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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雀妃

作者:唐家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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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單元 陌路相逢 第一章 陵州城初遇

第一單元 陌路相逢

第一章 陵州城初遇

「那顧鷹先告退,卯時再來接三爺。」顧鷹說著,背朝門退出了瀟湘閣。
城門于卯時三刻才會正式開放,此時,距離卯時三刻還差一刻鐘,守衛自然不會放她們出去。
八年後,陵州城。
「這不算什麼,只是一道小菜而已。」三爺負手,闊步去倒了杯茶潤嗓子。
男人拿過藥方看了一眼,便叮囑床上的男子:「三爺,顧鷹去去就回。」
小郎中手一擺,說:「不是什麼大事,拿紙筆來,我開些葯給他吃。」
柳蕭雲低著頭,眼珠轉了轉,說道:「這銀子是小女子在梨園街撿到的,小女子是個尋常人家的平民,見到這錠大銀子,不免動了心。恰逢、恰逢小女子的奶奶生病,因此就……」
顧鷹口中的香廚,是陵州城的一家酒樓。照當地人的說法,除了宮內的山珍海味,再無美食比得過香廚司庖手裡的作品。
三爺一怔,臉上浮現出驚恐之色,他按住顧鷹的手臂道:「你就說不知道我去哪兒了。」
白晚蘆轉身走向角落裡那裝著白茶的筐子,伸手捧了些許茶葉在鼻尖聞了聞。茶是好茶,應該能賣幾個錢。
「神醫,你還是趕快寫藥方吧。」男人催促道。
顧鷹扭頭道:「三爺,這兩個人太狡猾了,讓她們跑了!」
「白姑娘和柳姑娘是心善的人,心善的人定不會飄零太久。」奶奶慈眉笑說。
「等等!」小郎中拉住那個叫顧鷹的男人,攤開手,「我的診金呢?」
只是,這柳蕭雲是個身子骨柔弱的主兒,白晚蘆真怕她運氣不好,碰見那個大塊頭的男人。
殊不知,這小公子是女扮男裝的白晚蘆,這場戲,亦是白晚蘆與柳蕭雲策劃好的。
望見她一頭青絲散落在肩,三爺後退一步,笑道:「小騙子脾氣還挺大。」
「是。」顧鷹抱拳,轉而他又道,「對了三爺,天亮你還去香廚嗎?」
「打水路那邊來了只雀啾啾。」過了河,是一處破舊的姻緣廟。小郎中伏在斑駁的門邊,麻溜地說了句口令。
「那你想怎樣?」白晚蘆瞪他。
柳蕭雲回過神,道了道謝,將銀子遞給取葯的夥計。
「晚兒,陵州城咱們怕是待不下去了,要去別的地方嗎?」柳蕭雲問。
「救人?」聞言,小郎中的腦海一亮,也不顧拽他之人是誰,笑嘻嘻地道,「救人好啊,大爺您慢點兒,咱們在路上商討商討診金如何?」
柳蕭雲緊貼著白晚蘆,慢慢走出帷幔。
白晚蘆嘲諷道:「怎麼?三爺有仇家追上來了?」
「喲!這可是蘇鼎的首日芽?」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摺扇一翻,便見一個穿著富貴的小公子好奇地走了過來。
小郎中看著躺在地上的老婦和眼巴巴掉淚的孩子,扭頭回話:「雲姐姐,我穿這身出去委實不方便,方才我騙的那人或許大有來頭,來,銀錠子給你,你去給奶奶拿些葯,再買些吃的回來。」
「承奶奶您吉言,奶奶,雲兒送您。」柳蕭雲攙扶著奶奶左側,孫子阿南攙扶著奶奶右側,緩緩地走出了姻緣廟。
姻緣廟的門被輕輕撬開,黑衣人東張西望一番后,才走進來。
「挨罵是你的事,一兩銀子不賣,就去別處賣!」小夥計不耐煩地揮手。
「喂,你可以鬆手了。」白晚蘆盯著手腕上三爺的那隻「賊手」,提醒道。
萬花樓的瀟湘閣里,白日里的白衣人靠在軟榻上,手裡高高舉著一本摺子,嘴裏不住地念叨:「我真是白養了這群人,只會提問題,不會解決問題,這點小事還要爺來拿主意。」
進了這廟裡,裡頭的情形才顯露出來。這是座廢棄的姻緣廟不假,但裡頭卻被人收拾得很乾凈,做個暫時的落腳處綽綽有餘,廟裡燒著一團火,火上架著一口黑鍋,鍋里煮著清淡的青菜粥。
「嗬,這生意不划算,還不如做回小郎中騙騙白銀。」白衣男故作輕鬆地道出這句話,可明眼人都聽得出這是在諷刺兩位姑娘。
「等等,既是蘇鼎上好的首日芽,怎的只能賣上三兩?我家主人也是品茶的行家,願意出十兩黃金買下這半筐首日芽。」
「我等是官府的人,接到報案說最近此處有山匪作祟,所以過來看看。」領頭人不緊不慢地說。
然而,她將銀子那樣一放,卻勾住了旁側一人的目光。
「傻子,那玩意兒吃多了不攪得你腸腹發酸才怪。」小郎中白了他一眼,喃喃罵道。
那背影一怔,緩緩地扭過頭。果然是那個騙子小郎中,今兒個,她竟把自己扮作了農婦的樣子。
白晚蘆一怔,與柳蕭雲對視一眼,又問:「你說話當真?」
他出來已經整整兩個時辰了,入手不過幾個銅板。現在老百姓都不生病了嗎?若自己再掙不到幾個銀子,就真的會有人要死了。
然後,柳蕭雲將那錠白花花的銀子放在了櫃檯上。
小郎中一個人坐著,有些無聊,也不再似方才那樣端著自己。他俯身,細細地瞅著床上男子頭上的束髮冠,好奇地戳了戳上面那顆紅玉,嘆道:「真有錢,我要是有這麼顆玉石,就夠我和雲姐姐吃好幾年飯了。」
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這妮子會些功夫,他可不能讓她跑了。
小郎中驚魂未定,慌慌張張地給他倒了杯水,然後走過去扶著他的肩膀喂他喝水。男子喝了些水,緩緩抬頭:「我再也不貪嘴,吃那麼多山裡果了。」
「嘗一和圖書口?」三爺將一雙筷子遞給愣神的白晚蘆,白晚蘆頓了頓,接過筷子吃了一朵「白蓮」。
「不多,三兩銀子,這半筐都給你。小哥,這半筐的白茶厚實著呢。」柳蕭雲放下一半的筐子,遞到小夥計跟前。
柳蕭雲作揖,說:「公子好眼光,這正是蘇鼎的首日芽。」
瞧見這小公子如此誇讚這筐里的東西,小夥計連忙迎上去,問道:「小公子,這真是上等的貨?」
似是聽懂了雀兒的語言,白晚蘆猛然坐起,推了推柳蕭雲的身體,輕喊:「雲姐姐。」
顧鷹帶著她們來到了二樓東廂房,白晚蘆只看見一片流蘇簾后的雕欄上,有位白衣的男子坐在梨花木椅上,雙腿搭在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口中拋著花生米。
「姑娘,你的葯也好了。」
領頭老大的目光像帶著寒光的短箭,緩緩地落在了月老像上。
「你的?姑娘要是不說實話,我便送姑娘去官府了。」顧鷹抓住柳蕭雲的手腕,眼神如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著柳蕭雲,柳蕭雲怕和他對視,總覺得他會探出自己的秘密。
「雲姐姐,去老地方等我。」白晚蘆低聲囑咐柳蕭雲,柳蕭雲點點頭,轉身跑開,身影沒入夜色中。
「你才是小騙子!」白晚蘆氣呼呼地把錢袋從腰間扯下,將裡頭的碎銀子一咕嚕全部倒出來遞給三爺,「騙你的錢,還給你!」
白晚蘆以摺扇遮住半面臉,不曉得說什麼。柳蕭雲低垂頭,對著顧鷹作揖道:「公子闊氣,小女子做的是小本生意,這半筐首日芽只值三兩銀子,值不了十兩黃金。」
但讓白晚蘆感到更奇怪的是,三爺帶著她採摘完果蔬后就回了香廚。三爺要白晚蘆給他打下手,他做司庖打扮,直接在香廚燒起了菜。
白晚蘆呵斥道:「閉嘴!」
白晚蘆將餘下的碎銀子分了一半給奶奶,奶奶連連推辭,道是兩位姑娘救了她的命,她怎敢再受恩惠。
「如此看來,那個騙人的小郎中會些身手。」白衣人緩步走到雕欄處,雙指摩挲在下頜之處,「有趣。」
他的病情不過是她瞎掰,恰巧蒙對了而已。那藥方上的草藥名也是她隨便寫的,治不治得了那個傢伙還不一定呢!
小夥計嘿嘿地笑著:「這蘇鼎的首日芽小的是知道的,既然是好茶,姑娘,你且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拿三兩銀子買下這白茶。」
「如何?」話雖是在詢問,然而,三爺卻似成竹在胸。
他怎麼看出了自己是個女兒家!小郎中忙摸著臉,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有些心虛地回頭張望了床上男子一眼。
男人將小郎中帶到一家客棧,不由分說地跑上二樓,踹開一間上房的門將他帶到床邊,指著床上的人道:「快替他瞧瞧!」
他們的腳步輕且無聲,似是練過深厚的輕功。
這人看起來是個貴家公子,可做農活兒卻一點兒也不含糊,真是奇怪。
看著三爺離開后,顧鷹又掃了一眼雕欄下的街道,眉峰漸漸地沉下。
「值多少銀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賣茶,我家主子愛品茶。這胃口對了,自然就想見上一面。」顧鷹微微笑著,劍眉下的雙眼卻夾著凜冽寒光。
白晚蘆喜上眉梢,在廚房尋了幾片桑葉,如獲至寶一般小心地將「赤雪蓮花」夾在桑葉里,仔細地裹好。
「你到底是什麼人?昨晚那群黑衣人是你派來的吧?」白晚蘆問。「問那麼多對你沒什麼好處的。」三爺將白晚蘆帶到一處農家,進院兒就對在院落中劈柴的老人家道,「七叔。」
聞言,顧鷹突然握著柳蕭雲的手背,將那錠銀子重新放回了她手心,道:「既然如此,你便拿去吧。反正在下這也將診金付出去了,這銀子也不算是我的,你撿到了,那便是你的。」
小郎中透過門縫看著雲姐姐走遠,這才緩緩轉身來到了那老婦和孩子的面前。
白晚蘆側頭看著抱緊自己胳膊的柳蕭雲,做好了與敵人動手的準備。
柳蕭雲看著將她攔住守衛,細眉微蹙,不由得提心弔膽。
顧鷹從腰封間掏出一錠白銀,抱拳道:「多謝神醫姑娘。」
這可如何是好?姻緣廟只有這扇門可逃離,如今,那幾個黑衣人正逼近門口呢。白晚蘆回身,看著這空蕩的姻緣廟,除了那尊月老像外,別無其他可藏身之處。
那孩子嚶嚶地抽泣著,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晚兒姐姐,奶奶會死嗎?」
只是,有演戲的,自然也有看戲的。
「老大,沒人。」黑衣人掃了一眼廟內,對領頭老大說。
此時,顧鷹推開瀟湘閣的門,對此情景,見怪不怪。美人見此,乖巧地從軟榻上退下來,離開瀟湘閣,將門帶上。
「三爺,顧鷹這就派人去查清楚她們的底細,若只是江湖小騙子也就罷了,怕只怕是別處來的探子和姦細。」顧鷹向來忠心,這種行為詭異的人,讓他不得不防。
那兩個身影正跟城門口的守衛討好地說:「軍爺,我們是要趕早去做買賣的。」
一隻雀兒在茶樓門口旋了幾圈兒,嘰嘰喳喳的,不知在急些什麼。白晚蘆見此情景,原本胸有成竹的模樣頓時漏氣幾分,心裏暗道:「不好!」
小郎中在床邊坐下,望著躺在上面的那個人——他眉宇緊皺,臉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而且他束的發冠居然是鑲玉金邊的,這真是個有錢的主兒!
十……和圖書十兩黃金!原本轉身去拿銀子的夥計被驚呆了,這位主子可真是出手闊綽啊!
這孩子可憐得緊,前些日子陪著自家奶奶在街頭賣白茶,不知怎麼的,奶奶就暈了過去。小郎中和雲姐姐路過便搭了把手。只是可氣的是,這陵州城的大夫都是些沒良心的混球,拿不出銀子就見死不救!
月老像后的白晚蘆與柳蕭雲一驚,不由得退了退步子。
「既然如此,那姑娘,咱們就隨這位公子去見見貴人吧。」白晚蘆輕掩臉龐,對柳蕭雲挑了挑眉。
領頭人不語,白晚蘆心裏卻猜到了什麼,鄙夷地說:「呸!不就是騙了他一錠銀子嗎?至於這麼對我們嗎?」
他將銀子給了小郎中后,便拿著藥方離開了客棧。小郎中把玩著白銀,用牙齒咬了咬,忽然後知后覺發現了一件事。
白晚蘆冷笑一聲,說:「我是什麼人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姐妹兩人在此處歇腳,卻遇到一群行為詭異的人的襲擊,為護自己性命無恙,只能先得罪一下。」
白晚蘆咽下那朵「白蓮」,激動地道:「好脆!好香!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白衣人與顧鷹齊齊盯著白晚蘆,饒有興趣地看著好戲。
街頭賣紙傘的大媽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些有錢的小姐、公子受不了這炎熱的天氣,把大媽的傘攤圍個水泄不通,指望著她家的紙傘能替他們擋擋這該死的太陽!
柳蕭雲一愣,目光驚訝地看著他。
小郎中心驚地逃了出去,攥緊手心裏的白銀,一路小跑來到了一處河畔。那河畔清淺,水面漂浮著些許青萍,有一座曲折的枯橋延伸至河對岸。對岸是一片粗壯的柳樹,時下正為初春,柳條兒翠綠繁茂。
「三爺!」男人迎上去,將那體弱的公子重新扶上床。
手下人正欲追上去,領頭人卻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再追。
這不,剛要摔跤時,他瘦瘦的手腕便被一隻強有力的手給抓住。小郎中哇呀呀地叫了兩聲,便聽一個急切的聲音響起:「神醫,快同我去救人!」
真是小氣。
「公子,你的葯好了。」藥鋪的夥計將桑皮紙包好的葯遞給顧鷹,顧鷹接過來,道了謝便匆匆地離開了。
看著香廚的人對他畢恭畢敬,白晚蘆知曉三爺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於是趁機拍馬屁:「三爺,你看起來好生厲害啊。」
說著,白晚蘆便被三爺強制性地往後門拖去,白晚蘆不明就裡地往身後張望,三爺卻用他那隻大手用力地按著她的腦袋瓜子,使她動彈不得。
白須的七叔直起腰來,將斧頭立在地上,笑著招呼道:「三爺來了。」
「公子您認錯人了。」白晚蘆低低地垂著頭,心裏卻暗罵:「難不成出門踩了狗屎?怎麼又碰見他了?」
領頭人肯定地說:「不用追了,她們只是普通人而已。」
這小郎中原本也不是小郎中,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還有個甚是好聽的名兒——白晚蘆,這名兒是她雲姐姐取的。雲姐姐本名柳蕭雲,此前是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後來,她的主人死在了大漠里。
躲不過了嗎?
「三爺準備怎麼辦?」顧鷹問。
一隻手緩緩揭開暗黃色的帷幔,白晚蘆將柳蕭雲拉到身後,趁來人不備,扯過他的手腕便將其扣在懷裡,從靴筒里抽出的短匕橫在了來人的脖子上!
雕欄上的白衣人起身,「嘩——」地掀開帘子,直朝白晚蘆走去,白晚蘆瞥了他一眼,忙低下了頭。
白晚蘆對她俏皮地鉤鉤手指:「你過來。」
未等她出聲,便見茶樓樓欄處走下來一人,那人身材高大、相貌也是一表人才,他便是那同白晚蘆照了面,也同柳蕭雲照了面的顧鷹。
三爺背對著白晚蘆,嘴角卻忽地翹起:「更厲害的還在後頭呢。」白晚蘆自覺地退至一旁,只見三爺揭開灶上鍋蓋,一股白騰騰的霧氣逐漸散開,頓時,香廚廚間里瀰漫著醉人的香氣,白晚蘆咽咽口水,捂了捂咕咕叫的肚皮。
先是小郎中,后是小公子,這茶女姑娘定與這小騙子是一夥的。招搖撞騙到陵州城來了,真是膽子不小!
「陵州城還有這等猖狂之人,給病人亂開藥、騙白銀,真是好大的膽子。」男子慢悠悠地說著。
路過方才那張桌子,白晚蘆還忍不住偷偷順走了幾粒花生米。
這些小夥計在茶樓做活兒,不是以貨識貨,而是以人識貨。這小公子身著華服,說話頭頭是道,小夥計便以為他說的是真的。
「一個時辰前吃了一點兒山裡果。」站著的男人答道。
只是,三爺還未出城,便見城門口站著兩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因為柳蕭雲真的碰上了那個叫顧鷹的男人!
三爺鬆開白晚蘆的手,擼起衣袖就親自採摘著生得極好的果蔬,然後往白晚蘆手中的籃子里丟。白晚蘆詫異地看著這一幕,越來越弄不清這個三爺到底是什麼人。
「雲姐姐,來生,咱們再做姐妹吧!既然決定死了算了,我們就一起死吧!」白晚蘆痛哭流涕地抓著柳蕭雲的手,帶著她來到了雕欄處。
腦海忽然冒出白晚蘆的話,柳蕭雲伸手去奪:「這是我的!」
「嘖嘖,蘇鼎的首日芽可是好東西。」小公子用手指夾起幾片茶葉在指間捻了捻,茶葉很快碎成茶末,「嗬!還是上等的貨。」
只見那門「吱呀」打開,裡頭探出一張好看的臉來:「可掙著錢和_圖_書了?」
然而,今日下午,手下明明來報,說這兩個江湖騙子進了姻緣廟。線人一直盯著,不見有人出來。
看著她手心可憐的碎銀子和銅錢,三爺眼睛也不眨地道:「這點銀子還不夠三爺我塞牙縫,顧鷹已經告訴我你們騙那銀子是去救人的,我就不送你們去官府了。」
小夥計卻只瞥了一眼,道:「一兩銀子。」
白晚蘆和柳蕭雲挾持著黑衣人,漸漸退出眾人的包圍圈。她皺著眉問:「你們是什麼人?」
餘下的黑衣人見狀,正要追捕,白晚蘆將匕首逼近被挾持之人的喉嚨,道:「不許追!」說罷,她又看向領頭人,問道,「我問你,你們是不是那個叫顧鷹的和白衣人派來的?」
「嗯。」三爺點頭應道,又拽著白晚蘆來到了後院。後院是一片菜園,常見的果蔬與不常見的果蔬都有。
陵州城,風月茶樓。
「使不得,小哥,若我只賣了一兩銀子出去,回家會挨罵的。」柳蕭雲懇求道。
「唉,可憐我這個神醫沒有伯樂賞識,一身嘆絕天下的醫術便就此埋葬了!」小郎中邊嘆氣,邊邁大步子往前走,寬鬆的衣袍拖在地面,一不留神就會踩到衣角絆倒。
「晚兒!」柳蕭雲不知三爺此舉為何意,連忙喚白晚蘆。
「不是仇家,勝似仇家。」三爺說著,攤開手心,一錠白花花的銀子出現在掌心。
「沒有錯。」三爺指指白晚蘆,又指指站在一側的柳蕭雲,「騙子郎中,幫凶!錯不了。」
「美人兒,不急。」三爺一把抓著美人的手,吧嗒地親了幾口,哄著。
小郎中吸了吸氣,躡手躡腳地走出客棧,迅速地離開此地。
似這城裡頭相隔的兩處地兒,一為富,二為窮。顧鷹與白衣人是一,白晚蘆與柳蕭云為二。
「神醫教訓得是,煩請神醫救救我家主子。」男人微微欠身,眉宇間浮上淡淡的擔憂。
領頭老大徑直走向涼席處,伸手摸了摸竹篾編織的涼席表層,沒有一絲溫度,不似有人躺過。
白晚蘆眼巴巴地看著那盤美味,試探性地問:「三爺,我可以把這個帶回去給雲姐姐嘗嘗嗎?」
沒辦法,小郎中只好和雲姐姐將那孩子和他奶奶帶到了這裏,尋思著以往幾年兩人都是騙吃騙喝過來的,小郎中決定做回自己的老本行——行騙,一為自己的生計,二為幫助這可憐的婆孫。
小郎中裝模作樣地握著男子的手,替他把脈,眉頭一皺:「呀!這位公子可是食用了不當之物?」
「官府的人?官府的人辦案居然這身打扮,有意思啊。」白晚蘆並不相信對方的話。
三爺想了想,道:「這銀子我照給,你將我的金令交與老郭的兒子,讓他帶著人和銀子去一趟通德和府越,務必查清第一波銀子的去向,若是叫貪官吞了,就讓他代替我去整治那些蛀蟲。」
白晚蘆還真是個烏鴉嘴。
小郎中疑惑:「僅是吃了一點兒?」他將那個「點」字咬得重了些。男人慾言又止,怕是羞於開口,便道,「吃得多了點兒。」
這傢伙是個習武之人,她們兩個弱女子定是打不過他。若不同顧鷹一起上去,顧鷹當場揭穿她倆的把戲,日後她倆也不好在陵州城混了。
「是,頭兒。」
還是早些溜走比較好,若是等那個叫顧鷹的發現實情折身回來,不得打斷她的肋骨才怪!
話音一落,三爺褪下司庖的衣服,迅速地閃出了廚房。
「神醫,紙筆來了。」那個跑出去的男人回來了,手裡拿著剛要來的紙筆。小郎中見此,連忙鬆手跑過來,還未應聲,便聽見身後咚的一聲,有什麼重物砸到了地上。
「三爺,彆氣壞了身體。」一雙柔荑般的手拂過三爺的胸膛,輕輕扯著他的白衣,口吻極其魅惑。
「嘖,你這小夥計,在茶樓做活兒怎的連好茶也不識?這蘇鼎的首日芽你該曉得吧?還有,好的茶葉遭手指這麼一捏,便會成為茶葉末兒,這小小常識,還要旁人來教你嗎?」小公子用摺扇輕輕敲打小夥計的腦袋,教訓著。
白晚蘆輕輕扯了扯柳蕭雲的袖子,旋即跪下認錯:「公子,小女子知道錯了。小女子無意害公子,我知道那藥方有問題,那抓藥的大夫看見藥方后一定會阻止顧鷹大俠的,公子最後肯定不會吃到那葯的。而且,那錠白銀,是小女子騙來救人的。小女子同姐姐兩人孤苦無依,在街頭偶然救了一位暈倒的老奶奶,可那醫館的大夫卻一定要給錢才肯開藥,情急之下,才想了這麼一個計策,這半筐白茶就是那奶奶送給我們的謝禮。」
白晚蘆並未理會他,而是將包裹好的「赤雪蓮花」放入隨身攜帶的袋子里。
「那十四個人,直到二更,方才醒過來,一個個爬了起來,口裡啊,只叫得連珠箭的苦……」說書人拍案侃說,在座之人聽得津津有味。
「當真,不過你寫假藥方治我病一事,可不能就這樣算了。」三爺道。
餘下五人慢慢上前將白晚蘆兩人圍住。見自己被人威脅,領頭人示意手下不要輕舉妄動。
「是。」男人轉身出門,去向店小二要紙筆了。
顧鷹忽然回想起在藥鋪碰見柳蕭雲的情景,柳蕭雲確實是拿了那錠銀子來買葯的。
小郎中心裏一驚,頓悟過來,不敢回身。
「那就交給你了。」白衣人負手,大搖大擺地走下茶樓,「我去萬花樓找翠兒姑娘去了。」和_圖_書
男子吃力地爬起來,對著床沿發嘔,然後無力地抬起手臂晃了晃:「水……」
三爺轉身,抬起左手,示意她隨意。
三爺用手指摩挲著下頜,目光在那二人的背影上打轉。忽然,似想起了什麼,快步走上去拍住一人的肩膀,道:「騙子郎中!」
「三爺,人帶到了。」顧鷹對著那人行了個抱拳禮,白晚蘆眼波流轉,想著這人的身份肯定不同尋常。
三爺看著她那一連串動作,雙眸緩緩變成彎月,說出的話卻不討喜:「怎麼跟沒吃過好東西一樣?用桑葉包著,會奪了它原本的味道,真是個傻子。」
「萬萬不可。」白晚蘆與柳蕭雲連忙將二人扶起,她們對視一眼,白晚蘆道,「奶奶,這買葯的錢是晚兒騙來的,因此,我與雲姐姐不便露面送你們出城,你們自己要注意安全。」
「那裡跳下去死不了人的,頂多變殘廢。要想死的話,還得上樓頂,從那裡跳下去,才能死人。」白衣人好意地提醒。
「晚兒……」柳蕭雲伸手抓著白晚蘆的袖子,臉上浮現出心疼的神色。
「唉。」人群之外,一個瘦小的郎中嘆了嘆氣,扯了扯道袍領口,搖頭晃腦道,「一群無知之人!」
夜色靜得很,也鬧得很。
「顧鷹,將她們送去官府吧。」白衣人挺直身體,嘴角掛著壞壞的笑。
白晚蘆後退一步,接住籃子,怪異地盯著三爺。三爺卻抓住她一隻手腕,將一枚令牌拋給城門守衛,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城門。
「三爺,只是普通的江湖騙子。」顧鷹道。
柳蕭雲的手背上還殘留著顧鷹手心的溫度,她緩緩扭頭,看著顧鷹離去的方向,仿若有陣和煦的風自長街拂過,拂至她心間某個地方。
門外約莫有五六人,個個身著黑衣,身材高大,皆為成年男子。白晚蘆想著自己來陵州城所得罪的大人物,只有那個白衣人與顧鷹,怕是他們派來抓她的。
勒得她的脖子都快要斷了。
忽然,一隻雀兒從破舊的窗戶縫裡飛了進來,落在白晚蘆的手背上,輕輕啄著她的皮膚。白晚蘆緩緩醒來,雀兒飛到她耳邊,喳喳地叫了兩聲。
小郎中戰戰兢兢地回身,兩隻手拘謹地搓著:「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卯時,天邊露出灰白色,晨露從嬌嫩的紅杏上滑落,墜入清淺河塘。
「這不是恩惠,是買你那半筐白茶的錢。」白晚蘆指了指姻緣廟角落的半筐白茶,笑道。
白晚蘆兩隻眼睛都看直了,她一把奪過那錠銀子,轉而換上笑臉:「跟我走!」
「謝過三爺,三爺告辭。」白晚蘆輕巧地挪步到三爺跟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轉身欲走。
柳蕭雲醒來,揉了揉眼,問:「怎麼了?」
顧鷹看了一眼軟塌案前放置的摺子,問:「三爺,那邊又催您回去了?」
送走奶奶的柳蕭雲回來,看著白晚蘆沉思的樣子,問:「有什麼新點子了?」
「掙著了。」小郎中利索地閃進姻緣廟,大口大口地喘氣。
「煩請兩位跟我上樓,我家主子想見兩位。」顧鷹走到茶樓門前,背抵門口,做請狀,臉上卻笑裡藏刀。
而柳蕭雲,正是在那片荒漠里被白晚蘆所救,此後,兩人便做了這荒涼世間里的姐妹。
日光搖曳,白晚蘆看不清男子的容貌,但她猜想,他定是那日吃多了山裡果的男子。
彼時,白晚蘆已退至姻緣廟門口。
「曉得我回陵州城了,不停地催,前臣催、後宮催,煩死了。」三爺煩悶地盯著那本摺子,又道,「說是通德和府越那邊過河的橋樑斷了,要撥國庫去修。撥了一次,又跟我道銀子不夠!這些吃乾飯的傢伙,不曉得去查查是誰在半路上吞了這些錢,只知道向國庫伸手!」
三爺做司庖打扮,一大早就扛了只竹籃子去城外摘菜。按三爺說,哪怕是清早菜場的蔬果,也不及地里自己摘的新鮮。
「去搜月老像。」領頭老大下令。
她顫顫巍巍地接過那隻錢袋,領著孫子說:「阿南,給兩位救命恩人磕頭。」
鶯巢燕壘處,瀰漫著醉人的紅。在這裏,夜夜笙歌,醉人也醉心。這是陵州城的萬花樓,是男人最愛來的地兒。
她一向都聽白晚蘆的,晚兒的性子雖野,但知分寸,柳蕭雲從不擔心她。
走出香廚,白晚蘆掙開三爺的束縛,怒視他道:「痛死了。」
遠遠地瞧見白晚蘆正往正門走去,三爺上前勾住她的脖子,低聲討好地說:「是要回姻緣廟吧?來,三爺帶你抄近路。」
他轉個身,無力地搖搖手中握著的幌子,懶懶的喊出口:「看病,看病。有病早治療,沒病多防治。看不好,不要錢;看得好,各位公子、小姐就賞一點兒!」
「好,我現在就去。」被喚作雲姐姐的姑娘接過那錠銀子,轉身就離開了姻緣廟。
「嗯。」柳蕭雲點頭應道。
「哪兒撿的?」顧鷹逼問。
「去!那些個司庖做的菜難吃死了,我得去教教他們怎麼做菜。」提及此處,三爺臉上有些許興奮,他就著軟塌躺下,晃著一條腿,嘴裏哼著不知名的曲兒。
「鬆手?你跑了可怎麼辦?」三爺堅決不松。
「租的。」白晚蘆老實回答,末了補上一句,「一個時辰要一吊錢呢。」
不過,三爺帶走白晚蘆,只是一時興起。他尋思著一會兒提著滿滿一籃子的新鮮果菜,那得多沉啊,有個人在身邊使喚著,就方便多了和*圖*書
柳蕭雲重新背好半筐白茶,道:「請公子帶路。」
柳蕭雲走近她,白晚蘆在她耳邊道出了自己的計劃。
顧鷹轉身等著藥鋪的夥計,稜角分明的側臉透著一股硬朗與逼人的英氣。
「有人。」白晚蘆將柳蕭雲扶起來,將她藏在了月老像後面,自己前去廟門邊查看。
「別了,這世間的大好河山。」白晚蘆誇張地拂淚,忽然摟住了柳蕭雲的腰身,從雕欄處掠身而下。
急著要給奶奶拿葯,柳蕭雲見到一處藥鋪就奔了進去,同藥鋪子大夫說了遍奶奶的癥狀,叫他拿些合適的葯。
也不曉得那個三爺要將晚兒帶去哪兒,不要出事才好。
三爺后怕地瞥瞥身後,用手指戳了戳白晚蘆的額頭:「小騙子,帶上我一起走。」
今日的天氣委實奇怪,才初春時節,日光就如此毒辣,仿若要將人的身上烤個窟窿出來。
他喚她神醫姑娘?
紅綠交映下,恢復女兒裝的白晚蘆啃著糖葫蘆,嘴裏含混不清地說:「幸好我反應快,逃離了那兩個傢伙,不然,真要被送進牢獄,那這一輩子就完了。」
然而,她們並沒有等到翌日天明出城,在當晚就遇到了危險。
果不其然,顧鷹見自己嚇著眼前的姑娘了,便鬆了手,抱拳道:「在下唐突了,只是這銀子原本是在下付給一位小郎中的診金,那小郎中亂開藥,差點兒沒害死我家主子。所以我看見這銀子,才激動了些。」
小郎中連連點頭,唰唰幾筆在紙上寫好,恭敬地呈給他。
「神醫。」床上的男子忽然虛弱地睜開眼睛,與他相隔不過咫尺距離。
「不好。」顧鷹搶身上前,來到雕欄處往下張望,然而,熙攘的街上卻已經不見那兩人的身影了。
那日見他時,他因胃中劇痛而大汗淋漓,沒想到這白衣公子竟有如此好容貌。生得一副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為人想必也壞不到哪兒去。
小郎中被嚇得站起來連連後退,驚道:「媽呀,你是要嚇死本神醫嗎?」
白晚蘆腳步匆匆地跟著三爺的步伐,扭頭喊:「雲姐姐,你先回姻緣廟等我。」
那葯拿回去,治好了奶奶。
「是,老大!」
「奶奶不會死,雲姐姐去拿葯了,葯拿回來,奶奶就會好起來的。」小郎中俯下身,輕輕揉著那孩子的頭髮。孩子年少,姐姐說什麼便是什麼,乖巧地應了聲,又眼巴巴地守著自己的奶奶。
白晚蘆暗暗皺眉,忽地抬頭扯掉包發的頭巾,怒視三爺道:「騙了你又怎樣,你想要送我去官府嗎?」
「老大!」 剩下的黑衣人驚呼一聲。
「我……」柳蕭雲露出小女兒般柔弱懼怕的樣子,心想著,若對方是個坦蕩的主兒,定不會過多地為難她。
可是,即使白衣人曉得那兩位姑娘不會真跳,卻也沒能猜中她們真實的想法。
對方只是平靜地道:「如此行動才方便,姑娘又是什麼人?看起來身手不簡單啊。」
瞬間,一個黑影籠罩下來,柳蕭雲一怔,便見那銀子被人大手一揮收入掌中。她抬頭時,恰巧看見顧鷹嚴肅的臉龐湊近:「姑娘,這銀子是哪兒來的?」
約丑時時分,姻緣廟中只剩微弱的燭光,白晚蘆與柳蕭雲睡得正香,渾然不知廟外有一批黑衣人正緩緩接近。
「是叫人發現了嗎?」方才開門的姑娘看著小郎中那副模樣,擔心地問。
柳蕭雲做茶女的打扮,背著一筐白茶走進茶樓,拉住小夥計,道:「小哥,買茶嗎?我這裡有上好的白茶。」
然,周三爺卻不這樣認為。
三爺點點頭,說:「那且隨她們去吧。」
她剛踏出廚房一步,顧鷹便從外面走進來,見到三爺,在他耳邊道:「舒妃來了。」
小郎中老氣橫秋地嘆道:「愚蠢!」
「診金少不了你的!」那個拽他手的人身材高大,肩臂寬厚有力,想必是個習武之人。他那般著急,這生病之人想必於他來說十分重要,說不定還是個有錢的主兒!
於是,柳蕭雲低了低頭,道:「這銀子……是我撿來的。」
正這樣想著,頭頂處便幽幽地傳來白衣人的聲音:「你這衣服是偷的還是騙的?」
三爺將鍋中菜盤端起,用燒好的清湯在瓷盤周邊淋了一圈兒,那盤中用蘿蔔雕刻的朵朵蓮花剎那間盛放,美不勝收。
小夥計往筐子里掃了一眼,問:「多少錢?」
三爺將空籃子拋給白晚蘆:「接著。」
聞言,柳蕭雲與白晚蘆面面相覷,白晚蘆更是反應極快,手從袖中伸出捂著臉,立馬痛哭起來:「可憐我們兩個小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這世間生存已經如此不易,還要被送進官府在牢獄中了此殘生,想到這裏,小女子我就痛不欲生,還不如死了算了!」
白晚蘆嘆息一聲,轉身面對著鋪滿青萍的河面,望著隨風搖曳的垂柳與杏花,說:「可惜我還挺喜歡這裏,如今卻不能多待了。」說完,她轉頭對柳蕭雲道,「我們先避避風頭,明兒我們就出城。」
想到這裏,白晚蘆狠狠抓著懷裡人的肩膀,怨恨地說:「告訴你們家主子,我白晚蘆騙的這一錠銀子,一為救人,二為生計!不是萬不得已,我才不會欺騙他。他若是介懷,老娘日後還他個五倍十倍!」說罷,她一腳踹向被挾持的人的後背,身子迅速向後掠開,逃離而去。
白晚蘆迅速將稻草上的席子翻了個面兒,身影一閃,便鑽進了月老像后的帷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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