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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郡王是幾個藩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又是文武全才，領兵打仗自有一番本事，朝中雖有不少武將，可是能與楚郡王抗衡的，唯霍庭東莫屬。皇上這麼做，一來給了皇後面子，二來也解了燃眉之急，這帝王的心思，果然是百轉千回的。

「好，好，好你個霍青桑。我倒是要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他憤憤地離開，腳下的每一步都重如千斤。

「給我。」接過素衣手裡的粥，南宮曜撩開珍珠簾進了內室。

「青桑，朕從來不說妄語，你知道的，朕說不准你死，你便不準死！你佯裝失憶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間，朕怎會讓你輕易死去？霍青桑，你醒來，你給朕醒來！」

「說話！為什麼不說話？」他瘋狂地喊，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舒緩心裏的痛，才能讓她聽見。

他知道這世上沒什麼是她所留戀的了，自己已不能，可是霍庭東能！直到此刻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敢殺霍庭東，他不敢，他是怕她恨他，真真正正的恨。

驚惶，恐懼，悔恨，更多的是無能為力，他以為看見她痛苦他才能開心，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折磨她的同時更是在折磨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再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會是怎樣？

呵呵，可是她都死了，都死了還叫她做什麼？喝了孟婆湯，過了忘川水，一切的一切便都無所謂了，包括那個人。

那宮女點了點頭，從袖口掏出一隻荷包塞進他手裡：「小皇子昨日染了些風寒，娘娘害怕，差小人來請皇上。」

「青桑！青桑！」南宮曜一把拉住她略顯冰涼的手，「你醒了？ｗwｗ•hetｕbｏｏk•coｍ.ｃｏm」

她微微側目，不發一語。

霍青桑冷冷地看著他露出懊悔的表情，心底卻再也不能升起一絲波瀾。她扭頭不願再看他一眼，這個男人，她愛了那麼多年，愛到幾乎低到了塵埃里，現在，她已經再也不能愛他了，這份愛太過於沉重，她無力再承受了。

她低斂著眉，素衣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或者說，看不透她的心。

霍青桑已經用了三碗粥，一旁的素衣擔憂地看著她：「娘娘！您……」她只覺得娘娘這個樣子比不吃飯更讓人擔心。

霍青桑抿唇冷笑：「我沒想過死，也不會就這麼死的。」她爹死因不明，霍庭東生死不明，她怎麼會死？怎麼能死？可那種時候她若是不那麼做，便沒有任何把握能見到霍庭東，她在賭，賭南宮曜會讓她見霍庭東一面。

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霍青桑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桌上的熏籠里燃著淡淡的香，霍青桑就那麼了無生趣地躺在那張過於寬大的床上，整個人埋在被裡，沒有一絲生氣。

「青桑，不要得寸進尺！」他冷冷地看著她，身側的手緊了又緊，「素衣，去御膳房再拿一碗粥，若是皇后再不進食，舒蘭殿的奴才自己去內務府領二十板子。」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啊？」素衣詫異地看著她。

燁兒，我的燁兒！她靜靜地看著舒蘭殿外灰濛濛的天，時光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

「青桑，你信不信，你一日不吃東西，我便一日不給霍庭東吃，你若死了，我便將他千刀萬剮，霍家軍也一樣！」他微斂著眉說得雲淡風輕，hetubook.com.com溫熱的大手卻溫柔地輕輕撫摸她蒼白的臉頰。

「回皇上，娘娘不肯吃。」素衣擔憂地看著床上的霍青桑，心底忍不住長長嘆了一口氣。明明是兩個互相在意的人，卻為何要不停地互相折磨呢？

霍青桑凝眉看了她一眼，放下手裡的碗：「素衣，我從沒想過死的。」

染了風寒就將他叫了過去，那時她的燁兒早夭，他又在哪裡呢？一想到那個冰冷的小人兒就那麼青白著一張臉毫無生氣地躺在自己懷裡，她的心便彷彿被生生剜去一塊那麼疼。

「娘娘。」素衣連忙把靠枕送到她身後，擔憂地看著她，欲言又止。

他沒想到霍雲會死在牢中，他不敢告訴她，他傻傻地以為假冒霍庭東給她送消息便能瞞住她，可這天下又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是蘇皖在生產那一刻告訴她的，可他又能如何？他欠蘇皖太多了，如今她又有了自己的子嗣，他能怎麼辦？

「怎麼了？是雅芳殿那邊有事？」劉全小心翼翼地問，望了眼內殿的方向，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

「啪！」青花瓷的粥碗摔在地上，碎裂的瓷片飛濺，在他的指尖劃破一道血痕。

空蕩蕩的內殿里又恢復安靜，熏籠里的香裊裊升起，模糊了她的視線，恍惚中，她好似又回到了蘇皖生產的那日。

這一夜，乾清宮裡的宮人誰也沒有入睡，皇上從舒蘭殿回來后砸了乾清宮裡所有能砸的東西，劉全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南宮曜，就像一隻受傷的困獸，只能不停地掙扎，毀滅周遭的一切。

「劉公公。」雅芳殿的宮女進了乾清宮，臉色有和*圖*書些不好。

是呀，那麼多他自以為是的傷，如何能當它們不存在呢？

劉全一愣，暗道，這真是要放過霍家嗎？可是……目光不經意地掃過腳邊落在地上的一本摺子，上面赫然寫著「西南閩州楚郡王叛亂造反」，心下一驚，突然明白皇上為何要放了霍庭東了。

入了早春，舒蘭殿院子里的雪已經融了。今日宮裡出了那麼多的事，就在眾人以為皇後娘娘已經徹底失寵的時候，德妃娘娘產子那日皇後娘娘大鬧雅芳殿，沒想到竟然莫名其妙復寵了。

不！不要！

何苦呢？為什麼還不放過她？為什麼？為什麼？她不明白。可她在這人世最為放不下的人便是哥哥，她欠了他太多，多到這條命都未必能還得上。若不是她，他又如何會貿然回京？如果不是她，他又豈會被南宮曜借故囚禁？

舒蘭殿。

劉全一愣，心想這德妃娘娘終於也坐不住了，自從那日生產後，皇上這幾天來一直在舒蘭殿守著皇后，連剛出生的小皇子都未去見上一面，更遑論賜個小名。恐怕風寒是假，邀寵才是真。

「是，娘娘。」素衣轉身離開。

「青桑！青桑！」

舉著湯匙的手一僵，他道：「霍青桑，我只答應你不殺他。」

誰？誰在叫她？那麼熟悉，那麼急切。

燁兒，我的燁兒，你爹他此時可還記得你？怕是不記得了吧！這皇家又豈會缺一個孩子呢？

他就像是一頭困獸，被困在自己編織的牢籠里，總是在不斷掙扎，不斷傷害，卻又無法停下腳步。

本已飄零的身體彷彿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著，入骨的疼，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

她望著他，卻彷ｈttｐs://m.ｈｅｔｕbook•ｃoｍ•com彿在看著一個陌生人：「我想見他。」

南宮曜一下早朝就直奔舒蘭殿，素衣一推開門，便見他沉著臉衝進來直奔內室：「吃了嗎？」

「我要見他。」她已經不能信任他了，除非看見一個活生生的霍庭東，否則她誰也不信。

他惱怒地看著她：「為什麼不吃東西？」

素衣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那娘娘現在要怎麼做？聽乾清宮那邊來的消息，今晚皇上似發了大火，把乾清宮砸得一片狼藉，現在人被德妃娘娘請走了，說是新生的小皇子染了風寒。」

或許從很久以前，他們彼此便已經越離越遠了，而他不過是強留她在身邊而已。她是他心裏的一根刺，已經扎在心裏那麼多年，跟心都長在一起了，拔不出，也化不掉，只能任由她在他心裏不斷地生根發芽，不斷地刺痛他，讓他沒日沒夜日地忍受那種鈍鈍的疼。

劉全小心翼翼地進去稟了德妃的意思，南宮曜挑眉望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擺駕雅芳殿吧！還有，明日你去刑部傳旨，讓蘇牧把霍庭東放了，安排他見皇后。」

人死了是不是真的要過忘川水，喝那孟婆湯？如果是，那她是不是就能忘了那些疼？那些愛而不得？那些負與不負？

他不能留，留在這裏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去傷害她。他嫉妒霍庭東，妒恨她把霍庭東放在心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這嫉妒從何而來。

「去吧，我餓了，我不會死的。」

天知道那一刻她該把剪刀刺進他胸口的，可是她不能啊！她連殺他的勇氣都沒有。這天下，霍家可以死，霍青桑可以亡，卻唯獨國不可無君。想來可笑，https://m.hetubook.com.com即便是那種時候，她還記得憂國憂民——憂他的國、憂他的民。

霍青桑冷冷地看著他，張了張唇，卻什麼都未能說出口。不是不想說，是無話可說，如今走到這般地步，他們二人已經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她瘦了，這樣的霍青桑幾乎看不出當年的樣子，他心疼，卻也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是無法回到從前了。這幾日他夜裡總是夢魘，夢見她真的拋下他離開，這皇宮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的了。以前還有個他，現在，她怕是只能更恨他而已。可他不想放手，也不能放手。

「青桑，朕不准你死，你若是死了，朕要霍庭東陪葬，千刀萬剮，五馬分屍。你若連他也捨得，你便去吧！」

「為什麼不說話？」他忍不住苦笑，「真的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地步嗎？」他整整守了她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他無數次想過她醒來時的情形，他想過要解釋，想過要好好對她，想過哪怕她砍他一刀他也無怨，畢竟他確實傷了她，可他從未想過，會是彼此相對無言的局面。

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可以有多愛？或許便是她這樣吧！忍不住自嘲地冷笑，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如果可以，她寧願此生不識南宮曜，她寧願一生留在邊關，哪怕馬革裹屍。

他靜靜地望著她，把湯匙遞到她嘴邊：「吃吧！」

「因為無話可說？因為恨我？」他忽而一陣冷笑，笑得眼眶都濕潤了，「霍青桑，你可是嘗到了我當年的滋味？」分明是報了仇，卻為何心口這般疼？看著她蒼白的臉，想到她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刻，恍惚間才覺得胸腔里的那顆心一下子墜入冰窖，亦才知道什麼才是真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