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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不必多禮，有事請講！」花著雨淡淡說道。

二月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前兩日還是煦日和風，這日卻紛紛揚揚下了一場雪，天氣驟然變得冷了起來。

才回京幾日，安逸的日子才過了幾天，她的警戒心便退化到如此地步！只是，又有哪一個新嫁娘，會想到洞房之夜的合卺酒里有毒呢？

可現在，炎帝卻又讓她去和親，這其間定有曲折，只是她無從知曉。不過，早晚，她都會查清楚的。眼前這件事，還是要先見過爹爹，才能定奪。只是，要她接旨，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十五歲在殿試中狀元及第，小小年紀便躋身朝堂。此後四年，他輾轉朝堂，建功立業，立德修身，以他的驚世才華，終於在十九歲那年，官拜一品輔相，成為南朝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帝相。

花著雨跪著沒有動，她也沒有說話！

花著雨心中湧起一股驚心動魄的感覺，有這樣犀利目光的人，他的存在，是令人無法忽視的。

她想不通！

「我臉上的妝容，也是新嫁娘的妝容，就不必梳妝了，這樣挺好。」花著雨唇角勾著輕笑，黑色胎記在她的笑容里愈發醜陋。

「桃色，有沒有聽到侯爺的消息？」花著雨悄聲問道。

花小姐？！

「何必問呢？琉璃盞就不會問，你何以會摔了它！」淡靜如水的聲音，如春天的一陣寒風，吹落一地殘紅。

「勞煩兩位姐姐替花著雨將聖旨接過來，花著雨先謝謝了。」花著雨微笑著對身側的侍女說道。

如果可以，花著雨仍舊不會動。但是，攙扶她的兩個侍女強行將她架了起來，抓著她的手，去接那明黃的聖旨。

兩個攙扶著花著雨的侍女，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只覺得眼前的人，讓她們無來由地心生懼意。

前幾日，北朝的賢王來為他們的太子求親，嫁過去便是太子妃。然而，卻沒有人願意去和親。

花著雨垂首凝思，她現在關心的，便是她的爹爹和奶奶，不知他們聽到她要和親的消息，會怎麼樣？

「小姐，你真的沒事？」桃色抹了抹眼淚，小心翼翼地將花著雨攙扶了起來。

果然，花著雨看到了一雙青色軟靴，綉著金色雲紋。朝服是深紅色的，衣襟上綉著仙鶴，這是一品文官的朝服。

花著雨定了定心神，淡淡說道：「常公公，臣女如今已不是花小姐，而是姬夫人，實在不知這聖旨是接還是不接？臣女和姬相的親事也是聖上的旨意，若是接了這道聖旨，不是抗了聖上前一道聖旨嗎？臣女真不知如何是好。」

侍女們匆忙在洞房內擺上了香案。

常公公有些為難，猶豫著是否需要回宮再去請一道聖旨，但那樣皇上定會怪罪他辦事不力。這個混在宮裡的人精，登時把目光投到了姬鳳離身上，眼角眉梢儘是討好的笑意，小心翼翼問道：「相爺，您看……」

過了好久，室內終於有了一絲響聲，是壺中倒出的醇酒滴落在盞中的聲音，很清澈。

花著雨怎麼也沒想到，這聖旨竟然是給她的。怪不得姬鳳離讓在這裏擺香案，白日里拜完堂，他便匆匆離去了，聽說是去了宮裡。他應當知曉這聖旨是給她的，說不定，這聖旨還是他請來的。

花著雨笑了，笑意在唇角緩緩綻開，幽冷如一朵晶瑩剔透的冰花。

皇帝皇后和文武百官都在那裡，花著雨下了轎輦，拜別了皇帝和皇后。

這個姬鳳離不愧是深得帝心的輔相。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到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感覺到任人擺布的屈辱。

雪白的紙，墨黑的字。字體龍飛鳳舞，洒脫飄逸，讓花著雨極是欣賞。只是可惜，這卻是一紙休書。

這便是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洞房之夜，令她終生難忘的一夜！

她坐在轎輦上，感覺到膝蓋處的刺痛漸漸淡了，合卺酒的藥力更霸道地襲了上來，她迷迷糊糊地沉入到黑暗之中。

難道，在他的眼裡，她是和琉璃盞一樣的，就算是被摔得粉身碎骨，也不用問為什麼？又或許，在他眼裡，她還不如那一隻琉璃盞？

如若可以，她真的想抗旨。但花著雨知曉，她絕不能這樣做。她爹平西侯花穆，對朝廷忠心耿耿，如若她抗旨不遵，首先要處死她的不是別人，是她爹。或許就是因為他的這種愚忠，炎帝才這樣對待他們花家。花穆在邊疆立下無數戰功，炎帝仍舊以邊疆不穩為由，十年間不讓他回京。這一次，他大敗了西涼國，逼得西涼獻上五座大好城池言和。為他們花家請功求賞的奏章實在太多，炎帝不得不准許爹爹回京領賞。封了爹爹平西侯，又為她這個無名無才無德的女兒，賜了一門人人艷羡的婚事。

來人卻甩開桃色的手，疾步走到花著雨面前，緩緩跪了下去，「小姐，都是奴婢害了小姐啊！」她低垂著頭，哽咽著說道。

幾個宮女上前，攙扶著花著雨上了早已候在外面的轎輦，一路抬到了乾慶殿大門外。

是迷|葯？還是毒藥？

她試著要坐起身來，但渾身上下依舊使不出一絲力氣。除了無力，倒是察覺不出別的什麼疼痛的癥狀。看來，姬鳳離給她下的應該是軟筋散之類的葯，大約是為了防止她不願和親鬧將起來。說起來，姬鳳離倒真是一個思慮周全之人。

和親？如若她沒有記錯，要去北朝和親的是溫太傅的千金溫婉。

錦色也是花府中的丫鬟，但和桃色不同，桃色是他們花府家奴的孩子，而錦色，卻是花著雨小時候在街上買的。

屋內的人沒有不驚異的，按理說，今夜的事，擱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不是會哭得梨花帶雨，便是會怒得歇斯底里。可是，花著雨既沒有哭，也沒有怒，甚至沒有一絲怨言。

花著雨躺在床上方要睡去，窗欞處有輕微的響動聲，一個人從窗子里爬了進來。桃色一見來人，宛如見了救星一般，衝過去抓住來人的手，激動地問道：「終於盼來個人兒，錦色姐姐，侯爺怎麼樣了？」

溫婉雖然不願意，但卻聖命難違。聽說，禮部已經派了兩百精兵，明日一早便和北朝使者一起，護送溫婉到北朝去。而現在，皇帝卻忽然下旨，讓她到北朝去和親。

他沒有揭她的蓋頭，或許，他根本就不願意看到她！

琉璃盞自然不會問，因為它是物。

花著雨央著奶奶從無賴們手中買回她，將她帶回花府。因她不說自己的名姓，奶奶便為她取名錦色，讓她做了花著雨的貼身丫鬟。兩人一起長大，感情甚好。幾年前，花著雨離開了花府，錦色便去伺候花老夫人。

花著雨深深吸了一口氣，料峭的空氣沖入肺腑，冷得令她心寒。

一隻修長的手執著一盞酒遞到了花著雨面前。

「今夜還請暮雲公主暫居到宮中去，明日一早，北朝的使者便會到宮中去接公主。」常公公揚聲說道。他倒是改口很快，這便稱呼花著雨暮雲公主了。

「花小姐還有什麼話說，難道想抗旨不成！」常公公語氣不快地問道。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手遮天為所欲為。

這便是皇帝！

隊伍一直向西，行了一日，到了距禹都最近的雲城。當夜，一行人便宿在了雲城最大的悅君客棧。

侍女將常公公手中的聖旨接過來，塞到了花著雨懷中。

他為何要這麼對她？縱是悔婚也不至於要給她下毒吧？

左相姬鳳離，提起他來，m•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南朝的百姓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幾乎就是一個傳奇的存在。

若在往日，一杯毒酒，無論毒性多麼的烈，她也不會這麼輕易被毒倒。只是，現在的她，內力全無，和普通人無異。

花著雨不知清絡為何人，但她現在不想暴露自己的相貌，輕聲吩咐桃色，讓她在她左臉上畫了一大塊黛青，看上去像一塊胎記，桃色易容的本領還是不錯的。

花著雨醒來時，置身於奢華貴氣的寢殿內，她知曉自己如今是在宮裡。她多希望昨夜的一切，是一場荒誕的夢，可是，竟然是真的。

這便是禹都女子心中的最佳情郎嗎？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只感覺到兩道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犀利而深沉。

京里數得上的世家才女很多，老百姓能一口氣數到十位，但是，對於花穆將軍的千金花小姐，人們卻連她的閨名都說不上來，別說排號了。

桃色在花著雨悄聲道：「小姐，姬相。」

在禹都，但凡有些才貌的世家女子，都是有些名氣的。譬如，最負盛名的便是溫太傅的千金溫婉。她有帝都第一好女之稱，不僅美貌傾城，更是詩畫雙絕。深宮裡的三公主皇甫嫣，喜歡撫琴，琴技高超。還有吏部侍郎的千金安容，容貌雖不及溫婉，卻有一雙巧手，刺繡是京里聞名的。

錦色和桃色不同，她自小是吃苦過來的，少時和花著雨一起學過武。這些年在府里和侍衛們也經常一起練武，雖不是武藝高強，但總比一點武藝也不會的桃色強。如若可以，她是希望她們兩個人都回去的，但是，她現在渾身無力，無人照顧還是不行的。

「擺香案，就在這裏接旨！」姬鳳離淡淡說道。

花著雨睫毛微顫，唇邊凝起一絲冷笑。沒有人再說話，罕見的寂靜中，一陣小心翼翼的走動聲從外面傳來。

「慢著！」她悠悠開口。聲音不高，語氣很淡，然而，誰都能聽出來，這平靜無波的聲音里暗含著一絲冰冷的殺意。

這樣一個無才無貌無德平庸至極的女子，配才容冠絕天下的左相，無疑是不般配的。大約就連上天都覺得不公平，適時地來了這麼一場雪。

「錦色，你這是怎麼了，這件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快起來。」花著雨顰眉說道，示意桃色將她攙扶起來。

花著雨得不到爹爹的消息，也不敢莽撞行事。是以，這場送嫁也沒什麼波折。

「小姐，如若不是錦色，你怎麼會被姬相嫌棄，又怎麼會被迫去和親？」錦色低著頭，紅著眼圈說道。

「相爺，宮裡的常公公前來宣旨。」侍女在門外小聲稟告。

北朝的賢王是太子的叔父，已經年過半百，一向是主和派。這是兩國之間的和親，他自然不敢莽撞，連連稱是。

「錦色，這事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不要難過。老夫人和侯爺如今怎麼樣了？」花著雨顰眉問道。

她早該想到，姬鳳離何許人也，天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這世上哪裡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投毒，只除了，姬鳳離自己。

「去取本相的筆墨紙硯來。」姬鳳離的聲音淡淡傳了過來。

「奴婢叩見暮雲公主。」清絡抬眼瞧了一眼花著雨，便跪拜了下去。

昨日，奶奶請了府里最會梳妝的秋娘為她妝容，將她打扮得如同仙子，連她都幾乎認不出自己了。只是，打扮得再美又如何，並無人稀罕看到。而如今，精心修飾的一張臉，已經被那塊黛青完全毀了。

隔著大紅的蓋頭，花著雨並不知姬鳳離在做什麼，只是，良久，他都不曾來掀她的蓋頭。

自從回京后，爹爹便將她的內力封住了，為的是怕她在京里惹事。其實，她心裏清楚，爹爹是怕她不願嫁給姬htｔps://ｗww.hetubｏｏk•cｏｍ.cｏｍ鳳離，抗旨逃婚而去。

花著雨顰了顰眉，垂下眼帘，瞧了瞧自己乍然無力的手。塗滿蔻丹的指甲在燭火下閃耀著冷艷的色澤，似乎是在嘲笑她的這隻手，何以連一隻小小的酒盞也握不住。

「請花小姐接旨！」常公公揚高了聲音，再次喊道。

有侍女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將地上散落的琉璃盞碎片掃走。有一塊碎片扎在了她的膝蓋上，侍女沒發現。

門外遙遙地響起一陣腳步聲，她的陪嫁丫鬟桃色焦急地示意花著雨蓋上紅喜帕。花著雨瞧著桃色緊張的樣子，唇邊笑容輕綻。她伸指剛放下紅喜帕，房門的錦簾被掀開，一股凜冽的寒氣沖了進來。

這個皇帝老兒似乎忘了，她剛依著他的旨意嫁了，但是，他的聖旨中卻隻字不提，只是稱她為花小姐。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子從屏風后繞了出來。

自從南朝勝了西涼國，南朝的勢力在各國中愈發強盛。東燕和北朝都派了使者前來交好。

一室的死寂。

「為什麼？」花著雨冷冷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姐，聖上怎麼又要你去和親了？和親的不是溫婉嗎？」桃色哽咽著問道。

不一會兒，錦簾被掀開，一陣繁雜的腳步聲，年老的內侍尖細的嗓音揚聲傳來，「花著雨接旨！」

一身素色宮衣，年紀還不算老，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模樣端正，只是神色有些清冷，給人一種疏離的感覺。

原因無他，位於北地的北朝，氣候極是惡劣，南朝的女子不適宜在那裡生存。前朝有過一位到北朝和親的公主，因適應不了那裡寒冷的氣候，不到幾年便得了病，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了。所以，皇帝捨不得自己唯一的公主皇甫嫣嫁到塞外去受苦，於是，便應允從百官的千金中選一位。

彼時花著雨才七歲，隨著奶奶上街，看到幾個無賴在鞭打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也不過才六七歲，衣衫襤褸，頭髮蓬亂，抱著頭瑟瑟發抖。小臉上有著指甲的掐痕，背上衣衫已經被打爛，露出了累累傷痕，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驚慌絕望地看著她。

「和親也沒你想象的那麼糟，也許，比做什麼丞相的一品夫人還要好。別哭了，這是在宮裡，不是傷心的地方！你扶我起來。」花著雨輕聲說道。

北朝的使者將帝都最負盛名的幾位千金，繪了丹青，快馬加鞭送到了北朝，最終，北朝太子選了溫太傅的千金溫婉。

兩個侍女攙扶著花著雨跪在了香案前，那個常公公開始宣讀聖旨。

那就是，當朝左相姬鳳離要迎娶平西侯花穆的千金。

屋外，雪花還在飄著，大紅喜帕偶爾被風吹起，讓花著雨瞧見院子里的大紅燈籠，大紅的喜字，披紅挂彩的樹。只是，她再感覺不到一絲喜氣，反覺得那紅色像血一樣刺目。

男子修長的手，緩緩探了過來，指尖拽住大紅喜帕的一角，似乎想揭開喜帕，一縷淡淡的香隨著衣袖帶起的風糾纏而來，若有似無。然而，手指拽著喜帕頓了一下，卻又忽而撤走了。

「來人！」姬鳳離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還是那樣淡若熏風的聲音，這一次花著雨卻聽出了其內漾出的瀲灧鋒芒。

侍女拿起墨跡未乾的字，輕輕吹了吹，送到了花著雨手中。

盞是琉璃盞，剔透無痕。酒是深紅色，如美人腮上的胭脂，很艷。不知是什麼酒，花著雨從未飲過。不過，左相府備的合卺酒絕對不會是什麼劣酒的，那陣陣撲鼻的酒香就說明了這一點。

「奴婢是奉旨來為公主梳妝的，北朝的賢王已經來接公主了，皇上口諭，讓公主梳妝后，便即刻動身吧。」清絡掃了一眼花著雨的臉，淡淡說道。

「不愧是姬相，這一手m.hetubook.com.com字寫得真是漂亮，花著雨很榮幸能得到姬相的墨寶，定會珍之藏之。」她懶懶地說道，語氣里全是欽佩，聽不出一絲做作，似乎對姬鳳離的字很是喜歡。

夜，大團的雪花又開始飄。

「既是如此，那便請暮雲公主上轎吧。」清絡不甚在意地說道。不愧是宮中的人，似乎見慣了風雨，看到花著雨臉上猙獰的「胎記」，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

從門第上看，這門親事門當戶對，又是御賜姻緣，當是帝都一樁佳話。然而，在禹都百姓的眼裡，這當事的男女兩人卻有些太過懸殊了。

如今這個最佳情郎就要成為某人專屬的情郎，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雖然都知曉自己配不上姬相，但，如若姬相娶一個般配的女子，她們心中或許會好受些，生出些自嘆不如之感。然而，他要娶的卻是平西侯花穆的千金。

那種尖銳的疼痛在膝蓋蔓延，刺痛提醒著她，這一切不是做夢。

花著雨從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嫁走，爹爹就被調離京城了。西涼國大敗，又是剛剛求和，眼下西疆正是安定之時，有什麼緊急軍務？恐怕只是為了讓自己能順利和親吧！她有些心寒，都說伴君如伴虎，他們花家為皇上賣命多年，卻不知道，哪一天會被皇上賣掉。此次和親，恐怕也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

門外有小宮女稟告道：「稟暮雲公主，清絡姑姑求見。」

花著雨端坐在新鋪的大紅錦褥上，抬起新點了蔻丹的手指，掀起了垂在眼前綉著鴛鴦戲水的紅喜帕。入眼處，紅帳幔，紅喜字，大紅的龍鳳喜燭，一切都昭示著她已經是一個新嫁娘。

很顯然，姬鳳離並沒有中毒！

聖旨的意思很簡單，封她花著雨為暮雲公主，遠嫁到北朝和親。

「錦色，既然你來了，不如你留下，讓桃色回去吧。北方蠻荒之地，還是少一個人去受苦吧！」

傳旨的常公公被問住了，他未料到花著雨會這麼說。賜婚的確是皇上的旨意，如今又下旨和親，皇上應該先下一道廢掉賜婚的聖旨的，但是皇上似乎也忽略掉了。

用了晚膳，花著雨倚在床榻上，渾身依然無力，終於知曉這合卺毒酒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防止她逃跑。不知姬鳳離給她用的到底是什麼葯，除了渾身無力，倒也沒有別的不妥。只是，不知對她的身子有沒有損害。

美酒初入口寡淡無味，繼而品出一絲甘洌，透著淡淡的醇香，果然是好酒。她正要把酒盞遞給姬鳳離，酒盞卻自行從手中滑下，濺落在白玉鋪就的地面上，碎成了大大小小的幾塊，每一塊都閃耀著清冷的光華。

聖旨宣讀完畢，常公公手托聖旨，倨傲地說道：「請花小姐接旨！」

方才，她還在心中讚歎，這合卺酒是如此的甘美清冽，比她喝過的燒刀子香醇多了，這才是深閨女子應該喝的美酒。可不曾想到，這卻是一杯毒酒。

綉著鴛鴦戲水的紅喜帕還遮在頭上，她想看看姬鳳離是否也中了毒，可抬眸只能看到鴛鴦喜帕上垂著的串珠金線流蘇微微顫動，別的什麼也看不到。而此時，她就連掀開這一層薄薄的紅喜帕都不能夠。

「小姐，你總算醒了，睡了一個晚上了。」桃色俯身過來，握住了花著雨的手。她顯然是哭過了，一雙眼紅腫得令人心酸。

大約是帝后得了什麼消息，也沒有讓花著雨掀開蓋頭，還對北朝的使者賢王言道，說是他們南朝的規矩，女子出嫁，未入洞房，未見夫君前，這蓋頭是萬萬不能揭開的，否則便是不吉，這樁姻緣必遭波折。

花著雨揣著休書和和親的聖旨，被幾個宮女攙扶著出了屋。她頭上還矇著喜帕，她自己不能動，也無人為她掀蓋頭。就是能動，她也不會掀開的，www.hetubook.com.com這一屋子的人，她一個也不想看到。

這場雪令禹都的百姓猝不及防，而有一件事，同這場突如其來的雪一樣，同樣令人始料未及。

桃色死活不願回去，花著雨只得讓錦色將她綁了，稟明了北朝的賢王，讓禮部隨行的士兵將她送了回去。

原以為避過了，卻還是撞上了另一場賜婚。只不過，她對於未曾謀面的夫君，還是有幾分期待的。

花著雨笑了笑，她和他，如今一點關係都沒有了。腳步在他面前沒有絲毫停頓，緩緩地一步一步走了過去。走過了午門，上了北朝迎親的馬車。

長久的沉默，讓花著雨感到很疑惑。

渾身的力氣乍然被抽走，她站立不住，順著床榻的邊緣，緩緩癱軟在地上。

這些年，花著雨不在府中，花老夫人便讓錦色扮作花著雨，遇到什麼花家小姐不得不參加的宴會，也是由錦色代她前去。因自知是假的，錦色很低調，卻不想為花著雨掙了一個無名無才無德的名聲。錦色就是因為此事歉疚，可是，這次的事怎麼能怪錦色呢？根本就扯不上關係的。

她在桃色的攙扶下，沿著華麗延綿的波斯紅毯，緩緩向前走去。紅毯兩側，站滿了送嫁的人。被圍觀的感覺，讓花著雨極不舒服。這些人中，應該也包括姬鳳離吧，畢竟，他是當朝左相，這和親送嫁，他不可能不來的。

終究還是逃不過！

這個女子是不是傻了，怎會淡定若斯？

「請她進來吧！」花著雨倚在錦被上說道。這暮雲公主的稱號，聽著還真是彆扭。不知這清絡姑姑，又是奉了皇上什麼旨意？

他不僅有驚天才華，更有傾世之貌，在帝都素有第一公子之稱。更難得的是，他雖權傾朝野，卻甚是親民，上位三年來，辦了諸多利民之事，深得百姓愛戴。而且，據說他俊美、溫柔、優雅、專情，是禹都乃至整個南朝未嫁女子的最佳情郎。

姬鳳離接過毛筆，蘸了墨，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地揮灑下去。不一會兒，宣紙上便寫滿了墨字。

一場雪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這場喜事的進行，花小姐在二月初一這日，被八抬大轎抬到了姬府。

禮部派了五百人的隊伍送嫁，排場甚大。禹都的百姓也擠滿了街道，前來觀禮。嗩吶鑼鼓，喧天的禮樂，極是熱鬧，聽在花著雨耳中，卻極是諷刺。

爹爹並不知，她心裏，對這個年輕的左相，是有些欽慕的。因為姬鳳離不同於京里的世家子弟，憑著家族的庇護在朝中為官。他是寒門學子，靠的只是他自己。

「昨日，侯爺送走了小姐，便得了皇上密旨，去了西疆。所以，侯爺恐怕還不知道小姐和親之事。老夫人聽說小姐和親，哭了一夜，她不放心小姐，所以讓奴婢也跟了去，一路上好照顧小姐。」錦色悄悄抹去眼淚，正色說道。

花著雨望著眼前那大大的「休書」二字，清冷的笑意從唇角漾開，驕傲的眸底閃過一絲悲涼。真是世事難料，沒想到，她花著雨有朝一日也會得到休書。

花著雨接過酒盞，兩人手腕相交，一飲而盡。

這封休書一寫，這件事便轉為姬鳳離先休了她，然後皇帝再下旨讓她和親。皇帝不用廢掉前一道聖旨，也無人會說皇帝出爾反爾。

「哭什麼？我沒事，只不過是睡了一覺而已。」花著雨微笑著安慰道。

桃色搖了搖頭，「這宮裡消息很嚴，奴婢什麼也沒打聽到。」

「都下去吧！」一道優雅的聲音響起，語氣淡若熏風，讓人感覺出說話者的雍容自若。桃色早低垂了頭，低低喚了一聲「相爺吉祥」，便隨著剛進來的幾個侍女一起退了出去。

侍女快步走了出去，不一會兒捧了筆墨紙硯過來，將一側擺滿了糕點的桌案騰空，鋪好了宣紙，將毛筆遞到了姬鳳離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