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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道希拉著劉益守討論佛法，說了一個時辰，最後才得出：「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不要妄想執著，才能明心見性，自證菩提。」

今日劉益守在佛堂上呵斥蕭衍，已經讓她覺得這個男人高不可攀了。她甚至覺得，哪怕蕭氏娘子明面上坐著正室之位，實際上不過是大一號的「螻蟻」罷了。

蕭衍執著于「聖王」，跟達摩實在是說不到一塊去。如今聽到劉益守說的跟達摩別無二致，他豈能不怒？

聽到劉益守這麼回答，在場眾人都感覺他是在詭辯！特別是羊姜，幾乎是要氣炸了。

羊姜的心又從天上跌落到谷底，源士康有些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劉益守，無聲嘆息。

「因為我已經在開善寺掛單，現在是開善寺的和尚了。」道希大師笑眯眯的說道，劉益守頓時無言以對。

「你住口！」

原來我的「法號」叫道真啊！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啊，是因為有人為你負重前行。」

劉益守感慨說道。

要知道，他現在說的，那是「歪理邪說」，要不是蕭衍涵養還可以，現在殺了他都不算過分。道希要是不在，劉益守是斷然不敢這麼說的。

道希大師感慨說道。

再怎麼吃齋念佛，也是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啊！

羊姜忍不住嘆息道。

坐在蕭衍旁邊的道希大師急得額頭直冒汗，蕭衍剛剛是想給劉益守一個下馬威，未必是有什麼殺心。但你這麼打他臉，那就不一定了！

「師弟今日就不要走了，給師兄講講佛法吧。你也難得來開善寺一趟。」

兩種說法表面上看區別不大，實則大相徑庭。

關鍵是，這些人號稱精通佛法，卻根本無法反駁對方的觀點！事實上，這個邏輯大漏洞在佛法中一直存在，直到出現那位叫慧能的大師后，才將這個邏輯漏洞給補上了。

劉益守親了下羊姜的額頭說道。

「那老和尚都走了，臨走前還要你去台城提親，你說氣不氣人。」

這老和尚不講武德，你跟他談佛m.hｅtubｏｏｋ.coｍ•cｏｍ法，他跟你講身份，大家都是寺廟裡掛了號的和尚，哪裡有什麼朕！

那還是在蕭齊的時候，竟陵王蕭子良在雞籠山上開了西邸。他生性好養士，門下有包括沈約、謝朓在內的一流名士，號稱「八友」，時年二十齣頭的蕭衍就是其中之一。

身為菩提樹，神魂乃明台。既然明台上本來就一塵不染了，又何必去擦拭呢？你們整天修行真是修的個寂寞！

事實就是這樣荒謬不堪！

「是是是，是很氣人，但誰讓他是皇帝呢？」

真正向佛只要心中有佛即可。強調自性佛、自性法、自性僧，皈依者皈依自性。

走到門口，蕭衍回頭呵斥了劉益守一句，身影消失在佛堂門前。

「冷的話就穿衣服睡嘛，明知道夜裡山上風大。」

劉益守的話語本身聽起來像是極端無恥的詭辯，但話題卻已經是高端到了天上，甚至隱約觸碰到了此時佛教的天花板。

劉益守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番話來。

「氣死我了……」

「既然已經出家，何故要娶妻納妾？」

當時，蕭子良也是個狂熱的佛教徒，常在西邸集眾開宴闡論佛理。而賓主大多信仰相同，日夜切磋磨礪，倒也其樂融融。蕭衍在其中如魚得水，彼此間互相吹捧，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娶妻生子，乃是肉身皮囊所為。哪怕肉身墮入魔道，心仍向佛，魔即是魔，佛亦是佛。吃肉喝酒，娶妻生子，又有何妨？」

順著這個思想延伸下去，那麼佛法講究的是人可以自我超越，人可以成為你理想中的一種聖人、仙人，佛菩薩，這是將中國人文化的精神和佛法有機結合在一起。

如今看到「准女婿」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出同樣話來，蕭衍如何能不失態？他今日本來就是想用佛理敲打一下劉益守，沒想到被對方反將一軍。

「別找了，剛才你的衣服就被我拿到那邊桌案上放著了。」

「世間皆虛妄，終生乃平等。無論貴賤，肉身皆為皮囊。此處無老無幼wｗw•ｈetuｂｏｏｋ.com.ｃom，無公無卿。更是無人可以稱朕。」

蕭衍盯著劉益守的眼睛問道，言語之中不乏嘲諷之意。

比起此時的佛法，更能讓大眾接受，哲學也更深刻更易懂。

前世劉益守其實是見過蕭衍畫像的。記憶里蕭衍的畫像，丰神俊逸，濃眉丹鳳眼，很有文人的儒雅之氣。

劉益守小心翼翼的躺在羊姜身邊，感覺到那具應該是什麼也沒穿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羊姜一愣，隨即身子徹底軟了下來。那種事情，做就做吧，也是時候了。

羊姜忽然翻過身想抱劉益守的胳膊，卻發現對方枕著雙臂，她乾脆把自己軟玉一樣的身子貼過來，絲毫不避諱。

蕭衍的種種做法，包括在國內大興土木的建設佛寺，都是基於這個論調。要不然，誰會無聊瞎折騰？

告別道希大師，劉益守回到禪房，就看到月光下搭著一條毯子的羊姜，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正背對著他。

瘦，簡直瘦到了極致！人群要是遇到老虎不能跑，他在裡頭絕對是最後一個被吃的。此時的蕭衍鬍鬚頭髮已經全白，看著就跟帶髮修行的普通老人別無二致。

蕭衍眼睛盯著劉益守問道。

看到蕭衍失態，劉益守繼續補充道：「既然是神魂在承擔因果，輪迴報應，那肉身不過皮囊而已。是非種種，哪怕肉身墮入魔道又與神魂何干？只要心中有佛，無論身處何地，無論是貧富貴賤亦或者身體殘缺，皆身處極樂天國。所謂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那你還帶我來！」羊姜一聽就急了。

開善寺的大堂內，所有人都集聚一堂，不僅如此，蕭衍身邊還坐著道希大師！還有和尚A，和尚BCDEFG之類的一大群人……這不像是「相親會」，倒更有點像是講禪論道。

「你這是生哪門子的氣啊。」

「誒？」

道希指了指劉益守說道。

羊姜冷冰冰地說道。

而劉益守說的這些，乃是數百年後的禪宗思想精髓。換言之，你怎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討好」佛祖那都是無所謂的，本身執著於此，就是墮了魔道。

蕭衍目光離散看著房梁，又時不時看看劉益守，臉上無喜無悲，跟一座石像差不多。

劉益守嘆息道，蕭衍這個人固執又不肯認錯，難怪歷史上有侯景之亂。

只是有一天，蕭子良開宴的時候，來了一個不起眼的人物，名叫范縝！這個叫范縝的不速之客，說出了跟劉益守很有些類似的言論。當時就讓眾人下不來台。

「常人認為，肉身乃刀身，神魂乃刀刃。離開刀身，刀刃不存。所以僧人要戒酒戒色，清靜六根，否則聽不到佛祖的教誨。但問題在於，按照這個設想，肉身消亡后，神魂乃不復存在，此乃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然而佛家講求因果，承受課業的肉身都不存在了，何以承擔因果？」

「唉，你是不知道，我現在越來越覺得你這個人深不可測。那種越滑越遠難以抓在手裡的感覺，你沒辦法明白的。」

然而看到面前的蕭衍，劉益守腦子裡不由得蹦出來三個字：蘆柴棒！

蕭衍失態的大聲呵斥道！他吃齋念佛多年，結果被劉益守幾句話就給破防了！

劉益守把雙手枕在頭下面，看著房梁出神。

劉益守輕嘆道。

源士康暗暗感慨，都說不要著相，萬事皆為虛妄。可若真萬事皆一笑而過，那還有什麼意思呢？在切身利益面前，在大是大非面前，誰又能「一笑而過」？

現在這個時候的佛教講求苦修，也就是說，只有讓肉身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才能成佛成聖。越是苦修，越是「虔誠」，給佛祖的「越多」，那就越是一心向佛。

神魂如同明台一般，它本身是一塵不染的，但亦是處於重重迷霧之中，你根本看不見。成佛的關鍵在於能不能看見明台，而不是整日擦拭明台。

「你我在這裏行房，難掩蕭衍耳目，到時候你可能會有殺身之禍。」劉益守肅然說道，將羊姜摟在懷裡，用毯子裹好。

羊姜低聲呢喃道，卻沒有反駁對方和_圖_書的好意。亂世當中，感情是最奢侈的東西，如果還有感情這種東西，那多珍惜一天也是好的。

劉益守答道，用指尖指了指上方：「唯有我佛慈悲與迷途眾生。」他毫不客氣的懟了蕭衍一番。

一句話概括：佛在哪裡？佛在心中。

是佛教更深入的本土化與哲學抽象化。

這句話用通俗易懂的解釋來說就是：雖然我抽煙喝酒賭博乃至夜店把妹拔X無情，但我依然是個純潔的好人。做壞事的是我的肉體，跟我的精神無關。

「因為承認我說的佛理，那等於是在否定他這三十年的努力。達摩大師到建康曾后與蕭衍有過一番禪辯。蕭衍問：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達摩說：並無功德。蕭衍後面多番辯解，執迷不悟。話不投機，達摩便去了魏國，在洛陽時，達摩也派人與我支會，只是未見其人。」

「你這個人啊，就是心腸太軟了。」

劉益守淡然說道。

最後那四句話振聾發聵，在場眾多僧侶竟然久久無言，整個佛堂內安靜得針尖落地都能聽到。

劉益守心中好奇，這蕭衍真是痴迷佛教，連見未來女婿都要講佛寺的排場。

「夜深了，師兄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羊姜心中狂喜，看樣子劉益守這婚事是徹底黃了。沒了蕭家娘子爭鋒，這正室之位難道不是她的？她決定今晚就洗白白的展覽給劉益守看，安慰對方受傷的心靈。

……

劉益守好奇問道：「為何不入建康城歇息？」

「冠達大師（蕭衍法號），這位是來自洛陽的道真大師。」

看到他如此隨意，道希大師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他萬萬沒想到劉益守會連自己法號都不記得了。道希大師面部僵硬的微微一笑，對著蕭衍行了一禮。

你都要成佛了，那天夜裡還要我脫|光衣服給你觀摩……是可忍，孰不可忍！

劉益守從懷裡掏出度牒確認了一下，上面一大串廢話後面確實有「道真」二字。他以前都是把這玩意當通行證來用，根本沒關注自己的法號到底是什麼。

「https://m.hetubook.com.com豎子！帶著聘禮來，朕在台城等你！」

「帶你來只是要告訴蕭衍我寵你，不是要藉著蕭衍的刀來除掉你，懂么？」

蕭衍冷哼了一句，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拂袖而去！

羊姜瞬間明白為什麼對方今夜不跟她魚水之歡了，哪怕她已經拋棄了女孩的矜持。除了蕭衍可能的監視外，還有個重要原因就是害怕睢陽那邊失手。

蕭衍縱然是被劉益守氣得破防，可到底還是看得出，面前的年輕人乃是百年難遇，連陳慶之和陶弘景都願意出來保媒的奇才。他又怎麼會因為被氣得要吐血，而否定這婚事呢？

「痴人妄語，不知所謂！」

「師弟多日不見，佛法精進甚多啊。」

「別看咱們現在風光得很，估計還會高調入建康城，萬人圍觀也不難想象。但是于謹他們若是不能好好教訓夏侯夔，那麼現在的風光，很快就會變成鏡中花，水中月。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讓源士康送你去你父那邊，他現在應該也在建康。」

劉益守毫不留情將蕭衍猶豫不決的事情說了出來。

道希有些熱情地說道。

道希知道劉益守的來歷，也知道他根本就不信佛。然而怎麼說呢，就跟非軍事學院出來的人也可以很會打仗一樣，誰說不是在佛寺里長大的人就不懂佛法了？

「朕面前乃何人？」

正在這時，道希大師走到劉益守面前，那表情又想哭又像是在笑。

蕭衍眉毛一挑，似乎是想呵斥對方。但他憋了很久，忽然面色大變，感覺劉益守話語里的邏輯，用佛理竟然無法反駁！

「對了，蕭衍為什麼那麼生氣，拂袖而去。」

不是蕭衍沒有涵養，而是劉益守戳到了他的痛點，讓他想起了很多舊事，難以釋懷。

劉益守將羊姜的頭髮揉得亂糟糟的，看著她那傻乎乎的獃滯樣子，哈哈大笑。

「阿彌陀佛。」劉益守也站起身來，裝模作樣地說道。

「原來如此，我也著相了。」

他小聲埋怨了一句，羊姜冷哼一聲，動也不動。

本來打算今晚「獻身」的羊姜似有感悟，連忙在床上到處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