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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雖然人微言輕，但若是國家有事，需要老朽出力，還請吳王不要客氣。」

「阿郎覺得怎樣回復才好呢？」

這位長城公主目光如水的看著自己的男人，眼波流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高歡嘆了口氣，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劉益守連忙扶住袁昂，對他小聲說道：「是這樣的，我想請老先生上書朝廷，請求對建康周邊和三吳地方的土地進行土斷。成與不成，老先生不需要去理會。」

……

「不敢當不敢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

劉益守懶得跟對方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來意。

把人射死，可以說是刀劍無眼，戰陣之上各為其主。可是射瞎眼睛，傷害很大，侮辱性更強，這一點高歡不能忍。

「父親，這些都捐了，我們吃什麼？好多都是先帝（蕭衍）賞賜的啊。」

「高王如今春秋鼎盛，尚且不需要考慮那麼多。不過嘛……」

「建康城外的那些田產，都分給耕種的佃戶吧。家裡的浮財，也都捐了，賑濟災民。」

高歡沉聲說道。

後者立馬感覺天塌下來了。

劉益守心中大罵。

「世子之位，還是你的，也是你應得的。不用在意府中的閑言碎語。」

高歡輕聲安慰道。

若是劉益守能夠收復舊都洛陽，一統天下。那他就是眾望所歸，不存在所謂的「造反」之說了。

前有婁昭君看上守城門的賀六渾，後有俊朗不凡的劉益守廣開後宮。倘若這兩人都瞎了一隻眼，妹子還會貼上來么？

劉益守缺的不過是糧草而已，招募的郡兵不是木頭人，一樣要拿糧草養著的。

「不錯，龍雀之策深得我心。」

「若是老先生的門生故吏問起來……」

袁昂點了點頭說道。

「眼睛還疼么？」

世家豪強那邊榨不出私軍來，之前有私軍的很多大戶，都在一波一波的動蕩中，將兵權交了出去。但這些底蘊深厚的世家，糧草輜重卻是不缺的。

高歡站起來，拍了拍高澄的肩膀說道。

袁昂意有所指的問道，他顯然知道劉益守想要的是heｔuｂook.ｃoｍ•com什麼。

高歡沒有明說是什麼事情，但是孫騰跟高歡一二十年的交情了，顯然知道高歡問的是什麼。

孫騰雖然坐鎮鄴城，卻是一直在嚴密關注戰局。他說的這些都不是無的放矢，而是針對目前梁國的情況來定的。

蕭玉姈幽幽說道。

鄴城，霸府，書房。

將來，必定是一番你死我活的惡鬥。

「此前折了竇泰，大軍士氣低迷，貿然出征，恐有不測。」

「嗯……」

高歡嘆了口氣，將來如何且不去說。至少讓孫騰指點一下高洋，培養一下自己的次子，這個是沒有一點壞處的。

等他走後，高歡看著孫騰問道：「你以為如何？」

袁昂對著劉益守深深一拜說道。

「依龍雀之見，要如何處理才好啊。」

「謝過父親！」

袁昂微微一笑，給劉益守倒了一杯酒，接著說道：「只是老朽早已不是當初的吏部尚書，更不是當初的司徒。吳王現在就是求老朽出山，老朽這身子骨，也是吃不消，唉，歲月不饒人啊。那些軍國大事，老朽實在是有心無力了。」

「高王，此番世子出征南陽，確實可圈可點。特別是奔襲南鄉一戰，有名將之風。被關中那幫人暗算，其中頗有些蹊蹺，並非常態。」

當初蕭統病故，蕭衍要選太子，滿朝文武幾乎都是偏向蕭綱的，就連蘭欽都投靠了過去。唯獨這位袁司徒，寧可辭官，也要站蕭統後人這邊。

「高王，您有沒有想過，那劉益守得了南陽，可南陽今年是錯過春耕的，有幾個郡的災民，要如何養活呢？」

「對了，近期就不要亂跑了，在家閉門讀書。辭官的書信我會替你寫的。」

高歡不動聲色問道。

「龍雀是說，如今出兵青徐的機會來了，對么？」

剛才安慰高澄的那些話，都是違心之言。高歡比誰都明白，這是個看臉的時代！

蕭衍還在的時候，劉益守若是想造反，那就是亂臣賊子。

「現在還不好說。這世上有些人遭遇挫折就會一蹶不振，有些人反而是hｔｔｐs://ｗｗw•ｈetｕbｏok.ｃoｍ•com愈挫愈勇。不過說到底，此事對世子來說極為不利。將來世子上位，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前秦苻生。」

所以明擺著的，取決一個人行為是否妥當的決定因素，不是看這件事本身，而是看外部的大環境如何。並不存在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

「我倒是想差了。」

「吳王真是憂國憂民啊，老朽佩服之至。」

袁君正喜好錦衣玉食，吃不得一點苦。要是把家財散盡，還不如殺了他痛快點。

高歡微微點頭，又想起了高澄的眼睛。

想說的話，被孫騰一口氣說完，搞得高歡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了，最後化為一聲長嘆。

高歡頓時明悟，如同醍醐灌頂。

「龍雀言之有理，自今日起，二公子就由你來教導吧。」

袁昂一愣，這玩意實在是不新鮮，劉裕那時候就玩過，桓溫也玩過。成果也不能說沒有，只是一時之法，保不了萬世太平。

一個劉宋末年出道就當官的人，活到蕭衍遇刺，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這種人能是個鐵憨憨么？

「此番出征南陽，你表現得很好，沒有什麼事情做錯的，不必介懷。」

「土斷？」

「龍雀所言極是，我亦是這樣想的。不能帶兵，豈可繼承我的衣缽。」

高歡看了看高澄矇著的那一隻眼睛，抓起桌案上放著的那一支箭，若有所思。

高澄的眼睛瞎了一隻，那麼他在高歡手下小弟心中的分量，就會輕一大截！別人怎麼想不知道，起碼高歡就是這麼認為的。

孫騰壓低聲音問道。

「還……還好。」

這次回鄴城，看到高澄眼睛瞎了一隻，高歡這心裏就已經是拔涼拔涼的了。

「去歇著吧，你還要好好養病。」

劉益守雙手攏袖，對著袁昂深深一拜。

孫騰又上了一條毒計。

「對了，如今青徐戰局焦灼，你覺得應該如何應對為好呢？」

「老朽會說的，都是我自己的意思，無人授意。」

「這王實是琅琊王氏出身么？」

袁昂點了點頭，這件事辦起來倒是比想象中要輕鬆和圖書。

袁昂滿口打哈哈，擺明了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高澄有些感動，他原以為高歡回來以後會把他痛打一頓，至少是痛罵一頓。沒想到這次高歡回鄴城，對他只有安慰。

「不過怎樣？」

「二公子高洋，深沉有智略。主公當年小試一番，他便有快刀斬亂麻之言。在從前，二公子或許還輪不到高王去考慮他。可如今的情況，將來不妨多給二公子一些機會，有備無患。」

高澄準備說「還很疼」，話到嘴邊就變成了「還好」。

高澄激動地說道。

袁昂把劉益守送到府外，等回到府中，就把長子袁君正找來。

哪怕他快八十了無所謂，可自己蹬腿不要緊，家裡那個傻兒子怎麼辦？

「那就依計行事吧。」

「如果只是上書的話，老朽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高歡對著高澄點了點頭，後者十分聽話的退出了書房。

「軍務繁忙，在下就不打擾袁老先生休息了，告辭。」

如今青徐前線，只要有韋氏的一支精兵就足以堵住河南的口子，招募一些郡兵屯守關鍵據點沒有任何問題。

「今天白天的時候，安吉公主來替駙馬王實前來求官，我沒有答覆。」

事實上，他對高洋也高看一眼，認為這個兒子的心智不在自己之下。

他只是覺得時機不錯，倒是不像孫騰那樣考慮得如此周全。

高歡沉思片刻，沒說話。

「袁老先生謙虛了，老先生雖然賦閑在家，可門生故吏，那可是遍布朝堂與地方。很多事情，袁老先生開個口，比在下這樣的粗魯武夫開口，要好太多了，不是么？」

然而婁昭君卻非常不喜歡這個兒子！原因也跟現在的高澄一樣，高洋有嚴重的皮膚病，看起來遠遠比不上玉樹臨風的高歡。

高歡悻悻說道。

孫騰在一旁給高澄說好話。

現在這個節骨眼，劉益守若是要取代蕭氏自立為王，那他就是亂臣賊子。但他收攏大權，抵禦北方的侵襲，這就不是賊子，而是順應時勢。

……

玄武湖邊的宅院卧房內，劉益守正在給蕭玉姈洗腳。

到和*圖*書了冬天，河道結冰，北方的騎兵可以毫無顧忌的在河網交錯的地段迂迴。而梁國比較強勁的水軍，則根本沒有發揮的餘地。

蕭玉姈一愣，隨即點點頭道：「正是如此。」

袁昂沉默了，事實上，他早就知道劉益守會來，這一關是逃不過去的。

「沒想到射你眼睛的竟然是斛律金之子，此事還沒有完結，為父定然會為你討還公道。」

想想都美得很。

這個仇雖然是斛律家的人犯下的，但終究還是要算在劉益守頭上。此時高歡也意識到，新格局已經到來，劉益守作為主要玩家之一，已經入場了。

孫騰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

「父親……」

安吉公主蕭玉娡，才情在蕭衍的公主裏面排第一，從不輕易出面。如今她來找蕭玉姈求官，可見這梁國的世道滄海桑田，權力已然是悄悄轉移了。

高歡微笑點頭，先派小部隊騷擾，讓梁軍調動起來，疲於奔命。等秋收之後，大軍壓上，步軍正面突破，騎軍迂迴，在冰面上過河如入無人之境！

孫騰雖然沒有具體說怎麼打，高歡腦子裡倒是有了大概的印象。從潁川郡入手，攻河南之地，先將兩淮與荊襄阻斷開來。

高歡面前擺著一大堆整理好的文案，身邊站著一言不發的孫騰，高澄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阿郎每次來建康，好像都會帶著妾身呢。」

「派人通知一下他，讓他近期來見我便是。」

袁昂有些疲憊地說道。

想都不要想。

這個老硬幣！

「如此，我便替前線將士謝過袁老先生了。」

袁君正剛要出門，袁昂又補了一刀。

劉益守很是隨意地說道。

知道高歡回來肯定會各種問詢，孫騰早就想好了要如何應對。

「那是自然啊，近鄉情怯嘛。你生在建康長在建康，我來這裏，肯定要帶你一起來啊。」

「豈不聞古人云：散財免災？照辦就是了，休得聒噪。」

給蕭玉姈洗完腳，劉益守摟著她的肩膀說道：「你的面子，我肯定還是要給的。」說完他便吹滅了油燈。

高歡輕嘆一聲ｍ•hｅtuｂook•ｃｏｍ.coｍ問道。

「主公所言極是！如今劉益守派重兵屯紮南陽。青徐又牽制了部分兵馬，梁國雖然兵多，可也不是所有的部曲他都能夠隨意調動。可以想象，劉益守現在肯定是既缺兵，又缺糧。我們不如從河南之地進攻，南可下壽陽，東可攻青徐。若是劉益守派南陽之兵救援，我們正好攻南陽，收復失地。」

孫騰說得很有道理。如果將來需要兒子接班了，高澄因為獨眼龍的問題，麾下將士都不能擁戴他。而那時候又沒有其他靠譜的接班人，這偌大基業，豈不是會分崩離析？

「若是僅僅是上書土斷，倒是沒有什麼問題。只是，如今大敵當前，土斷定然會造成朝局動蕩，這個……是不是有些文不對題？」

一想到這裏，高歡就覺得全身發冷。

兩個字：糧草！

袁昂的態度甚為堅決！

高歡一邊在書房內踱步，一邊很是隨意地問道。其實這才是今日叫孫騰到書房議事的最主要目的。高澄那檔事，不過是隨口一問罷了。

一表人才這四個字，可不是瞎掰啊！

「其實，我是想現在就帶兵去突襲梁國邊鎮的。」

「主公，若是現在就攻河南，夏季漲水，一條河就把我們擋住了。主公麾下精騎根本無從發揮。不如等到秋收再動手。不動則已，動則雷霆。」

「主公，欲速則不達。可以派出一支小規模的精兵，在河南之地劫掠梁國村鎮，讓他們疲於應付。」

無論如何，劉益守開了口，這個忙袁昂是必須要幫的。

很快床上便傳來歡快的聲音。

那些說外表不重要的人，不是佔著茅坑不拉屎，就是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

高歡饒有興緻地問道。

劉益守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封隆之與李元忠目前就在南潁川郡，不如讓他們行動。」

蕭衍不在了，劉益守形同攝政，他若是想造反，那就如同司馬懿之流，毀譽參半。

如果說這是個巧合的話，那麼當初蕭衍想把蕭玉姚下嫁給劉益守，袁昂拚命站出來阻止，就不能用巧合來形容了。

人心就是這樣，到什麼時候就說什麼時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