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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令送到了枋頭，高歸彥接到信以後滿口答應，結果在出城的時候，立刻調轉馬頭就往南跑，一路跑過了黃河，向白馬渡的梁軍投誠！

劉益守去了上黨郡，不在滎陽，由於謹掌控大局。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爾朱榮雖然沒有能力南下祁縣；阿那瓌雖然沒有心情去找劉益守的麻煩，但河北的高歡，顯然不想看著劉益守在上黨攻城略地成功了不說，還繼續北上攻略晉陽。

一路五千人偏師，由厙狄昌率領，從汴口出發攻懷縣，以保退路；一路三千騎兵從石濟津渡口繞路攻朝歌，將囤積在此地的魏軍糧倉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

「叔父！」

……

「主公席捲天下之勢已成，何苦唏噓感慨？」

出擊早了，柔然人尚有餘力，爾朱榮未必打得過來去如風的柔然騎兵。

如果不考慮志在一統天下的劉益守，阿那瓌的謀算，還是很精準的。

守陽曲的正是之前被韋孝寬收買的爾朱世隆！爾朱世隆到了陽曲后，就在當地搜刮民財，搞得天怒人怨。柔然人一來，本地郡兵扔下兵戈就跑，根本不想替爾朱氏賣命！

「紹宗所言，深得我心，你們都不必再爭了，都去整軍備戰。有出城迎敵者，殺無赦，莫怪我軍法無情！」

晉陽城內爾朱榮府邸大堂內，眾多爾朱氏的親眷都集聚一堂，商議對策。

避其鋒芒，擊其惰歸，乃是兵法要義。按慕容紹宗所說，爾朱榮現在就應該按爾朱天光的建議，死守晉陽城。但這種守城不是完全的被動挨打，而是醞釀最終反擊。

厙狄幹當初就隨高歡起兵，還是高歡妹夫，他才是高歡真正的老兄弟！而高歸彥等人，對於高歡來說，不過是有血緣關係的「高乾」之流罷了，關係非常生疏。

……

爾朱榮沒理爾朱仲遠，看向爾朱天光詢問道。

「紹宗，你怎麼看？」

得意忘形的阿那瓌領著一萬精騎攻打晉陽，以為可以趁亂取勝。

當地人稱這條河為「飲馬河」，很顯然，阿那瓌並不是唯一來過這裏的「草原客人」，之前定然有游牧民族的軍隊來飲過馬。

就wwｗ.ｈｅｔuｂｏok•cｏｍ.cｏｍ更別說要如何彌補柔然霍霍晉陽造成的損失了。

……

出擊晚了，阿那瓌早就跑得沒影，爾朱榮只能跟在對方後面吃灰，定然會造成威信下跌。

「寫信給於謹，讓他穩紮穩打，不必著急，更不必現在就攻打鄴城。」

柔然人遠道而來，一路毫無阻礙，也沒什麼折損部曲，正是士氣旺盛的時候，避其鋒芒方為上策。爾朱榮並不急著跟對方拚死一搏。

不過爾朱榮還算穩得住，爾朱氏其他人已經不太穩得住了。晉陽周邊的良田，都被這些爾朱氏子弟瓜分，柔然人來了又不走，耽誤春耕的話，他們損失可大了去了。晉陽地區在爾朱氏入主后本身就日漸凋敗，要是再被柔然人霍霍一陣子，大家以後吃什麼呢？

「兄長，如今這情況，與柔然人決戰于飲馬河，一戰可定，如當年我們破葛榮數十萬大軍。坐困晉陽，解決不了問題啊。」

「昔日高歡入主鄴城之時，是多麼意氣風發。沒想到竟然也有今日之眾叛親離。」

受苦受難的時候不來，等高歡入主鄴城，攻略河北的時候，高岳那幫人就來了，高歡作為資深老硬幣，心裏如何會沒有想法？

這一幕好似回到前世他在大學里，同時被幾個妹子追求的舊時光。劉益守覺得自己那時候是沒開竅，要是開竅了，只怕誠哥都要跪著說話。

高歸彥叛逃過來以後，立刻將魏軍的布防，以及屯糧之地，以及各兵種組成等要害信息告知于謹。得知這些事情后，于謹當機立斷，沒有請示劉益守，立刻召集本部人馬，聯合正在滎陽周邊整訓的江州兵，共三萬人，多路齊攻，趁著黃河封凍期強渡黃河。

當年六鎮之亂剛起的時候，阿那瓌就入洛陽在太極殿對北魏明帝及滿朝文武痛陳利害，對北魏中樞朝臣們提出的問題對答如流。因此獲得了北魏的鼎力支持，幫他奪回了柔然王庭的控制權（當然這也是北魏草原政策傳統藝能「卞莊刺虎」，不過順手為之）。

此番阿那瓌千里奔襲，所帶部曲一人雙馬，不到四萬hetubook.com.com人而已，說十萬匹馬，勉強還能糊弄一下，說十萬騎兵就貽笑大方了。

得知黃河北岸失守，已經返回信都不久的高敖曹，居然帶兵再次出發，並屯兵鄴城東北不遠的館陶，還派人前來問詢，是不是需要他到前線去與梁軍交戰！

他要是爾朱榮，可不會慣著這些柔然人。

周迪是老實人，完全看不明白高歸彥這是在玩什麼花招，作死也沒有這麼玩的。高歸彥到了白馬渡后，周迪立刻讓人將其送往滎陽。

言外之意，他絕不可能是那個內鬼，所以內鬼就只能是……厙狄干。如果孫騰還在枋頭，那自然這個鍋要扣到孫騰頭上。如今孫騰已經被高歡調回鄴城，高歸彥甩鍋就只能甩到厙狄幹頭上了！

然而大軍缺乏攻城器械，當地人也大量向祁縣方向逃亡，不肯跟燒殺搶掠的柔然人合作，阿那瓌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打造攻城器械的人，自己所率騎兵又不能攻城，只能無功而返，大軍屯紮在陽曲以北的一條小河邊。

這種態勢，相當於不是在守住院門，而是敵人已經衝進了大堂，厙狄干在堅守卧房的房門。

爾朱榮退出上黨后，劉益守就命韋孝寬領兵三千出上黨，攻晉陽南面的祁縣、平遙等地，並在此地防備柔然人南下。

陽曲在晉陽以北，乃是晉陽的北面門戶，戰略地位十分重要。陽曲失守，則太原盆地門戶大開，北面再無險阻之地可以據敵。如此重要的一個地方，為何會被柔然人輕易得手呢？

「柔然人遠來尚未傷筋動骨，士氣高昂，不宜與之硬碰硬。寒冬時節，要照顧牲畜，要保證大軍糧草很是不易。我們不妨先在晉陽城內修整，避免與柔然人決戰。一旦柔然人著急攻城，不顧傷亡，那麼就意味著他們糧草不濟，說明我們反攻的時間到了，主公請稍安勿躁耐心等待。」

他只得帶著一萬多精兵，狼狽退到位於黃澤水以北的盪陰，以黃澤水拒敵，守住鄴城以南最後一道防線。

高歡得知高歸彥輕敵冒進，一怒之下撤了高歸彥的職，命其速速回鄴城聽候發落。高和_圖_書歸彥不服，寫信回鄴城，將此戰前後事宜詳細報與高歡，在信中，高歸彥言之鑿鑿說軍中有內鬼，梁軍對魏軍偷襲行動瞭若指掌，準備萬全。

爾朱榮看著爾朱仲遠說道：「仲遠先說。」

爾朱天光不敢看爾朱榮，更不敢看對他怒目而視的爾朱氏族人。

所以阿那瓌連挑對手，都是小心翼翼，連幽州都不敢去闖，生怕把手裡那點本錢給折進去了。

阿那瓌與某些不通文字，粗鄙不堪的草原可汗不同，他有謀略且漢化很深，知道中原人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也知道柔然自身的弱點。

厙狄干跟著高歡，卻把兒子厙狄伏連派去跟高洋，很難說這不是高歡的授意。

陽休之反覆查看桌案上的信件，他都激動壞了。

爾朱榮沒有說自己的想法，而是轉過頭，看向角落裡低頭沉默不語的慕容紹宗道。

劉益守淡然說道。

現在柔然人在晉陽所消耗的東西，都是本地劫掠來的，他們本身所攜帶的乾糧早就吃完了。衝到晉陽城內瘋狂搶一波再退回草原，就是阿那瓌的最終目的，他們是不可能佔據晉陽的，佔據了也無法控制。

「叔父，守好晉陽，方為上策，不可浪戰。柔然遠來不易，王庭必定空虛，不可能在晉陽久留，遲早都會退回草原。等他們走後，我們再守好陽曲即可。」

劉益守忍不住嘆息道，高歸彥的反叛是他沒想到的，不過仔細揣摩，又覺得情理之中。高歡對於渤海高氏沒有歸屬感，高歸彥又何嘗把高歡當親人看呢？力的作用從來都是相互的。

此番阿那瓌出兵并州，原因很簡單：因為爾朱榮現在已經是個人人喊打的病老虎了！

阿那瓌幾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陽曲。當然了，柔然人到這裏也不是為了做慈善，雖然陽曲也不富裕，乃是北方典型的邊鎮小城，但也比窮得叮噹響的草原部落要強多了。

白馬渡守將周迪早有準備，擺出卻月形拒馬阻之，高歸彥大敗，偷襲不成，反而損兵折將，不得不帶著千余騎兵狼狽退回枋頭。此戰就損失了一大半的騎兵，厙狄干與高歸彥素無交情，直接將和圖書此事上報回鄴城。

高歡終究還是當年那個「賀六渾」，沒有把自己當做是渤海高氏的一員，更別提靠家族打天下了。

爾朱仲遠與爾朱天光幾乎是同時開口，看到有其他人想說話，又不肯自己先開口。

誰肚子里有貨，爾朱榮還是清楚的，他詢問某些人，不過是做做樣子，顯得自己「虛心納諫」。實際上無論爾朱天光跟爾朱仲遠說什麼，爾朱榮都不會太當回事。

爾朱榮從上黨退兵后回晉陽，發現阿那瓌並未強攻晉陽，更是沒有圍城，而是屯兵陽曲，引而不發。於是爾朱榮順勢帶兵入晉陽城，並不急於跟阿那瓌爭鋒。

「你呢？」

要是沒有婁昭君的嫁妝和後台，沒有身邊那些老兄弟撐起場面，高歡怎麼可能有今日之成就？

得知朝歌糧倉被毀，厙狄干明白高歸彥已經把自己這邊的底全都給兜乾淨了！繼續堅守枋頭無異於自取滅亡。

這裏頭需要敏銳的戰場嗅覺。

二十多歲的高歸彥尚未娶妻，只有幾個妾室。高歡一怒之下，命人將幾個高歸彥妾室所生，還不滿十歲的孩童盡數處死，其手段之酷烈與直接，迥異於過往的不動聲色。

道理很簡單，具體如何把握，卻不好操作。

饒是如此，這也幾乎是柔然王庭所能控制，還能帶出來的全部精銳。阿那瓌還得留一部分人守柔然王庭，不然老巢被人端了樂子就大了。

因為高歸彥的反水，魏軍黃河北岸的防禦出人意料的崩潰，令高歡猝不及防。

此番阿那瓌對外宣傳的「十萬鐵騎」，聲勢浩大聽著挺嚇人，但實際上並不是那麼回事。

看到高歸彥為自己辯解的信，高歡怒不可遏，嚴令高歸彥回鄴城，不得有誤。讓對方接到軍令后，要立刻，馬上，迅速，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滾回鄴城聽候發落。

「兄長！」

枋頭那邊的糧倉全是假的，乃是高歡的誘敵之計，引梁軍奇襲枋頭。只是，堡壘從來都是從內部攻破，梁軍斥候偵查不到的信息，高歸彥這張大嘴一溜煙就說完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高岳和高歸彥等高歡親族，當年在河北老家日子過得m.hetubook.com.com並不差。而當初六鎮之亂還未開始，高歡在懷朔鎮的時候受了很多苦，經常被上司責難吊打，也沒見高氏親族的人來接濟他。

「一個一個說。」

于謹沒有跟厙狄干客氣，帶著剩下的人走過冰封的黃河河面，隨即接管了枋頭城。又派兵橫掃黃河北岸各城池村寨，四處搜捕魏軍殘餘。

香餑餑人人愛，世態炎涼不過如此。世道變了，人心變了，可變化的規律沒變。

慕容紹宗拱手說道，三言兩語把柔然人的情況都說明白了。

但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爾朱榮帶兵趕回來了，自己這邊佔據地利，為何不能放手一搏？

當年你對我愛答不理，如今我讓你高攀不起。常人都有的想法，高歡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他又豈會鬍子眉毛一把抓，親疏不分？

現在的柔然哪裡有那個實力呢？都是在詐唬人罷了。

速戰速決，或許正是阿那瓌所期望的！

什麼時候柔然人準備跑還沒跑，就是決戰的時刻！

爾朱榮大手一揮，將方略定了下來，這一刻，似乎又恢復了些許當年「天柱大將軍」的風采。

對方在兵力上和道義上都是弱者！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現在的阿那瓌還是很明白的。他覺得他帶兵把爾朱榮給辦了，中原人不會說什麼，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爾朱榮的求援信，阿那瓌的婚書，于謹的戰報，河北高氏的密信，滿滿當當的擺在劉益守書房的案頭。

鄴城的高歡，派妹夫厙狄干、族弟高歸彥等人，領兵兩萬屯紮枋頭。寒冬臘月，黃河結冰可以跑馬。高歸彥不顧厙狄干勸阻，帶三千精騎從黃河冰面上疾馳而過，夜襲白馬渡！

爾朱仲遠理直氣壯的說道，如果不是因為他沒有爾朱榮帶兵的本事，只怕早就帶著親信部曲衝出去了。之前契胡部曲主力在上黨，自然不可能把柔然人怎麼樣。

答案很簡單，因為爾朱氏人才凋零，除了慕容紹宗、爾朱天光等人還可以拿出來說道一下，其他的不是貪婪成性的狠人，就是尸位素餐的廢物。

壺關城外北風呼號，冷得不行。但府衙書房裡，劉益守的心卻怎麼也冷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