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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秦德威。不得不說，尹主事點名的第一個發言人選，真是刁鑽。

在這個「首輔病重」時候，嘉靖皇帝忽然主動召集大臣開會，等於明晃晃告訴朝臣——你們做好了準備沒有？

趙四翻身下馬後，急急忙忙的稟報：「老爺！翰林院急報，陛下召集三品以上大臣、五品以上詞臣，以及禮部主事以上官員，兩日後文華殿朝會！」

至於嚴嵩將會怎麼表態，那還用想嗎？

「朕前幾日又在夢中見到皇考，如今天人相隔，令朕徒生自哀。只是不知萬年以後，能否與皇考歡聚一堂。」

「再叫兩個尚書來」的遭遇，簡直就是嚴尚書至今還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以說誰敢支持「稱宗入廟」，誰在朝廷輿情中立刻就是「奸臣」，你嚴嵩背得起這個鍋？

「若真要議禮，還請姐夫三思！萬一引得千夫所指、萬人唾罵，得不償失啊。」

準備進入發獃神遊狀態的秦德威冷不丁重新激活了，有點懵逼的望向尹耕。

但前半句卻還是似懂非懂，什麼叫「能不能入閣反而是次要」？

但禮部所管的外圍衙門卻很龐大，像什麼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國子監之類的都算是禮部系統的，還有大家津津樂道的教坊司。

其餘三人齊齊無語，嚴老大啊你不會真吃錯藥了吧？你今天來來回回的怎麼就繞不開秦德威了？

在大部分朝臣的不安中，預定的朝會日到了。

秦德威再怎麼折騰，目前也只是個五品，而他嚴嵩則是地位尊貴的禮部尚書！

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無奈地說：「但老大人身為禮部尚書，怎麼可能躲得開？連沉默的都不可以，必須要表態。」

所以秦德威的總體策略就是前期低調苟，大後期再浪。

反正歷史預定的大反派、大奸臣是嚴嵩了，自己也是無奈又違心啊。

等群臣行禮完畢后，寶座上嘉靖皇帝主動開了金口說：

從外省來京敘職的參政歐陽必進，hetubook.com.com乃是嚴嵩妻子歐陽氏的親弟弟，與嚴嵩說話沒有那麼顧忌，此時開口說：

趙文華詫異地看向義父，你老人家吃錯藥了？

而且尤其令人意味深長的是，就是特別讓「禮部主事以上官員」出席。

其實秦德威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過，他真正暗藏的手段並不在於「稱宗入廟」的過程中，而在於塵埃落定的事後。

群臣們無奈的暗嘆幾聲。它來了，它來了，它果然來了！

只要等嚴嵩「橫眉冷對千夫指」的表了態，效果肯定就相當於炸魚塘，那時自己再渾水摸魚隨便說幾聲就行了。

誰這麼干，就相當於直接拋棄道德，被天下人戳脊梁骨。

目前就這麼幾個蟲豸黨羽，別無可選，嚴嵩只能進一步解釋說：「據我這些年來的觀察，領悟出一個結論。在嘉靖朝，只要能獲取真正的君恩，並且維持住，即便舉朝皆敵也是立於不倒之地。最關鍵的是，內心要堅決的相信，皇上不會讓你倒！而且皇上也有足夠的權術手腕，能讓你屹立不倒！而議禮，也只不過是換取君恩手段罷了，入閣反倒是次要。」

等嚴嵩成為新一代大禮議功臣，躊躇滿志時，再用一個很敗人品的卑賤小陰招，奪走嚴嵩部分氣運，而且又不會讓皇帝反感！

四月暮春，秦德威帶著徐妙璟，在李小娘子的護送下，出城向西南二十里，來到永定河邊。

趙文華、尹耕、歐陽必進三人聽到這裏，只聽懂了後半句的意思——最擅長拍皇帝馬屁的人，才是我方最大的敵人！

禮部尚書嚴嵩先接了旨，又對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吩咐道：「此乃儀制司該管事務，著你主持禮部內外衙門諸君議論！」

嚴嵩就這樣飄飄忽忽的發散著思維，於是小弟們先說起話來了。

所以文華殿內立刻就冷場了，群臣只能用裝傻和沉默來應付。

比較特殊的是，司禮監太監居然也出現了，從一號張佐到二號秦福hｔtps://m.hｅｔuｂｏok•ｃｏｍ•coｍ，以及黃英、戴永等六個司禮監太監分列兩側。

直接挑明了，大臣也不能繼續裝傻了。

於是秦德威就老老實實低眉順眼的站著了，他真的不著急。

彷彿秦德威接觸和在意的人，就沒有平庸的，就算是看起來最無能的馮恩，那也簡約而不簡單啊。

當時秦德威把一些大致技術思路交給了這些工匠，直到最近他們終於把水力鼓風機和配套高爐研發出來了。

右庶子、侍讀學士、鴻臚少卿秦德威心態還是比較輕鬆的，他偷偷看了眼嚴嵩，恰好嚴嵩也偷眼看向秦德威。

假如皇帝再發動議禮，還能議什麼？無非就是「稱宗入廟」罷了，但這個分量實在太重。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齊齊收回眼神，心裏冷哼一聲「奸臣！」

寶座上的嘉靖皇帝目光如電，來回掃視著群臣。心裏忍不住就暗罵，自己剛才沒說透，這些人全都在裝傻！

嚴嵩輕輕嘆口氣，如果兒子嚴世蕃在這裏，何至於連個能聽明白話的都沒有？

兩人視線正好對上，互相對視讓兩人的表情一度有點尷尬。

這也是比較正常的程序，涉及到哪部事務，先讓該部拿出專業意見。

等嚴嵩辛辛苦苦爭來了氣運，暴露了從夏言集團獨立出去的野心，他秦德威再偷襲老嚴同志切走一半氣運，想想就美滋滋。

等到再有機會時，還能改成「忍辱負重」，逆轉口碑。

所以掛著鴻臚寺少卿的秦德威，硬要說是禮部外圍官員，也能自圓其說。

尹耕繼續說：「雖然秦德威你本官翰苑詞臣，但也是天子顧問之臣，這時候請你議論幾句也沒什麼不恰當的。還是說，秦德威你看不起禮部，亦或是你不想發言？」

歐陽必進又問道：「姐夫這些想法，需要告知與夏閣老否？」

而且有秦德威這個帶頭的吸引火力，跟隨在後面的就輕鬆不少，而且可以塑造成「迫於大勢不得不為」的形象。

禮部尚書嚴嵩hetubook.com.com也召集了可以信任的親近黨羽，到自己家裡來。

沒法子，別人眼裡，嚴尚書還是夏大學士的小弟。

但大臣們心裏都很苦，真的沒有人願意支持，尤其是第一個站出來引導輿論支持皇帝這個荒謬的想法。

趙文華掰手指頭數著：「除了義父之外，其餘最有資格的人就是天官許瓚、霍韜……」

至於當前議禮的大舞台，全都交給嚴嵩吧！

面對靈魂拷問，嚴嵩沉默良久，突然問道：「你們說，秦德威會不會支持稱宗入廟？」

嚴嵩胸有成竹的道：「到了文華殿上，想讓秦德威開口，就要靠你了！而且這幾年裡，秦德威得到如此多天恩浩蕩，被稱為嘉靖男兒。這既是他的福氣，也是他的負擔！如果說我沒有資格沉默，那秦德威只怕也沒資格沉默。這就是我為什麼一定要盯著秦德威不放的原因，他不當那個千夫所指的奸臣，誰當？」

很多人已經開始盤算，如果由秦德威出面，把這個奸臣當了，別人是不是就解脫了，可以繼續站在道德高地裝傻了？

與其巴結不太有實權的禮部嚴尚書，還不如直接去巴結夏大學士。

嘉靖皇帝就直接下旨說：「禮部官員先議論！」

當初議禮是「認誰當爹」，很大程度上還能算是皇帝家事，而「稱宗入廟」比「認誰當爹」還嚴重，壞的是國家大禮，相當於公然踐踏祖宗法度。

秦德威：「……」

當然也有人請秦學士去開小會，作個形勢報告什麼的，但很可惜，秦學士今夜在城外農家樂，沒有返回城裡。

如果選新人入閣，義父這個禮部尚書競爭力很大！

趙文華下意識的反問道：「難道義父您觀察和學習的是秦德威？」

只是二號秦太監臉色鄭重，緊鎖雙眉，不知心裏在擔憂什麼。

作為一個青史留名的大奸臣，嚴嵩肯定會迎合皇帝啊，不然他以後怎麼擊敗夏言當首輔的？

只是嚴嵩不明白，為什麼秦德威似乎特別「慧眼識人」？

m.hetubook.com.com嚴嵩很想指著門外，說一聲「你滾」。

尹耕微微一笑，對秦德威又說：「閣下有鴻臚寺少卿官位，也算是禮部外系官員。」

陛下假裝問，駕崩以後能不能與親爹歡聚一堂，這意思明顯就是，爺倆的神主牌位能不能放一起，並且一起接受祭祀。

趙文華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再次開口道：「那義父身為禮部尚書，豈不正恰逢其會？」

竟敢說堂堂禮部尚書學一個官場三年菜雞，真丟不起那人！就不能是學習前首輔張孚敬嗎？

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因為職業敏感性，稍微能猜到點內幕，對趙文華解釋道：「只怕皇上又想要議禮了。」

禮部這個衙署很怪，主體機關很小，就四個司，還都是清閑不得了、人員編製也少的。

秦德威當然不是去看莊田的，在西班牙人把番薯帶到菲律賓之前，他對農業生產興趣不大。

嚴嵩聽到這些人名，忍不住就說：「真正要關注的人，是秦德威！」

首輔只是病重，又不是去世，至於開始琢磨他的身後事嗎？

所以今天秦德威是來實地驗收，順便討論下一步的技術方向。

尹耕有點懷疑地問道：「但是秦德威會那樣做嗎？」

早有準備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上前，奏道：「臣實在愚鈍，皇上方才想垂詢的，是獻皇帝可否加宗號，並神主入太廟之意？」

鍾罄悠悠，香煙裊裊，嘉靖皇帝御文華殿，升座。

只是一年前，京城裡有些匠戶逃亡，「藏匿」在了永定河邊莊子里，成為受不明權貴庇護的隱匿戶口。

三人齊齊一驚，今晚說了這麼半天，這句話才是最令他們驚悚的一句。

到場人員堪稱陣容豪華，規格高大，讓嚴尚書激動的想潸然淚下。

按照慣例，在當晚，京城裡無數縱橫捭闔的小會就提前開起來了。

嚴嵩冷哼一聲，「在我看來，若說誰敢帶頭支持稱宗入廟，只有秦德威這個向來逢迎天子的奸臣最有可能！你們說，如果秦德威率先支持稱宗入廟，吸引別和_圖_書人的攻訐，而我只跟在秦德威後面搖旗吶喊撿便宜，這樣如何？」

而他趙文華，則是從十年前國子監就開始追隨義父的「潛邸舊人」！

你尹主事有毛病吧？你們禮部議事，讓他秦德威發個什麼言？

現在說的是入閣問題，那秦德威又沒資格入閣，也能算競爭對手？

俗話說的好，天塌下來，先砸高個子，反正嚴嵩這個禮部尚書肯定要表態的。

與「禮」有關的業務，那都是禮部主導，天然就是禮部尚書發揮的舞台，別人奪不走這個主導地位的。

而且與秦德威關係最好的「二王」尚書，也基本沒可能入閣啊。

而且更讓嚴嵩心塞的是，只怕連那秦德威都能召集起比這強十倍的陣容！

嚴家的乾兒子趙文華興緻很高，盼了這麼多年，義父終於有機會躍龍門了。

「議禮」兩個字在嘉靖朝，對很多大臣是苦藥，對另一些大臣則是春|葯。

嚴嵩答話道：「事情並沒那麼簡單，總而言之這次情況，本質上是對君恩的爭奪，能不能入閣反而是次要的。若論起這方面，秦德威才是最大的對手，這與他品級、官職、有沒有入閣資格無關。」

秦德威可是「嘉靖男兒」啊，別人可以沉默，可以搪塞，可以含糊其辭，但秦德威肯定不能。

嚴嵩訓斥道：「你以為這隻是個入閣問題？入閣問題只是皇上拋下的魚餌，皇上心中所求是其它！」

有義子兼刑部員外郎趙文華、忘年交兼禮部儀制司主事尹耕，以及恰好近日在京敘職的妻弟歐陽必進。

尹耕領命，然後站在朝會贊禮官位置說了幾句開場白，向人群看去，找到目標說：「秦德威，你先議論！」

只要禮部尚書採取穩健跟隨戰術，一樣能獲取君恩和入閣資格！

秦學士正站著與幾名老工匠說話時，忽然看到自家僕役趙四騎著馬飛馳而來。

嚴嵩再次沉默良久，然後淡淡地說：「以後我的事情，就不必告訴夏桂洲了。」

不過嘉靖皇帝這自私涼薄的勁兒，讓很多大臣不禁暗暗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