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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放棄吧……」通訊里華爾修沉重地道：「龍城已經陷落，從後方進攻的我們將讓沒有防備的聯盟一敗塗地，戰爭……結束了。」

這一次，必須有人要死。

那一身純白如雪的機體，就像讓夜落幕的日出，白得耀眼而動人心魄，彷彿最偉大的守護神。

然而江芷馨沒有回答她，她嬌柔的身軀僵直著，手指緊緊抓著艙門，瞳孔凝縮，而玉眸微微抖動不止。

輪迴雙手抽出劍，交叉劈砍而下，和終焉的長劍再一次撞擊在了一起！兩台機體引擎輸出功率均開到前所未有的大，噴氣口噴出壯麗的氣浪，衝擊著海面生生陷出了兩道巨大漩渦！

江芷馨坐起身來，麥克詫異地看著她，卻發現她晶瑩剔透的眸子里有著動人的光澤。那不是對於困境的絕望彷徨，相反，是某種執念。

陽離子炮吞噬了相當大一部分的萊茵機體，然而天穹很快就被後續衝擊而來的新部隊重新填滿。龍城的防衛部隊捨生忘死地衝擊，悲壯地令人感動，卻也最多只能延緩萊茵的推進速度。

「我怕，再也不見到他了……所以，哪怕見一面，見最後一面都比死去要好。」

厚重的牆，阻擋不了外面轟隆的炮火聲。江芷馨坐在人群的角落，十指交叉緊緊握著，緊緊咬著嬌艷紅唇，臉色慘白如紙。

多麼……可憐。

人群頓時嘩然，江芷馨心中一跳，那一聲心跳如此清晰、有力，宛如一柄巨大鎚子狠狠砸下，擊碎了腦海的空白、茫然和恐懼。

藍色機體如海，更像是恐怖地食人蟻，所過之處，下起了機體殘骸的雨。

慕羽咬了咬牙，道：「還會繼續的吧？不會放棄抵抗的聯盟，不甘願失敗的人心，都不會讓戰爭結束的，對吧！」

於是他終ｈttｐs://wｗｗ.hetubｏｏk.ｃｏｍ•coｍ於知道，無論再如何堅強，終有躲不開的悲傷，這悲傷，即使連時間都無法麻木。

有人死了，不是該感到難過嗎？而不是理所當然地麻木吧？

他哭喊著這個名字，悲怮地哭泣，如同被判了死刑的孩子。

「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家族不接受破敗的命運，為了想要創造人類美好的未來……這算是背叛嗎？！慕！羽！！」

他們的推進速度愈來愈快，慕羽俯瞰望去，大半個龍城已經被吞沒，濃煙升騰，即使是黑夜也被遮蔽，整個世界遙望而去，已被煙霧獨有的灰暗代替。

慕羽記得那個時候，他的靈魂為之震裂，眼珠恨不得瞪出眼眶，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一道道血絲將要崩裂而出。當光芒連帶著李爍消失后的那幾天，他一個人坐在駕駛艙，與世界隔絕。

那火煌煌如神明，驅散世間一切影子。那火兇猛如暗夜，吞噬所有對於溫暖的希望。

她起身，轉身，還未走，身後男人轟然站起：「芷馨！」

終焉化成電光，狠厲地衝撞而來：「背叛了我們的，難道不是你嗎？！」

「閉……嘴！！」

慕羽那時覺得這句話真切地讓他感到憤怒，當有一個朝夕相處的人活生生、血淋淋地從世界消失，而你在漫長的未來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時，如果連悲傷都被壓抑，如果連回想都被禁止，就好像這個人從來就不存在你的生命中一般，那是多麼無理的道理？！

就像現在，他看著光芒伴隨著機體的殘骸漸漸散去，縱然心中沉痛，卻竟然再也沒有哭泣的慾望。

第一次見到機體在這樣的光里被擊碎吞沒的記憶是震撼的，在那光里消失的人，叫李爍。

因為事和-圖-書發突然，避難所里看不到電視直播。只能聽著外面慘烈又沉重的建築倒塌和炮火混雜之聲，想象著外面的戰況。而在避難所里，人群亂鬨哄地嘈雜聲，更是讓江芷馨感到心煩意亂。

江芷馨聽見有人說話，說話的內容讓她不寒而慄。

※※※

慕羽眸子凝定，最深處的那一簇光耀眼欲盲，他沉聲道：「你是萊茵的核心，失去了你的指揮，萊茵……就沒有必勝的把握了吧？！」

被隔絕的他的世界，充斥著絕望、悲痛、悔恨，折磨他如一個漫長的世紀。

她像個投入了全部熱情的初戀姑娘聲嘶力竭地喊道著，雖然這片天空太過廣闊，慕羽根本聽不到，然後江芷馨就是喊到了聲音嘶啞都不肯停息。

那是架直升機，有個女孩站在那裡高喊著，她的髮絲發狂似地飛揚著，她的嘴形清晰而震撼，輕易就能篤定她在喊著什麼。

從最初到落幕都是。

她獃獃坐在，不知道自己在出神地想著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恐懼。麥克緊緊摟著她，讓她的臻首依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也沒有停息江芷馨的瑟瑟發抖。

慕羽的感知世界里，突然在某處微微波動，那種強烈的感覺像是在召喚著他，慕羽近乎本能地將光學影像調到了感知波動的方位。

電光急促地閃動，然而慕羽一動不動，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就連細胞似乎都僵硬。

「芷馨——！！！！！！！！！！！！啊啊啊啊啊！！！！！！」

「我如果不瘋，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他了。」江芷馨忽然覺得眼眶發燙，明明就想很平靜，然而語調最後還是很不爭氣地顫抖：「我想見他，我要見他。就算是……就算是像個沒用的人，像個累贅，一點都幫不了他，但我就是想見wwｗ•ｈeｔuｂｏok•cｏｍ•cｏm他。麥克，我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如此深刻地讓我擁有勇氣。」

江芷馨回頭。

「為了自我慾望而泯滅他人的慾望，為了所謂光明的未來而斬斷死去別人的未來，為了世界卻將要毀滅世界。華爾修……這種事，我不會讓它繼續下去。」

江芷馨站起身，將孩子交付給女傭，麥克卻一把抓住了她的玉臂，有些驚慌地問道：「芷馨，你要去哪？」

時間彷彿只斷了那麼片刻，兩台機體重新在無垠的蒼穹交織著密如蛛往的軌跡，每一道被射出的光，都意味著可能斬斷某個人在某個人生命里的未來。

他們說，這意味著堅強。

「芷馨，別探頭，太危險了！終焉機體那麼明顯，一定能找到的！」麥克餘光掃了一眼江芷馨，大聲道。

艾瑪……

「呵呵。」華爾修冷笑道：「這麼說……你想要殺掉我么？『為了所有人的未來，而犧牲一個人的存在，這種事，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話，你說過的吧？那麼……」

她的呼喊，不是給慕羽，而是給她自己。

「慕羽！！！！！！羽！！！！我愛你！！！！！」

一道光束，從直升機右側的虛空憑空現出，向著終焉所在的方向射來。直升機根本沒來得及迴避，便被光束穿透，連停頓都沒有，直衝而來！

執念生，則一往無前。

無論是他還是華爾修都一樣，結局已寫滿了兩敗俱傷的悲劇。

終焉修長的軀體懸停在半空，回頭望著將天空染滿的赤橙光芒，光里恐怖的高溫讓天穹都為之灼燒，宛如神靈發怒降臨的天火之河。對於這樣的光，慕羽熟悉它如同自己。

江芷馨定定地望著那台機體，紅唇顫抖，高聳的胸部劇烈起伏著，似乎體內有一股熱流在來回翻動著，https://ｍ.heｔubｏｏｋ.com•com越滾越熱，最後突破了喉嚨關卡，爆發而出！

天空充斥著煙塵，灰濛濛地讓黑夜變得陰森可怕，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大地火光綻放，熊熊燃燒成火海。

她語調起伏不定，略帶哽咽，然而顫抖著說出的話，是麥克這輩子聽到過最堅定的聲音。於是他知道，沒有人能阻攔她，若強行將她留下，她從此便是快樂，也不會很快樂。

「聽見了嗎？樓房倒塌的聲音比剛才更密集了……應該是……龍城淪陷了吧？」

……很久以後，他死在了慕羽的槍下。

就算有悲傷，也不過一瞬間，隨即便被從眼前擦過的光束擊潰，重新像個神話里威風八面的英雄以英勇的姿態投入戰鬥，就像那道吞噬了過往並且斬斷未來的光從來沒有降臨過一般。

※※※

然而後來慕羽明白了，漢特說的沒錯。甚至……連悲傷都來不及。

在李爍的碑前，第一任黑色獄隼隊長漢特如是說。

他總是微笑，笑得時候眼睛眯成了月牙。明明是個男人，卻像個女子般溫柔。所以最後在面對死亡的陰影時，竟然還固執地那道笑容塞進了所有人的記憶里。

是的，麥克的肩膀足夠寬闊，他的胸膛亦足夠溫暖，然而心裏潛藏的吶喊告訴江芷馨，有個地方並不寬敞，也未必很溫暖。但是……

他的堅強如毒藥，禁錮了他悲傷的權利，剝奪了對於生死、對於生命本該擁有的姿態。

「身為軍人，沒有資格長久悲傷。」

那之後，這樣的場景如同被詛咒了一般出現在他前進的道路中，而當如今他走到了盡頭，滿身傷痕，再也不能輕易被刺傷。

麥克瞪大了眼睛，失聲道：「你瘋了？！」

濺出了可怕的血紅色。

就像一支筆在白紙上劃出了一道直線，刺出了某個洞。

終焉的和_圖_書光如鷹隼巨大的翅膀圍攏而來，輪迴巋立不動，身前夜色扭曲，幾台機體手舉盾牌憑空踏出，將輪迴天衣無縫地保護在其中，光束打在堅硬的盾牌上，潰散，漫天漂浮的粒子如櫻花飛絮。

有一種浩大的氣沖盪著胸膛，沖得慕羽淚流不止，衝擊著喉嚨彷彿要被撕裂一般。

宛如走到了盡頭豁然開朗，那一片海就那樣廣闊而壯烈地出現在眼前，海浪翻卷著，天空電閃雷鳴地變幻著，兩台機體在飛速穿梭糾纏，偶爾貼著海面掠過，捲起高高的浪潮。

「那麼，你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江芷馨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低頭凝視了麥克片刻，道：「麥克，我想見他。」

麥克說：「我帶你去，直升機還停在外面。」

慕羽望著那團燃起的火焰，望著那飛揚狂亂的髮絲散盡而落，呼喊的聲音在火中消弭無蹤。心臟似乎為之停止跳動，身體的血液也驟然靜止。

麥克地下頭，無力地鬆手，江芷馨最後望了他一眼，伏下身，輕聲道：「如果……一定要照顧好孩子。」

她愛他。

江芷馨探頭焦急地望著，麥克是個聰明的人，繞開了推進的萊茵方陣，近乎奇迹地從側翼迂迴到了原龍城第一防線。一個小時之前，那裡還生機勃勃，軍人們肅穆地穿行，而現在，這裏已是廢墟。

感知突然劇烈的跳動，彷彿世界坍塌。

駕駛艙一陣劇烈地動蕩，那道光束結結實實打中了怔然毫無防禦姿態的終焉。

「……，那麼，你還能做什麼呢？」

慕羽不想麻木，然而已經麻木。

人類可以頑強地承受著沉重的打擊，就算骨骼盡碎也都昂然面對。然而卻似乎沒有人，經受得住時間悄無聲息地侵蝕，在那些經歷的潛移默化中，一些屬於最原始的準則被悄然改變。

慕羽睜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