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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一個人犧牲就足夠了！同志們記住！我們終將勝利！」

「……好久沒來看你了。現在的身體不怎麼好，從敦曼大老遠過來，半條命都要沒了。」基汀坐在墓碑旁邊，錘了錘自己的雙腿，「你是不是覺得我該夏天過來？鳥語花香的，多好看。其實恰恰是因為夏天熱鬧，冬天樹都枯了，鳥都飛走了，我怕你孤單，才選在這個時——」

老人摘掉了眼鏡：「維拉克說過，他寧願以後的孩子們，最大的爭論是究竟有沒有過這樣的一段歷史，也不希望有人再親身經歷這一切了。」

「沒有平等會了，沒有了……現在……現在我們叫國際平等聯盟……」維拉克很想好好解釋一下這期間的經過，可他實在沒有力氣。

約瑟夫、阿德爾等人也奔赴前線，與同志們一同作戰，累計打退二十余次政府軍的進攻。

「伯因、莫萊斯對你怎麼樣？」

下屬要為他打開留聲機，卻遭到了他的拒絕。

維拉克鼻子一酸：「沒……還沒有……」

「我不知道……」

「沒關係，哭什麼，我們遲早會成功的。」克里斯伸手擦拭維拉克的淚水。

「都到這一步了，你還不知道？」

淚水仍舊滴落在了地面上。

懸吊著的維拉克被士兵們放了下來。

「是嗎？」

世界各地的分站同樣面臨著戰爭影響，做著力所能及的事情。

「是的，我剛剛看到很多人在為你哀傷，你對他們很重要，你做了很多的事情。」

「為什麼？」

良久，年輕人終於把基汀攙扶到了維拉克的墓碑前。

維拉克恍然大悟。

「嗯。」老人應了一聲，還是紋絲不動地盯著幕布。

「這一年半，你過得還好嗎？」克里斯保持著微笑問道。

「我們……我們會成功嗎？」維拉克的淚水越積越多，他哽咽著問克里斯。

維拉克同樣在觀察他。

年輕人連忙攙扶：「您慢點。」

「我們終將勝利！」

二十九年前，弗朗西斯帶領工人遊行，爭和-圖-書取到歷史上第一條關於工人工作時長的法令，並建立平等會的雛形。

睡了半個晚上的塞爾特上前確認維拉克的死亡。

同一時間的費鐵爾防線上，平等軍的同志們挺過了一夜，仍在同近乎源源不斷，望不到盡頭的政府軍戰鬥著。

——奧斯頓想活生生凍死他。

大多數人苦難的一生，都會被後人用輕飄飄的一句『歷史陣痛期』來概括。

「電影，依然是蒼白的。」老人緩緩開口，「但這已經很好了，起碼他們沒有被人們所遺忘。」

和自己長相一模一樣的人，不正是托馬斯·克里斯嗎？

「我們走吧。」電影院的觀眾基本走空，老人拄著拐杖站了起來。

「電影結束了。」一名年輕人輕輕地向身邊戴著眼鏡的老人提醒道，「我們不著急，等其他觀眾走光了再走。」

年輕人將老人扶下了車。

在無濟於事地擦了一段時間淚水后，克里斯將手指向人群。

「維拉克？」克里斯仍在呼喚。

「很好。」維拉克很誠實地說著，「他們可能一開始還……還對我有成見，但是後面我們就是最信任……最信任彼此的人了……」

……

自維拉克吊起，四名殘存的行動隊同志嘗試營救，也被陸續當場擊斃。

「維拉克。」

他的思緒像冰河下的魚。

維拉克抬頭看去，看到了科林、道恩、丹尼爾、威洛、門羅、迪亞茲、伯因、莫萊斯、諾德、墨菲……

「我們長得真的很像，難怪他們看不出來。」克里斯驚訝地觀摩著維拉克的面孔。

……

「維拉克同志！」

同時，轉移工作緊鑼密鼓地展開了。

「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吧，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待會兒。」基汀扶著墓碑，撐著拐杖慢慢坐了下來。

他是基汀最後的一個學生，一名目前專註研究新式飛機的工程師。

只不過，這次和從戴曼斯監獄越獄重獲自由不一樣，他是要被重兵押送著前往處決。

「那長話短說，我們成功了嗎？」克www.hetubook.com.com里斯期待道。

圍觀的民眾被穿著棉衣的士兵攔截在二十米外。

「我是克里斯，你還記得我嗎？」克里斯問。

經過維拉克多次大喊不要出來，要在沉默中擲地有聲，整個處決過程才沒有了突發|情況。

「我真的不知道……」

「沒有為什麼，答案就在那裡，總有要人過去。」克里斯咧開嘴，「其實我覺得，這一點你比我更了解，更肯定。」

雙眼被凍得眯起來的維拉克隱約聽到了有人在叫自己，他努力睜開眼，發現有個和他長相一模一樣的人從圍觀人群中走出，掠過了士兵，來到了他面前。

兩年前，革命全面勝利，那個在當年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美麗新世界，終於到來，並在建設中不斷完善，填補缺點。

維拉克顧不得做出回應。

二十六年前，維拉克犧牲，國際平等聯盟主力軍迫於形勢兵分兩路開始戰略轉移，國際平等聯盟總站進行第二次大轉移。

克里斯停頓了幾秒：「我們的組織還好嗎？我當時還想給組織起名叫平等會。」

巴什、普魯曼分站暫時將重心放在團結力量，呼籲巴什、普魯曼停止暴行上。

「……好吧，出發。」

所以，在冰冷刺骨的晚上，只穿著單薄囚服的維拉克被高高吊起示眾。

國際平等聯盟總站放棄了堅守萊利斯特市，一來是因為守不住，二來能讓這座城市免於戰火，避免民眾被迫背井離鄉。

「維拉克。」

「很好。」維拉克回答著，「我從沒……從沒像這樣感覺過自己是活著的……」

「好吧，沒關係，不管你怕不怕，我們都會在這裏陪著你。」

「沒事，直接過去吧。」老人慈祥中帶著固執，看向車窗外生機勃勃的城市。

「我這輩子可不想再坐輪椅了。」基汀又固執地拒絕了年輕人。

「也死了……他被刺殺了……」

「您能行嗎？」

「不行的話，還是給您買個輪椅吧，這樣反倒方便些。」年輕人提議。

「那您有事叫和-圖-書我，我就在附近。」年輕人只得離開。

光一縷一縷的，使他回想起這一生中的一幕幕景象。

他心想。

湖底很深。

「我們？」

「我覺得我們會。」克里斯很肯定。

他說他並不覺得這一切枯燥。

身體還在下沉。

「我說……我說不動了……」

「當時真的是這樣的嗎？他們真是太偉大了……您也一樣。」年輕人見老人似乎還沉浸在電影里，便安心坐著分享自己的感受。

克里斯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惋惜起來：「克洛伊是不是還在堅持我的想法？他相信我的路是對的，可我覺得這條路只會越走越歪，越來越錯。」

「莫萊斯呢？」

可惜他的臉被凍僵了，笑容並沒有從肉體上表現出來。

「我們終將勝利！」

就這麼沉下去吧。

國際平等聯盟集中力量優先轉移傷員，與時間賽跑。

塞爾特就坐在隔壁樓里，喝著溫熱的咖啡，注視著外面的景象。

冷風吹著，許多道憤怒、同情的目光落在被凍得發抖的維拉克身上。

「您慢點。」年輕人花了幾分鐘，才把八十歲高齡的基汀攙進了陵園。

「將軍，你說他臨死前為什麼是笑著的？」

「呵呵，走吧。」基汀在年輕人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登著台階。

「我……我在……」維拉克緩緩張開彷彿被凍在一起的嘴唇，輕聲道。

「感覺怎麼樣？」基汀看著墓碑，回憶起維拉克的面孔，又向更外面的世界揚了揚下巴，「我們花了二十七載，才把世界變成了這副模樣。儘管，如今的世界，或許還是無法做到徹底的平等，徹底的團結，以及徹底的美麗，或許還是會面臨很多威脅，還是會有很多人為了自由而戰。但是，正在一點一點向著我們心中的那樣前進著，不是嗎？」

「維拉克。」

忽然，一邊傳來了鳥叫聲。

幕布漸黑，激昂的歌聲也一點一點地退去。

似乎是墜入到了溫暖的湖泊里。

他想睜開眼睛，看一看，這一定是美麗新世界。

「他……他死hｔtｐs://wｗｗ.ｈeｔｕｂｏｏk•ｃom.ｃｏm了……他不相信我們走的路……被政府的人……殺害了……」

「你怕死嗎？」克里斯話鋒一轉，「沒有看到新世界就死了，怕嗎？」

一個小時后，維拉克漸漸麻木了。

維拉克也笑了。

今天，是一四六零年一月三十一日。

前一天塞爾特問維拉克臨死前有什麼心愿時，維拉克提到的第二個是希望有尊嚴地死去。

缺人缺錢的蒙勒哥分站，竭力救助流浪的孩童，共同熬過這個煎熬的冬天。

……

「去吧去吧。」

看到維拉克的臉上還掛著笑容，他被逗笑了。

還能聽到周遭的歡笑嬉鬧。

黎塞分站協助黎塞方面進行調停，儘管收效甚微。

半個小時后，車子來到了烈士陵園前。

墓碑自然是無聲的。

二十二年前，世界大戰隨著巴什、普魯曼宣布投降而結束。同年，平等軍經過艱難的跋涉，終於會師。

「呵。」

十五年前，基汀患病，退居二線，擔任學校校長。

這副如鋼鐵般冷硬的身軀，站在時代這面巨大的鏡子上，顯得實在太過渺小，又像顆釘子，著實突兀。

那人仰著頭，呼喚著他。

雪花鋪滿了他的身子，他被凍得打著哆嗦，臉被風吹得生疼。

這是個瘋狂、動蕩的年代。

「接下來去烈士陵園？」年輕人詢問，「我建議您在外圍繞一圈就好了，或者先回去休息休息，不然身體受不了。」

「他真是個偉大的人啊……」

但眼皮太沉重了，努力了好久，他都沒有睜開。

但這段歷史最終還是會被擴寫、詳細描述。

看著重新建立起來的陵園，和周邊玩耍的孩童，老人感嘆道：「當初，就是維拉克同志義無反顧地帶著其他同志留守在了萊澤因，保護陵園，搜集證據對抗政府對國際平等聯盟的抹黑。」

「國際平等聯盟。」克里斯跟著說了一遍，「聽上去是比平等會要好一點。能說說這一年半你們都做了什麼嗎？有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大家的生活有沒有好起來？」

「伯因怎麼樣和圖書了？」

「哦，原來有鳥啊。」基汀被自己給逗笑了。

因為其中，不止有痛苦、悲傷、死亡，還有少數奮起反抗，用生命在掙扎、改變的人。

「我也要謝謝你。我當時真的很絕望很害怕，不知道我倒下之後，剩下的同志會面臨什麼。」克里斯又試著為維拉克擦眼淚，「你出現的剛剛好。」

「誰知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二人走出了電影院，路邊的一輛汽車上下來了兩名高大的男子，幫著年輕人把老人扶上了車。

雪夜

他感覺自己好像不是那麼冷了，捆綁懸吊自己的繩子也正被人解開。

十二月二十二日、清晨

其他的分站、組織、勢力也都各盡所能。

被關押在萊澤因北區監獄的維拉克，時隔十二天，終於離開了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有初到萊澤因的，有和平等會同志打成一片的，有囚禁在戴曼斯監獄的，有坐船去敦曼的，有做試驗工廠的，有諾德的婚禮，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快一點，費鐵爾防線上的同志就能少犧牲一點，提早進行戰略轉移。

「也死了……他是……是累死的……」

年輕人附和著：「是啊，我讀書的時候，經常看到當年的那些事情，真的很難想象當初具體是怎樣的。」

「您都和我說過很多遍了，而且剛剛的電影里也有講這個。那個時候，維拉克同志如果聽從了您的勸告，現在應該……」

有很多很多人。

就這麼沉下去吧。

「明白，你們兩個就在車上等著吧，我帶基汀老師進去看看。」年輕人向兩名衛兵道。

「謝謝你……克里斯……」

……

這個心愿最終沒有被奧斯頓准許，奧斯頓認為維拉克的死要有足夠的衝擊性，這樣才能再給國際平等聯盟，給支持他們的民眾的頭上再澆上一桶冷水。

太陽的溫暖傳不到他的身上，他只能領略到少許透進來的光。

靠著回憶，又是一個小時過去。

看到他頭髮上、睫毛上的雪，彷彿看到了自己。

十二月二十一日

「他不會躲在別人的身後。」老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