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眼睛
「你找誰？」
身旁，陳鳶看著街道兩側，不多時，他跳下車攆，朝一處酒肆的夥計拱手詢問。
「小哥，勞煩問一下，這鎮上可有姓常的人家？」
「怎麼欠了外債？賭？」
那夥計撇嘴搖搖頭：「這小的上哪兒知道。」
「在下是遊歷四處演木雕戲的，路過這邊，想尋一處宅子借宿幾晚……」
或者，已經當做對方在外面死了，畢竟有二十多年沒有回家。
「原本也是好端端的一個人，自從他大哥失蹤后，就變成這樣了。」
沒有成妖成精的靈韻，這就是一顆普通的樹。
陳鳶想了想，當即換了一個說法，趕忙拍門說道：「其實，我是替我父親還恩來的，當年我父親受過常翁恩惠，臨終時，特地讓我尋來，我去了通山縣，打聽了多日，才知道你家已搬來這鎮上。」
「我家不借宿。」老婦人看到陳鳶手伸去袖裡，直接就把門給碰上：「……也不需要錢！」
還讓兩個小童倒了兩杯水過來，家中拮据，茶水自然是沒有的，但待客的禮貌，說明家中曾也闊過。
「不用。當年常翁可是救過我父親的。」
他伸手取過展開。
當然，常翁已經死了https://www.hｅtubｏｏｋ.ｃoｍ•cｏｍ，他們估摸也不知道。
「啊啊……那樹跑進院里了。」
陳鳶悄然並出二指，彈去一縷青氣，瘋癲發狂的男子安靜下來，雙眼閉合，像是累著了般跌跌撞撞坐到地上，向後一仰便昏睡過去。
黑瓦白牆的小院門房緊閉，陳鳶下車敲了一陣，才有腳步聲過來，門扇「吱」的打開一條縫，露出小半張臉，是一個裹有藏青纏頭的老婦人，挽起的髮髻幾乎全白，神色警惕的打量門外這個陌生年輕人。
老婦人垂著眼淚，點了點頭。
然而，衝出的男子根本不理會兩個孩童，瘋瘋癲癲的在院里亂跑，甚至還脫去衣物滿地打滾兒，急的老婦人衝上去就拿拐杖打他。
「城裡搬過來的？」
「……山要吃我……」
一進小鎮，古色的檐柱、鏤空的雕欄透著陳舊的氣息，檐上翹角聚集的鳥兒，好奇地看著駛入長街的牛車，滾動的輪子壓著髒亂的路面緩緩而行，孫正德駕著車，不時吆喝過往的行人注意。
「老人家！」
那夥計看了看周圍，降下了聲音，「掌柜的說……那家人時運不好，正走倒霉和*圖*書運，欠了不少外債，客官要去，當心別讓債主看到，說不得問你要呢。」
「唉，多謝你了。」老婦人也沒有了剛才拒人千里的冷漠，屋裡狹窄，她搬了兩條凳子請陳鳶到外面檐下落座。
「老身與丈夫有兩個兒子，老大十年前不知怎的，隻言片語都未留下就跑了。一走就是好幾年，兒媳待不下去，撇下兩個孩子跑回了娘家，老身這小兒子氣不過，就要尋他兄長……過兩月，不知怎的被人在鎮外路上發現，那時候就已經瘋了……老身砸鍋賣鐵四處請名醫救治，也不見效，反而瘋病越來越重……家裡醫的沒錢了，還欠了不少債，二兒媳不久也跑了。」
夥計年歲不大，二三十年前的事確實有些為難他，不過好在有銅子放到他手裡，臉上頓時有了笑容，「客官稍待，我進去問問掌柜的。」
「樹在動……它要吃我！」「娘，你手裡拿的什麼？！別過來。」
兩個孩童早就習以為常，看到二叔睡了，纖細的手臂奮力的想要將漢子拖進屋裡。陳鳶看不過去，便上前幫忙，將對方抱去屋裡床榻。
那男子不顧被打的疼痛，神色緊張的指著伸進院里和圖書的李子樹，在地上連連後退。陳鳶偏頭看去那李子樹在風裡輕搖慢舞，晃著滿枝的李子。
像是胡亂書寫的字跡，有著古怪的話語。
「到底怎麼一回事？」
陳鳶笑了笑，在老婦人手背輕拍了下，示意她放心，便起身走去屋裡，假意的伸手搭去榻上昏睡的男子手腕。
不久，拐過街口向東不過二三十丈的距離，果然看到了夥計說的那顆李子樹，幾個孩童吵吵嚷嚷的握著長桿正去打青黃的李子，見到怪模怪樣的牛車在門口停下，喊了聲：「快跑！」拖著長桿一鬨而散。
陳鳶讓胖道人和師父先在牛車上等他，便推門跟著進去，手指一彈，一縷清風纏去老婦人慢吞吞的雙腳，後者行走間，敏捷些許。
「誰家沒有遇到困難的時候，老人家叫我陳鳶便可。正好我也略懂一些醫術，不妨我給令郎瞧下病症？」
「兄長走進山裡了……山睜開一隻眼睛……他在盯著我……」
似乎要下起雨來，陰雲遮去明媚的陽光，街上行人匆匆跑過低矮的屋檐。
他哪裡會看病，不過渡些法力過去，試試能否知曉病因，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現，收回法力時，一旁破舊的桌上，凌亂的和_圖_書紙張歪歪扭扭的字跡內容讓陳鳶好奇起來。
「掌柜知道，就在東頭那家，客官只需到前面路口向右拐，一直走到盡頭，看到門口有顆李子樹的就是。不過……」
「那謝過小哥，也替我向掌柜的道聲謝！」說完，陳鳶回去車上，讓孫正德駕車去店傢伙計口中說的地址，路上他也在想，若只是欠債，數額不大的話，替對方還了便是，就算將這份恩情抵消了。
「有是有，但也有兩三戶，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家？」
老婦人眼睛頓時有了光芒閃爍，剛要起身，又連忙坐回去，「陳郎君，老身家中可沒診錢給你。」
陳鳶當然不可能說是書上看的故事認識的常翁，隨意編了一段故事，果然，那老婦人眼睛忽然紅了一下，罵了句：「這老東西，就喜歡尋道求仙，家也不顧……」
「其實我也不清楚，只是聽我父說他外出做買賣，落入賊匪之手，最後被一老人所救，老人只是簡單的說，他是通山常翁……」
「老人家，剛才那個是……你小兒子？」
聽老婦人這話，陳鳶大致明白，這家人其實根本不知常翁早已踏入修行，只不過是以尋道求仙的借口出門遊歷，讓人覺得不務正業。
「老人家，那可否讓在下進……」陳鳶正開口說話，院里忽然響起一陣嘈雜，像是有人摔砸東西，大喊大叫，老婦人連門也來不及關，拄著拐杖著急的趕過去。
吱～
院門再次打開，老婦人目光直直地看著陳鳶：「你如何認識我丈夫的？」
那夥計並沒有因為陳鳶只是問路便拒絕，反倒讓陳鳶愣了一下，沒想到還有兩三家，想了一個關鍵的地方：「從通山搬過來的。」
「他這瘋症，怕是比師父還要嚴重。」
常氏擦了擦眼角，吸了下鼻子，忽地笑道：「讓你見笑了。」
說完，將七八枚銅子揣進袖裡，轉身就跑去店裡的櫃檯，那邊，一個胖乎乎的老頭抬起頭，聽著夥計的話語，看了一眼門口朝這邊拱手的陳鳶，隨後跟夥計說了一些話，後者這才出來。
陳鳶皺起眉頭。
大抵將陳鳶當做可傾述的對象，老婦人憋在心裏的痛苦，隨著陳鳶輕聲詢問，沉默了一陣，緩緩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