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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她，面色一沉，「我說了，不……」

而他本身，是直到現在都沒有蘇醒意識的。」

此言一出，阿爾善頓時語塞。

火紅色的晚霞高掛天邊，落日餘暉灑向天地。

這位垂垂老矣的老婦，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返老還「童」，短短几個呼吸間，她就從一位臉上遍布皺紋的枯瘦老嫗，變成了一位膚白貌美的年輕美人。

梅朵拉姆偏過頭，不願去看阿爾善，只是冷聲說道。

梅朵拉姆就這麼躺在葡萄架旁邊的搖椅上，閉著眼睛，嘴角含笑，似乎只是有些困了，想小睡一會兒。

提起此事，梅朵拉姆的臉色頓時一沉，冷冷地看著他，「草原上哪條律法規定，夫妻之間必須同房？哪條律法規定，妻子必須給丈夫碰身子？！」

「還有呢？」

他眼帘低垂，右手握著珠寶杯盞，大拇指輕輕摩挲著表面鑲嵌的紅色寶石，輕聲道：「梅朵拉姆，下個月，我會和穆家的穆靈蘭舉行大婚儀式，她會成為我的第一位王后，我希望到時候你能來參加。正如你當年的婚姻，我作為哥哥給予了你祝福一般，我也希望我的婚姻，能得到我妹妹的祝……」

面對自家妹妹的到來，這位北莽可汗面露無奈之色，放下手中的寶石酒杯之後，輕嘆一聲，「我說了很多遍了，不要在晚上獨自來我的寢宮，給外人看見，徒惹風……」

「你也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會哄人。」

「荒謬！荒謬！」

那是一雙依舊清澈的褐色眼童，倒映著一位白衣老人的身影。

我更傾向於，那個天神其實根本就連意識都沒有真正蘇醒。

阿爾善低下頭，避開了自家妹妹的目光。

而我搜魂熊王之後，發現也是如此。

梅朵拉姆不知該如何反駁這位日漸陌生的親哥哥，只是眼眶通紅地看著他。

他兩次尋找神選者，兩次賜予神力，第一次給了爺爺，第二次給了那一代熊王，而這兩次賜予神力，都是無意識的狀態，是「程序」的自動行為。

這個讓獸人徹底淪為草原人奴隸的「三等公民制」的出現，我承認，我當然有私心，我想草原人成為草原的唯一主人，想讓那拉王族傳承千秋萬代！

因為父汗其實一直都很清楚，即便我成為了叛神者，破壞了那個天神的計劃，受到折磨的也只是我一個，而不會牽連其他族人。

阿爾善話未說完，梅朵拉姆就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酒壺，直接朝他腦袋重重砸去，和_圖_書響聲清脆。

老人認真道。

他眼帘低垂，看著告示上的內容，輕聲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調查那個天神的事情，最終我發現，即便他無法繼續重演的歷史現象，他的復活過程也依舊在繼續。

說著，她重新看向阿爾善，眼神複雜，「我的身子，這一生只會給一個男人碰，他不碰，那就沒人能碰！」

「……」

梅朵拉姆聲音輕柔，眼眸之中滿是追憶，「我的水晶棺里要鋪滿鮮花，花的品種，就選小時候你最喜歡送給我的那些，還有，記得別讓它們腐爛哦。」

這位北莽可汗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桌面上的珠寶酒杯喝了一口。

歲月，從不敗美人。

「還有。」

為什麼？

老婦輕輕搖頭，面露微笑，「與其以這副老邁無能的姿態苟延殘喘，還不如直接死去，至少，還能在死前讓你看看我年輕時的漂亮模樣？」

說到這裏，阿爾善再次喝了口酒，然後才繼續平靜地說道：「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儘可能拖延他的蘇醒和復活，正如我十年前所言，這個世界，不需要神靈。」

梅朵拉姆滿臉怒容，大聲罵道：「這算哪門子的大義？！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認為你的想法是對的？！天神復活的條件怎麼可能會那麼奇怪！那根本毫無邏輯！你只是在為你的殘暴統治找借口罷了！哥！你真的變了！變得好可怕！」

「……」

阿爾善嘆了口氣，「他喜歡的只有你，從始至終都不曾碰過那八個女人。」

「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管。」

明月如霜。

「不。」

阿爾善沒有生氣，只是將告示拿了下來，輕輕放在了桌面上。

「嗯？」

「好久不見，我的花公主。」

老婦看著這位忽然出現的老人，面露溫和笑意，「原來，你也這麼老了啊。」

父汗說，天神根本就沒跟爺爺交流過幾次，除了第一次的下達命令之外，後續的幾次降臨神音，都是在嚴厲地提醒他不要忘記當初的約定。

梅朵拉姆再次打斷了這位北莽可汗的話音，「這輩子，你就沒讓我任性過幾次，讓我任性一次吧，就這一次，反正你也從來不是個遵守傳統的傢伙，又為什麼非得讓我遵循傳統？」

梅朵拉姆俏臉冰冷，「那巴圖想做什麼，我從來不管，我跟那巴圖說過很多次，讓那傢伙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完全可以當我這個妻子死了！我該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

hetubook.com.com「父汗早就給出答桉了。」

梅朵拉姆眼神恍惚地看著他，抬起右手，指尖輕輕觸碰著他的臉龐，微笑道：「到了該告別的時候了。」

「……」

此時的眼前人，似乎與當年那一位在陽光下笑容溫柔的白衣少年，越來越難以重合了。

阿爾善看著梅朵拉姆，眼神很是複雜，嘴唇動了動，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口。

老人輕輕搖頭，而後笑著說道：「還是很美，跟小時候一樣。」

梅朵拉姆聽得此言，頓時一展笑顏，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冬！」

「呼——」

老人望著她，神情認真無比，「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是當年那一個，只會跟在我身後啼哭的小女孩，永遠，永遠。」

她那抬起的右手，也如同凋零的花瓣一般，緩緩落下。

外在表現就是……恢復青春。

「人總會老去。」

「好吧。」

「沒有。」

「等等等等！」

「……」

阿爾善背對著自家妹妹，輕聲道：「我的這些結論都有依據，但那些秘辛，你不該知道，所以我的結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還是那句話，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管，全都交給我來就行，與神靈作對的代價，我會一人承擔。至於三等公民制度，也無需再談。這件事，不是一紙詔令就能推行的。我今日頒布的這一紙詔令，不是『開始推行』的提示，而是『推行成功』的通知。這個政策的內容，這些年來早就已經開始了，而現在，不過是徹底完善，順便蓋棺論定罷了。」

「明天，你就能在《草原律法》上看見這兩條新加的規定。」阿爾善皺眉道。

「不合規矩？」

接下來，這對都已垂垂老矣的兄妹再無多言，只是就這麼沐浴在黃昏的餘暉下，靜靜享受著平靜的美好時光。

「我不需要管？！」

「我……」

直到，夕陽西下，即將徹底消失在草原的地平線處。

他那渾濁的褐色眼眸，似乎微微濕潤。

他又想讓我去跟神靈作對，又覺得自己能獲得神靈的獎勵。

白衣老人從邊上搬過一張小凳子，坐在了老婦人的搖椅旁。

「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

「不再多活兩年？」

「對了。」

她的臉上已經皺紋橫生，眉宇間有著一股溫柔的慈祥，不難看出年輕時定是位美貌無雙的人間絕色。

梅朵拉姆忍不住笑了笑，「可是，哥，我記得你這輩子好像也沒遵守過和*圖*書什麼家族規矩呀，不是么？」

「這，不合規矩。」

阿爾善則是繼續對月獨酌，同樣沒說話。

不，不可能。

不過這銀質酒壺，卻是直接出現了一個深凹的痕迹。

老人看著她，微微一笑。

半晌，他才看著梅朵拉姆無奈地說道：「38年啊，再過兩個月，就是你倆的又一個結婚紀念日，過了那天，你們就結婚整整39年了，結果你連碰都不給他碰一下，這對那巴圖太不公平了。」

或者說，那根本就是同一句話進行重複。

因為，這種社會狀態，對他來說同樣有好處。

……

……

「我已經仁至義盡。」

老人柔聲問道。

「不了。」

為什麼？

「荒謬！」

老婦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眉眼含笑地望著他。

這還不夠明顯嗎？

忽然，老婦望著即將消失的夕陽，輕聲說道。

「啪！」

阿爾善放下酒杯，遙望天上明月，輕聲道：「還記得十年前你給我的那封信嗎？父汗在信里說，他生前是自私的，一邊想要獲得永生，一邊又想讓我去做正確的事，然後讓我來承受那恐怖的代價。

黃昏。

對此，老人沉默。

梅朵拉姆似是有些羞澀，掩嘴輕笑。

但同時，我也有大義。

他話未說完，梅朵拉姆就將手中的告示甩到了他的臉上，怒道：「哥！你到底在想什麼？！三等公民奴隸制？讓普通獸人淪為草原人的奴隸？！哥，你還是我的那個哥哥嗎？！剝奪獸人諸部的王權，讓他們徹底以臣子身份效忠，大肆掠奪獸人領地的資源還不夠，你現在又搞出這什麼三等公民奴隸制？！你是想讓我們草原徹底變成奴隸制度的國家嗎？你怎麼會做出這麼殘忍又荒謬的事情？！」

梅朵拉姆徹底沉默，一言不發。

梅朵拉姆看著他，咬了咬牙，「哥，你成為叛神者之後，你以為那個天神會放過我們這個家族的其他人嗎？你真以為天神會就事論事，罪罰個人？」

說到最後，這位女子的眼中已然隱隱閃動淚光，聲音里也夾雜了幾分哭腔。

「別人不懂，可你應該懂。」

梅朵拉姆重新看向他，柔聲道：「我死後的真正棺槨上面，不要刻我的真名，把真名留在那巴圖身邊吧。嗯，就刻『梅朵拉姆』這個名字好了，反正你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叫我的。除此之外，我的棺槨得要一副漂亮的透明水晶棺，還要在裏面鋪……」

老人身軀顫抖，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後才顫https://www.hetubook.com.com巍巍地伸出雙手，幫她裹好身上的藍色毛毯，坐在她的身旁，遙望天邊。

而老人也徹底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從空間項鏈里取出了一枚硃紅色的丹丸，輕輕送入老婦的口中。

老人看著她，無奈笑道：「剛才你沒講完，水晶棺里還要鋪什麼？」

這位北莽可汗的腦袋自然無礙。

「……」

所謂的神選者認定、賜予神力、死後的永生獎勵、對叛神者的認定，還有對叛神者的懲罰，全都是那個天神提前設定好的「程序」，能夠自動運行。

「當然。」

「可他從未同意過，這都是你的自作主張。」

除了第一次的下達命令之外，那個天神對他其餘的幾次提醒，說話的內容、語調，情緒起伏，都是一模一樣的。

北莽王城之外，某座葡萄園深處，一片紫青葡萄藤架子的旁邊，有位髮絲灰白，垂垂老矣的老婦人躺在搖椅上，身上蓋著張藍色毛毯，閉著眼睛，靜靜地曬著太陽。

老婦聽得此言，也不禁面露笑意。

「梅朵拉姆。」

老人一時語塞，無奈嘆氣，「所以，兄長還是要做榜樣，做不好榜樣，就只能讓妹妹跟著學壞。」

此丹入口即化，轉眼間就形成一片紅色流光，充斥老婦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強行激活她體內的異血，讓她那因為衰老而虛弱不堪的異血，重新煥發出最後的力量。

「哥。」

梅朵拉姆冷著一張臉，就此轉身離去，「否則，你的婚禮，會變成那個穆靈蘭的葬禮！」

剝奪獸人諸部的王權，讓獸人向我們北莽王庭正式稱臣，不夠，遠遠不夠。

「如果你要遭受天神的懲戒，那我陪你一起。」

忽然，這位老婦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眼睫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眸。

老婦顫巍巍地抬起右手，先是看了眼猶如老樹皮一般的枯瘦手臂，而後又摸了摸自己早已不再光滑的臉龐，眼神暗然。

他在這個時代的一切行為都是提前設置好的，類似陣法迴路里的「程序」！

「哈……」

甚至連他這個故意隱瞞真相，誘導我去做出這件事的人，也依舊能獲得永生獎勵。

「這些年來，我已經主動給他娶了八房小妾，各個都是漂亮絕頂，人間絕色，這還不夠？」

「……」

二人彼此對視了幾秒，而後梅朵拉姆才開口說道：「哥，我死後，把我葬入咱們那拉王族的陵墓，好不好？」

最後一縷黃昏餘暉，就此消逝。

「我記住了。」

「那麼……」和圖書

一時間，這片夜色下的花園涼亭之中，就只剩下倒酒、喝酒的聲音，以及晚風習習，吹過花叢的窸窣聲。

「隨你怎麼想。」

「……」

那個天神就這麼傻，這麼好湖弄？

說罷，這位美人輕輕閉上眼睛。

老人面露遲疑之色，「你身為人婦，死後應該葬入那巴圖的家族陵墓。」

「哥，死後世界再見。」

而涼亭里，只有一位劍眉星目的白衣青年坐在石桌旁，對月獨酌。

無論後人如何評價我，無論你怎麼看待我，我都問心無愧。」

「你在我眼中從未改變。」

老人聽到這裏，連忙出聲打斷，「梅朵拉姆，你是草原人，無論你我體內是否有一半大洛血統，我們都是草原人，人的身份不該因血脈而論，而是以行為而論。你我的一生，都在遵循草原人的方式而生活著。的確，近些年來大洛貴婦很流行服用定容不腐丹恢復青春后，以透明水晶棺下葬，留給後輩們一副不腐女屍的美麗模樣。但你不行，梅朵拉姆，你是草原人，而且你應該也很清楚，根據我們草原人的傳統，我們不能用這種透明的水晶棺下葬，如果你非要水晶棺，我可以幫你找一種不透明的來……」

「哥，把定容不腐丹給我吧。」

還不待老人說完，梅朵拉姆就輕輕搖了搖頭，微笑道：「我就是要透明的，因為我要你在我死後，常常來看我，而且要看得見我。」

「你們是夫妻。」

「那你也能在同一時間，參加你親妹妹的葬禮！」梅朵拉姆聲音冰冷。

老人無言以對，最終也只得笑著點點頭，「只不過，不能明著來，那樣對那巴圖的家族是一種折辱，能理解嗎？」

北莽王宮的一處後花園之中，梅朵拉姆身穿一襲澹藍色長裙，手裡攥著張告示，怒氣沖沖地朝花園涼亭走去。

「花。」

忽然，阿爾善轉過身來，皺眉看向梅朵拉姆，「我才想起來，前兩天你的丈夫那巴圖來找我，委屈地跟我哭訴你和他結婚三十多年了，可時至如今，你倆還從未同房過哪怕一次，你甚至連手都不願意給他碰，這是真是假？」

這本質上就是一種通過外力刺|激造成的「迴光返照」。

「哥！」

「你最好別給我發請帖。」

此時，草原地平線處的暗紅夕陽徹底落下。

梅朵拉姆聽得此言，眼帘低垂，那雙清澈水潤的美眸之中，頓時浮現幾分愧疚，「這一生，我已然愧對那巴圖良多，不能再讓他的家族也蒙羞。」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