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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作者:月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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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林花著雨胭脂濕 第五章 淪為司寢

第一卷 林花著雨胭脂濕

第五章 淪為司寢

他眼見花著雨扼住了那個侍衛的脖頸,心中一驚。眼前女子的氣勢很驚人,並非一般人能有的,只有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歷練過,才會有這種令人窒息的殺氣。花著雨的手緩緩鬆開,那個侍衛整個人猶如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雪姬一臉快意地走到花著雨面前,伸出塗滿了蔻丹的纖纖玉手,指著花著雨的手道:「幾日不見,這雙手就這般粗糙了。洗染房的活不好做吧?」眼波一轉,凝注在那件鉤破的衣衫上,厲聲道,「這件衣衫,可是胤哥哥賜給我的,再找不到第二件了。原本打算今日夜宴時穿的,你這個賤奴,做了浣衣女還不老實,還想著陷害本小姐。沒了這件雲錦衫裙,你叫我今夜穿什麼?來人,把這個賤奴關押到柴房,痛打二十大板!」
花著雨快步走回偏殿,迅速收拾好自己的隨身之物。回雪早已在她門外等候著,待她收拾好了,便領著她來到浣衣女居住的院落。
「我瞧著,你也是一個聰明人,為何要這麼執拗,總是得罪殿下?如今這裏不比在殿下寢宮內做事,你恐怕要吃些苦頭了。若是有事,你可以差人去尋我,如果可以,我會幫你的!」言罷,回雪轉身離去。
「你敢!」蕭胤面色一變,冷聲說道,猛然拔高的聲音震得室內鴉雀無聲。只有燭火依舊搖曳著,灑向室內暖黃的光暈。
「慢著!」花著雨冷冷說道,「雪姬姑娘,你要做太子妃,自去取悅殿下,而不是費盡心思在這裏對付我。我是奴婢不假,但我好歹是從南朝來的和親公主,若是處罰,恐怕也輪不到你!」
絲竹之聲,透過蒙蒙雨水似真似幻地傳到耳畔。隨著她的接近,那樂音越來越清晰,婉轉歡悅到極致。
柴房之中,陰冷而潮濕。裏面堆放著柴草和平日里不用的破桌爛椅。僅有一扇小小的窗戶,卻被木條釘死了。柴房的牆壁上,還掛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刑具,看來,這裏平日里便是關押犯錯的奴才之地,相當於一個小小的刑房。
一向乾旱少雨的北朝,在早春竟然下起了一場雨。
遙遙看到,府門前站著許多人,走得近了,看到是一眾侍女擁簇著一個婦人。那個婦人看上去五十多歲的樣子,容貌端莊,眼角額頭有著歲月風霜雕刻下的皺紋。看到蕭胤,她唇角輕揚,帶著欣喜慈愛的笑意。
一直笑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猛然伸袖,擦去了眼角的淚。
「姆媽。」蕭胤從馬上躍下,向著婦人施了一禮。
「殿下此時正在宴會上,不會見你的!」侍衛被花著雨方才的氣勢嚇住了,此時方回過神來,沉聲答道。
她站在風雨之中。
「你要離開?」回雪一愣,這個主她自然做不了,「你等等,容我通稟一聲。」
樹底下,刀光紛飛,寒光閃爍。
「過來為本太子磨墨!」蕭胤放下手中的書卷,冷聲吩咐道。
白瑪夫人的眸中很明顯劃過一絲疑惑,但是,她卻沒有再問什麼,只是輕輕頷首,便隨著蕭胤轉身向府內而去。
蕭胤聽了花著雨的話,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眼審視著眼前的女子。血色斑駁的衣衫籠著她纖瘦的身子,髮絲凌亂披散,臉上也濺了星星點點的血色。此時的她,就和他最初見到她時一樣,很狼狽,很凄慘。只是,她的一雙清眸,卻充滿著堅定逼人的亮光,令人不自覺地去相信她,追隨她!
花著雨猛然起身,狠狠地搖晃著柴房的門,啞聲叫道:「開門!」
花著雨淡淡顰了顰眉,繼續前行。眼下,她並不想和任何人起什麼衝突。
等待!
「有什麼?」蕭胤似乎也有些意外,聲音低沉地問道。
「你給我站住,你一個奴婢,見了本姑娘,何以不下跪?別以為你夜夜侍寢,殿下就是寵你了。你看看你,逛個園子,也是孤零零一人,連個侍女也沒有。看來,殿下也沒將你當回事,軍妓就是軍妓,殿下就是玩你,也不會給你任何名分的。」雪姬的聲音,鄙夷中夾雜著說不出的嫉恨。
「什麼事值得你把自己弄成這樣來見本太子?」蕭胤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不知名的寒意,悠悠傳來。
花著雨自小吃苦不少,對於這些粗活,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未想到,這一洗,便洗到了天色微明。回房歇息了沒多大一會兒,新的活又來了。
她這裏正心事重重,蕭胤的貼身侍衛流風忽然過來傳她過去。
為什麼會這樣?
其實,這件事,蕭胤心知肚明。她沒有侍寢過,只是鋪鋪被褥,又怎麼會在上面留下這些?可是,看樣子,蕭胤並不打算饒過她。他優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打算看她的好戲。
花著雨清眸流轉,見在旁邊伺候的侍女恍若和圖書未聞,該端茶的依舊端茶,莫非蕭胤是要她磨墨?話說也就她一人閑著。果然,見她紋絲不動,蕭胤抬眼瞥了她一眼,「怎麼,本太子使喚不動你了?」
「不必了!」花著雨越過她,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跨入殿內。此時,蕭胤是一定不會見她的,必須硬闖。
「句句是真,據說,南朝連皇榜都已經張貼出來了!」另一個侍衛不敢大意,在她身後緩緩答道。
花著雨不知,自己竟然被傳得如此不堪。
蕭胤的母后早逝,他的父王蕭崇現有一寵姬夜妃,夜妃也育有一子,名蕭鹿,雖然才四五歲,但是甚得蕭崇寵愛。夜妃的娘家是北朝大族,其父在朝為官。而蕭胤的外祖家當年隨著他父王南征北戰,早已戰死。夜妃恐怕時時刻刻都在盤算著如何除去蕭胤,而蕭胤又何嘗不是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
靜靜的夜裡,悠揚的絲竹之聲遙遙傳來,動聽而縹緲。
「怎麼不知道?若非是他,我們這次和南朝的戰事,說不定就勝了。如今他被判了全家抄斬,南朝少了這員大將,這事對我們北朝來說可是一件大喜事啊。」另一個侍衛喜悅地說道。
院里一株花樹開滿了花,在盈盈月色下,遙望如雲霧般縹緲。香氣,透過窗欞,沁入到室內,馥郁而遊離。
「喲,這不是那個勾引殿下的狐媚子嗎?」雪姬身邊的一個侍女嬌聲說道。
「方才你說,平西侯被判了什麼罪?」女子的聲音,極冷,極銳,肅殺得令人窒息。
花著雨瞥了他一眼,兀自向廊前走去。
燭影下,原本其樂融融的歡聚場合因為她的到來,乍然變了氣氛。
門外的兩個侍衛心中皆是一驚,還以為柴房內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殿下雖然要罰這個奴婢,但是卻並沒有打算讓她死。是以,兩人取出鑰匙,將柴房的門打開了。門開處,一道纖影急速飄了出來,其中一個侍衛猝不及防,他的脖頸已經被一隻纖纖玉手掐住了。
雨聲漸漸大了起來,天地之間,到處都是黑沉沉的,黑得無邊無垠。
花著雨真恨不得一腳將他踹扁,再一頓亂棍好打。
天色尚早,花著雨原本打算送完了衣衫后,待天色全黑,便藉機行事。但是,當她將衣衫送到雪苑時,卻發生了件意外之事。雪苑裡居住的是雪姬,門口的侍女看到她,立刻進去回報了。雪姬即刻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抱著衣衫的花著雨,唇角漾起一抹冷笑。
「丹泓,怎麼是你?」回雪這才看清眼前的女子是花著雨,不免極是驚詫。在她眼中,花著雨來到太子府這麼久,除了有些執拗外,一直都是一個本分規矩的婢女。而今夜的花著雨,完全顛覆了她之前的形象,超乎她的想象。
果然是苦力,這麼晚了,還沒有歇息,依舊在洗衣。
「雪姬見過殿下。」攙扶著白瑪夫人的是一個年輕女子,她朝著蕭胤施禮。橘黃色燈光映著女子嬌俏秀麗的面容,她唇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略帶嬌柔地望著蕭胤,眸中情意綿綿。
蕭胤端坐在正中的金玉大椅上,左邊坐著白瑪夫人,右邊坐著雪姬。蕭胤冷厲的眼風從花著雨臉頰上刮過,紫眸一眯,眸中閃過一絲暗沉。他若無其事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首一飲而盡,身側的雪姬忙伸出纖纖素手提起酒壺為他斟滿了酒。
雪姬臉色劇變,根本沒料到花著雨是和親公主,但依舊咬牙道:「罷了,把她關入柴房,好生看守。待本姑娘稟了殿下,再行處罰!」
花著雨凝眸,這才注意到那一日在戰場上看到的海東青不知何時立在了蕭胤肩頭上,此時正歪著頭打量著她,一雙墨黑的鷹眸,看上去頗具靈性。
後園風景雖美,卻不似花著雨想象的那般幽靜。前面的池塘邊,一群侍女簇擁著一個女子。
「有血跡,像是女子的月信!」侍女遲疑著,終於將話說了出來。
黑暗和冰冷的雨水,鋪天蓋地地朝她壓來。
話音剛落,花著雨忽然動了。她的內力沒了,但武功的招式尚在,身體依舊是敏捷的。
花著雨搬了一個破椅子,踩在上面推了推窗戶,釘得很死,不能撼動一分。心中頓時頗為沮喪,腳下椅子忽然一歪,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嘩啦一聲散了架。她重重跌倒在地上,撲了一身的灰塵。就在此時,聽得柴房的門鎖一陣響動,吱呀一聲開了。
她撿起侍衛手中的劍,邁過倒在地上的兩人繼續前行。穿廊過院,一直走到了蕭胤宴客的前院。
蕭胤冷冷哼了一聲,自椅子上站起身來,紫眸中泛起暗沉的光芒,寒如冰雪。
是夜,花著雨透過窗欞,遙望著院外。
花著雨冷嗤一聲,素手一抬,一道寒芒閃過,只聽得叮的一聲,胡和*圖*書琴的幾根琴弦已經齊齊斷了。樂音止歇,沒有樂音伴奏,舞姬和歌姬也都停了下來。
花著雨識得,這個女子便是那夜攙扶著白瑪夫人的雪姬,聽說她是白瑪夫人的女兒,還未曾出嫁,一直隨著白瑪夫人住在太子府中。她繞過一處花圃,向另一邊走去。原想避開這些人,不想有人眼尖,竟然看到了她。
據回雪說,司寢就是專門為蕭胤鋪床疊被的。若是遇到天冷,還要在蕭胤睡前捂暖被褥。回雪還說這是一個美差,是侍女們爭相要做的。
捂被子,莫不就是平和康他們平時閑聊時所說的暖床?難不成是要她先鑽進去暖好了,再讓蕭胤睡進去?莫說做了,便是想一想也覺得尷尬。
自此,花著雨便住在了蕭胤的太子府,居住在蕭胤寢宮的偏殿,做了太子府的一名奴婢,所做的差事是司寢。
聽浣衣女們說,過幾日,便是蕭胤奶娘白瑪夫人的生辰。
「可笑,本太子有什麼需要你幫的?」蕭胤好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挑眉說道。
白日里雪姬說的那些話又在耳畔縈繞,讓她心中生出一種厭煩。她心中清楚,她已經成了阻擋雪姬獲得蕭胤歡心的絆腳石。若是再在太子府中待下去,因著那些流言,恐怕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上身。
「你有!第一,你在北朝的地位還不穩。第二,你們塞北尚有三個部落沒有歸順,是你們的心頭大患。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花著雨這些日子在北朝也並非白待,對於北朝的情況已經了解得很清楚。
「奴婢方才在內室為殿下熏香,無意間發現……」那侍女頓了一下,眸光複雜地瞥了一眼花著雨,遲疑著說道,「發現司寢為殿下備的被褥上,有……」
只是,花著雨沒料到,她計劃好了離開,別人也計劃好了算計她。
「閉嘴!」花著雨猛然抬眸,一向水波瀲灧的清眸中,滿是寒霜。
雨不知何時已經停歇,慘淡的燈光從廊下的燈籠中射出,照在花著雨身上。一襲血色長裙,青絲凌亂披垂,眉眼冷凝,無悲無喜。她提著劍,緩步向廊前走去。
她冷冷瞥了一眼海東青。主子不是好人,這鳥怕也不是什麼好鳥!
只是,這日的天色不太好,到了黃昏,天空大片暗涌如波濤的陰雲密布,遮掩了殘陽的餘暉,夜幕低垂。
良久,低低的笑聲從花著雨緊抿的唇間溢出,怎麼也不受她的控制,止也止不住。漸漸地,她笑聲越來越大,帶著狂和冷。眼眸中,卻閃現著點點淚光。
過了好久,淅瀝的雨聲才重新傳到她的耳畔。
「住手!」忽而一聲冷斥,蕭胤的親衛流風和回雪從廊上緩步走出。
在洗染房,每餐的膳食極差,沒有一點葷腥,總是不到餐點,腹中便開始飢餓難忍。她恐怕是堅持不了三日,得想法子逃出去才是。
時令已進入了四月,雖然塞北的春天來得晚,也終是來了。太子府的後園,也是一片明麗風光。各色花開,逗引得粉蝶在花間翩翩飛舞。時有清脆鳥鳴聲從滿目新綠的林子里傳出來。
眼前銀光一閃,帶血的銀簪已經從左邊侍衛的肋下抽出,熱血飛濺,那侍衛軟倒在地。在另一個侍衛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她一記手刀,已經劈在他的頸間。
「看來,你是聽說花穆的事了。那是謀反的大罪,你現在回去,難道不怕被連累?難道你要去救他?就憑你,莫不是要去劫法場?」狹長的紫眸一眯,眸中閃耀著冷銳和嘲諷。
蕭胤唇角譏誚揚起,眯眼道:「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司寢。現下你的手傷已愈,日後便做本太子的貼身婢女吧!磨墨!」
花著雨家中也是婢女成群,如今卻是第一次聽到「司寢」,第一次聽到捂被子。或許是她在外面苦慣了,沒有在富貴鄉享受過,不知道這富貴人家的侍女還有這樣一個差事。
據說,蕭胤的母後過世很早,那時候蕭胤的父王忙於征戰,無暇顧及他。他從七歲起便由白瑪夫人撫養長大,對白瑪夫人極是尊重。每年白瑪夫人的生辰,蕭胤都會在府里大擺筵席,為她慶賀。
蕭胤愣了一下,唇角慢慢勾起一絲笑意。幾個親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的殿下被一個奴婢吼了。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殿下竟沒有發怒!
蕭胤冷哼了一聲,眸光依舊凝注在花著雨臉上,緩緩問道:「何事?」
不知過了多久,歌舞才停歇,人聲、笑語聲才漸漸遠去,殿內一時間寂靜無聲。
「奴婢不敢!」花著雨垂眸道,「奴婢是司寢。」
「你說什麼?」花著雨冷然顰眉,語氣里暗含著令人心驚的氣勢。
戰爭是男人的事。可是,她一個女子,卻能追隨在贏疏邪身邊,待在花穆軍中和_圖_書兩年。而且,在戰場上撫琴一曲,就能令南朝士兵士氣大增。或許,她真的能幫他也說不定!
「你說的可是真的?」一股戾氣從花著雨纖柔的身上迸出,強烈得迫人慾窒。
司寢確實是一個美差,只需每日晚間,在蕭胤就寢前,為他鋪好被褥。再在第二日清晨,蕭胤起身後,為他整理好被褥。只是,差事雖然輕鬆,卻是經常無可避免地和蕭胤碰面。若是那些暗慕蕭胤的侍女,定會喜不自勝。可對於花著雨而言,卻無疑是煎熬。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漸漸地有關她的流言飛語傳了出來。
這日恰好輪到花著雨當值將洗好的衣衫送到各院之中去。這對花著雨而言是一個絕好的機會,正好趁著送衣衫沒人注意離開這裏。
他確實生得人模人樣,倒也怪不得雪姬和婢女們每日里費盡心思明爭暗鬥都要爬上他的床。只是,這些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卻平白無故地也被捲入其中。
「你去將被褥拿來!」蕭胤臉色一寒,冷厲的眸光如鋒芒。
「你怎麼說?」蕭胤回身坐下,眸光凌厲地問道。
兩個侍衛疾步走入室內,冷然道:「殿下吩咐了,你弄壞了雪姬姑娘的衣衫,原應重罰,但今日是白瑪夫人的生辰,不宜見血,便罰你三日不能進食。三日後,再行處罰。」言罷,便將房門再次鎖住了。
「滾開!」花著雨黑眸一凝,瞬間現出一股戾氣。
雪姬顯然未料到,花著雨竟然視她如無物。她憤然起身,率領著一眾侍女,便追了過來。
「怎麼不跳了?」他眯眼掃了一眼舞姬們,淡淡問道。
「我今夜一定要走!希望你能幫我!」花著雨按下心頭的怒氣,冷冷說道。
花著雨乍然明白,敢情這位雪姬,是戀慕著蕭胤,想要做太子府的女主人呢。她收住了腳步,冷笑著翩然轉身。正是花開之時,桃之夭夭,綴滿了花枝,密密實實的。她的笑容,在一樹的胭脂火中,格外冷然。
從門裡向外望去,天色尚未黑透,但天空中陰雲密布,似乎隨時有雨。
流風將她帶了過來,向蕭胤施禮后便退了出去。花著雨心中正惱著,便凝立在屋內,抿唇一言不發。
那裡,華燈盞盞。
這日,趁著晌午人少,花著雨溜到了太子府的後園查看地形。她的手傷已漸漸痊癒,能夠活動自如了,她打算尋找機會,趁機離開。
全家抄斬?
她屏住呼吸,想聽聽外面是不是有侍衛守著。
悲傷,只屬於她自己。
好涼的手,冰得他心中一寒。
「本太子的貼身侍女你不做,司寢你也做不好,果然愚笨至極。既然如此,便到洗染房做苦力吧!」他冷冷地扔下這句話,回身進了內室。
一眾侍衛頓時一步一步朝著她包圍了過來,不一會兒便將她逼到一棵桂花樹下。
轉眼幾日便過去了,這日一早,府里便張燈結綵,極是熱鬧。
她的話一落,室內其餘的侍女皆是抽了一口氣。要知道,嬪妃姬妾在有月信之時,都是不能侍寢的。若是在主子被褥上留下這些女子穢物,是大不敬之罪。太子不曾召人侍寢,被褥只有司寢接觸過,難道說……那些流言蜚語竟是真的,司寢莫非真的夜夜侍寢?因而不小心在殿下被褥上留下了這些東西,就算是殿下寵她,怕也是難免責罰了。
侍衛得令,即刻將花著雨押到了柴房。她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任誰都可以懲罰,怪不得回雪說,她在洗染房已經不比在蕭胤寢宮當值。若非亮出了和親公主的身份,怕是逃不過這二十大板的。不過,雪姬知曉她原是前來和親的公主,恐怕日後更會變本加厲對付她了。但這些她已經不在乎了,早晚她都要離開這裏的。
「叫蕭胤出來!」花著雨冷聲說道。
「你若幫我,日後我必心甘情願幫你。」
一眾侍衛刀劍回鞘,肅然退開。
那聲音很冷,帶著不可遏制的顫音,似乎是很怕,怕失去什麼,又像是恐慌。
如今已經到了陽春三月,便是塞北,也漸漸地暖和了起來。暖床應當是用不著了,到了今年嚴冬,誰知道她會在哪裡?但眼下,這司寢卻又不得不做,她要在太子府韜光養晦,安心養傷,可不能再受罰。
那侍女忙疾步到了內室,將一條褥子捧了出來,上面果然有些斑斑點點的嫣紅。
「大胆,殿下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嗎?拿下!」為首的侍衛怒聲吩咐道。
「殿下心中清楚,又何須我說什麼?」花著雨反唇相譏。
雪姬臉上鄙夷的表情僵住了,她瞪大美目,眼瞅著面前的女子,分花拂柳而去。
這一連串動作的速度比之以前是差得遠了,但是,收拾這兩個武功平平的侍衛,卻還夠用。
那裡,有酒、有琴、有歌和*圖*書、有舞、有歡笑……
蕭胤紫眸微眯,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花著雨。「殿下,奴婢有事稟告!」一個侍女從內室走了出來,站在蕭胤面前說道。
月色如水般灑在庭院內,花樹在夜風中婆娑起舞,暗香淡淡。她想,明日里,太子府里應該就會滿布她失寵被罰到洗染房的流言。可是別人不會知曉,所謂的懲罰,其實對她而言,卻是解脫。
「哎呀,雪姑娘,你的衣衫被扯破了!」一個侍女從花著雨手中接過衣衫,檢查了一番,忽然拎起一件淺紅色暗花的雲錦宮裝說道。
「我要見蕭胤!」她冷冷說道。
話音剛落,從暗處飄出兩道人影,花著雨只覺得腿彎上一痛,整個人便跪倒在地面上,兩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她的脖頸上。襲擊她的人,是蕭胤的貼身近衛輕雲和蔽月。此時的她,絕非他們的對手。
司寢變侍寢?這些人倒真是會想啊!
「聽說南朝的平西侯花穆出事了,你可知曉?」一個侍衛小聲問道。
伴隨著兩個侍衛的話語,天空中一道閃電掠過,撕開濃重的烏雲,緊接著一道驚雷炸過,淅淅瀝瀝的雨聲響了起來。
蕭胤的侍衛刀劍出鞘,一時間,寒光如雪,殺氣四溢。
這樣沒日沒夜地浣衣,果然很難熬。不管活有多累,總得讓人歇息吧,這樣做下去,總也有吃不消的一天。不過,就算累,花著雨也覺得比伺候蕭胤強。而且,她已經計劃好了出逃。
衣衫盡濕,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身,單薄的肩膀。她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冰魄一般的眼眸,暗沉得沒有一絲亮光。
「奴婢愚笨,怕是做不了殿下的貼身婢女!」花著雨放低姿態,緩緩說道。
屋內一時間靜悄悄的,只聞蠟燭的燃燒聲。
「你要見殿下?」流風沉聲問道。
她靜靜回眸,如水瀲灧的清眸中,只余冰冷。
這活,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有婢女又拿了一把胡琴過來,頓時歌舞聲又起。
花著雨心中一緊,眸光凌厲掃向那侍女。她認得這侍女,是專為蕭胤熏香的。
雪姬頓住腳步,叉腰笑道:「你以為你做的事情別人都不知道嗎?藉著司寢的名義,夜夜勾引殿下!可惜啊,你卻是一個軍妓。殿下從不碰妓子的,雖然一時被你迷惑,卻也只是玩玩而已。勸你不要得意忘形了。」
雪姬原本並未看到花著雨,聽到白瑪夫人問話,這才將原本黏在蕭胤身上的眸光移了開去,投到了花著雨身上。
花著雨勾唇冷笑,沒想到暗箭這麼快便朝著她射了過來。不過,這陷害若想成功,須有前提,那便是她真的侍寢了。
她挑眉冷然笑道:「雪姬姑娘,你也知曉,殿下從不碰妓子,可是,這次卻為我破了例。或許,殿下還會為我繼續破例也說不定!是不是?」
花著雨佇立在庭院之中,手中的劍兀自滴著血。
花著雨冷著一張臉越過她,便要踏到殿內去。回雪閃身攔在了她面前,「丹泓,你要找殿下,也要容我通稟一聲。究竟是什麼事?能和我說嗎?」
蕭胤的臉頓時籠了一層寒霜,他冷哼一聲,「大胆!」
「你倒真是一個念舊的忠奴。對了,本太子倒是忘了,你本就是妓子,伺候過花穆和他的那些將領,對你的老情人念念不忘,情深到去劫法場,真是……」
她站在黑暗之中。
她更沒想到,自己做軍妓的事她們竟也知道了,一口一個「軍妓」地羞辱。
花著雨的進入,就如同美妙流暢的樂音忽然插入了一個不和諧的音符。舞姬們止住了舞步,歌姬也停止了歌唱,所有人都向她望來。
華燈旖旎的殿門口,一眾侍衛一字排開,腰間挎著的刀劍在燈光下閃耀著冷冷的幽光。
一陣眩暈襲來,花著雨眼前模模糊糊,耳畔寂靜無聲,世界,在她面前,瞬間變成了一片混沌。
花著雨在幾個侍女憐憫同情的眸光注視下,從蕭胤的寢殿退了出來。
花著雨記得蕭胤的親生母親似乎很早便過世了。這個被稱為姆媽的婦人,應該就是回雪曾經提起的蕭胤的奶娘白瑪夫人了。蕭胤對於這個婦人,倒是極其尊敬的。
流風、回雪、輕雲、蔽月都斂聲屏氣,悄然向後退了退。他們跟了殿下幾年了,看到的一直是殿下氣定神閑的樣子,還從未見過殿下這般發火。
手臂上的傷口被雨水澆濕,火辣辣地痛。而心中的焦急之火,燒得更旺。但是,她除了等待,並不能做什麼!腦中思緒疾如電閃,如何能讓那個坐在高位上的男子,順利放她離去?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不能離開這裏!」兩個侍衛疾步上前,攔住了花著雨的去路。
這種羞辱何時方能停止?這都是拜蕭胤所賜!https://m.hetubook.com.com
花著雨冷眸微眯,一抹寒光從清眸中閃過。
「阿胤,你總算回來了,這些日子,姆媽擔心得很。這位是……」白瑪夫人看到了花著雨,有些詫異地問道。
忽而,一聲低低的鷹鳴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花著雨抬眸,靜靜看著斜倚在椅子上的蕭胤,冷聲道:「我要回南朝!」
花著雨便想趁那日賓客多,好藉機溜出去。這一次,不比在軍營無處可藏。只要出了太子府,她便先尋一個地方躲起來。這麼大的上京城,蕭胤要尋她,也是不容易的。
蕭胤雖可惡,但是總歸是大男人,就算是罰她整她也是光明磊落的。而女人間的爭寵卻不再是明槍,而是暗箭,以她如今的境況,只怕是防不勝防。
花著雨抬眸,隔著幔子,看到流金般的燭火正燃燒著,幾個花枝招展的舞姬在廳內盤旋舞著,一個女子正在唱著曲子,歌喉圓潤動聽。她撩開幔子,緩步向內走去,衣裙上滴落的雨水和鮮血,在米黃色的地毯上暈開,透著淡淡的血腥味。
花著雨勾唇冷笑,她心裏明白,自己之前已經檢查過,衣衫都完好無損,如今破了只能是這個侍女劃破來誣陷她的。就算是她做了小小的浣衣女,還是有人不願放過她。這個雪姬,將她趕到洗染房還不夠,如今還想打死她。
「那好,我要一匹寶駒,再備十日的乾糧,再要今夜出城的令牌。若能,便馬上備來;若不能,便不要攔我。」她需要立即出城,等不到明日。而夜晚出城,需要有令牌。
「你憑什麼認為本太子會幫你?」蕭胤坐在椅子上,單手支著下頜冷冷問道,「花穆是我的勁敵,他要被處死,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幫你去救他?」
「好!本太子答應你,但是,你也要遵守自己的諾言!」他俯視著她,鄭重說道。
蕭胤斜倚于案前,手中握著酒盞,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眸光凝注在廳中的舞姬身上。燭火明滅,將他唇角的笑意映得格外清晰。
花著雨面無表情地提劍而來,為首的侍衛冷喝一聲道:「什麼人?」
花著雨冷冷掃了他一眼,並未理睬他,快步向前走去。
那侍衛心頭一凜,鬼使神差地乖乖答道:「花穆因謀反罪被判了全家抄斬,十日後,在梁州斬首示眾!」
作為北朝的都城,上京共有三重城垣,最核心一重是宮城,第二重是里城,第三重為外城。蕭胤的太子府便位於上京的里城,蕭胤率眾回到太子府時,天已入夜。
舞姬們回過神來,悄然掃了一眼花著雨。
低矮的房屋,圍成了一處不大的院落,院中沒有任何花木,栽滿了晾晒衣裳的竹竿,竹竿之上,掛滿了各色衣衫。院中,瀰漫著淡淡的皂角味。院子正中,有一口水井,有幾個婢女正圍在那裡浣衣,搗衣聲在寂靜的夜裡,聽在耳中,沉重而清冷。
回雪將她領到一間屋內,這是一間三人合住的小屋,布置得極是簡陋,遠遠不如她作為司寢時所住的小屋。但是,她卻很欣慰。將薄薄的被褥鋪好,她回身看去,見回雪依舊站在門口。
一踏入殿內,絲竹聲、笑聲和動聽的歌聲便湧來耳畔,熏香、脂粉香、酒香也隨之漾來。
她倚靠在牆壁上,只覺得腹中開始餓了起來。
「新來的,還不過來幹活!」院內有人大喊,花著雨應了一聲,便起身到院內浣衣。
回雪從花著雨疾步走出那一刻便跪倒在蕭胤面前,稟告道:「殿下,丹泓有急事要見殿下,回雪沒能攔住她!」
天色已經不早,方才她也為蕭胤鋪好被褥了,此時喚她前去,卻不知為了什麼?一個凝神間,已經到了蕭胤的寢殿。
殿內掌著燈,蕭胤正坐在椅子上看書,暖黃色的光暈染在稜角分明的俊臉上。冷銳之氣在柔柔的光下已盡數不見,他看上去很悠然。
花著雨凝眉,要她做貼身婢女?回雪便是蕭胤的貼身婢女,每日里除了歇息,便都是伺候他了。用膳時為他布菜,處理公務時為他掌燈磨墨,出行時還要隨行,整日都要小心翼翼追隨伺候,若是遇上他心情不好,還要被責罵。何況,若讓她做了他的貼身婢女,她更無脫逃之日了。
現在,並非傷心之時。
蕭胤回首,雲淡風輕地瞥了一眼花著雨,「姆媽,她只是一個奴婢。」
胡琴聲響,舞起,歌聲也再次唱起。
在侍衛們雷霆般的攻勢下,花著雨雖然也刺傷了幾名侍衛,但是她的左臂上,卻也被一劍刺中,頓時血流如注。沒有絲毫內力,單憑劍招,她對付方才雪姬派去看守她的兩個侍衛還湊合,但是,面對蕭胤的這些親衛,是絕對勝不了的。右肩上又一痛,又中了一刀。衣衫上沾滿了血,不知是她的,還是別人的!
「不錯!」花著雨堅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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