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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和他再說些什麼了。」

「我很失望，羅素。我明明已經為你展示了全部，你應該能理解我做出了什麼選擇。」

而到這時，羅素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就如同你的過去一樣？」

「人類無法祛除自身的動物性。若是得不到滿足，在心靈的深處有個空洞，那麼無論多麼強大、多麼堅強、多麼聰慧，也終將變成彼得潘那樣的魔鬼。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麼。他們所感受到的『幸福感』是來自激素的騙局，他們所感受到的快樂也是虛幻之物。

「人們只是看到了華美的鞘，就擅自對鞘中之刃的華美擁有了幾分期盼。於是將自由、權力與責任交付給了鞘。但它終究也只是空虛的鞘而已。無論如何，也無法憑空變出刃來。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羅素知道，鞘的話是完全正確的。

他話音剛落，沒有等鞘做任何回應、便伸手一把抓住了翠雀面前的餐刀。

「是啊，的確已經退步了……」

壞日深深呼了口氣。

鞘的雙眼仍舊矇著黑布，因此看不清他的眼神。

而是依賴於「聖人斬首」才能掌握的「技術」。

「事實就是……你仍舊敬愛著我，南流景。我們的敵人是猴面鷹，你想必也知道這一點。可你仍舊對我發起了攻擊……你在試圖用這種激進的方式，來與我進行切割。你試圖告知自己，你仍舊憎恨著我。」

壞日所掌握的超遠距離殺人的能力，在過去已經幫到了羅素許多次。無論是卡瑪爾瑟亦或是賽綸、以及天送，他都有插手其中。如果壞日想的話，現在的他完全可以在很遠的地方攻擊鞘。

唯有壞日——他在仰頭喝完那酒壺中僅剩的一口酒液后，便將陶制的酒壺隨手丟開。

「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為什麼不多不少、恰好是『一桌』？這個距離……

「或許我是瘋了，但也或許我才是清醒的。若是所有人都喝下了瘋人之水，唯一沒喝的人便是瘋子……」

「就在半天之前開始，剛剛才完成。現在還很熱乎。」

他們之中，唯有鞘擁有著「反電子」的聖秩之力。面對能夠隨時將自身複製、分裂、隱藏、下載，作為擁有超越人類智能的病毒程序的猴面鷹，僅有鞘能夠徹底殺死對方。

他說著話，原本發紅的臉頰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回去。

而鞘如同機器一般，作出了完美無瑕的對策、將所有的攻擊以最小的代價與動作抹消。

「啊，是的。」

「既然如此，就不如徹底摧毀我那卑劣而脆弱的凡性，連同那被腐蝕的人格與朽壞的生命一同摧毀——僅留存智慧、意志、才能、力量，作為終極的『殼』而存在。

而鞘手中的刀刃，也覆上了一層黑色的旋風——在那漆和-圖-書黑旋風的遮蔽之下，一抹深到近乎變成黑色的墨綠色光輝同樣覆蓋了刀刃，讓那平平無奇的鐵劍彷彿變成了碧玉打造的刀刃。

下一刻，他驟然抬手。

鞘自顧自的說著，絮絮叨叨宛如老人：「你今年應該是三十八歲吧……哦不對，應該是三十九歲。我記得你是三月一號的生日，現在生日應該已經過了。快三十年過去了，你還是昔日那個十幾歲的孩子……」

可是壞日卻一直接近到了離鞘僅有一桌之隔的距離，才對鞘發起攻擊。在這個距離之下，鞘能夠準確判斷壞日的攻擊時機、並憑藉反應與經驗作出應對。以他那從容不迫的反應來看，這個距離之下壞日顯然是傷不到鞘的。

他也同樣沒有看向鞘。他低頭望著的是桌上還沒吃完一半的豐盛飯菜，它們在激烈的戰鬥中卻是完好無損。因為兩人之間，無論是攻擊亦或是防禦，都沒有將力量逸散到周圍。

「因此，我主動跟擢升請求——在我獲得升華之時，抹掉了舊我的人格。如今的我，是人工智慧深度學習了我的影像化記憶后、以並非『模擬』的角度而重塑的純凈新我。

可對他來說，「放下」也同樣意味著「殺人」。

「現在還算數嗎？你現在，還是這麼想的嗎？」

鞘那被黑布所遮蔽的眼眶中，仍舊是那一條昏黃色的光環。

壞日再度抬手，餐刀切裂了距離——那黑布被割斷並飄落在地。

湛藍色的光輝從他那餐刀中迸發出來，接近半米長的光刃從餐刀中噴涌而出。

男人沒有發起攻擊，也沒有離席、甚至沒有看向壞日。他的左手還握著酒杯，低頭時不知道是在注視著手中發光的劍刃、亦或是那不剩一滴酒的酒杯。

他手中的那光刃明明已經切入了餐桌與餐盤，卻宛如幻影一般沒有造成任何破壞。

——是的。

「既然老師你都這麼說了，想必你也已經做好準備了吧。」

壞日短暫的嗤笑一聲：「你獻上的東西里……包括愛麗絲嗎？還有我？亦或還有鹿首像？巴別塔？還有羅素？在你獻上的這些東西里，又有什麼是真正屬於你的？」

羅素突然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哦，我懂了。是因為我在南家的餐桌上時，與你相隔著的正是這個距離吧。」

握住那銀質餐刀后，壞日僅僅只是輕描淡寫的將它放下……

鞘平淡地答道：「說到底，從最開始就不該由『鞘』來挑選劍刃。而是應該由劍來選鞘才對。我並不具有什麼特殊的才能，只是恰好契合了愛麗絲。離開愛麗絲之後，我就失去了意義。

那是在鹿首像之前，鞘對自己所說的一句話……

在出了一劍之後，壞日倒是慢慢將刀刃放下。

羅素記得，壞日所持有的靈和*圖*書能，名為「朽日」。

「哈。無關緊要，無人關心……」

通過強大的意志約束紅移，將手中所握的凡鐵、乃至於能夠將自己的手指都化為臨時的靈能武裝，將靈能以一種無堅不摧的姿態釋放出來——

甚至不僅如此……

隨著一道湛藍色的光華綻放于空中，一道憑空出現的、遲來的漆黑劍氣便被他切碎。

羅素低聲答道：「現在的他，不過只是個空殼罷了。」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不去變成一個虛無的人、一個乏味無趣的人。

壞日打斷了鞘的話。

「因為如果那個廢物的『我』能夠死的早一點，那些悲劇就都不會發生。但我還是為『我』而感到高興。因為『我』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徹底獻上了自己所擁有的最後一項所有物——生命。但只是如此還不夠。

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他做不到。

「本應如此。既然沒有領導他人的才能，那就應該服從命令。」

「因為【鞘】已經死了。」

鞘的語調仍舊沒有絲毫起伏：「我懷著期盼與希望來見你。我不希望由我自己揭開全部驚喜。」

「我至今為止，仍舊行走在這條道路上，」鞘沒有任何遲疑的答道，「我已為其獻上所有。」

因為……

「關於這點，我也已經對你說過了，羅素。」

隨著那些湛藍色的光輝逸散，那些迸出的幽藍色火花宛如凋謝的花瓣。

它之所以是「一次性」的，僅僅只是因為公司不希望使用者的精神錯亂。若是完全導入某個瞬間的全部記憶與情感，那麼人格就將被其污染、原本能夠使用的靈能也會因此而無法使用。

鞘的光環之中，閃耀著昏黃色的光芒。

他話音落下，壞日的臉色就變得陰沉了起來。

刀刃自然落下之時，鞘面前的空間便如被擊碎的鏡面般驟然開裂。

人們喝完杯中的烈酒之後，或是面目平靜、或是眉頭緊皺、或是嘴角上揚露出莫名的微笑。

鞘則是非常熟練的抬劍在面前與身邊格擋、手中的劍刃舞成了一道旋風。在他身前與四周，虛空中近乎同時迸發出八道火光。明明壞日只是揮出了一劍，可虛空中卻同時對鞘攻擊了八次。

壞日手中的刀刃驟然發藍、發亮。

在羅素的紅移提升到這種等級后，他這次在如此之近距離下，終於看懂了這一擊。

「——聽懂了嗎，神之容器？如果你有疑惑，我還可以繼續為你解答。」

「因為『我』早就該死了。因為『我』早就想死了。因為『我』死了的話，對大家都會更好一些。

客觀來說……至少要等猴面鷹被殺死，他們才能對鞘動手。

【我找到了一位瘋癲的法師。藉助他的幫助、他粗暴的改造、我得以無需鏈接『聖典』伺服器……因為他將我的大和*圖*書腦改造成了半機械，讓我的大腦本身成為本地伺服器……】

鞘抬起頭來，看向羅素：「我很失望。你沒有記住我的話。

——這意味著，鞘已經跨越了那最後的一步。徹底捨棄了自己的血肉，上傳思維、成為了擢升與呂卡翁的同伴。

酒壺撞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鞘平淡的應道：「我對很多人說過。我說過很多次。」

「很難的啦。」

這是，屬於「聖人斬首」的力量。

越是讓壞日感到陌生、疏遠的存在，就能在越遠的距離接觸到。那是以心靈的距離，重新界定物理距離的強大靈能。

鞘聲音低沉而沙啞，讓人聯想到銀灰色的鐵翼、亦或是冬日窗沿上垂下的冰錐：「包括我自己的生命與存在。若有所求，皆可拿走。」

鞘的臉上仍舊沒有絲毫表情：「至於醉酒，那不過是大腦混亂的表現。但在沒醉酒的時候，人類的決策就是正確的嗎？既然原本就不一定正確，是否存在大腦混亂之後反而做對了事的可能呢？」

「僅僅為了從大腦發出的一道指令，那用藥物、手術、晶元微電擊等『洗腦』手段同樣能夠發出的密令，就去堅決的、捨棄生死的做些什麼事。那正是人類被名為『大腦』的寄生蟲所操控的證據。

怪不得，聖人斬首會一直留在壞日手中……直到他徹底掌握這項能力，才將它交給了羅素。

他彷彿在看到攻擊的瞬間，就已經知道這次攻擊不會傷到他。

羅素沉默了好久，才開口問道。

壞日沒有質疑也沒有反對，只是安靜的回頭望向羅素。

「——你已經瘋了，鞘。你是被那盛大的罪惡感與絕望徹底壓倒了嗎？還是兩杯酒就讓你喝醉了？」

「——老師。」

以靈能為燃料、以血為鑰匙，能夠根據「決心」來增長韌性、長度與鋒利程度的靈能武裝。正是愛麗絲從阿米魯斯手中獲得的初版靈能武裝。

但其中已經看不到猩紅色的血肉了、宛如觸手般搏動的細小血管了。他的那些血肉，全部都被剔除乾淨。他的臉部變得潔凈，仿生皮膚覆于金屬與塑料之上。

沒有衝動、沒有執念、沒有激動、沒有憎恨、沒有懷念。如同空殼一般，像是商場穿著外衣搔首弄姿的無臉機器人模特，那種違和感甚至會讓人產生恐懼感。

——正如羅素所擁有的，能夠複製他人靈能的靈能一樣。

他只是淡淡地說道：「不然，你應該已經死了才對。」

鞘不冷不淡的應道。

「人類想要永遠超脫于虛無與乏味，就必須超越自己的意志、超越『大腦』所給予你的一切給予基因直覺的指令。如此一來，人才能超越自己的動物性。」

「『——也因此，若是以我之力，能在這個時代掀起小小的浪潮、在歷史上htｔps://ｍ•heｔｕｂooｋ•cｏｍ.coｍ刻下我的名字。那將是我的榮幸。』」

鞘淡淡地說道：「但你能夠欺騙自己，卻無法欺騙朽日。你與我之間的距離，僅有『一桌之隔』。

無法「抵達」目標的攻擊，就算威力再強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鞘總是這樣，有著將人輕易激怒的才能。他明明每一句話都無比真誠、無比認真，可他的言語本身結合他的所作所為就會讓人忍不住發怒。

「我看似已被剝奪至無可剝奪。但事實上，我早就應該這麼做。只是因為內心的膽怯與逃避，在每個應該站出來的時刻都選擇了退讓。

鞘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身體向後傾倒、同時腰間利刃剎那間出鞘！

這次，鞘並沒有抵抗、也沒有格擋。

他保持著向後跌倒的姿勢水平滑行，腰間黑色的羽翼驟然彈開，全身上下捲起黑色的旋風——而那平平無奇的刀刃，卻竟是擋住了壞日那能夠切裂空間的斬擊！

「……你是什麼時候，完成了最終一步？」

他原本想要阻止壞日在這時向鞘發動攻擊——畢竟鞘是他們擊殺猴面鷹的主力。

「痛苦。幸福。命運。記憶。理想。意志。」

壞日諷刺道：「二十多年沒見了，老師。我還以為您的劍術會退步呢。」

假如看都看不見的話，就算是鞘也不可能一直擋住壞日的攻擊。

「你的靈能可不是這麼說的。」

敬那些想要殺死我的人——

「『我之生死無關緊要，我之留存無人關心。我是如此渺小，至死也不過只是時代中的一粒沙……』

可若是說……假如有人能夠從靈能武裝中同步到「靈能武裝」原本持有者的一部分記憶與情感，並且在不需要的時候將其忘卻……是否就能永久獲得一定強度的「第二靈能」了呢？

「鞘」仍舊平靜的答道，聲音如同機械合成聲：「我正為此而感到歡欣。

如今的他……已經不再需要血管給半機械化的大腦提供營養。

並非是鞘的偏心，而是因為這種一脈相傳的那種所謂「劍術」本質，正是一種能夠將靈能「鋒銳化」、化為實體的力量。

「人類的性格、感情、知性、邏輯思維，同樣也是來自於大腦的欺騙，那是刻在他們血脈之中的基因，通過極為複雜的運算后，給予了他們這些認知。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而沒有絲毫波動：「站在你面前的，正是群體神的【第二容器】。」

和羅素那種花里胡哨的靈能不同……壞日所掌握的靈能簡單而強大。

「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沒能趕上你們結婚、生子。這讓作為『父親』的我感到有些遺憾。但他所錯過的也不止這一點了，倒也無所謂。然而，作為新生的證明——我仍然希望第一個見證這一切的是你，『我』的兒子。而不是猴面鷹。所以我才趕在開戰hetubook.com.com之前來到了這裏。」

與羅素大約五六成相似的面容，卻完全沒有雙眼、甚至連眼眶都沒有。在那黑布之下，是如同機器人一般發光的「眼罩」。但羅素知道，那是天使的光環。

鞘平淡地說道：「在你對教宗說過那些話之後。他很重視你所說的話——思維上傳，不代表人類的精神不會因此而劣化。就算聚合成神，也不代表從此就不會再分裂。

壞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揮動了一下手中的光劍。

「——因為只要我不想，它就永遠也碰不到我。」

可如今，就連羅素也開始有些忍不住內心的殺意了。

羅素突然伸手，擋在了壞日面前。

能夠在很遠的地方攻擊敵人……而在跨越利維坦之牆后，顯然「朽日」也發生了質變。不僅僅只是將擁有心靈的「人類」進行鎖定，而是連同那些攻擊他的力量、也開始一併被他的靈能所影響。只要他不想接受、不願承認，來自他人的攻擊就永遠也無法接觸到他。

但你們永遠也不可能成功了。

很久以前，壞日在自己面前用過的「劍術」；在鞘從幸福島歸來時，在街頭殺人時使用的「劍術」……為何同樣作為鞘的學生，壞日擁有這種劍術，但愛麗絲卻沒有學到？

那麼，壞日為什麼不在更遠的距離發動攻擊呢？

壞日冷淡地說道：「你到底在胡言亂語些什麼？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些話還是人話嗎？」

「所以他將我召回，使我『上傳』——等人類完成大融合以後，我將作為『群體意志』的殺毒軟體與免疫系統，修正一切錯誤。如今我所使用的，不過是一具下載到現界的軀殼罷了。」

壞日抬起頭來，一字一句地說道：「老師，這是你說過的話吧。」

「……也就是說，」羅素一字一句的說道，「直到最後，你的『死』依然是他人給你做的決定……是吧？」

身後有著黑色羽翼，有著凌亂而乾枯的黑色長發的男人，臉上仍舊沒有任何表情：「你如果真的憎恨我的話……又為何非要進屋來？」

因為這絕非是某種「技藝」。

彷彿在他的攻擊被鞘完美無瑕的擋下之後，就突然失去了殺死他的慾望一般。

壞日嗤笑道。

「這都要拜您所賜，老師。」

「在過去的人生中塑造的人格，即『個體在對人、對事、對己等方面的社會適應中行為上的內部傾向性和心理特徵』，同樣也是導致了『我』脆弱無能的原因之一。

而後來，羅素也從阿米魯斯口中得知……靈能武裝是用活著的靈能者製成的永久武器、它的本質是「以裝備形態存活的靈能者」；而靈能晶元則是通過同步靈能者的記憶與情感，來獲得的一次性靈能……

「是的，我已經死了。我很高興你能想起來、也很高興你能意識到，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