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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天下

作者:月出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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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輾轉深宮斗朝堂 第十四章 血色一吻

第二卷 輾轉深宮斗朝堂

第十四章 血色一吻

光線幽淡的室內,血紅的唇,冰冷的目光。這似乎不是救人,而是口對口的咬嚙。
天空中一輪皓月慢慢地移到了雲層中,小院內愈發幽暗。除了病人偶爾的咳嗽聲,村莊里再沒有任何聲音,到處是死一般的沉寂,如同荒城一般,沒有一點生氣。
不救!救他!
「銅手已經查出來了,這些日子,帳篷那邊人很雜,災民中有可能混入了他們的人,趁我們這幾日忙得不可開交時,在相爺飲食中下了葯。」藍冰稟告道。
姬鳳離沉默地立在那裡,他朝著向他施禮的百姓微微點了點頭,優雅的唇邊,依然帶著一絲慣常的淡笑。深邃的墨瞳中,也依然是慣常的溫雅淡定。只是,背在身後的手,卻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她恨啊!
「別走……別離開我……」姬鳳離睫毛顫動著,修長的眉凝成深深的結,似乎完全被噩夢魘住了。
藍冰冷聲道:「不是有病人的病情減輕了嗎?那葯既然對症,怎麼會治不好?」
五日後,村莊里終於有一批病人痊癒了,人數有三四十個。姬鳳離也已大好,現在張御醫正在為姬鳳離解毒。
「元寶,是不是你?相爺覺得你是一個人才,所以才不忍除去你。可是你、你竟然對相爺下黑手!」藍冰殺氣騰騰地朝著花著雨走了過來。
姬鳳離掃了一眼花著雨,端起葯碗飲了下去。
花著雨心中也咯噔一下,看來,姬鳳離恐怕熬不過今夜了。
花著雨被藍冰沉重的話語和凝重的目光壓得喘不過氣來,待他走了,她才緩緩回到屋內。暫時,她還不想到姬鳳離那裡去住。她是要救他,她還不是他這樣的卑鄙小人,會趁火打劫。她要贏他,要他從雲端栽入泥濘,不過,她都會光明正大地來。她要救他,但要他吃些苦頭也是應該的,所以,花著雨決定刻意減少藥量,等他病情嚴重了再說。
她救他,確實是看在那些百姓的面子上,但是,她救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花著雨心中莫名一酸。
姬鳳離端著葯碗的手一頓,淡淡道:「是嗎?本相原來竟不知。」
「信!」兩人點著頭慢慢走了出去,將門輕輕地闔上了。
花著雨心中一驚,回首看去,只見姬鳳離立在熬藥的小院門口,看樣子好似是從這裏路過。
過了幾日,在村莊里來來往往送葯熬藥的士兵也病倒了一批,就連張御醫都染上疫病。這一下子,恐慌再次加劇了。
花著雨正在熬藥,見狀讓其他人先燒火,走過去將孩子接了過來。只見小女娃一邊哭一邊咳,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已經燙得很厲害了。
姬鳳離這樣死去,太便宜他了。她還要和他斗,她還要看他從雲端跌落在泥濘。
姬鳳離微微凝起眉頭,深邃的眸中悄無聲息地掠過一絲沉冷如水的幽光。
花著雨從未想到,她有一日會用到此法。她從身上掏出一條錦帕,將手臂上的傷口縛住,端著杯子慢慢地走到床榻旁。
室內寂靜無聲,花著雨緩緩坐到床榻上,凝眉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他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闔著眼,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這蒼白愈發襯得他的軒眉和睫毛更加濃黑。
姬鳳離望著花著雨,兩道飛揚入鬢的眉顯出極為完美的弧度,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道:「是啊,本相打算住在這裏,不知道還有沒有房間?煩請元寶為本相安排一間。」
終於,半杯血餵了下去。
鮮血,將他和她的唇都染得猩紅。
她凝眸望著杯中的血紅,這是她的血,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自己的血去救自己的仇人!
花著雨沒想到這個時候姬鳳離會來這裏,不過,她可顧不上理他。現在,這鍋葯正熬到關鍵時刻,若是火候差了,這一大鍋葯就白熬了。花著雨又添了兩根柴,掀開鍋蓋,看了看葯汁。看到葯汁上已經冒起了白沫,便起身滅了爐火。
花著雨拿出錦帕擦去姬鳳離唇邊的血跡,將他平放在床榻上。這個法子,她聽游醫說了,但從未用過,她也不確定是否一定管用。所以,她沒敢離開床榻,用濕毛巾搭在姬鳳離額頭祛除高熱。兩個時辰后,花著雨摸了摸姬鳳離的額頭,高熱退了下去。而姬鳳離的呼吸也漸漸沉穩了。她在另一條手臂上又劃了一道傷口,再餵了一次。
「元寶大人,你一定要救救相爺啊!相爺可是為國為民的好官,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你的葯不是很管用嗎?好多病人的病都輕了,你也救救相爺吧。」
姬鳳離的目光由起初的清冷變得極是複雜,他慢慢移開凝視著花著雨的目光。
「好幾日不見了,所以過來看看,難道元寶不想看到本相?」姬鳳離懶懶說道,神情輕鬆。
門外月和-圖-書色很好,小院里站著一個人,卻不是姬鳳離,而是藍冰。他裹著頭臉,僅僅露出來一雙眼睛,神色凝重地盯著花著雨。
所有的一切,都被方才一張張哀求期盼的面孔所淹沒。
張御醫聽說花著雨的藥方起了作用,再不敢小看民間的藥方,也蒙了頭臉進來,和她一起吩咐士兵們熬藥,再給病人喂葯。
可是,這欣賞卻斷送了多少美好。
藍冰心情沉重地走到姬鳳離床榻前,掏出錦帕擦了擦姬鳳離唇角的血沫。回身衝著花著雨和張御醫吼道:「你們兩個,還不去想辦法?張老頭,你最好馬上想出治病的良方來。還有你,再熬碗葯端過來。」
花著雨只得披衣下了床榻,打開了門。
花著雨驚呆了。她不知道這些病人如何得知姬鳳離的事,但她知道他們都正病著,如果在這裏吹久了風,有可能病情惡化,並因此失去性命。這些,他們自己也知道的。可是,為了求她救姬鳳離,他們都來了。
藍冰蕭索的背影和昏迷的姬鳳離讓花著雨心中有些沉重。她忽然有些悵然若失,還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她將姬鳳離扶起來,讓他靠在被褥上,拿著勺子餵了他一口。然,姬鳳離已經完全昏迷,喂到口中的血順著唇角流了出來。
她猶自不可置信,姬鳳離可是左相,按說是重重保護著的,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染上疫病?再說了,他也不用隔離到這裏來,單獨弄一個小院隔離開不就行了嗎?
姬鳳離似笑非笑地看了花著雨一眼,「元寶,你希望本相得疫病死去嗎?」
她快步出了屋。藍冰帶著幾個暗衛一直站在院子里,看到她,快步迎了上來,聲音嘶啞地問道:「相爺怎麼樣了?」一雙布滿血絲的黑眸瞪著花著雨,似乎只要她說一句不好的話,他就會掐死她一般。
「相爺,你怎麼來了?」花著雨是真的疑惑,姬鳳離是不是不怕死,竟然到這種地方來?
她起身,剛要離開,手腕忽然一緊,竟然被姬鳳離抓住了。
「你們起來吧,快起來。別在這裏跪著了。」花著雨彎腰去攙扶這些病人。
「大嬸,我倒是還有一個法子可以試試,只是,不知道大嬸肯不肯?」花著雨輕聲問道。
花著雨感激地看了張御醫一眼,想不到這個看上去固執的老頭,還說了句公道話。
「歡迎,當然歡迎。」花著雨微笑著說道。
姬鳳離依然負手站在那裡,薄唇微揚,掛著淺淺的笑意。
「關於下毒之事,你可曾查出來?」姬鳳離冷冷問道。
一連用了一日一夜的葯,卻絲毫不見好轉,高熱也始終不退。花著雨有些疑惑,一般的重症病人用了一日一夜的葯,高熱會慢慢退下去。姬鳳離武功這麼高,按說身體更強壯,何以用藥竟不管用呢?
這日黃昏,花著雨正在院內熬藥,現在她都用大鍋熬藥,熬出來盛好了每個屋分發。病情嚴重的她還得親自喂,一日下來,真是累,快及得上她上戰場廝殺了。
真不知他到底有病還是沒病,竟然還有閑心看東西,看他這樣子,今日不用藥也沒事。花著雨這樣想著,姬鳳離忽然捂住嘴彎下腰,一陣劇烈的咳嗽。一聲接一聲,一直咳嗽到喘不上氣來。一直等他咳嗽完了,花著雨才緩緩走過去。
一口接一口喂下去,花著雨眸中的光芒始終是冷的。她有些猶豫,她不曉得自己事後會不會後悔救他。
姬鳳離,他從貧家子弟做到左相,不知經歷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艱難。當初,她答應嫁給他,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京師里那麼多的貴家子弟,有很多都像皇甫無雙一樣,靠的是顯赫家世。他靠的是他自己,這也是她欣賞的。
「元寶大人啊,您若是救不活相爺,我們今夜就在這裏跪著不起來了。」
姬鳳離蹙了蹙眉,眸中劃過一絲冷銳。
這一夜,花著雨再也無法安眠。第二日一早,她先去外面接了士兵們送過來的藥材,然後便開始熬藥,熬好了,先分發給村中百姓。然後提著剩下的最後一碗葯,去了姬鳳離居住的小屋。
忽而是洞房之夜,琉璃盞從手中脫落,碎落了一地,她癱倒在碎片上,刺骨的痛漫入心底;忽而是在梁州,她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而他,卻坐在高高的監斬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而是漫天大雪裡,錦色凄慘的嘶叫。
她抬眸,冷冷掃了他一眼,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一旁的几案上,騰出手,去扯姬鳳離抓著她手腕的手。正在這時,只見他睜開眼睛,清冷的目光定定地落在花著雨臉上。
她領著姬鳳離出了熬藥的小院,沿著村中的小路走了一會兒,來到一處院落,「這院里還沒有人住,相爺就住這裏吧。m•hetubook.com.com我先去分發葯汁了,一會兒再過來。」
兩人保持著怪異的動作僵住了。接著,兩人同時撒開了手。
花著雨的目光,從一張張憔悴病態的臉上掃過,當她的目光和那些哀求期盼的目光相觸時,她覺得心中某處被牽動。
花著雨分發完葯汁,天色已經黑透了,她提著燈籠慢悠悠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才想起新住進來的姬鳳離。白天熬的那鍋葯已經分發完了,忘了給姬鳳離留一碗。
「什麼?」藍冰驚得退了兩步,面罩寒霜,渾身上下充滿了嗜血的殺意。
「昨夜葯不夠,我就先讓重症病人用了,我原本以為相爺病情並不嚴重的。」花著雨沉吟片刻說道。
「別走……」他痛苦地低吟,伸手茫然地抓著,終於再次抓住她的手臂,這一次他用的力道很大,就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拚命地抓著,「別走……別離開我……母……」
藍冰不明白姬鳳離何以這樣做,凝眉道:「為何?元寶不是做得很好嗎?」
婦人聽了,點了點頭,「唉,小丫頭命苦,只要能救她,我當然肯!」
可是,她能說什麼呢,她根本就救不了姬鳳離。就因為她知道治疫病的方子,他們就當她是神醫了。
花著雨挑了挑眉,嘿!剛將他從鬼門關救回來,她就成閑雜人等了。不用她服侍他?他以為她願意服侍他嗎?這下子倒遂了她的心了。花著雨笑盈盈地轉身走了。
婦人抱著小女娃去了,花著雨忙去看鍋里的葯。
花著雨呼吸一頓,抬眸看去,這才發現姬鳳離臉色蒼白,俊美的臉有些消瘦。疫病果然可怕,姬鳳離武功這麼高的人,也被折磨成這樣子了。
這治疫病的葯極苦,別說是小孩,就連大人都難以下咽,小女娃自然不肯喝,強行喂下去都吐了出來。婦人抱了小女娃過來,愁眉苦臉地說道:「元寶大人,這小丫頭咳得厲害,葯又吃不下去,這可如何是好啊!」
花著雨回身望了望他們,唇邊綻開一抹笑容,很美很艷。
張御醫道:「藍大人,相爺是先中的毒,再得的疫病。這些日子,元大人一直在村莊,應該不是他下的毒。」
青色衣擺隨著她的走動,在風裡飛揚,思緒隨著她的走動,也在飛揚。
花著雨答應一聲,快步向門邊走去。臨出門前,回首望了一眼,只見藍冰將姬鳳離慢慢扶了起來,用濕帕子給姬鳳離凈了凈面。
這句話非常管用,他們看到花著雨端了葯出來,都紛紛從地上爬起來,快速閃開一條路。花著雨就從他們的中間緩緩走了過去。
當年,西疆那場疫病,雖用藥及時,控制了疫情大肆傳播,但也有一些病情較嚴重的,用藥不再管用,死了不少人。最後那游醫才想起了一個法子,就是用得疫病病愈者之血做葯。
姬鳳離唇角的笑意凝了凝,眯眼道:「不錯。難道元寶不歡迎本相?」
「元寶,你務必要治好相爺的病。」藍冰沉聲說道,再不是平日戲謔的語氣,而是隱含著沉沉的壓力。
臨近天明時,花著雨摸了摸姬鳳離的額頭,高熱已經完全退了。只要高熱退了,這疫病就算好了一半,她輕輕嘆息,這個方法果然有效。
花著雨將姬鳳離扶到床榻上,讓他躺好道:「相爺先歇著,我再去熬些葯。」這一次花著雨可不敢將藥量減少了,熬好了端過來,姬鳳離喝了葯,便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姬月看姬鳳離皺了皺眉,慌忙將早已備好的蜜棗用小碟子端了過來,「相爺,這葯苦,您吃一顆蜜棗吧。」
洪水肆虐后的院落一片狼藉,誰也顧不上清理打掃。這狼藉的背景便愈發襯得卓然而立的姬鳳離飄逸如仙,他背著手朝著花著雨望來,修眉飛揚,黑眸深邃。
「藍冰,派兩個侍衛過來服侍我。元寶,就讓他照顧別的病人吧!」姬鳳離緩緩說道。
姬鳳離倚在床榻上,透過窗子,靜靜瞧著花著雨從院內漫步而出。姬水將花著雨送過來的葯碗呈了上來,姬鳳離伸手,將葯碗端了過來。黑褐色的葯汁,冒著氤氳的霧氣,光是聞一聞,就感覺到苦澀。他端著葯碗,飲了一小口,那苦澀,真是苦到了骨子裡,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日,村子里送進來一個小病人,是一個小女娃,才不過一歲多,是所有病人中年齡最小的,還正在吃奶。她的阿娘已經病倒了,根本不能照顧小女娃,這小女娃就由一個病愈的婦人照顧著。這婦人很有經驗,很會哄小孩,就有一樣發愁,就是喂葯。
村莊里還不見痊癒出去的人,病人卻越來越多了。花著雨盡量多干一些活,葯來了,她也自己出去拿葯,盡量避免那些士兵進到https://m•hetubook.com.com村莊中來。
「元寶,你要做什麼?」藍冰布滿悲色的眸中閃過一絲希冀。
「你們都回去,我一定會救活他的!」她的聲音從風裡傳來,有一絲冷,有一絲沉,有一絲堅決。然後,她再不看這些人,快步進了屋。
她忽而止住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姬鳳離居住的小院。院子里死氣沉沉的,跟隨在她身後的病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不再說什麼,只是用期盼的目光盯著她。
「相爺!」藍冰小心翼翼地說道。
屋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藍冰坐在床榻前,手捂著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指尖在顫抖。張御醫一臉悲慟。
花著雨夜裡又餵了那染病的女子兩次葯,一晚上也沒睡好。第二日一早,女子從昏迷中醒了過來,高熱也退了下去,吃了葯也不嘔吐了,精神看上去也很好。
藍冰笑道:「是,相爺!相爺,你不光得了疫病,還中了毒。張御醫束手無策,元寶說他能救,所以,他便留了下來照顧相爺,也不知他是用什麼法子治好你的。」
夜,越來越深。
張御醫搖了搖頭,沉痛道:「解毒的葯,我倒是能配出來。但是,若是不先治好疫病,這葯也起不了作用。為今之計,是先將相爺的疫病治好,再行解毒。可是,因為中毒,這治疫病的葯也不管用了。這……這可難辦了!」
姬鳳離唇角輕勾,淡淡道:「當然要看了,若是南北朝打仗,本相還可以擬出一套征戰策略,就算本相死了,也可以用得上。不過,本相也不是那麼好死的。」話音方落,又是一連串的咳喘。若是別的病人,花著雨早過去幫忙拍拍後背了,不過,她不願意伺候他。
花著雨正在添火,無意間轉首,只見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了身後不遠處。
藍冰這才凝了凝眉,急急道:「那相爺這病要如何治?」
姬鳳離淡淡說道:「不用!」
姬鳳離半倚在床榻上,慢慢地飲著那碗葯。姬月看著姬鳳離一口一口品著葯,都替他苦得咧嘴,真不知這麼苦的葯,他怎麼和喝茶一樣,似乎在品味什麼。姬月實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說道:「相爺,這喝葯不是品茶,您要捏住鼻子,一口氣把這碗葯全喝下去。這樣喝,多苦啊!」
藍冰答應了一聲,看到姬鳳離容顏如同覆雪,神色清冷,不敢再問。
她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外面傳來輕輕的叩門聲。花著雨猜想是姬鳳離,她翻了個身,打算裝睡。但是,敲門聲卻鍥而不捨地響著。
「我試試!謝謝元寶大人!」
北部邊疆有異動,是蕭胤引起的嗎?難道說,蕭胤有意南下?不是上一次戰事結束后,北朝和南朝簽了停戰條約嗎?花著雨雖然曾為將軍,但是,她卻並不願看到戰爭。
有時候,失去一個對手,是不是和失去一個朋友的感覺差不多?因為,再沒有人和你針鋒相對地鬥了,你也會感到寂寞的。
姬鳳離慢慢地闔上眼睛,他有些不敢想下去。
這些百姓,竟然固執到這種地步!為了姬鳳離,連命都不要了嗎?難道,在這些百姓心中,姬鳳離就這麼重要嗎?一個把持朝政的左相,一個說不定是懷了謀逆篡位之心的左相,竟讓百姓這般擁護。不過,花著雨也知道,百姓心中,才不管江山是誰家的,只要能為民做事,就是好官。
花著雨邁著沉重的步伐到廚房去熬藥,可是,她心中卻清楚,這葯,再不會對姬鳳離有什麼用處了。這一日一夜,姬鳳離喝了不少的葯,還不是徒勞?
「自然是救相爺了。你們都出去,我什麼時候讓你們進來,你們再進來。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他活不活得下去!怎麼,你們不信我嗎?」花著雨挑眉冷然說道。
只聽得方才替她熬藥的人忽然恭敬地喊道:「見過相爺!」
姬鳳離轉首望了藍冰一眼,淡淡問道:「昨夜,是元寶守著我的?沒有別人進來?」
在百姓的哀求聲中,花著雨回身去端了葯碗,慢慢走了出來,對跪在面前的人說道:「這碗葯我是要端給相爺的,你們堵在這裏,我怎麼送葯?都回去歇息,你們在這裏,吵得我根本沒法救相爺。」
花著雨快步走到床榻前,將葯放在几案上,淡淡說道:「藍大人,張御醫,你們先出去!」
花著雨就納悶了,這些日子,看姬鳳離為了治水勞心勞力,覺得他也不是十惡不赦,現在,對他剛有的一點好感再次蕩然無存了。說起來,她還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呢!若不是她,恐怕他早去地府見閻王了。這世上,哪有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藍冰和張御醫不可置信地看著花著雨,當他們以為沒有希望之時,沒想到花著雨m•hetubook.com.com竟然說要救相爺。
雖是白天,村莊里卻極安靜,除了病人偶爾的咳嗽聲,再沒有別的聲音了。姬鳳離居住的小院也很安靜,花著雨推開門,屋內一片暗沉,她走到窗邊將窗帘拉開。清晨的日光透過簡陋的窗欞照了進來,照耀在坐在几案旁的人身上。
「這麼說,相爺是想念元寶了?」花著雨仰頭問道,唇角刻意勾起一抹勾魂攝魄的笑意。
姬鳳離猛然眯眼,冷冷地凝視著藍冰,淡淡說道:「沒有為什麼,照辦就是!」
藍冰一聽這話,黑眸中閃過狂喜,推開門,快步向屋內走去。姬鳳離躺在床榻上,鳳眸凝視著頭頂上的帳幔,不知在想什麼。
他在讓誰別離開他?花著雨沒聽清楚。他的聲音太低,又有些含混不清。
藍冰和張御醫同時抬起頭來,愕然地瞧著花著雨。
花著雨答應一聲,離開前,順手將几案上的杯子取走了,那裡面全是血腥味,任誰一聞,都知道她是如何救他的。下意識地,她不想讓他知道,是她用自己的血救了他。
「相爺讓你進去!」花著雨淡淡說了一句,快步離去了。
姬月和姬水慢慢從屋內退了出去,姬月到了院外還疑惑,相爺又不是沒喝過葯,以前都是怕苦一口氣飲下的。這一次居然說不知有那樣的喝法!
她真的要救他嗎?
花著雨淡淡掃了姬鳳離一眼,多日不見,他的氣色已經完全恢復,看樣子他的病完全好了,今日大約要出去了。不過,對於這個無情無義的人,她可不屑去理,自去看鍋里的葯。
「相爺不能有事,北部邊疆有異動,最近有幾名鎮守邊疆的將士莫名其妙死去。縱觀南朝,只有相爺能主持大局。如果相爺染病的消息傳出去,朝野必定大亂。這一次相爺的病情除了我也就是你知道了,在外面他宣稱去別處辦事了。元寶,我知道你才華驚人,相爺也很看重你,希望你以大局為重,一定要治好相爺的病。相爺不讓我在這裏陪他,不過,我會每日來看相爺的。希望你一定要盡心儘力。一會兒,你就搬到相爺院子里住,帳篷內的被褥我都已經送了過來。」藍冰說完,定定望了一會兒花著雨,便轉身離去。
花著雨挑了挑眉,淡淡說道:「我只不過湊巧知道這個藥方,也會熬藥,但是,我不是醫者。我只能說,我會儘力去救治,可不敢保證一定能治好。」
姬鳳離一手扶著几案,一手捂著胸口,一直咳得臉色蒼白。咳完后,他渾身無力地背靠著椅子坐了下去。花著雨有些心驚,她緩緩走過去,將手背放在他額頭試了試。
「慢!」姬鳳離淡淡道,「不用了,叫藍冰進來。」
轉眼十多天過去了,村子里痊癒的人越來越多,每日送進來的病人極少了,疫情基本上控制住了。
只是這樣低沉的聲音,這樣祈求的口吻,悲涼得令人難以承受。
昨夜,昏迷之中,他隱約感覺到有一雙手,當它撫在他額頭時,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他還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柔軟似嬌柔的花瓣,溫柔碰觸著他的唇,將什麼東西灌入到他的口中。他不知道那是什麼,可是世上還有什麼是那麼柔軟的呢,除了……
這一試,把花著雨嚇了一跳,姬鳳離額頭燙得很,真難為他還有心情在這裏看地圖。
他抬手,也不捏鼻子,仰頭將碗中的葯汁一口氣飲盡,放在托盤上,伸指拈了一顆蜜棗,慢慢嚼了嚼。
看來這葯果然對了症,花著雨慌忙出去,叫了看守這裏的侍衛按著方子去大批量抓藥。
那一夜的風雪,那一夜錦色凄厲的呼叫,那皚皚白雪上的凄艷血色,在眼前如走馬觀燈般閃現。
姬鳳離定定站在那裡,淡若浮雲的眸光從花著雨身上輕輕掃過,他便大步離去。迎著風,他一步比一步邁得快,衣袂伴隨著他的步伐如雲般飄飛。內心深處,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用力向外流淌,如洪水泛濫一般,但是,偏又被堅固的堤壩阻住,這衝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相爺,先喝葯吧。」花著雨將葯碗慢慢放在几案上,淡淡說道。眼光卻掃過他鋪在几案上的圖紙,宣州城的水患已解,他怎麼還看宣州城的布防圖?細細再看,花著雨心中一驚,那根本就不是宣州城的布防圖,而是北部邊疆的地形圖。
花著雨躺在床榻上,顰了顰眉,白日里看姬鳳離的病還不算嚴重,今日不喝葯,應該不會出問題。再說了,給他治病,她還真有些不情願。要是姬鳳離得疫病死了,她不就報了仇了嗎?
一夜未眠,又放了兩杯血,花著雨覺得渾身無力。她回到屋內,睡了一大覺。醒來后,照例熬藥,派人送葯。然後,她端著一碗葯送到了姬鳳離那裡www.hetubook.com.com。令她驚異的是,姬鳳離門前站著兩個侍衛,她認得正是姬水和姬月。此時,兩人門神一般阻住了她。姬水從她手中接過葯碗,「相爺囑咐了,他現在歇息著,閑雜人等就不要進去打擾了。相爺這邊我們服侍著,元寶大人您就不用服侍了,自去忙吧!」
「你染上疫病了?」花著雨不可置信地問道。那些染上疫病的人哪個進來不是愁眉苦臉?一般病情輕的都躲避著不讓人知道,被發現了才被抓了進來,病情重的是直接抬進來的。像姬鳳離這樣雲淡風輕走進來的人,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花著雨慢慢後退了幾步,勾唇笑道:「相爺醒了?太好了,我這就去熬藥!」
花著雨慢慢地添著柴,鍋里的葯已經咕嘟咕嘟熬好了,她站起身來,熄滅了柴火。就在這時,小院外面忽然傳來了喧鬧聲。花著雨心中驚異,不知出了何事,她快步走了出去。
「大嬸,你之前治病不是喝了不少葯嗎?葯都已經融入你的血里,你將手指咬破,讓孩子喝點你的血試試,看她喝不喝!」花著雨低聲說道。這個婦人也是病愈者之一,她的血對小女娃肯定管用。
只見熬藥的小廚房外面,竟是站滿了人,都是在村莊里醫治的病人。有的病情較輕,有的還是重病,也被人攙扶著,劇烈咳嗽,還倔犟地站在那裡。這些人看到花著雨出來,都齊齊衝著她跪了下來。
「元寶,昨晚怎麼沒來送葯?」姬鳳離淡淡說道。
雖然,她並沒有查到確切證據證明是姬鳳離對老皇帝進了讒言,才讓自己替嫁的。但是,錦色的性命卻是因他而丟掉的。若非他那杯毒酒讓她渾身無力,錦色怎麼可能被凌|辱致死?
冷風吹拂在臉頰上,一片冰寒。
別離開我?他以為她是誰?花著雨冷冷笑了笑,姬鳳離抓住的地方,恰好是她手腕上的傷口,她顰了顰眉,微微用力,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救他!不救!
夜裡藍冰來看姬鳳離,聽了花著雨的話,大驚失色。他親自過去,命人將正在病中的張御醫抬了過來。張御醫這才知悉姬鳳離也感染了疫病,他神色驚惶地為姬鳳離把脈,最後,重重地嘆息一聲,臉上滿是凄色。
花著雨走到桌邊,將姬鳳離用過的一個杯子取了過來,又找到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劃了一刀,鮮紅的血,順著雪白的皓腕一滴滴滑落杯中。
花著雨冷笑道:「藍大人,我元寶要殺一個人,何須用毒?我可不是卑鄙小人!」
一想起這些,她再也沒有心思去看姬鳳離了。
張御醫話還不曾說完,躺在床榻上的姬鳳離咳嗽了幾聲,哇地吐出一口血。
她咬了咬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湊到姬鳳離面前,低頭碰觸到姬鳳離的唇。他的唇冰冷乾燥,花著雨心中跳了跳,慢慢地將口中的血餵了下去。
花著雨有些心虛地眯眼笑道:「怎麼可能?雖然以前我在皇甫無雙身邊時,的確有些恨相爺,但是,現在既然為相爺做事,怎麼可能希望相爺死去呢?」花著雨岔開話題道,「相爺,怎麼這個時候還看地形圖呢?」
不愧是姬鳳離,高熱才退,這麼快就醒了。
一時間,心頭有些迷茫。
「相爺是中了毒,又得了疫病,毒和病加在一起,所以就難治了!」張御醫沉痛地慢慢說道。
花著雨聞言心中一驚,她這才發現,姬鳳離進來,根本就沒有蒙頭臉,臉色也比平日里蒼白了些。
花著雨想起昨夜藍冰的話,難道說,北朝真有異動?
花著雨心疼死了,這可是她的血啊,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就算能治好,也不能保證人人都能治好,你沒見每天還有許多病人死去嗎?」花著雨凝眉道。
姬鳳離身穿一襲白色寬袍,坐在几案旁看著什麼,神情極是專註。他似乎沒有梳洗,一頭墨發順著後背披散而下,在日光照耀下,閃著淡淡的光澤。
姬鳳離,太狠!
雖然有了對症的藥物,但是每日里依然有一些重症的病人死去,也依然有一些新染病的人送了進來。村莊里的氛圍極是沉重,來來往往的士兵都矇著頭臉,誰也不多說話。他們都盡量不和別人接觸,誰曉得別人是不是染上了疫病呢?
這些日子花著雨沒有再見過姬鳳離,姬水、姬月守在那裡,每一次她送葯,都是姬水和姬月接了,說姬鳳離在歇息,就不見她了。她本來也沒想見他,只是,這一日,花著雨想要稟明姬鳳離,將包圍這裏的士兵都撤到一里之外,送葯熬藥的活都交給這些痊癒的百姓。因為他們已經好了,再不會被傳染上了。這樣便可以徹底斷了村莊內病人和士兵的接觸,防止疫情繼續蔓延。但是,姬鳳離依然沒有見她,只是讓守在門口的姬水傳話,說是准了她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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