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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餘夏

作者:葉冰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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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開始 01

第一章 開始

01

盛一諾做了一個害怕的表情,然後點了點頭。
老師看到我們三個的志願表找我們談了好幾次話,畢竟我們的成績是可以選擇更好的外地的大學,而我們都堅定地搖頭了。
對我而言,他們倆就是我孤單無助又無望的黑夜裡,最亮的星星。
有人說,感謝友人如此精彩耀眼,做我平淡歲月里的星辰。
她氣鼓鼓地瞪著我,大聲罵:「你有病啊?後面的人都沒管,就你跳出來!這是大學,不是你家!」
我們肩並肩分享彼此的快樂,分擔彼此的痛苦。
「你們看到了沒有,剛剛隔壁班的餘子初爸爸來送他的時候,排場多大……」
「你插隊還有理了?」盛一諾阻止繼續想要上前的我,對女生說,「要不今天咱們就在這裏耗著,我反正不怕被晒黑,倒是你,五官不怎麼樣,要是再黑一點,那真是沒臉見人了……」
「蘇北。」
不想要表現得很孤單,也不想要給別人看到自己有點窘迫的樣子,所以喜歡假裝自己很厲害,假裝自己無所畏懼。
記憶里的那些美好一次次地湧上胸口,那些深刻入骨的溫暖,無論何時,都足以讓我流下淚來。
靠在一旁看著兩人清瘦修長的背影,我身上的疲累感彷彿稍微減輕了一些。
女生瞪著我,眼神似刀,像是隨時要插到我胸口。
後來盛一諾天天在我們面前感慨自己誤交損友,到我和余夏家蹭了好幾天飯才滿意,不再提這個詞兒……
賓客們三三兩兩來了又走,我的腿已經麻木得像是不屬於自己,一整天沒有進食的肚子,此刻只剩下胃酸翻湧的難受。
我跪在白色的靈堂里,面前是炙熱的炭火,以及白色的灰燼。火烤著我滿是淚痕的臉,辣辣的,有點疼,我睜著疲憊的眼睛,看著應酬在各種親戚之間的媽媽,她臉上的悲傷似乎已經被各種瑣事沖淡了,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疲累。
www•hetubook•com.com兩人從小與我一起長大,多年前我們同住一棟樓里,盛一諾個性開朗,余夏內斂寡言,兩人被各自父母命令,擔任起帶著我這個樓里唯一同齡的女生一起玩的職責。
「蘇北,你怎麼還沒領到衣服?」盛一諾抱著衣服匆匆走到我面前,先是詢問,見到我和面前的女生拉扯著的狀態后,立刻緊張起來,戒備地問,「她欺負你?」
年少時,與他們朝夕相處,並未覺得有什麼特別,隨著歲月增長,兩人個頭逐漸拔高,面容輪廓也日益帥氣出眾。盛一諾因為學校籃球隊主力先鋒的光環,余夏則因為每每上榜各類競賽的好成績,以及排球隊隊長的頭銜,兩人迅速成為女生們紛紛議論和崇拜的對象。
女生聽見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你,你,你」嘴裏囁嚅了半天,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我就是這麼沒骨氣,他的一句話就會讓我立刻繳械投降,胸口的怒火被瞬間撲滅。
沒錯,我是因為他們倆的爽約胸口一直堵著一口氣,對著那個女孩的大喊大叫,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把這股氣宣洩出來,其實我沒有那麼高尚。
還沒等我從回憶里將自己抽離出來,一個女生鑽進了我前面的四個人當中,對身後的人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在這樣炎熱的夏日里,我身旁站了兩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朋友。他們一個抬著衣服幫我遮陽,一個用手裡的衣服幫我扇風,而我明明汗流浹背,卻覺得無比清涼。
「我欺負她?大哥,是她一直拉著我不讓我去領衣服好嗎?不就是插了個隊嗎?搞得我像是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兒一樣,嚇死個人。」女生甩開我拉著她的手,又瞪了盛一諾一眼,「你是她朋友?快點管管這個神經病。」
在熱鬧擁擠的氛圍中,我木著臉站在隊伍中,一邊用手臂擦去額頭m.hetubook.com.com的汗水,一邊掏出正在震動的手機,本想對著手機里盛一諾發來的求和信息置之不理,但又不想在這樣的環境里顯得格格不入,便只能簡短地回了幾個「哦,好」字,假裝很忙的樣子……
他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句:「晚上我請你們吃飯。」
盛一諾哄著我,把我往領衣服的隊伍帶,一路還不忘用手裡的衣服幫我遮一下太陽。
印象中的他,雖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言辭,但對待我卻極其的溫柔有耐心。
九月的陽光刺眼得讓人心生眩暈,炙熱的陽光打在每個人的身上,烤得後背灼傷一般的疼,圍繞在空氣里的除了夏日特有的黏稠氣息,還有女生們聚集成群,嘰嘰喳喳的笑鬧聲。
我不願意插回到隊伍里,倔強地從隊伍的最後開始排。盛一諾無奈地看著我,不說話,只是用衣服幫我扇著風,彷彿我是一個作威作福的「老佛爺」。
因為這次吵鬧,我們兩個都遠離了人群,原本不再追究的話,我可以早點拿到衣服去休息,不至於現在還在太陽下曬著。可我就是不願意鬆手,心裏憋著一股氣,怎麼都發泄不出去。
在我們搖頭的同時,我看到了老師眼裡的無奈,似乎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心疼,我差點哭出來。
警察說,爸爸的屍體是在城外那條最清澈的河裡找到的,已經排除他殺的可能。遺書用塑料袋包著,上面只有簡短的幾個字。
盛一諾悄悄瞄了我一眼,語氣略帶求饒:「我的蘇大小姐,我知道我們把領衣服的重任丟給你,是我們的不對。余夏已經買好了你最愛的飲料,待會兒就來負荊請罪,彆氣了,我陪你先去領衣服。」
我媽對於我這種性格的評價就是,看起來是無所畏懼的小獅子,骨子裡其實是沒膽的紙老虎。
我轉頭,一臉擔憂神色的盛一諾蹲在我的旁邊,手裡拿著一塊白色的糕點和圖書
所以,在警察通知我們去查看屍體的時候,我從未相信過,躺在那裡冰冷的腫脹的人,會真是他。
「蘇北,蘇北。」身後傳來輕聲的叫喚。
在艱難前進了幾步之後,余夏也抱著一瓶冰紅茶遞到我的面前,見我冷著臉,他給了盛一諾一個眼神。
我想,他之所以這麼懂我,大概是因為他也是如此吧……
賓客們衝著靈位行完禮,說了句「節哀」以後就立馬混進人群里,伴著哀樂的是與之不相稱的喧鬧,席間甚至還有不少談笑聲。
「喂,有點素質好嗎?插什麼隊?」我一直是個很討厭插隊的人,看到前面的女生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地插到我的面前,氣就不打一處來,直接喊了出來。
「生為人夫,生為人父,對不起。」
而我,從一開始成為女生們討好諂媚要求幫忙送情書的中間人,到後來又因為跟兩人關係太好頻頻遭受嫉妒,並成為女生們憤恨排擠的首要目標。
那一年,正是天氣剛剛轉涼的季節,風卷著落葉,在響著哀樂的街道上,旋轉跌落,快要光禿的樹枝,在灰暗的天空上,畫下一道道印記,使原本完整的畫面,變得殘破。
「那喝點東西,你要是倒下了,張阿姨就更不知道怎麼辦了……」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啊,他家裡超級有錢,他爸爸可疼他了……」
她剛說完,就輪到她了,她領了衣服得意地沖我笑,剛想要走,我一把奪過她的衣服塞給了後面的人,然後拉著她不讓她再去拿衣服。
「你給我等著!」女生咬著牙說了一句之後,這才悻悻地走了。
也還好,在他面前,我不需要有任何的偽裝,也不需要故作矯情地繼續彆扭。
後來我也知道,為了這個志願,盛一諾被他爸追著在他們小區里跑了好幾圈,一邊喊一邊罵,我和余夏趴在他們小區隔壁高樓七樓的平台上看著這場追逐笑了好久。
我輕輕搖和圖書頭,腦袋裡的沉重讓我感覺到輕微的眩暈。
從此以後,對不起這三個字,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字。
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媽媽當時的心情,用痛苦兩個字來概括就太過於膚淺了。
我低著頭,腦子裡充斥的是,爸爸寬厚溫暖的背脊,還有粗糙有力的手掌。
高中時,盛一諾的父親因為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搬到了我們市裡最好的別墅小區,隨後余夏家裡也因為父親高陞搬到了有名的公務員小區,所幸我家與他們的新家離得也不是太遠,也可以常常聚在一起,因此沒有住在一起的我們,感情也沒有被距離沖淡。
高考結束之後,因為媽媽不想我去外地,我就報了A大,盛一諾高喊著要跟喜歡的我在一個學校也報了這裏。至於余夏,他說,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和盛一諾禍害A大,要看緊我們,也報了這裏。
艱難的排隊之旅又隨之加長……
我看到女生的後背動了動,然後轉頭有些倨傲地看著我說:「我開始就是站在這裏的,剛才不過是去了廁所而已。」
穿著黑T恤,幾縷髮絲露在額前,黑色眸子像是鷹一般銳利硬朗,鼻尖微翹,眉頭緊鎖著的少年是盛一諾,跪在他旁邊,戴著金絲邊眼鏡,皮膚白皙,眼神溫柔,面容斯文俊朗的少年便是余夏。
最開始的時候,盛一諾嫌我煩,余夏也不怎麼愛搭理我,直到後面有一次,他們倆不小心打碎了鄰居李大爺辛苦培育的水仙花,正巧被我撞見,在被大人們威逼利誘說出「真兇」,我仍選擇咬緊牙關不說之後,我們三人結下了革命友情。
「這是大學,也不是你家。」我嗆回去。
穿著一身黑裝的余夏拿著一瓶燕麥牛奶站在我的面前。
「廁所?」我看著她冷笑,「從一排隊我就在這裏,我怎麼沒見到過你?」
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接過來,他就強硬地將牛奶塞進我的手中,隨後拉著盛一諾跪m.hetubook.com.com在我的身旁,代替了我磕頭的職責。
我灰暗無奇的青春歲月里,在這兩個人光芒的照耀下,有時溫暖如沐春風,有時悲催如遭雷雨,所幸,他們對我不離不棄,我對他們也不嫌棄。
打小我就待人冷漠,對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物不願意多接觸,朋友更是少之又少,我媽好幾次都想帶我去看心理醫生,每次都被我爸拒絕,他說:「我們家蘇北,不是抑鬱,而是太害羞,不擅長表達,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裏。」
本來心裏的惡氣出了,我該對著盛一諾好臉相迎,可一想到,我們約好一起領衣服,結果他和余夏兩人拋下我先走了,就還是有點膈應。
站在我身旁的兩個男孩兒,他們可以說是我的發小,我的好朋友,也可以說是我重要的親人,是他們陪我走過了最陰暗的時光,是他們給了我極致的溫暖。
面對爸爸的離去,媽媽的崩潰比我短暫了許多,只是在昨日準備葬禮的時候,幽幽地對著靈位說了一句:「如果,跟我在一起這麼辛苦,不必自殺這麼麻煩,我走就是了……」
身後兩個正用八卦語氣議論的女聲,說出「爸爸」這兩個字時,我感覺心臟傳來一陣細密的疼痛,像是被一根極小的針,用力地戳進心髒的最深處,而那年秋天的回憶,就像滴在宣紙上的墨水,一點點地在空氣里暈染開來。
這些年我們曾一起爬過學校的后樓梯,見過最絢麗的晚霞,也曾在十年難遇的大雪天,感受雪花落在舌尖的奇妙。
「我要吃涮羊肉、涮毛肚、蝦丸、牛肉丸,再來一杯酸梅湯才能高興起來。」我撇著嘴說。
「我,我,我什麼?快點去領衣服吧,誰都不願意在太陽底下曬著。」盛一諾瞪了她一眼。
「你眼瞎唄!」女生輕飄飄地回了我一句,然後嘟囔說,「真當自己是太平洋的警察了,管得真寬,怎麼不去馬路上扶老奶奶過馬路。」
「吃點吧!」盛一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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