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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凜之的病確實耽擱不起，慕靈素一聽可以直接入城，提起藥箱就上了沈清渝的馬車。馬車內部雖比不上外表裝飾華麗，茶水、糕點、卧榻卻一應俱全。慕靈素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有點不知所措。

「慕大小姐，芳體尚安？」問話人的聲音聽著耳熟，慕靈素一看才發現，這人是宜陽王府的小黃門梅遼遼。八年不見，梅遼遼居然還認得她，當真是個人精。

她不是向沈清渝的皇子身份下跪，而是跪在現實面前。

沈清渝跟在她身後進來，坐在榻上倒了杯茶：「還有半個時辰左右才能到俞府，先坐下喝口茶。」

梅遼遼扶正車夫的上半身讓他靠著馬車坐好，然後脫下他的衣服，方便慕靈素處理傷口。慕靈素剛剛從車廂取到藥箱，就聽到梅遼遼說宜陽王來了。她停下拿葯的動作，低頭行了一禮：「恭請王爺萬安。」

沈清渝不喜歡慕靈素和他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麼生疏，想營造一種輕鬆的氣氛，道：「上一回見你還是在太子妃冊封禮上，就遠遠看了你一眼，還沒來得及走近，你就被太子妃身邊的人叫走了。」他那時本想上前跟她說話，但是顧慮到慕院正已經死了，一直無法鼓起勇氣。

慕靈素本想問俞凜之怎麼會拜託當今聖上的兒子半路殺出來保護她，猶豫之後，最終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里，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梅公公，俞府的車夫傷得不輕，還請搭把手脫下他的衣服，我給他包紮一下。」

還記得離宮那一天，她也是這樣，站在馬車前拜別沈清渝。認識那麼多年，她只有那一次向他跪下。從前，慕靈素一直認為他們都是平等的，直到皇後下懿旨令她出宮的時候，她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沈清渝是皇子，他們從來不是同一種人。

「和_圖_書靈素，久別重逢，沒想到你我居然在這種情況下相遇。」沈清渝的聲音從上方傳到她耳朵里，說不出的陌生。

小時候？

他們不是朋友，只是主子和臣子的關係。

她再一抬眼，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從遠處駛來，一看就知道裏面的人非富即貴。梅遼遼注意到慕靈素的視線，解釋道：「我家王爺就在裏面，今次俞公子重病，王爺受俞公子之託來護您周全，來遲瞭望大小姐原諒。」

慕靈素聽沈清渝提起這個字眼，心裏有了一些恍如隔世之感。

「不了，心裏記掛俞公子的病，坐立難安。」慕靈素依舊站著，暗暗計算俞凜之從發病到現在的時間，想著見了面使用什麼程度的葯好。現在是春夏之交，臨安城裡柳絮正飄得歡，俞凜之一向心肺不好，一個出門的工夫就犯了病。

「已經在趕路了，不會太遲的。俞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但是和圖書人蔘這種東西是不會少的，俞凜之有人蔘吊著，你別擔心。」沈清渝笑道，「你小時候多自我的一個人，還說過當了大夫會不管病人，現在這不挺有責任心嗎？」

沈清渝依舊是皇子沈清渝，而慕靈素已經不是太醫之女慕靈素了。他們從前在宮牆以內，慕靈素還可以自欺欺人，說他們是一路人，但是到了宮外的世界，兩個人已經完完全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了。

所以，時隔多年的今天，她隔著這麼遠，依舊跪下。

八年前，慕靈素離開紫禁城時，沈清渝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聲音聽起來和現在完全不同。從前他的聲音，在她聽來就像是聽到泉水從山上激越而下，是清透的。如今成年，沈清渝的聲音變得沉靜而有磁性，讓人感覺經過幾年時間的歷練，他已經蛻去了從前的少年意氣，變得成熟穩重。

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接觸過這種雍容華貴的階層了，慕hｔｔｐs://wｗw.hｅｔuboｏk•com•ｃom家雖然也是豪富之家，但到底是仰仗天子鼻息的臣民，再加上家門敗落，此刻看著這滿目的綾羅珠翠，珍饈點心，慕靈素才發現她遠離優渥富足已經很長時間了。

慕院正是慕靈素的養父，也是她的大伯，有名的國手，在太醫院擔任院正已經十幾年了。但是後來因為誣陷呂德妃，被判滿門流放、貶謫之罪，最後死在流放的路上。

她的童年是在太醫院和後宮度過的，自從十五歲那年離開了南京，她就好像和自己的童年割裂開來，如果不是沈清渝說起這個詞，她都快忘記那些日子了。

對於沈清渝而言，慕靈素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他把這一次兩個人的重逢視為上天對他的饋贈，他不會再次錯過慕靈素了。

從前她在皇後跟前請平安脈，天天跟太子和宜陽王打照面。那個時候她膽子很大，仗著皇后器重她的養父，經常用一些小把戲捉弄宮裡的人，並不熱hｅtu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衷於治病救人，學了醫術，也就在皇后和後宮諸妃面前賣弄一些養顏處方。

在沈清渝的記憶里，慕靈素是一個不懼怕深宮規矩的女子，熱情單純，活潑跳脫，就算在帝後面前也絲毫不畏懼。她和其他人是那麼的不一樣，彷彿是一片沙漠中的綠色，在死氣沉沉的深宮裡給他帶來了很多歡樂。如果不是父皇一時興起，欽點慕家二小姐為指腹為婚的太子妃，讓慕靈素成為後宮眾矢之的，她現在說不定已經成了宜陽王妃。

沈清渝吩咐梅遼遼把車夫扶進馬車，讓他給車夫包紮傷口，接著又對慕靈素說道：「靈素，上我的車吧，我帶了特令手諭，可以特許宵禁后入城。」

八年前，皇后所生的皇長子被立為太子，慕靈素的養父被治了欺君之罪和瀆職怠慢後宮之罪，死在了發配充軍的路上，從那以後，慕靈素自請出宮，慕家再也沒有深入朝政，只靠慕靈素一個長房長女在蘇州開設醫館養活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