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胭脂馬

作者:竊書女子
胭脂馬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王春山點頭答應,道:「正是,一定要趕在韃子的援軍之前去和塔山碰頭!」於是招呼大家,走出亂石堆,把戈壁上清兵還沒有逃散的軍馬套了,一人一匹騎上,其餘的牽在後面,重新踏上回阿勒部的路程。
他彷彿看見滄海桑田的變換了,怎麼那戈壁頃刻成了綠洲,草場這樣豐美?碧綠的波濤一層層翻湧著,此起彼伏。
又行得幾步,忽見李明心立在馬鞍上,手中兩把彎刀舞得水潑不進,正和什麼人苦鬥。他急急搶上前去,方才看清那人正是富察濤。
李明心紅了臉一笑,道:「不過是各位叔叔伯伯的希望罷了——我爹爹失蹤多年,恐怕已經遭了韃子的毒手,娘卻一心還巴望著他回來……其實這許多年,除了塔山伯伯以外,就是王伯伯對我們母女的照顧最最無微不至了,他對娘的情義……」說到這裏,她回頭望了一眼,柳清野也順著她的目光瞧去,果然看見綠洲中央,王春山正把一隻水囊遞到吳水清的手裡。李明心就接著說下去道:「嗯……大家都是這樣希望……我想爹爹在天有靈,也是這樣希望的吧。」
「丹鷹——」柳清野感到心撕裂一般的疼,也三步並做兩步趟過刺骨的湖水——可是,他停住了,沒敢靠近。他不敢看丹鷹的臉,不敢看她的身體,裸|露的肌膚上,到處都是被蹂躪的痕迹。
柳清野進得亂石堆,只聽周圍風聲猶如鬼哭狼嚎,分外凄慘可怖,叫人寒毛直豎,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但是再行得數步,便見一處亮光閃閃,乃是一人打著了火摺子。他同曹夢生等策馬過去,果然見到孟虎,躲在一巨石之後。
柳清野微微一笑,心想:興許師姐因自己那天軍中相救而有所誤會,或者陳洛會他們都以此為笑談,那又如何呢?他柳清野心中,除了丹鷹,再容不下任何一個人了,一切的誤會,只等回到阿勒部,他娶了丹鷹為妻,那就自然明朗。
「我要洗乾淨!我要洗乾淨!」丹鷹瘋了一般的念叨,「洗乾淨……洗乾淨……」她 聲音漸漸沒有那憤恨的力量了,轉而成為困擾的,無助的喃喃。「我要洗乾淨……我要洗乾淨……」
曹夢生望見清兵似乎有意後退,怒道:「都是這個小韃子,咱們且先把他解決了!」說罷,撥轉馬頭,直衝富察濤而去。
李明心叫住他道:「你往哪裡去?孟六叔說了,咱們現在不該同韃子硬碰,這裏往北十里有一亂石堆,內中地形十分複雜,而亂石堆北面的邊緣就是沙漠里有名的『食人流沙灘』,咱們當把韃子引到亂石堆里,打他們個暈頭轉向,然後,再逼他們進食人流沙灘,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曹夢生道:「不錯,正是要速戰速決,待我來用小韃子引他們上鬼門關——那『食人流沙灘』在什麼方位?」
柳清野曉得自己失態,紅著臉收起笑容去。但是他的心裏卻忍不住唱起歌來:「莽草原,原上馬,馬背胭脂猶勝花;花映月,月照沙,沙里歌聲念我家……」
曹夢生瞪了他一眼道:「又發白日夢了!」
草原里略帶鹽份的湖水,在丹鷹雪白的皮膚上凝成水滴,匯成水線,流下來,每一處傷痕都是那樣的觸目驚心,而拍打,更加留下大片大片紅色的印記。
曹夢生輕輕搖了搖手,同時拍拍柳清野的肩膀,道:「唉……為師也知道你的心思……你同你師妹的事情,既然事已至此,為師也不好阻攔了。」
柳清野心底忽然有一陣莫名的驚慌,打馬緊趕了幾步,直衝到隊伍的最前面,同摩勒並駕齊驅。這時候,便看見幾條搖晃的黑影子,從地平線上跑過來。
「你什麼?」一人問,卻不是丹鷹的聲音。
曹夢生卻不看他,只自己喃喃道:「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不去做,那就後悔一輩子了……塔山族長這話,說的沒錯……唉,你小師叔她也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我還以為她……以為她心裏的人是……唉……」他連嘆了幾聲,才發覺自己說話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於是硬硬的打住,迴轉到平時的語氣,道:「但是,為師也要提醒你,現在國難當頭,你切不可醉心閨閣之事,否則……」
他抬頭一望,見遙遠的地平線上,一人策馬而來,搖搖晃晃,顯然是長途不眠不休趕來,勞累已極。
他正這樣想著,視野里忽然就躍出了一抹鮮紅——胭脂馬,馬背胭脂,紅艷艷,由草場的盡頭疾馳而來。是丹鷹!柳清野幾乎跌下樹去。
曹夢生領著頭,命令道:「諸位,這便是為死去的親人朋友報仇的大好時機——咱們齊齊衝到韃子隊伍里去亂闖一番,亂他們陣腳。到時聽我號令,我說撤便大傢伙一起往亂石堆撤。」
跑出沒多遠,但見遠處怪石嶙峋,自戈壁上突兀而起,彷彿匍匐著一群野獸,直叫人毛骨悚然,正是孟虎所說的亂石堆了。回頭望望,那隊清兵正窮追不捨。曹夢生道:「大伙兒且慢一慢,叫他們攆上來,也好引他們進去。」
李明心笑嘻嘻走上來道:「什麼開心的事情,你在這裏偷偷樂呢?喚了你好幾聲了,來吃乾糧吧——」說著把乾糧袋子遞了上來。
但是摩勒不放鬆。
那天行到傍晚時,大家在綠洲歇息,柳清野遙遙望見戈壁上兀立著幾株胡楊,由不得想起前日自己生日時蜃樓中看見丹鷹的事來,心裏甜蜜萬分,不禁微微露出笑容,暗道:此番回去,和丹鷹再不分離了!
李明心怔了怔,在他邊上坐下,問道:「師弟,你彷彿很喜歡胡楊樹?」
阿達勒爾已失,惟有去阿勒部。
哦,天啊!他低低的呻|吟了一聲,三下兩下爬上了胡楊樹,要再看個清楚。
四十余名傳燈會會眾,滿身血污,疲憊不堪——統共只有二十來匹馬,只能供傷者騎。柳清野的黑將軍馱著吳水清,他牽馬走著,心裏一壁慶幸清兵沒有追來,一壁盼望著早日回到阿勒部——阿勒m.hetubook.com.com部,那時莽克善點著火炮時,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和紅頭巾永訣了,卻不想,還有回去的一天。
傳燈會中人惟恐富察濤不追來,計劃泡湯,不約而同回頭張望——見那些清兵平白遭了襲擊,具是氣惱萬分,把將領的話全不放在心上,嗚哩哇啦大叫著,追將上來。眾人心裏皆是一喜,便不再回頭,直朝那亂石堆奔去。
「師弟!你還愣著做什麼?」李明心喚他一聲。
柳清野不由得心裏暗暗叫苦,不知道師父同其他的前輩們在哪裡戰鬥——偏此時,他餘光瞥見,那莽夫克海哇哇大叫著策馬衝上,手中大刀,便要向自己兜頭砍落。他心底一緊,慌忙在黑將軍臀上狠狠一拍,人向斜刺里奔出丈許,躲過了這一擊。
可是,回去又如何?他感到一絲絲的沮喪——若此番事情順利,或許師父對於自己同丹鷹的事還有幾分應允的可能,而今富察康沒殺成,僥倖脫險還是倚靠那個李漢奸,眾人心裏別提有多窩火了。此刻,慢說是提出自己同丹鷹的事,就是隨便說些無關緊要的事,都難免一頓訓斥——唉,大業,這差點要了他性命的大業,除此而外,柳清野就什麼也不能擁有了吧!
柳清野此刻,歸心似箭,覺得陽光都是微笑的。而傳燈會中人終於洗雪了鄯善一戰的恥辱,也無不心情大好,一路上有說有笑。現下大伙兒馬匹充足,腳程也叫先前快了許多,前些日子耽誤的行程不一日就趕了回來,算算再有一日便可回到阿勒部地界。
他有千言萬語,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其時,曹夢生等人都趕了上來,吳水清拉著三個少年問道:「究竟現在情形怎麼樣?敵人呢?」
柳清野聞言一驚:「師父,您……」
克海依舊不甘心,喝道:「不要跑!不要亂!公子爺!公子爺你在哪裡?」
克海指揮著手下道:「快——還不快追上去——」說話間,自己已帶頭緊跟曹夢生而去。
柳清野心頭一震:啊,難怪師父當初如此傷心,原來小師叔竟是他未婚妻!師父雖從不提及,但心裏一定時時思念,卻不想小師叔為了大業,另嫁他人。她今香銷玉隕,甚至沒有和師父見上最後一面……塔山口中那個男人當是師父無疑了——小師叔肯為了大業犧牲一己私情,實在叫人敬佩,而師父知道塔山奪愛,居然還同他共商大事,這要是換了自己,如何能能做到……他想著,臉上一燙——丹鷹,要叫他為了大業放棄丹鷹,他能做到么?
柳清野紅著臉,捧著水囊,等著曹夢生訓斥。卻不想曹夢生似乎欲言又止,嘆了口氣道:「你……一邊休息去吧,為師去替你師伯和王大俠他們療傷……」說罷,徑自離去。
言至此,吳水清嘆了聲,不再說下去了。一邊曹夢生怔怔的,似乎吊著一口氣,只要一呼出來,眼淚就會流下。
柳清野的耳朵嗡地一響。
「小師妹原也不肯嫁給塔山族長的。」吳水清道,「她早已許配給你,怎肯再嫁他人?只是,為了聯合維吾爾而對付滿清韃子,王大俠勸她答應……她才……」
柳清野望望四周,傳燈會眾人都已經起身了,奇道:「怎麼?什麼事情?」
眾人皆點頭表示明白,曹夢生又特意看了柳清野一眼——須知柳清野此時,心裏只想著是要保護丹鷹的,片刻也不敢分神,把師父的吩咐都牢牢記在心裏,神氣自然較向日不同。曹夢生見了,讚許地點了點頭,一揮手,眾人便伏在馬背上向清兵的隊伍疾衝過去。
摩勒一驚,放鬆了手指。柳清野更加愕然,扭頭迴避。
真的是草場,廣袤無垠,和那天自己同丹鷹賽馬的草場一般無二,就連草尖上燦爛的陽光都沒有變,缺少的,只是他醉心的紅頭巾吧!
驀地聽到曹夢生一聲喝,柳清野自夢裡驚醒:「師父……」只見眾人已行到一處小小的綠洲,紛紛下馬休息。
摩勒似乎是大吃了一驚,狠拍了幾下馬臀衝過去,沖那幾個人大叫道:「烏坦,阿敘,扎伊,你們怎麼跑這裏來了?老爺呢?」
李明心見他發愣,道:「師弟,你還愣著做什麼?孟六叔叫咱們還有你師父一起趕上前去引韃子上鉤哩。」
「大伙兒快進村子!」王春山命令道。
片刻,只聽喊殺聲震天,克海率領兵丁們攻到了。柳清野見孟虎抄起先前準備好的沙棗枝,打火摺子一點,騰地躥起了一團烈焰——那些清兵的火把早已在混亂中丟失殆盡,此刻孟虎一點火,陡然成為亂石堆里最晃眼的一處。
柳清野感覺胸口疼痛——痛,那軀體在他懷裡顫抖著,隔著菲薄的衣衫,那因啜泣而起伏的胸膛。他用衣服將她包裹住——第一次緊緊的擁抱住她。他有一點衝動,想要求索她的嘴唇——這難道不是他所嚮往?如果當初直言,如何會落到這樣的田地?可是丹鷹哭了,是在放聲大哭,聲音和淚水都在他的懷抱里。他覺得,丹鷹就好像摔碎的瓷器,碎成了千片,勉強拼合在了一起,這樣緊緊擁抱,一定會將她弄碎,可是,他又怕不抱著,頃刻一切又會失去——他恨不得,就可以把丹鷹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從此以後,保護她,到天涯海角。
他狠命搖搖頭,把丹鷹的影象從腦海中趕出去,凝神聽傳燈會中人同曹夢生談話。彷彿是,傳燈會中人強要曹夢生頂那已故五當家的缺。曹夢生只是推辭,說自己無德無能,斷不能勝任。後來是吳水清出來相勸,道:「師弟,大家都是為了趕走韃子,有心就好,說什麼勝任不勝任?」曹夢生這才勉強答應了,但依舊還是同眾人客氣,無論如何不肯後來居上,決不同大家序先後,一例是叫「兄弟」,眾人便更對他的俠義讚不絕口……柳清野這樣心緒紛亂,哪裡聽得分明?只完全有一搭沒一搭,渾渾噩噩。聽了不曉得多一會,眾人不再繼hetubook.com•com續這話題了,換了吳水清和曹夢生說話,柳清野約略聽到吳水清自當年松橋書院一役后,和丈夫李雲生失散,獨力帶了女兒明心還有師妹葉白蓮殺出重圍,來到大漠,後來結識了王春山,入了傳燈會……等等等等。十幾年的時間足夠長,有多少話要說,柳清野全記不確,不過,卻有一點,他聽得分明——
他聽得身後富察濤大聲命令道:「不要慌,刺客已經落網一人……大家繼續前進……不要慌……」
柳清野大驚,連忙抽劍,可富察濤已經欺上李明心的手腕。李明心兩手發軟,彎刀登時脫手。
孟虎抬眼看看了天邊,已微微露出蟹殼青,就要亮了,道:「韃子已除,大哥,咱們把韃子的馬都套了,趕緊上路吧!」
從他身邊直插過去衝進清兵隊伍的是赤雲子,拂塵掃出萬道銀光,周圍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柳清野看著他的背影,默然失語,催馬趕路。
克海大罵了兩句,知道有人埋伏,可是未救到富察濤,他如何肯空手而回,只呼道:「公子爺!公子爺!你在哪裡?」
柳清野曉得富察濤的厲害,李明心有傷在身,決計占不了便宜,他於是喝道:「師姐,我來助你!」便從黑將軍上一躍而起,手中長劍直取富察濤咽喉。
啊?柳清野心裏一緊:不錯,一定得把這幫強盜給殺了,否則他們殺去阿勒部,丹鷹……丹鷹……他這樣想著,就「噌」地跳了起來,向眾人聚集的地方奔。
「狗韃子,有種就來救你主子!」他撂下這句話,人卻已催馬回到柳清野等一邊,道:「快,進亂石堆!」幾人便同時將馬腹一夾,疾馳而去。
清兵人數眾多,又是在黑暗之中,故爾被暗器擊中的,也多不是要害,但是傳燈會中人發暗器的手法皆是訓練有素的,挨著一下,也叫人疼痛難當。一時間,亂石堆里哭天搶地,受傷的清兵四散逃竄。
清兵不能衝撞將領,但是嘰里咕嚕吵嚷著不肯後退。富察濤就換了滿州話命令,大聲要求部下後退。
那是血色的黎明,那一些些困頓的日光,本來還想在地平線下懶睡,卻突然,聽到了沙風裡死屍的哭泣,詫異於火星猶存的灰燼里,鮮紅的悲愴。它驚愕了,躍上天空,而下面,只有支離破碎的屍體。
柳清野扶了他往綠洲上走:「師父在這裏……大家都在這裏……你……這是出了什麼事?」
丹鷹啊,她在哪裡?是被準噶爾人俘虜回去了么?還是拚死抵抗,被……
扎伊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村子……沒有村子啦……我們跑回村子里,著了火,到處都是火……是準噶爾的人,他們殺進了村子,闖進屋子裡,看到什麼就搶什麼——糧食,衣服,毛皮……要是首飾戴在人身上,他們就把人手人腳砍下來,連同首飾一起塞進袋子里……然後他們就放火……他們搶走馬匹,趕走牛羊……他們……」
「準噶爾人太多,擋不住了!」跑在先頭的一個,柳清野也識得,是個摔交好手,名叫烏坦,此刻已經面目全非,右臂被齊肩斬下,臉上一道傷疤,從左額角一直延伸到右下頜。
「你——」李明心紅了臉,跺腳要追上去,但陳洛會已經跑開了。她只得對柳清野道:「師弟,七叔這人就是這德行,你不要聽他胡說——」
他四下里望了望,傳燈會的眾人或坐或卧,佔滿了正個綠地,唯不遠處的戈壁上,枝椏詭譎的一棵胡楊樹突兀地立著。他就走過去,坐在樹下那一丁點兒可憐的陰影里。
他正想著,忽聽李明心叫道:「師弟,你看,那是什麼——」
正是丹鷹,臉是激動的紅色,眼睛碧綠如湖水——那水是眼淚。她拽著韁繩,揚著馬鞭,紅頭巾與胭脂馬艷紅的鬃毛一起飛揚。
王春山一邊道:「小韃子,你瞪什麼?現在留著你的狗命,將來要你老子一起給我們死去的兄弟陪葬!」
他低頭想著這心事,一隻腳把地上的小石子踢來踢去,冷不防聽得前面「哎喲」一聲,慌忙抬起頭來,卻原來是石子差點兒打中了李明心。他紅了臉,道歉道:「師姐,對不起。」
柳清野看了他一眼:「我會的,師弟。」
他是真的想要唱出聲來——想唱得和摩勒一樣響亮,最好能叫這歌聲一直隨風飄回阿勒部去,飄到丹鷹的耳邊——哎,丹鷹,我柳清野……我柳清野也是要一輩子向著你的……一輩子對你好……我對摩勒發過誓了……
傳燈會中人打得片刻,暗器放盡,撿起地上的小石子繼續應戰。
柳清野本來聽得有些糊塗,但是光聽到那句「不阻攔」,便欣喜已極了,哪裡還細想其他?只想道:不錯,我看來多半不是成為像師父那樣大英雄的材料。在我心裏,丹鷹遠比那反清的大業重要百倍。可是,如今我和丹鷹能長久相伴,反清大業再是艱難,我又何懼?
傳燈會眾人應了,紛紛快馬加鞭。只是柳清野,腦海一片空白,有一個聲音不停重複:丹鷹不見了,丹鷹不見了……啊,她不見了,她究竟出了什麼事情?她若有事,我豈能獨活在世上?
柳清野見師姐被制,萬分焦急,刷唰唰,劍招連環,以松濤劍法封住富察濤的去路。但是富察濤一手抱著李明心,一手卻以自在飛花掌還招,掌力綿綿,凌厲無比,柳清野只能擋得了他一時,數十招下去,便感吃力了。
一行人衝進了陰風呼嘯的亂石堆。
柳清野于混亂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置身於隊伍的那一處,只是見火把就奪,見對手就刺。鮮血一蓬蓬噴到他臉上來——想當初,韃子屠殺我漢人百姓時,也是如此吧。
傳燈會眾人聞言,如何還敢耽擱?跳上馬就向阿勒部趕。摩勒雖然不眠不休趕來,但是只換了匹馬也就追了上來,馳到柳清野身邊,道:「柳清野,你答應過我的,要好好保護丹鷹小姐!」
旁邊衝上來援手的克海只待呼了聲:「賊人https://m.hetubook.com.com,放開我家公子爺——」但曹夢生已經落回馬背上,迅速地伸手來了個「李白攬月」,就把富察濤拎住,拽到了自己的馬上。
摩勒道:「好,我本該隨老爺上戰場去的,現在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即使我戰死……」他沒再說下去,用力一夾馬腹,超到柳清野前面去了。
柳清野禁不住「哎呀」了一聲——這一天,可不就是他自己十八歲的生日么!他不禁怔在原地。
「搶光了就散了……」扎伊哭道,「我們在村子里幫丹鷹小姐殺準噶爾人……到處都是準噶爾人……還有那天柳清野你帶回來的那個漢人,也幫我們殺敵人……我和丹鷹小姐護著老人和孩子逃跑……丹鷹小姐她,她被七八個準噶爾人圍攻……很多人……我想幫小姐,可是……可是……他們一刀,砍在我的胸口上……我怎麼能暈過去?我怎麼就暈過去了……丹鷹小姐……丹鷹小姐現在不見了……我們四處都找了……」他的聲音沉痛,眼淚流下來,衝著他臉上的血污,彷彿眼淚就是血一樣。
後面的士兵一擁而上,緊緊追隨,只有少數留下來搜尋傳燈會中人,卻不足為懼,大伙兒手起刀落,一個個解決,再傾聽亂石堆外的動靜——克海等人的喊殺聲漸漸變成了哀號,而哀號又漸漸消失。一場混戰,在剎那間歸於死寂。
富察濤兩面受敵,只得從馬背上躍起,腳在柳清野的劍上借力,同時雙手直取李明心的彎刀。
富察濤是無法回答的,干瞪了眼睛,脖子上還架著李明心的一把刀。
他自嘲地笑了笑,就要跳下樹梢。
恰在此時,只聽夜空中洪鐘般一聲喝:「大伙兒撤!」正是曹夢生的訊號。柳清野一夾馬腹,那黑將軍也通人性,立時撒蹄狂奔,將擋在前面的幾個兵丁踢翻了,衝出包圍去。
柳清野怔怔的,不能移動——他看見摩勒衝上前去,拉住丹鷹的胳膊:「丹鷹小姐,你做什麼?你跟我回去!」
柳清野不知道馳到了那一處的湖澤,湖灘的卵石地上,一片片枯死的水草。死一樣的寂靜里,他看見胭脂馬——然後,看見胭脂馬邊倒下的許多準噶爾士兵的屍首。
旁邊火光驟然明亮,是孟虎點燃了大把的沙棗枝。柳清野眯了眯微花的眼睛,看見王春山,吳水清,赤雲子等人都聚攏過來,齊齊望向『食人流沙灘』的方向。不多時,見曹夢生自那邊飛奔過來,手中還兀自提著富察濤。
但是富察濤聽得「進亂石堆」幾個字,對傳燈會眾人的用意已然完全了解,回頭大聲疾呼道:「莫要上當!回去!別誤了大事!回——」話音未落,曹夢生伸指在他啞穴上一戳,便讓他再也發不出聲來。
柳清野發了一會愣,只覺得烈日炎炎,每一條光線都尖細如黃蜂尾上毒針,扎得人渾身上下沒一個毛孔不疼。他得尋一處地方,陰涼的,好仔細地隱藏起心事。
柳清野不敢想,不敢看——這是怎樣的變換。他離開才幾日,繁華都化作虛空,生靈都變為死人,屍體枕藉,鮮血凝固,心愛的人也失去——他就這樣一下下胡亂打著黑將軍,只希望這一下下都是打在自己身上——若他當日,沒有逃避塔山的問題,沒有害怕師父的責怪,沒有逞強跟去鄯善,也許,今天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柳清野連連道謝。卻聽得旁邊一人笑道:「嘿嘿,你還謝什麼?你那天把她拉上馬,她可要以身相許了——」
摩勒滿面血污塵土,眼睛幾乎睜不開了,斷斷續續道:「柳清野?啊……終於迎上你們了……師父呢?」
可是,軍中亂成一鍋粥,哪裡還管得過來?富察濤挾持著李明心,被混亂的兵隊圍在中央,坐騎團團打轉。柳清野見狀,知大功告成,當務之急是救出李明心,於是撥轉馬頭,重又沖回戰團。
富察濤偏頭閃過一擊,反手去彈柳清野的劍刃,道:「怎麼又是你們?阿瑪已經放你們離去,你們何苦還要糾纏不清?」
「師妹!」他一躍下馬,邊跑邊呼,「師妹!丹鷹!」
所以,陽光不再是金色的,在草尖上,不是一粒粒跳躍的種子,而是一滴滴鮮血,粘稠的,叫長草糾結,血腥,引來一批批黑色的鴉鳥,召喚著沙漠的妖魔。
「嗯……」柳清野暗罵自己這喜歡胡思亂想的毛病,含混地應了一聲,瞥見曹夢生正朝這邊走過來,生怕叫師父瞧見了,又是一通訓斥,連忙快步走過去牽了黑將軍,一氣躍上馬背——當初騎這馬而與丹鷹定情,如今再騎這馬,把那韃子殺乾淨了,然後飛奔回丹鷹的身邊……
柳清野依稀記得,衝過去時,身邊的一匹馬上是李明心,但闖進清兵隊伍里,就無從分辨了。他想照著自己迎面所見的兵丁刺了一劍,然後劈手奪過那人的火把,向旁邊一人的臉上送去,剎那解決了兩個,殺開一個缺口。
柳清野一驚,醒了過來,見自己身邊的人是李明心,不由得紅了臉,道:「師姐……」
柳清野劍走偏鋒,平削富察濤的手腕,並不回答。
後面的清兵只剩下克海指揮,他是個全然沒有心機的傢伙,見到富察濤被擒,哪裡考慮到這是傳燈會的計策?只顧著嗚哩哇啦一陣大喊,叫士兵火速隨他去救主子。那清兵本就窩著一肚子的惱火,這下,哪還有半分猶豫?喊殺著,黑壓壓逼近。
孟虎安排去引清兵上鉤的,除了曹夢生師徒和李明心外,還有四個,分別是二當家了緣和尚,三當家「生死判」閻鐵筆,和九當家赤雲子,都是些傷勢不重的人。一行人在漆黑的戈壁上疾馳——空闊,寂寥,老遠就能看見點點的火光,正是清兵隊伍夜間行軍所用的火把,在天邊閃爍起伏,就像海面上的星星。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把扶住摩勒,道:「師弟,你……你怎麼到了這裏?」
孟虎知他們事成,點頭輕聲笑道:「妙極,曹兄弟,咱們只等韃子進和-圖-書來,看我火起為號!」
克海那邊哇哇大叫了幾聲,示意手下趕緊沖火光圍上去,解救富察濤,卻不防備獵獵風聲里忽然「颼颼颼颼」多了許多暗器划空之聲,鐵蓮子,銅錢鏢,芙蓉針,亂如蝗蟲蜂蟻,叫人無處可躲。
柳清野聽得身後一陣鬧哄哄,克海大叫道:「快追,別讓這幫刺客跑了!快追!」而富察濤卻呼道:「不要追……不要耽誤了行軍……」
「丹鷹小姐!」摩勒連人帶馬自他身邊馳過,一直衝到湖裡,摩勒才跌跌撞撞跳下馬來,向丹鷹趟過去。
柳清野一怔:是啊,我還愣著做什麼!他用劍鞘在黑將軍臀上一打,黑將軍悲嘶一聲,撒蹄狂奔。
丹鷹沒有回頭,身體僵硬得像一具死屍,但是手臂在分明的推拒。
「我不會聽他胡說的。」他笑著坐下,遙望著遠處的胡楊樹。
曹夢生搖頭道:「唉,你這孩子……」
陳洛會哈哈大笑,躲開了李明心道:「哎,少年男女,就是臉皮薄,不同你們說了——明心丫頭,你怎麼也不學學你娘和你王大伯呢?」
曹夢生等也就隨著孟虎隱身在巨石後面。
柳清野有一點點吃驚,懷疑自己是在做夢的,他站起身來,揉了揉眼睛,可是碧綠的草場依舊在眼前向他微笑。
孟虎在黑暗中遙遙一指,道:「便在那塊巨石的後面,約莫兩丈距離,方圓卻有十余丈。曹兄弟你可施展輕功過去,只消躍過那食人流沙灘,便安全了。」
他偷閑向前面一望,見帶隊的將領中有一個正是克海,正氣得哇哇大叫,用滿州話嚷個不停。但是曹夢生和其他幾個人沖在隊伍中央,一路闖一路雙手向兩邊抄,把火把都奪了過來,且奪且丟,一時火光如雨,滿隊的馬匹都驚了,悲嘶不已,許多士兵淅瀝嘩啦墜下馬來,陷於亂蹄踐踏之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這樣星夜狂奔,到了次日清晨,便能望見阿勒部外那株高大的胡楊樹——在黯淡的晨光里,詭譎像是一個妖魔,肩膀上還停著食腐的烏鴉,見到傳燈會一行人衝來,凄厲地「呱呱」一叫,衝天而去。
原本亂石堆外還有部分清兵,聽得裏面一片混亂,曉得事情有變,此時蜂擁而來,企圖支援。
柳清野多天相處,對傳燈會的事也略略曉得一二,知道這六當家孟虎,乃是以足智多謀而著稱的,此刻聽他計議,一方面暗暗佩服,另一方面又暗自慚愧:自己只顧著做那風流美夢,險些誤事。
「師父……」
眾人會意,都稍稍勒馬,好叫清兵漸漸追上來。
柳清野心想,人道「亂世莫談兒女情」,但是塔山族長曾經說過「亂世兒女情更深」,看來果然如此的,塔山族長、師父同小師叔,吳師伯、李師伯同王大俠……還有自己和摩勒、丹鷹……啊,丹鷹,又想起這飛揚的紅頭巾了,多希望此刻身邊的不是李明心而是她——哪怕,再出現一次蜃樓……
原本喝令士兵的克海,見柳清野去而復返,大喝一聲,揮刀來戰。柳清野並不舉劍硬格,斜掛在馬上,來了個「鐙里藏身」晃過了他的阻擋,手中長劍照著富察濤的馬臀狠狠扎了下去。那馬兒吃疼,悲鳴一聲,前蹄抬起,富察濤猝不及防,抱著李明心墜了下來。柳清野乘機躍馬上前,一把扯住了李明心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的馬背上。
這邊柳清野等人還不待反應過來,只見曹夢生已同富察濤交上了手。雙方在馬背上鬥了幾個回合,曹夢生忽然飛起一腳踢向富察濤膝蓋,乘著富察濤躍起避讓,曹夢生也一躍而起,凌空一掌直切在富察濤的脈門上,富察濤登時半邊身子酸麻難當,一個趔趄栽了下來。
他周圍乾裂的戈壁就好像要冒出煙,噴出火來,凝固的空氣,沒有一絲風,卻暗暗隱含了一分躁動,時而潛行,時而升騰,讓遠近的景物統統扭曲——這就有一點點像現在的他,柳清野想,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敢說,但是心裏難過得快要爆炸了!汗水涔涔,都辣著他的眼睛——冰冷的刺痛,視線一陣模糊,不是哭,而是幻覺。
柳清野心裏山過一絲不祥的陰影,蹭地跳了起來,緊緊盯著那邊的動靜。李明心見他神色,也站起身來,沖後面叫道:「娘,王伯伯,快看,有人過來了——」
摩勒就這樣擁著丹鷹,一步步趟了過來,深深地看了柳清野一眼,把丹鷹交到他的懷裡——什麼也沒說,這少年發狠咬著自己的嘴唇,向岸上狂奔,幾次因為水浪的阻擋,跌倒在淤泥里,他滿臉腥臭還是站起來,一直衝到岸上,才野獸般地嚎叫出聲,跨馬而去。
那一人一馬馳到近前,馬匹終於支持不住,身體一歪,倒了下去,上面的騎手摔落下來,卻立刻爬起來搖搖晃晃想這邊沖。柳清野驚愕地張大了嘴——這人,這人是摩勒呀!
富察濤張大了嘴,一句話也不能說,怒氣沖沖看著曹夢生。
而丹鷹看見了柳清野,怔了片刻,突然一步步向水更深處走過去,雙手捧著水,撩著水,狠命地往身上擦著,拍打著。「我要洗乾淨!我要洗乾淨!」她狠狠的說,「我要洗乾淨!」
「什麼?」摩勒同柳清野一時怔在原地。
「塔山老爺帶著大家在撒塔蒙部的城外和都和準噶爾的人搏鬥。老爺一個人,砍死了準噶爾三十多個士兵,殺得刀口都裂開了……」這次說話的是阿敘,「我們都看不見周圍是什麼,好像都是準噶爾的士兵……太多了……老爺說,準噶爾人多,我們打不過了,就叫我們先回去,告訴丹鷹小姐幫老人,婦女和孩子找藏身的地方……我正要走……聽見放箭的聲音,四面八方都是,我不知道怎麼了,好像腿上被射了一箭,然後邊上一個人砍了我一刀……我以為我死了,但是塔山老爺撲在我身上……我聽見噶爾丹人的叫喊聲停了……老爺也就……也就……」
孟虎皺了皺眉頭,向曹夢生道:「這幫韃子約有千餘人,想來是老賊攻打www•hetubook•com•com維吾爾人的先頭部隊,咱們這樣拖延下去,叫他們等到了後援可就糟了。」
丹鷹半轉過身體,而臉依舊迴避著,用另一隻手,去扳開摩勒的手指:「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柳清野此時看見,那發話的原是傳燈會的七當家,名字叫做陳洛會,因為喜愛開玩笑,眾人將他的名字取了個諧音,都喚他做陳多嘴。
李明心得了師弟相助,略略有了喘息之機,道:「哼,害死我五叔,要你償命!」唰唰兩刀,分上下兩路攻富察康胸腹兩處要害。
「丹鷹小姐,我們回去……回去……」摩勒痛苦地哀求,「都是我不好……沒有守著你……」
「你說什麼!」摩勒狂怒地吼叫了一聲,忽然瘋了一般狠命踢了踢馬肚子,從阿敘他們頭頂上躍了過去,直向村子衝去。
「清野!」
「狗韃子都已經被這沙漠吃了。」曹夢生將富察濤向地上一丟,「這小韃子咱們可以留著,將來他老子要是找咱們的麻煩,咱們就可拿他來要挾。」
他催著黑將軍飛奔,他只要找到丹鷹——若是在準噶爾的那個什麼噶爾丹手裡,他就殺去準噶爾,若是在閻王爺手裡,他就追去陰曹地府!
她一直向柳清野的方向衝過來,快而又快,近而又近,近到碧眼裡隱隱的火焰都能看得清楚。然後,忽然,彷彿畫中的人走出來了一樣,只留下身後碧綠的背景。
柳清野一怔,忍不住喚道:「師妹——」可是的確不見丹鷹了,接著,草原也消失了。他悵然在樹梢佇立良久,方才恍然大悟:什麼草場,什麼丹鷹,分明就是海市蜃樓啊!這樣的天氣,不是最容易看到海市蜃樓的么!
李明心道:「師弟,你在做什麼好夢,叫了你幾次你都不起來,咱們要趕路了。」
那天,摩勒就是這樣從樹梢上跳下來,和他打架的,為了爭奪一棵樹。
決計做不到!他這樣回答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該,但是偏偏他也知道在自己的心裏,沒有比丹鷹更重要的了……
吳水清一邊和藹地笑了笑道:「小孩子,師弟你何必過嚴?」邊說邊遞給柳清野一個水囊,道:「清野,喝口水。」自己則走到前邊女兒身邊去了。
「是啊……」柳清野道。那是他命里註定的愛人……不過,卻不用對李明心說。他便換了話題:「方才陳前輩說到師伯同王大俠,又是什麼事?」
「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爬上草原上最高大的胡楊樹,在海市蜃樓里見到的那個人,就是你命里註定的愛人。」
夜風獵獵,割過他的臉頰,身邊馳過幾騎馬,正是曹夢生和傳燈會的幾位會眾,其中一個擄了一匹馬來,將韁繩一拋,道:「明心丫頭,接著!」李明心應聲接了,躍上馬去。
柳清野同李明心臉上都是一紅,李明心扭身就追著那人要打,道:「七叔,您又胡說八道了!」
他猛然停下了腳步——丹鷹就在那裡,半個身體已經在水中,背對著他,可是,身體是完全赤|裸的。
丹鷹忽然提高了聲音:「你放開我……放開!」然後臉也轉了過來,整個身體都轉了過來。
曹夢生應了聲「好」,將身邊的富察濤一拎,飛身躍到藏身的巨石之前,喝道:「狗韃子,你主子在這裏,有種就來給他收屍!」說罷,在面前的一個兵丁頭上一踏,起起落落,直向孟虎所指的方向奔去。
「摩勒——」李明心同吳水清在後面叫了他兩聲,可他只是不回頭。
這一聲聲,鉸著柳清野的心。他無法忍受,嘩地扯下了自己的衣衫。
「清野……」忽然身後傳來曹夢生低低的一聲喚。
摩勒帶來的消息,自曹夢生師徒離開后不久,準噶爾就對維吾爾部落發起了進攻,一舉攻下了佳吉木部,把全城的男女老幼殺得屍橫遍野,緊接著,就轉戰撒塔蒙部,圍城三天三夜。撒塔蒙部眼看就要守不住了,向其他十二部族求援,因阿勒部與其相鄰,塔山族長已經率領全部的青年男子出征去了。臨行,為怕後方空虛,準噶爾人乘虛而入,叫摩勒火速向傳燈會求救。
那天晚上,他們一行人就在這小綠洲休息。柳清野仰望天幕上點點繁星,不多時就睡得沉了——多少天來,他還是頭一次這樣安穩的入睡哩,夢裡還依稀見到了丹鷹,與自己並轡而游,去到那高大的胡楊樹下。他看見丹鷹笑靨如花,情不自禁握了她的手道:「師妹……丹鷹……我……我其實……」
摩勒幾乎一步路也走不動,強拖著身子到了曹夢生面前,撲通一下就栽倒了:「師父……吳阿姨……你們總算回來了……大事不好……準噶爾人……準噶爾人打來了……」
可是摩勒先他一步,一把將丹鷹抱住,裹在自己的衣衫里。「你是乾淨的……你和以前一樣乾淨……」他痛苦的叨念,「你是乾淨的,丹鷹小姐……你在我心裏永遠是乾淨的……」
片刻工夫,清兵距離曹夢生一行只有五六丈了,卻只聽軍中一聲大喝,富察濤一人一騎衝到陣前,攔住部下道:「慢著,不要追了!小心中計!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他這樣想著,不由得微微露出笑容來。
柳清野愣愣的,愣愣的,攥著自己的衣服,看著終於哭泣出聲的丹鷹——她抽泣得厲害,起伏的肩膀似乎震動了整個湖面,蕩漾,把痛苦也傳到柳清野的身上,心上。
李明心道:「方才孟六叔在西邊把守,看見韃子的兵隊向北邊去,不知是不是追咱們的。王伯伯說恐怕咱們這次行動暴露了維吾爾的朋友,韃子會對他們不利,咱們得追上去把這幫韃子殺了。」
「那……那村子里現在怎麼樣?」摩勒焦急地問道。
富察濤捉著李明心的手腕,喝了聲:「下來!」便將她整個人從馬背上拎起,同時自己于空中一轉身,避開了柳清野一劍,帶著李明心坐回馬上。
柳清野又向隊伍中間前進了幾尺,閃過兜頭砍來的一把大刀,乘那人招式使老,順勢用劍柄往他又要里一撞,叫他跌下馬去。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