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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寵若鯨

作者: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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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起看人間煙火

第十四章 一起看人間煙火

彷彿涸澤之魚歸海,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擁抱眼前的大海,才是她的歸宿。
「大哥說得對。」面對孟萬里,裴游不想偽裝,「蘇遙在她心裏有十年,我才走進她心裏數月,孰輕孰重,我心裡有數。」
「孟煩煩跟你溝通過開放時間嗎?」俞小鯨悄悄地問裴游,作為鯨展廳的工作人員,他第一次聽說鯨展廳何時開放。
鯨展廳何時開放由孟千里決定,不過,鯨展廳以哪種面貌開放是裴遊說了算。如果按照裴游的節奏來,至少需要兩年才能打造出他心中的鯨展廳。為了配合孟千里的時間表,則需要增加外部的力量。比如,鯨展廳的舞台光影設計和3D投影設計,這部分工作就由孟千里負責和設計公司進行協商,最終設計效果由裴游審核,同時監製後期的施工。
正式拍攝前,俞小鯨先給愛麗絲餵食,同時與它互動。確認好它的情緒,帶它進入平時「餵食表演」的狀態,她才讓一身美人魚裝扮的于瀟水下水。
「嗯。」這一聲「阿游」喚得親昵,撓得裴游心痒痒的,他親了親俞小鯨的額頭,「我的錯,讓你久等了。」
「不。」裴游搖頭,語氣很坦然,「你的過去有蘇遙,他存在你的回憶中,與他相關的事,我覺得你有權知道。」
俞小鯨沖她狡黠一笑,篤定地回了她一個字。
「哦。」俞小鯨波瀾不驚地應了聲,故意回頭向裴游確認,「你要見嗎?」
喜歡,不敢去放肆,徒留惆悵,日復一日,無法釋懷。
裴游接受了她所有的過去,包容她在心裏給蘇遙留的位置。因為她是他喜歡的人,他既然給予她為所欲為的權利,就不會收回了。
日落時分,層層疊疊的雲被夕陽餘暉染成了橘紅色,好似華麗的綺羅漂浮在遠山的上空。晚風輕拂,蒼翠的松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有人在空曠的陵園竊竊私語。
「不。」俞小鯨搖頭,「我覺得自己太卑鄙了,喜歡你,卻利用了蘇遙。」
俞小鯨抬起手,圈住裴游的後頸,稍稍踮起腳尖,吻上她喜歡的人。
裴游很確定自己想要她,但他的特殊能力對她免疫,無法自信地確定她真正的心思,他變得患得患失。
不合格的父母對年幼的孩子造成的傷害,不會隨著時光流逝被稀釋,而是悄悄地深刻於骨髓,變成一道觸摸不得的痛。
朝來暮去,日升月落,時光匆忙,他只想和她一起看人間煙火。
當年孟秋確認五歲的兒子聽得見心聲時,就故意在人前對他和顏悅色,牽著他的手,做出一副慈母樣,實際上她的內心卻在咒罵他,用無形卻尖銳的利刃,在精神上凌遲他。
孟秋推開裴立仁的手,瞪了俞小鯨一眼,深呼吸,維持著她的高傲姿態,甩頭轉身,快步走出鯨展廳。裴立仁歉然地對他們點頭示意,匆匆地跟上孟秋的腳步離開。
「你都長這麼大了。」比孟秋只大三歲的裴立仁,已是滿頭銀髮。他的姿態有些畏縮,看向裴游的目光閃爍不定,「聽說你回國,我和你媽來看看你。」
裴游不相信孟秋的話,更不相信她有意識偽裝的內心,只想離她越遠越好。他踉蹌著腳步想逃走,突然有個身影衝過來,擋在他前方,阻止了孟秋的靠近。
她喜歡的人,是對的人,真的太好了。
過去的俞小鯨和蘇遙在裴游的照片中留下了合影,那也是她和蘇遙一起拍過的唯一的照片。現在的她從裴游手中接過蘇遙的信,終於知道那些年的在意,並非她的錯覺。她喜歡蘇遙時,剛好他也喜歡她,真好。
「什麼東西?」她接過信封,想打開看,「姑姑為什麼讓你轉交?」
俞小鯨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協助電影《美人魚之夢》在鯨鯨海洋館的最後拍攝。現在快要下班了,估計沒時間再來鯨展廳。
那日吃完「全蟹宴」,裴游開車送俞小鯨回家。下車時,裴游交給她一個大信封:「這是蘇遙的東西,俞姑姑囑咐我交給你。」
裴游很期待,與她一同創造鯨的世界。
「他不想見你們。」俞小鯨像是拿著尚方寶劍,有恃無恐地趕人,「請你們離開,不送。」
俞小鯨回頭看了眼裴游,他已經平靜了許多,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冷冷地開口:「她是我女……」
裴游曾為自己是第一個說喜歡她的人而驕傲,也欣慰于其他人都瞎了眼才沒發現她的好。而今得知蘇遙喜歡她,他並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俞小鯨自認是單戀,還能挂念著蘇遙這麼多年。若她知曉與蘇遙是兩情相悅,只怕……裴游不敢去想俞小鯨的反應。
「這些年,蘇家人應該已經猜出了你是移植骨髓給蘇遙的人。他們對你的心理很微妙,無法怨恨你,但也無法感謝你。當然,他們也猜出了匿名存款的人是你,所以這些年默默地看著你的表現,直到他們發現你身邊出現了裴游,就開始慌了,才把底牌亮出來。」俞沁冷靜地分析蘇家人的做法,「即使他們說已經夠了,謝謝你為蘇遙做了這麼多,但他們還是害怕你會忘記蘇遙,所以現在要讓你知道蘇遙的心意。我不管蘇家人怎麼想,在我看來一切已經結束了,我是否瞞著你也沒有意義,關鍵是你和裴游會如何處理。」
和圖書「我是他媽媽,不是別人!」孟秋捂著被拍紅的手背,惱羞成怒地瞪著俞小鯨,「你是誰?不要多管閑事。」
「我。」
「你這樣費心思,瀟水姐姐知道嗎?」只要與于瀟水有關的事,孟千里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裴游環抱著雙手,滿意地看著工作台上的一排鯨雕陶模:座頭鯨、弓頭鯨、灰鯨、長鬚鯨、布氏鯨、塞鯨、露脊鯨、一角鯨、小鬚鯨和虎鯨等等,大鯨小鯨一應俱全。未來需要製作的鯨雕,他都設計好雛形了。
電影《美人魚之夢》在鯨鯨海洋館已經拍攝一個多月了,終於拍到最後一場戲——女主與鯨鯊共舞。俞小鯨作為鯨鯊愛麗絲的飼養員,被請來協助拍攝,負責照顧愛麗絲的情緒。
「蘇遙不會怪我無情嗎?」俞小鯨依然糾結,悶悶地問,「我真的可以放下他嗎?」
「蘇遙,整整十年,我的心裏只有你。」俞小鯨對著墓碑上的蘇遙大聲說,「我從未後悔喜歡過你,謝謝你也喜歡著我。但是,我喜歡你,只能到此為止了。今天,我帶裴游來見你,他是我現在最喜歡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可以嗎?」
突然,鯨展廳入口傳來聲響。
俞小鯨毫不客氣地拍開想要「侵犯」裴游的手,聲色俱厲:「有話就說,別動手動腳,裴游不喜歡別人碰他!」
「為什麼現在給我看這個東西?」俞小鯨打電話問俞沁,「你應該想瞞著我才對吧,為什麼要把東西交給裴游決定呢?」
過去漫長的時光中,她在心裏守著逝去的人,寄託她所有的感情,假裝歲月靜好,滿足於自己的念舊和長情。
他很慶幸,成了她心裏唯一的人。
他們都曾心動,都在意對方眼中的自己,都小心翼翼地藏著卑微卻純粹的真心。
「膚淺。」孟千里賞了俞小鯨一記白眼,「我要讓鯨鯨海洋館成為配得上美人魚的地方,于瀟水從這裏再出發,我要讓她走得更遠。」
「瀟水姐姐,祝賀你和愛麗絲的戲份殺青了。」于瀟水收拾妥當出來,俞小鯨已經在休息室,親昵地叫她姐姐,笑眯眯地恭喜她。
「怎麼辦呢?」俞小鯨眨了眨眼睛,氤氳散去,漫上笑意,「我好像更喜歡你了。」
俞小鯨恍然大悟,孟千里就是孟千里,他所做的一切,初衷從來都是于瀟水。他假裝不正經的背後,是對於瀟水最為深情的執著。所以,孟千里不僅要忙著配合裴游呈現鯨展廳的技術要求,還要整合資源改造鯨鯨海洋館。他想為于瀟水的電影《美人魚之夢》造勢,讓大家都知道于瀟水夢想的海洋館就在這裏。
「以前的你喜歡他,沒關係。現在的你心裏有他,也沒關係。」俞小鯨的喜歡給了裴游勇氣,也給了他自信,讓他能夠篤定地回答她的迷茫,「未來的你始終記得他,還是沒關係。只要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就夠了。」
「這樣被你守護著,我好像有了鎧甲,無堅不摧。」裴游不由得低頭,親吻了下他的鎧甲,「我不會讓他們為所欲為的,因為他們不配。」
孟千里突然轉性認真工作,樂得孟萬里打趣道:「希望他再接再厲,讓我早幾年退休。」
他的餘生很短,短到來不及讓俞小鯨知道他的感情。
「聽說你還交了女朋友,她對你好嗎?」裴立仁一臉討好,「你想結婚的話,我們給你準備房子吧。」
作為鯨鯨海洋館的館長,孟千里近來確實忙碌。
裴游輕輕地對俞小鯨搖頭,她懂他,不需要多言。
空氣變得安靜,場面有些難堪。
「我曾羡慕蘇遙認識你那麼早,也曾羡慕蘇遙被你珍藏在心底。你和他的過去有著我無法參与的親密,這讓我有點嫉妒。」裴游坦言,「不過,我現在很慶幸當初在你身邊的人是蘇遙,他留給你最好的東西,便是對你造成的改變,才讓我遇見最好的你。所以,不要妄自菲薄,雖然緣分只讓他陪了你一程,但你們之間的羈絆是真實存在的,誰也無法斷掉你和他的關係。」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不是一個人哦。」俞小鯨轉過身,雙手捧著裴游的臉,與他四目相對,認真地承諾,「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不想見他們,我就替你們擋著他們,絕對不會再讓他們傷害你。」
俞小鯨是第一次見裴游的父母,卻毫無「醜媳婦見公婆」的心態,更不在意孟秋和裴立仁對她的看法,她只考慮裴游的意願,也只在乎他的感受。
猶如春風襲來,溫柔地拂去她心上的迷霧。
「小俞很長情,也很專情。」孟萬里中肯道,「我曾說不懂她想要什麼,你也聽不到她想要什麼。直到此刻,知道了蘇遙的心思,我終於明白小俞想要什麼了。」
「我和他複合了。」于瀟水坦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我在做什麼我都知道,我更喜歡現在專心工作的他。」
他選擇讓俞小鯨面對蘇遙真實的感情,讓她明白曾經喜歡的人是對的人,並非她的一廂情願。
「我的血液里有你的存在,就像你住在我心裏,為我鼓勁。我想活下去,也住到你的心裏,讓你為我心動,讓我的餘生有你。」
過去的溫情再也無法滿足她,她只想要眼前的溫暖,還有長久的陪和*圖*書伴。
「你是我生的,當然與我有關。」孟秋目光灼灼,直盯著他,「我來關心你,你不要不領情。」
俞小鯨對他的轉變實在好奇,就跑去問孟千里了。
「裴游在意什麼?」于瀟水很好奇,比起正宗的孟家人,裴游似乎更加通透一些。
「愛令人卑微,也讓人憂懼。」孟萬里感慨,「小游,適度的患得患失有利於保持熱情和渴望,但過度了就變成了妄自菲薄,會傷害彼此對感情的信心。」
看到那個貴婦人咄咄逼人的樣子,俞小鯨心中的無名火直往上冒,她想對裴游做什麼?!
迎著裴游含笑的眼眸,聽著他包容的話語,俞小鯨感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你順利完成拍攝任務,離開鯨鯨轉戰新的拍攝地,工作狀態還這麼飽滿,精神也如此抖擻,我當然替你高興。」俞小鯨解釋,「不過,你去別的地方工作,我會很長時間見不到你,當然不高興了。」
裴游不問去處,方向由她決定,不管去哪裡,他都與她同行。
「我同意你們的事了。」俞沁愉悅地宣布,「裴游做得很好,大氣又自信,小鯨,你又該如何回應呢?」
四季美味,人間煙火,他都想跟她分享;朝來暮至,日升月落,他都想陪她共度。
「你……」俞小鯨指著自己的左胸口,小心地試探,「這裏想開了對嗎,可以接受自己有幸福的資格了?」
導演發出開拍的指示后,穿著潛水服的俞小鯨就游到鏡頭外的水域,觀察于瀟水和愛麗絲的互動。不管是愛麗絲,還是于瀟水,情緒都很穩定,一人一鯊配合默契,順利完成了這場戲。
裴游十分意外,俞小鯨會帶他來寶岳山陵園。
「我們不是閑人。」孟秋昂首闊步,以睥睨眾生的姿態走向裴游,「好久不見,裴游。」
「他在你心裏,只要你想就能見到的。」裴游摸摸她的頭,他理解俞小鯨對蘇遙的感情。那是她的過去,也是她的青春,更是他和她錯過的時光。
「撲哧。」本來嚴肅的氛圍,瞬間被「孟百里」破壞了。俞小鯨失笑,有點樂不可支,「還好你不是想改姓,不然我就得去夢裡見你了。」
「哦。」裴游不以為然地應了聲,視線越過孟秋,不願與她對視。
聽了裴游的說明,俞小鯨恍然大悟,他在最初畫設計圖時就決定了鯨展廳的面貌,並且考慮好了具體的實施方案。裴游做事向來心裡有數,自然不會被孟千里打亂陣腳,反而要求孟千里配合他尋找最佳的設計人員,將鯨展廳的效果圖完美地呈現出來。
「我是來見他的。」孟秋惱火,口氣不善,「你別擋著,太礙眼了。」
「我自以為是地喜歡蘇遙,自以為是地當他的骨髓供體,自以為是地對他念念不忘,自以為是地補償他,自以為是地維繫我和他的關係。」俞小鯨哽咽著聲音自嘲道,「其實就像姑姑說的,我做這一切都是在自我滿足。我和蘇遙只有同學關係,他不曾喜歡我,不需要我的自作多情,也不需要我在他身後做什麼。他離開時,我沒有好好地跟他告別,卻自以為是地束縛著他,讓他不得安寧。直到現在,我無法再自欺欺人,我想要的是他永遠都無法給我的,對他的喜歡和懷念已經不能滿足我了,我沒法再將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地方。裴游,我累了,我不要再也見不到的蘇遙,我想要你的陪伴,想要和你在一起。他知道我放棄他了,所以蘇家註銷了賬戶,斷了我和蘇遙的關係。」
「走,現在就陪我去一個地方。」俞小鯨露出一臉神秘的表情,直接拉著裴游往鯨鯨海洋館的停車場去。
「我一直沒有跟蘇遙告別。」俞小鯨不由得攥緊了手,裴游包容了她的一切,她也想回應他的信任,「阿游,我要你陪著我,看著我,告別蘇遙。」
難怪裴游會安慰她,說她喜歡的人都是對的人,都是希望她過得好的人。
「謝謝你。」裴游從背後抱住俞小鯨,垂首搭在她肩上,在她耳畔低語,「我以為我早就看開了,能夠冷靜地面對他們,沒想到仍記得被傷害的感覺,心有餘悸,便驚慌失措了。」
這就是他喜歡的人,俞小鯨的心很小,小到只裝得下一個人。她的心又很大,大到願意敞開讓他看見她心中的曲折。無須他費心揣測,她就坦坦蕩蕩地告訴他,她現在只喜歡他。她如此坦誠,他又怎能將蘇遙視為他們之間的「坎」呢?
「用心感受,你會明白她想要什麼。」孟萬里並未直接給出答案,「人與人之間羈絆的深淺,並非由時間的長短來決定。小游,你要相信小俞,她接受了你,意味著你給了蘇遙無法給她的東西。對她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對,千里說我們必須在一起,孩子才能找到回來的路。」于瀟水被強勢的孟千里說服了,「我們只有在一起,才能讓孩子再次選擇是否願意重新成為我們的孩子,這是孩子的權利。如果是懲罰,我們也得在一起接受孩子不願意回來的結果。大魚兒,我想彌補,我想贖罪,但不能斷了孩子回家的路,這條路必須由我和千里一起守護。」
裴游在孟家吃了「全蟹宴」,就想給俞小鯨做個「全蟹宴」:清蒸大閘蟹、冰鎮熟m.hetubook.com.com醉蟹、蟹肉雞翅、蟹柳沙拉、芝士焗蟹斗……再溫一壺桂花酒,與她「共襄盛舉」,再好不過。在鮮蟹與酒香間,聊點過去,說些未來,輕撫她的逆鱗,接受她的一切。
「夠了,我們還是走吧。」作壁上觀許久的裴立仁,按著氣得發抖的孟秋的肩膀,勸道,「他現在國內,以後可以再見的。」
當他離去,她便沉溺過去,他給她留下一片無法碰觸的逆鱗,直到裴游出現,一次又一次地包容她的逆鱗,用他獨有的溫柔撫順了這片逆鱗。
裴游有點厭惡地糾正:「我和你們不是一家人。」
「為什麼?」裴游輕聲問,溫柔地引導著俞小鯨疏解心裏的糾結。
「那麼你決定交給我……」她頓了頓,反問,「是在考驗我嗎?」
「那麼,你這樣考驗裴游,滿意了嗎?」
鯨展廳是她和裴游的地盤,怎麼能容許他人上門欺負她的男朋友,當她這個女朋友是死的嗎?
不知怎麼回事,向來跳脫,凡事得過且過的孟千里,好像突然開竅似的,對鯨鯨海洋館的各項工作都上心了。比如,孟千里原本對鯨展廳何時開放並不在意,畢竟這個項目的初衷是讓裴游回國工作。裴游花越多的時間製作鯨雕,意味著他在國內停留的時間越長,這是孟氏兄弟最樂見其成的。
「說到底,你是想蹭電影的熱度來營銷鯨鯨海洋館吧?」俞小鯨故意曲解孟千里的意思,「有人會說你這是在炒作。」
「這些年,每當情緒不好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裏見蘇遙,跟他說說心裡話。這樣做就像是被他安慰了,我便又能獲得能量偽裝自己,做那個不會拒絕他人的俞小鯨,連帶著蘇遙的份一起活下去。八年來,我習慣了背負蘇遙的人生,直到遇見你,你有意或者無意地提起蘇遙,刺|激著我,讓我不得不面對現實,面對再也不可能見到蘇遙的現實。」
在蘇遙的事上,俞沁向來護著她,不讓她直接面對蘇家人,就是不讓她見到真實的人性,以免她受到傷害。
「因為,我現在只喜歡你。」
「啪!」
孟秋年逾半百,保養得宜的面容沒有留下太多歲月的痕迹。多年不見,孟秋只有更加不可一世的高傲。
「裴游,我不准你躲,我不會再怨你,你聽聽就知道!」
「離我遠點。」
「你想要什麼補償?」他縱容道,「我都給你。」
逝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待。專註於她和他的當下,才是他應該考慮的事情。
裴游不去計較,不代表他們可以得寸進尺,假裝過去已成往事,現在來要求天倫之樂,簡直可笑。
「我和蘇遙的緣分已盡了嗎?」俞小鯨埋首在他胸前,吸了吸鼻子,忍住又涌動起來的淚意。
兩人並肩站在蘇遙的墓前。墓碑上照片中的蘇遙,爽朗帥氣,眉目含笑,定格在最美好的年華。
裴游的臉色變得蒼白,想起小時候碰觸孟秋聽見的心聲:「賤種,怎麼不去死呢?你爸是窩囊廢,卑鄙又無恥,生了你這個賤種,毀了我的人生,識相點去死!」
「全蟹宴」開席前,先上道甜甜的前菜吧。
「現實有真實的痛苦,也有真實的幸福。」俞小鯨若有所思道,「人不可能一直活在過去,當無法逃避時,面對反而成了唯一的退路。」
孟秋步步緊逼,裴游節節敗退,他驚慌地看著她伸過來的手,極力閃躲,不願意再聽到她任何的心聲。
這些年俞小鯨為蘇遙所做的一切,也並非毫無意義,她真心守護著他,真心懷念著他。
「好,我奉陪到底。」
「這是我聽過最動聽的話,我很高興。」裴游心疼地捧著俞小鯨的臉,凝視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小鯨,喜歡我讓你難過了嗎?」
俞小鯨愣住了,那旁觀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裴游的父親了。
結束了于瀟水那邊的談話,俞小鯨便迫不及待地回鯨展廳,一進門就看到一個貴婦人模樣的陌生女人對裴游伸出「魔爪」,一副要將他拆吃入腹的跋扈模樣。而裴游失去慣有的從容,一臉的驚慌失色,手足無措地躲避,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當年,蘇遙不讓俞小鯨去醫院看他。俞小鯨在學校為蘇遙做著雙份筆記,蘇遙在醫院里悄悄描繪俞小鯨的模樣,憧憬著康復以後再見的情景。他在筆記本上記錄了他為她悸動的心情——
「我現在怎樣,都與你們無關。」裴游面無表情,語氣冷淡,對他們的「示好」只覺得反胃。
「你還聽得見對不對?」孟秋懸著的手,繼續伸向他,試探他,「你不相信我們的話,你可以親自確認,我保證是心口如一的。」
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俞小鯨終於走出了懵懂的青春,告別她年少的心動,不再困於過去。
「這裏閑人免進。」裴游直接對不速之客發出逐客令,「請馬上離開。」
叮!
「你在害怕嗎?」孟萬里反問他,「你和蘇遙在她心裏,孰輕孰重,你不敢正視嗎?」
也許在手術時,蘇遙便發現了移植骨髓給他的人是俞小鯨。他明白俞小鯨想要隱藏供體身份的微妙心理,就像他不願讓她見到他病弱的模樣一樣。他在努力,想以最生龍活虎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用他認為最酷的方式宣告他的心意。
「嗯,我不想再浪費時間折磨m.hetubook•com•com自己,也折磨千里。」于瀟水輕輕點頭,「有天千里痛罵了我一頓,指責我太自私,只想孩子的事,將他推得太遠,害他遷怒孩子,責怪孩子讓我這麼痛苦。我被他這麼一刺|激,發瘋似的反擊他,怪他太遷就我,怪他縱容我沉溺在痛苦中,怨他任由我逃避也不拉我一把。那天,我們吵得非常凶,把這些年的怨氣全部發泄了出來。最後筋疲力盡時,我才意識到我們太自以為是地為對方好,卻從未面對彼此真實的想法。當我們能夠承受對方最糟糕的一面時,我們才能真的理解對方的感受,才能找到重歸於好的路。」
「我看過電影《美人魚之夢》的特效設計場景,其中包括以鯨鯨海洋館為原型設計的美人魚海洋館,精緻夢幻的程度遠遠超過我的想象。」孟千里頗為感慨,「我想改造鯨鯨海洋館,讓它變成電影中存在的夢想之地。明年電影上映時,人們肯定會好奇現實中的美人魚海洋館是什麼樣子的。」
既然知道裴游對所謂的父母心有芥蒂,作為他最親近的人,理應出面應付。
在裴游面前,她不是困於涸澤的魚,而是遨遊海洋的鯨。
「他這叫通知。」裴游對孟千里的心血來潮表示不以為然。
裴游用心地為「攤牌」營造舒適的氛圍,只是沒料到「全蟹宴」還未開席,他先面對的竟是俞小鯨淚流滿面的告白。
可她移情了,像一巴掌拍在過去自己的臉上。俞小鯨甚至懷疑她曾付出的也是虛情假意,才會這樣被蘇家拒絕。
「阿游,你聽到了嗎?」俞小鯨轉頭望向裴游,笑中帶著淚,「蘇遙在說『可以』,對吧?」
俞小鯨見到這些鯨模,不知會有什麼反應呢?
「小鯨,你要相信你喜歡的人,是希望你過得好的人。」裴游摸摸她的頭,「不管是他還是我,你喜歡的人,都是對的人。」
俞小鯨微微一笑,沒有立刻回答,她心中早有答案。
「他們除了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還做了什麼?」俞小鯨覺得她有必要記在小本本上,有備無患。
孟秋伸出手去拉裴游,他卻像驚弓之鳥,本能地迴避:「別碰我!」
「八年前,在我生日那天,蘇遙離開了。」俞小鯨平靜地說,「第二天是蘇遙的葬禮,很多老師和同學都去送他,而我卻躲起來,沒有送他最後一程。我那時很害怕,害怕面對現實,於是欺騙自己,只要不去參加葬禮,就能假裝蘇遙還活在某個地方。」
剎那間,風和日麗,愧疚隨風而去,感傷似雪消融。
「你回家再看。」裴游按住她的手,目光閃爍,「俞姑姑讓我看過以後再決定是否交給你,這是她對我的考驗。」
他媽媽……裴游的母親?
裴游攬著俞小鯨的肩膀,輕輕地拍著,看著墓碑上的蘇遙,聽著她說過去的事。
「你……」孟秋瞬間火大,裴立仁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示意她冷靜。孟秋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心靜氣地說,「裴游,以前的事是我們不對,但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是一家人,你還要記恨到什麼時候?」
「因為她很好,值得被喜歡。」
回首過去,俞小鯨愈發覺得過去的自己可笑。從來不是她被蘇遙綁住無法開始新的人生,而是她束縛了蘇遙,不願意讓他離開。
裴游被擅自出現的人刺|激而驚慌的心,此時被俞小鯨捧在掌中,溫柔呵護。她的體貼撫慰,彷彿給他的心穿上了鎧甲,而她就像執劍在前、以身為盾,保護他的騎士。
「怎麼說?」于瀟水拉著俞小鯨坐下來,示意她的助理離開,她想和俞小鯨單獨說些話。
「你!」孟秋怒目圓睜,被如此無禮地對待,她簡直難以置信。
「她想要什麼?」
「向來擅長分解各種動物甲殼骨刺的大師,為什麼對大閘蟹無從下手?」孟萬里揶揄,「小游,是什麼阻礙了你的手?是『全蟹宴』不夠鮮,還是陪大哥吃飯不樂意?」
「瀟水姐姐。」俞小鯨心裏漸漸明了,「我不需要放下,也不需要拿起,因為這都不是裴游在意的事。」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俞小鯨調皮地摸摸他的頭,「你得補償我哦。」
是小鯨嗎?裴游有些喜出望外,抬頭,一看清來人,他嘴邊淺淺的笑意先是凝固,接著漸漸消失,表情也僵住了,最後只剩下冷漠。
「嗯。」俞小鯨握住于瀟水的手,「我、裴游,還有孟大哥,也會一起守護的。」
「看來我要離開鯨鯨,你很高興呀?」完成在鯨鯨海洋館的拍攝之後,于瀟水得跟著創作團隊去海島拍攝外景,需要兩三個月。
他喜歡的人,是個專心的人,專心得容不下第二個人。
孟萬里給了裴游解題思路,撥開了他心中的迷霧。裴游似懂非懂,他下手處理起清蒸好的全蟹,毫不費勁地剝開蟹殼取出完整的蟹肉,入口嘗到清香鮮美滋味的剎那,他恍然間有了答案。
拍攝一結束,俞小鯨就游向愛麗絲,摸摸它、抱抱它,給予獎勵。于瀟水不能在水裡待太久,直接出水去休息室卸妝換衣服。
「傻瓜。」裴游擁俞小鯨入懷,撫著她的背,安慰她,「人與人的相遇是緣分,陪伴也是緣分。」
這就是兩次將裴游送進精神病院的父母,難怪裴游見到他們會有如此反應,他根本m.hetubook.com.com就不願意再看到他們。
「你們現在怎麼樣了?」俞小鯨從善如流,于瀟水想說,她自然願意聽,「我們孟館長最近變成大忙人,沒有空再假公濟私圍著你轉,你看起來反而很放鬆呢。」
「對。」裴游上前擁她入懷。他擁抱著俞小鯨,彷彿擁抱著全世界,令他心安,讓他著迷,「從今往後,我來陪你,我們在一起,朝朝暮暮,年年歲歲,不止十年。」
在孟家吃「全蟹宴」時,裴游心不在焉,無法細緻地處理蟹殼,望著鮮美之味撲鼻而來的清蒸蟹,難以下咽。
這麼細緻麻煩的工作,孟千里竟然乖乖地配合了,還積極地和設計公司洽談合作。
他召開鯨鯨海洋館全體員工會議,發表他的雄心壯志,提出改造鯨鯨海洋館的目標,同時表示要將鯨展廳做成鯨鯨海洋館的招牌,明年國慶節正式對外開放。這樣再也不會有人投訴鯨鯨海洋館「有名無實」了。
「我的事,不需要你們費心。」裴游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我並不想見你們,請不要再擅自出現在我面前,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但俞小鯨無法欺騙自己,無法抗拒有人喜歡、有人陪伴的真實和溫暖。她喜歡裴游,喜歡得讓她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分心給過去的人。
「高興。」俞小鯨調皮道,「也不高興。」
「他們走了,天下又太平了。」
「我是他的女朋友!」裴游握著俞小鯨手的手非常涼,涼得讓她心疼不已,不由得出聲打斷了他。面對孟秋,俞小鯨不假辭色,「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不是多管閑事。」
二十年後,她還要故技重施。
即使孩子成年以後學會釋懷,也並非代表原諒,只是不想去計較罷了。
她曾經喜歡的人,磨平了她滿身的刺,撫慰了她心中狂暴的小怪物,讓她擺脫俞家的束縛,開始懂得享受普通人的簡單和自在。在他身上,寄託著她矇矓而美好的少女情懷。
裴游低頭看著眼前的人,第一次發現俞小鯨嬌小的背影也可以如此挺拔堅實,為他擋風遮雨。這令他心安,讓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你是我的兒子,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孟秋強調,「裴游,我們這些年有在反省,不信,你聽聽?」
「既然孟煩煩要快,我們自然配合他。」裴游似笑非笑道,「當然,他也得配合我的要求。」
「阿游,」意識到他對裴家的不以為然,俞小鯨改變了對他的稱呼,「你遲到太久了。」
「來得及嗎?」俞小鯨有點頭疼,「我們還有那麼多的鯨雕要製作。」
「我已經決定和瀟水重新開始了,這裡是我們的新起點,也是為我們為孩子打造的樂園。」孟千里難得向俞小鯨敞開心扉,「我曾把受傷的愛麗絲當成孩子的替身,照顧它彷彿能減輕我對孩子的愧疚。鯨鯨海洋館是我為紀念孩子建立的,我希望有一天孩子能看到,願意回到我們的身邊。」
「十二年前,大哥想要我的監護權,他們獅子大開口,要求用孟氏集團旗下效益最好的醫療器械公司和度假療養中心來交換。大哥說服了舅舅,分割了孟氏集團業務,滿足了他們,從而獲得我的監護權,讓我可以安心地在孟家生活。」裴游嘲諷地說著他們當初的做法,「用我這個包袱換取他們想要的東西,對他們來說,這是我最大的價值。從那天起,他們就不再是我的家人,老死不相往來對彼此都好。如果不是大哥說要給他們留點顏面,我早就改名叫孟百里了。」
「歡迎你隨時來探班。」于瀟水莞爾,主動提起,「大魚兒,你不問我和千里現在怎麼樣嗎?」
「如果我一直念著舊情,你會怨我嗎?」俞小鯨抬頭看他,止住淚水的雙眼依然氤氳。視線霧蒙蒙的,她的心上也像矇著霧,有些東西,她還看得不真切。
俞小鯨故作輕鬆地調侃,實則暗暗鬆了一口氣。她有點擔心孟秋髮起威來會將她和裴游送去精神病院,畢竟有前車之鑒。
裴游比俞小鯨更早知道信封里的東西是什麼,比她更早面對了蘇遙對她的心意。他明明在意她和蘇遙的過去,卻更在意她對蘇遙無法釋懷的心結。
「謝謝。」于瀟水十分動容,眼眶微微濕潤,「既然放不下,我就拿起來,好好地承擔這份重量。你呢,放下還是拿起?」
「是我有道題不會解。」面對孟萬里的打趣,裴游直言他的煩惱。自從接下俞沁給的本子,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攤牌」才能不觸碰俞小鯨的逆鱗。
這話直直地戳中裴游的心臟,他心間填滿了歡喜和悸動,所有的患得患失在這一刻都灰飛煙滅。
烤箱內的芝士焗蟹斗定時完成,發出愉悅的提示聲,像在回應她。
遼闊天地間,遠山似有迴音,像極了一聲聲的「可以」。
「怎麼辦呢?當然是選擇……」裴游捧著俞小鯨的臉,對著她的眼,笑著低下頭,「親親你喜歡的人。」
「我大概是夢遊太久了,才沒有意識到你一直在我身邊。」 裴游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輕輕地蹭著,「小鯨,你早就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我真想比任何人都早認識你,這樣我就能更早地陪著你,更早得到我的鎧甲,更早心滿意足。」
「好。」裴游鬆開手,稍稍退開兩步,靜靜地看著俞小鯨,心裏一片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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