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革弊興利
及到次日，秦中堂重新穿上了官服，是正三品的那套，這足夠用了。
他再仔細看，這四句是：「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因為工部很多工作，比如工程土木、器具製造等事項，傳統上就有很強的計劃性和完整的數據統計，改個格式就可以照搬進底冊了。
夫妻說著話，徐妙璇先睏乏了，秦老爺送了妻子入睡，但自己又全無睡意，便又來到書房。
執政這個詞，現在一般是指嚴閣老的，以表明嚴閣老壓過翟首輔的權勢，而秦中堂今日竟然也自稱執政？
工部眾人聞言齊齊驚詫，弊端不弊端的無所謂，這麼多年也過來了，主要是秦德威說自己執政比較讓人吃驚。
多麼應景，多麼貼切！
「啊，是是。」兵部眾官繼續答應。
隔壁的工部眾官忽然心理平衡了，原來並不是因為工部好欺負！秦中堂是無差別的地圖炮！
反正如果只要自己不短壽，起碼還有幾十年政治生命，很多事情可以慢慢來。
聽完兵部各司的彙報后，秦德威再次強調說：「我執政的主意就四個字，革弊興利！但聽你們稟報，都是常規事務，沒有針對弊端的深入改革！」
「中堂這是要去哪裡？」方舍人連忙請示道。
按照常識，政爭往往是圍繞著人事、監察等核心權力展開，很少有揪著工部不放的，所以秦中堂屢屢往工部跑，才會令人側目。
常言道，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秦中堂比郎官不知道大了多少級，中間至少隔著尚書和侍郎。
最終演變成什麼局面，秦德威也不知道，穿越者也不是全能的，做一點是一點，總應該會比原本的時空更好一些。
兵部眾官：「……」
方舍人猶豫著勸道：「這樣不太好吧？別人都會以為，中堂又去奪權。」
但隨即又聽到秦中堂轉而繼續說：「但外省卻相反，天下平日久，各省匠和圖書籍繁衍生息，其實人數一直都在增長，但朝廷依然按照戶數來征役！這就導致匠籍人數在增長，但官府得利卻沒有什麼變化！也就是說，匠籍人口大幅度增長卻毫無用處，白白增長了，這樣合理嗎？」
這個時候，所有堂官都已經交了辭官疏，各部只剩下了郎中、員外郎、主事。
考成法這種目標責任制，別人可能更看重的是「責任」，只認為是個監管工具，發揮的作用相當於監工。
相比于旁邊其他各部，哪個部也比工部「敏感」啊，一出問題就會激發輿情，甚至會引發災難性後果。
秦德威便道：「京營還有多少在操官兵？又有多少能實戰的？那些管營的到底知不知兵？」
其後秦德威看向寫好的絕句，不禁輕輕地嘆口氣，這麼好的詩卻不能發表出去，只能自己在家偷偷寫著暗爽。
秦中堂大人大量，說了句后就不再糾結這些小事了，便說起今日來意：「想必爾等也都得知了，各部堂官都要交考成底冊。但那些老爺們身居高位平常務虛比較多，關於實務方面的細節，只怕都要靠你們各司郎官來提供。故而本官就先來聽聽，你們大致都彙編了些什麼，都要向長官們提供些什麼？」
曾后爹頭也不回的說：「無事！」
曾后爹：「……」
秦中堂你只是個臨時執政，別那麼自不量力，你不是首輔兼兵部尚書啊！改革太激進會被反噬的！
雖然秦中堂是客人，但身份太大，便坐上了主座。
就算你秦中堂想玩執政三把火，也先別搞京營啊！這裏面水又深又渾的，牽涉到幾十萬軍戶人口和上百家勛貴，出了問題真兜不住。
中書舍人方佑在大門外迎接秦中堂去上班，然後跟著走時，卻發現秦中堂沒有進宮去文淵閣，反而又繞到了五部那邊。
進了兵部后，同樣是山中無老虎，秦中堂就是最大。
兵部眾官連忙道：「中堂和-圖-書還是換一個積弊吧！」
秦中堂來工部的次數，可能比最近二十年所有其他大學士加起來的次數都多。
秦德威便道：「我執政的主意就四個字，革弊興利！你們工部事務的弊端，諸位難道就視而不見？」
工部眾官員無語，營繕司員外郎嚴某人為什麼在家養傷，你秦中堂自己沒點數嗎？
難道各司向尚書、侍郎們提供點內部工作資料，還需要你秦中堂來先過問一遍？
眾人一起以為然，就工部這些「雜」務，除了皇帝眼皮底下的西苑工程，其他似乎出點差錯，秦德威也能兜得住，也不會有太大輿情反應。
其實如果從編考成底冊的角度來看，工部這邊相對比較容易的。
工部眾人面面相覷，你秦中堂就算想管考成法這攤事，可介入的也太早了吧？
曾后爹走得近些，便看清楚秦德威寫了一首絕句。
但這次秦德威卻能靜下心來寫字，真算是成熟了，比從前堪稱大有長進。
巡視了一圈各房后，秦老爺又回到了正房，算時間徐賢妻距離臨盆不足一月了。
秦德威連忙叫道：「老爺到底有何事指教？」
秦德威簡單明了地答道：「先去工部！」
等秦德威回到家裡，就看到一大家子人七嘴八舌的迎候。關了十幾天後，全家主心骨終於又回來了，家人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方舍人就忠言逆耳地答道：「一是中堂正挾勝勢，一舉一動都會被人關注和猜測。二是中堂去工部次數也太多了，很難不讓人多想。」
等眾人見過禮，秦中堂環視一圈后，皺眉道：「為何少了一人？」
兵部眾官大概平時被王廷相熏陶的多了，很自然的接話說：「不知中堂有何指導？」
秦中堂收穫了滿滿的敬意，從翰林院出來的時候，當真是志得意滿。
秦德威總結道：「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問題就是這麼個問題，你們還想視而不見？我剛才說了，如https://www.hetubook.com.com今天象示警，我們必須要革弊興利！匠戶問題就是你們工部目前最大的弊端，你們應該仔細想想，到底怎麼改！」
秦德威回應說：「一年不行三年，三年不行五年，五年再不行還有十年！重要的是開始做，哪怕只是開始研究這個問題！而不是袖手旁觀坐視不理，任由問題繼續發酵！」
所以工部眾郎官無可奈何，只能被逼著向秦中堂彙報工作。
隔壁后爹曾老爺跨府而來，想與便宜兒子談談，卻看到秦德威正在屏心靜氣的寫字，忽然感到了幾分欣慰。
他收回剛才的評價，並且轉身就走。
秦德威又說：「那我就有事要說！老爺你也是四品，正好也在京，別忘了交個辭官奏疏！以免別人說兒子我徇私，讓我難做！」
秦中堂見兵部眾官對待改革的態度如此端正，忽然又來了興緻，坐穩了繼續說：「其他積弊還有不少，你們兵部可以步子再大一點，當一個革弊興利的先鋒啊。比如說你們的地理圖缺陷就很大，外海圖太不詳細了！佛朗機人二十年前就打到廣東了，你們還沒有警惕？近些年倭寇也漸多，將來海上必定多事，海圖必須要認真繪製！」
秦德威反問道：「你如實說來，為何別人會這樣認為？」
大家都看出來了，無論如何，秦中堂肯定要「革弊興利」一下的！所以隨便找個「積弊」答應下來，趕緊把秦中堂打發走是正經！
有人壯著膽子質疑說：「就算寫進考成法底層，一年之內，也肯定難以有所改進。」
在往常，遇到這種大獲全勝、意氣風發的時候，秦德威時常表現的得志輕狂、不可一世。
秦德威嘆道：「改革重任在肩，任重而道遠啊！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義之所在，吾往矣！」
面對別人的疑慮，秦中堂沒有生氣，既和藹可親又義正詞嚴的解釋說：「諸位不要誤會，並非是我秦某人多管閑事。實在是擔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各位部堂上交的考成底冊不合格，若又被我秉公退回來，臉上就不好看了！所以我就想著過來現場指導，讓你們工部不至於白準備底冊！」
等秦中堂教訓完畢後走人，工部眾官員又無可奈何的送出去。
大概這就是秦德威往工部跑的原因！無它，就是容易立威後果又輕！
工部有營繕、虞衡、都水、屯田四個司，也就有四個郎中八個員外郎，共計十二名郎官，但目前出現在這裏的只有十一人。
兵部眾官便一口答應道：「這個可以有！只要有秦中堂在上面支持，我等自然儘力推動！」
每個男兒都有軍事夢，秦中堂興緻更勃勃的說：「還有，海防的衛所體制已經不適應當下局勢了！首要是學習造大海船，可以偷師佛朗機人！其次是組建戰船隊！但這不是一個個分散的衛所可以辦到的，都要改革！」
由於沒有對等官員可以接待，只能四個司的四名郎中、七名員外郎一起出迎，以人數表示禮遇。
讓各衙門官員交上來的工作底冊其實就相當於計劃書，而通過審定計劃書能夠深入影響各衙門的工作部署。
當秦中堂又一次駕到工部時，工部官員們都快哭了，秦中堂為什麼就抓著工部不放？
站在大門外，望著秦中堂的背影，有人小聲嘀咕道：「秦中堂找到工部，其實就是找軟柿子來的。我們工部說話又不硬，事情又好拿捏，即便出了問題，他也不需要承擔多大責任。」
工部官員問道：「如何有新意，還請中堂示下！」
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也只認為秦德威以「監管」來充當爭權手段而已。
隨後秦中堂就又開口道：「就說京城的匠戶，比起百年前，數目為何十不存一？別只會說因為工匠逃亡的太多，那深層原因就是什麼？應該如何解決？」
京城匠戶越來越少，這是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工部官員們也不覺得秦中堂提出這些有什麼特別。
但秦德威聽完了各司的工作彙報后，點評說：「都是墨守成規的事務，毫無新意！如果只是這些，那換個九品小吏都能來做，又何必需要你們！」
同樣的，兵部也是一大堆郎中、員外郎跑出來迎接了。
但秦德威其實更看重的是「目標」，因為他比當下任何人都清楚未來大勢，更能明白「目標」的作用。
這樣可以儘可能發揮穿越者一些先知優勢，引導各衙門樹立正確的目標，以達到慢慢改良和修正的目的。
秦德威彷彿猜到眾人的心思，主動解釋了一句：「諸君不要誤會什麼，嚴閣老那個執政是名詞，而我剛才說的執政是一個動詞，表示本官目前正主持政務！」
這個問題，很多工部官員也是第一次聽說。
即便是大學士向外朝伸手，也沒有伸的如此長的！這樣何止是預機務，簡直比預機務還預機務！
明明工部就是一個政治屬性不那麼強的衙門，總不能因為嚴閣老勢力把持工部，你秦中堂就沒玩沒了的騷擾啊！
正在工部眾官員唏噓感慨，自怨自艾的時候，卻又望見秦德威走了幾步，又站在了隔壁的兵部大門外。
秦德威高聲道：「今日本官到此，就是看看你們兵部的事務如何彙編的，免得交上來的考成底冊不合格，讓王老前輩顏面無光！」
徐妙璇打趣說：「我還以為你會去祠堂那邊表功呢，這回為了仙姑下天牢進詔獄，難道仙姑還不肯感動的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