞬,劃過天空便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留下。
不在人世。
「公主身體還未痊癒,且僅僅三日的準備時間,未免太過倉促,此事稍後再議。」晏卿低聲道。
想到這裏,鬼斧神醫幾乎要捶胸頓足!當初他就不該講什麼江湖道義願賭服輸,不該聽從師命給他恢復武功,直接導致他接下來這十年一直生活在噩夢中呀噩夢中呀……
元月初五,子時,與「惠公主」大婚前夜,晏卿二十歲的人生,第一次酩酊大醉,竟不知是因為太過高興還是其他。
老神醫圍著屍體轉了好幾圈,欲哭無淚。他是「神醫」,又不是仵作,醫病治人倒可以,讓他來斷定這具摔地稀巴爛的屍體是不是晏傾君,他是真的……跟晏傾君不熟啊!
眼見鬍鬚離了晏卿的手,他瞬時竄到窗口,一面拍著胸口大鬆一口氣,一面不免再次悲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晏卿想起他曾經多次在晏傾君耳邊笑著說「以身相許」,每次她都表情不一。那時他算計著,只要晏傾君在他手中,殊言就不會反悔。俘虜一個女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愛上自己。然而,他終於從她嘴裏聽到她說出對他的情意時,她卻要走,不甘為他的玩物,不願糟踐自己的生命,儘管只剩下十天,她也要走。
晏卿合上公文,看向窗外的綠樹茵茵,想到剛剛鬼斧神醫說的話,微微眯了眼。
「將軍!」門外再次傳來年輕將領的聲音。
挑眉嗤笑,抬眼巧笑,闔嘴微笑,彎眼裝笑……沒有任何一幅畫,可以描繪出他心中晏傾君的模樣。可時日長了,她所有的笑容都重合成半年前懸崖邊她對他的最後一笑。
「是,國不可一日無君!」
「我也沒有名字啊,世人早就將我的名字忘記了。」
晏卿的眸光驀地一冷,他連忙解釋道:「這心口的傷,我給她看了大半個月。要不你自己來看看?這可是你親手射的。」
四個字,字字帶毒,半年來深埋入體內每一個角落。從初時的篤定不信,漸漸地有所動搖,後來搖搖欲墜,最後,落地時在體內開出帶著利刃的毒花。
恍惚中和_圖_書,他彷彿還能見到她執著筆,燭光下那笑容里的頑劣。
「身無分文的人多了去了,我也身無分文!」
「把這屍體送到東昭,奕家。」
那年他被母親遺棄在礁石上,白玄景如同仙人般出現,救了他,問他:「你爹娘呢?」
那是對付白玄景時,她為免他中毒太深,讓匕首先穿過她的掌心留下的傷痕。
說完,老神醫覺得渾身一冷,抬眼便見到晏卿正冷颼颼地盯著他。
晏卿微笑著傾身,一手撫上老神醫的光滑柔亮的鬍鬚,鬼斧神醫瞬間噤聲,僵著笑容小心翼翼地從他手上將鬍鬚抽出來,討好道:「嘿嘿……徒弟、徒弟先走了。師父保重身體,上次中的毒還未清,傷也沒痊癒……」

「我爹娘也早就不在了。」
老神醫乾咳了兩聲,忙肅了肅神色,搖頭道:「不敢不敢。只是那女娃中的毒,我最近有些新發現。」
晏卿覺得今日一定是太過放縱自己了,喝了太多酒,導致頭疼,心口竟也跟著疼了起來。
「何事?」晏卿低問。
「仍在迎陽寺。」
「不過……」晏卿側首,看著他,仍是帶著無邪的笑,「我還……無情。」
「身上的衣服可以當不少銀子。」
「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多了去了,不缺你一個。」
「鬼斧神醫」呵呵一笑,明顯帶著幸災樂禍,「來看看那女娃找到了沒呀,哎呀呀,再不找到,沒被摔死也毒發身亡咯。」
「我再問你,戰場之上,那一箭之前,你為何要給我機會說我是何人?為何不幹脆一箭取了我的性命?」
那年白玄景逐他出師門,他在他門前跪了三個日夜后,流落街頭時老乞丐問他:「你師父呢?」
「我身無分文。」
「仍是沒有任何消息!」那人屏息回答。
「那毒即便是有解藥,恐怕也解不了……」老神醫皺著眉頭道,「藥引是人的心頭血。你也知道,這心頭血嘛,不是那麼好取,要那人內力高深,將精血逼至心頭,再精準地劃開心頭來取出……」
「那位姑娘已不在人世!請將軍節哀!」黑衣人像是怕城樓頂的風太盛,將他之前的話吹散一般,拱著手又重複了一次。
「都城附近可曾仔細搜過?」
晏卿迷朦的眸子里驀然切出銀白色的寒光,像是要將眼前人劈開一般,但下一瞬,那寒光便被迎面而來的厲風吹散。
「我無父無母。」
晏傾君不會死的。
屋樑上躥下花白色的身影,準確無誤地落在晏卿書桌前,「嘿嘿」笑道:「嗯嗯,這將軍府不錯,難怪你不想搬到牢籠似地皇宮裡去。」
又或者,那日在懸崖上,如果他遵從自己的心意,誠實地回答那些問題,是不是,她就不會掙脫自己的手?
秦卿仍舊是那個秦卿,公主惠,卻不再是原來那個她。
晏卿的眼神沉了沉,擺手道:「退下吧。」
鬼斧神醫被晏卿派人去揪了回來,百般不願地站在一邊,嫌棄道:「都摔成這樣了,要我怎麼認屍體!我跟她又不熟……不如你來吧,反正你抱也抱過,摸也摸過……」
屍體顯然是正身著地,整張臉都摔得辨不出模樣,右胸口被大石戳穿,手腳俱斷,經脈自是不多說。
晏卿本是拿手去取,手到空中卻頓了頓,放下,背在身後。
十一月初五,眾人力求准駙馬秦卿儘快和-圖-書確定婚期,使朝廷局勢更加穩固。前後一番合計后,大婚之期終於定下,為兩月後的元月初六。
晏卿的臉色沉了沉,老神醫笑嘻嘻地道:「所以你不用找她啦。反正找到了也未必能拿到解藥,就算從東昭那裡拿到了解藥,也未必能找到內力高深者自願搭上半條性命給她解毒,所以不管怎麼,都是個死。」
捨不得。
年輕將領臉上閃過驚訝,隨即迅速答道:「已經先後排了三隊人馬去翠微峰崖底,因為地勢險峻,且地形複雜,還未能將崖底搜全!另外,分去三國的人馬也沒未發現將軍所形容的女子的蹤跡!」
女屍穿著與晏傾君一樣的衣服,梳著與她一樣的髮髻,身形也與她極為相似,死亡時間的確是在七日前,死亡原因也的確是從高空墜落。
也是在那一晚,她說她不怪他,他所得的一切,也是由自己的性命換來的。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正視這女子的與眾不同,這是第一次有人看到他在人後的付出,考慮到他所付出的代價。
晏卿沉默,垂下雙眼,看不出神色來。
晏卿總算開聲,馬上有人領命,開始移動屍體。
「毛頭小子要武功做什麼?」
他心虛,嘟囔著「這算什麼窮」。
「那之前的記憶都沒有了,因此我沒有名字。」
十歲的晏卿眼神凝住,微微笑起來,帶著孩子的天真無邪,「無父無母無師父無名字,無金無銀無人信任無力自保……」
「死了。」
「奕子軒呢?」
話沒說完,被晏卿臉上陰測測的笑給嚇了回去。
「賭我是天下間最貧窮之人。」
晏卿想起初識晏傾君時,她因為祁天弈而誤食迷心散,第一次哭得淚流滿面。那時他以為她迷糊的意識里見到的是奕子軒,還暗自覺得好笑,她那樣的女子,居然會喜歡奕子軒那種刻板無趣的男子。
第一次有人給他取名字,雖然是個「人模狗樣」的名字,但……好像……也不錯。
他還是不信那是她,不信她死了。
秦卿。
晏卿想起晏傾君與他說要合作奪南臨政權前,在皇宮內吹笛召他,那時他身受重傷,行走都是困難,聽著那斷斷續續的難聽笛音,竟覺得好笑,忍不住想要逗弄她,那是他第一次忘記自己的傷,想要看一個女子的笑容;想起白玄景逼她殺自己時,隔著她的手掌刺向自己的一刀,想起那個夜晚狼狽地她撲倒在自己懷中時,喏喏說著那是他第五次救她,想起回宮之前她巧笑著說她信他,信他會來救他。第一次有人傷他之前先傷自己,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算計當做他對她的好默默記在心頭,第一次有人……相信他。
停在院落里的屍體,因為天氣炎熱,死亡時間又太長,很多地方已經開始腐爛,發出陣陣惡臭。
他一次次地看著她在生死邊緣掙扎,看著她驕傲而又倔強地活著,看著她抓住身邊一切契機不留餘力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她怎麼可能輕易讓自己去死?僅僅為了懸崖上幾句話不投機就放開他的手任由自己去死?
「三日之後?」晏卿抬頭。
駙馬與公主的大婚之日,同時也是新皇的登基之日,這件事,當然是越早越好……
他伸手,食指滑過公文上的兩個字,不由地笑了笑。
如今,他明明沒有與任何人說她死了,為何還有人要對他說「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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