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們最終會南轅北轍
我的窗前有一盆綠蘿，它的生命力極其頑強，又極其脆弱。可是，人的生命不是這樣的，有時候賤如草芥，有時候貴如珍寶。我不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直到有一天，我看見少女裙袂上濺起來的血，我才漸漸感到害怕。
01
「應該先吃了再買，我們還要提這麼多東西去找火鍋店。」我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四下張望，並沒有發現火鍋店。
身後的大叔小跑幾步，在人行道上拽住我的手腕：「小姑娘，你就幫幫我吧。」
「快打120！」身邊的圍觀者叫道。
三月底有一場考試，考試之前，駱七七給我發簡訊，說在學校門口的榕樹下等我，考完了一起去逛街放鬆放鬆。
「這麼大個人了，誰信？哼！」駱七七冷哼道。
「轟——」彷彿有一個炸彈在我頭頂炸開。
「男朋友不行。」醫生說道，「讓她爸媽過來簽字吧，傷者的小腿需要馬上截肢。」
我轉移話題道：「那我們先去逛商場，再去吃火鍋？」
我沒有聽他說完，我等在手術室門外等了整整三個小時。
「你管得著嗎？」駱七七叉著腰，狠狠地瞪著他。
我跑過去，無奈地看著她，問道：「逃了考試？」
駱七七扔給我一個白眼，伸手挽住我的胳膊，跟我一起走：「你心裏想著誰，就看誰像誰，我不怪你。」
醫生說是傷者，不是死者，還好。
那位大叔手腳並用，用生硬的普通話https://m.hetubook.com.com問我：「請問到動物園怎麼走？」
「沒問題。」駱七七打了個響指，朗聲應道。
我剛想回答，駱七七卻一把拽住我，往人行道上走。
「我，我是。」楊言笑說道，「我是她的男朋友。」
到一個紅綠燈的時候，我跟駱七七正準備過馬路。旁邊一個大叔說著一口我聽不懂的話，還拍了拍我的肩膀，問著我什麼。
我有氣無力地拎著購物袋，佝僂著背，就像一個老太婆一樣被駱七七牽著走。
我茫然地點頭，挪動步子。
他說得沒錯，如果不是認識了我，他們現在還是一群快活的夥伴吧，就不會有這麼多煩心事了，也不會出現這麼多意外了。
打我吧，罵我吧，這樣我心裏會好受很多。
我跟著駱七七去了新世界百貨，從樓底逛到樓頂，手裡提著的購物袋已經超出了我們能提的重量範圍。
「砰——」
我這才感到害怕起來。
內心深處忽然有個人這麼對我說，她的聲音很遙遠，仿若來自夢境，來自天外。
我一想到當時的情景，心裏就湧起巨大的悲痛，www.hetubook.com.com我哭著說道：「我不知道……七七是為了保護我才被車撞的，我也不知道那個看起來不像壞人的大叔會害我，我……」
「你害她害得還不夠嗎？」楊言笑責備道，「你看看，從你認識我們之後，皓辰被退學，七七出車禍，你不覺得都是因為你嗎？」
我的視線一片模糊，彷彿看見血泊里的駱七七虛弱地睜開雙眼，正對著我微笑。
我也不知道怎麼走，只好尷尬地對著大叔笑。
四下一片尖叫，我怔怔地爬起來，慢慢地走到人群圍成的圈子裡。駱七七躺在地上，身下是一片刺目的鮮血。
走出醫院后，我有些喘不過氣來。駱七七小腿被截肢，都是我害的。她都是為了保護我，我這個害人精沒有任何地方幫到他們，卻讓他們個個為我深陷意外。
「不行，我要等七七醒來。」
我笑著說道：「什麼時候學凌皓辰說話了？」
他簽完字后，有些遺憾地說道：「我給她媽媽打過電話了，她媽媽正在買機票回來。她說，無論怎樣，請先保住七七的性命。只可惜啊，這丫頭，這丫頭以後……」
我無言以對。
我的www.hetubook.com.com心跟著懸了起來。
我走過去，問楊言笑：「七七的爸媽在國外，趕回來還需要一段時間，你知道七七還有什麼家人嗎？」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我已經麻木了。跟著他們一起上了救護車，駱七七被送進了緊急搶救室。
我給楊言笑打了電話，楊言笑火急火燎地趕來，看著「搶救室」那三個奪目的紅色大字，抓住我的肩膀質問我：「你們不是出去逛街嗎？怎麼會發生意外？」
我安靜地蹲在駱七七身邊，拉著她沾滿鮮血的手，輕聲說道：「七七，聽說吃火鍋要去老店才好吃。」
「你先回去吧。」楊言笑坐在一旁，聲音冷靜得讓人害怕。
說完，我笑盈盈地看著緊閉雙目的駱七七，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駱七七拿著手機，很快就搜到了附近的火鍋店。她起身拽起我，說道：「吃火鍋就要去地道的店吃，那才夠味！走！」
「我知道。」楊言笑想了想，讓我照顧好駱七七，就急忙跑出了醫院。
醫生點點頭：「病人的右小腿完全壞了，需要截肢。」
「念子，你別怕，我駱七七福大命大，不會那麼容易掛掉的。」
「你要www.hetubook.com.com幹什麼？」駱七七一把打開大叔的手，惡狠狠地盯著他。
剎車聲穿透我的耳膜，我被一個人推開，手掌擦過柏油路的疼痛感讓我緩過神來，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聲響。
一束在白天都能感覺到的強烈光芒投在我的身上，我下意識地偏過頭。右方行駛過來一輛汽車，越來越快，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七七……」我伸出手，無力地抓向近在眼前的駱七七，她沉重地跌落在地上的聲音把我從幻覺中拉了出來。
大叔疑惑地問道：「可我不知道在哪裡坐604路公交車，小姑娘，你能帶我去嗎？第一次來這裏旅遊，我什麼都不知道。」
「累死我了。」駱七七哀號著坐在我旁邊，腦袋靠在我的肩上。
「截……截肢？」楊言笑也被嚇住了。
「啊？我聽不懂……」我尷尬地看著他，「怎麼了？」
「嗨，念子。」駱七七遠遠地朝我揮手。
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我已經忘記了要怎樣去呼吸。
「醫生。」楊言笑跑過去，抓住醫生的胳膊，問道，「怎麼樣？她怎麼樣？」
凌皓辰回到學校后，沒有再發生任何讓人操心的事情。他安安靜靜地學習，偶爾在https://m.hetubook.com.com教室外的走廊上遇見，他都會晃著手上的書，對我咧嘴一笑。
一個小時后，楊言笑帶來了一個男人，說是駱七七的大舅。
駱七七朝我揚眉，桀驁一笑：「無聊嘛。少女，要不要去吃烤串？火鍋？買衣服？」
「你蠢嗎？」楊言笑一把推開我，我撞在牆上，四肢開始顫抖。
我回過頭，馬路上出現了一條黑色的剎車印。駱七七棕色的裙擺擋住了我的視線，在空中畫出了一道弧線。
搶救室的燈暗了下來，醫生打開門出來了。
「坐604路，再轉622路，坐三站就到了。」身邊的駱七七忽然拉緊我的手，頭也不轉，冷冷地說道。
大叔做投降狀，說道：「你怎麼這麼凶？」
光芒落進我的眼中，我緊閉著雙眼，頓時分不清方向，也看不清駕駛座上人的模樣。
醫生皺眉問道：「你們誰是傷者的家屬？」
我剛交卷，就火急火燎地奔向學校門口，駱七七穿著棕色的百褶短裙，靠在榕樹邊上。
楊言笑緊盯著搶救室的門，目光冷得可怕。他握著拳頭，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若是被我知道是誰，我一定要他的命！」
我在路邊找了張長椅坐下，然後脫了鞋，揉著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