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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內德見KL3014沒有再說話，就主動說：「沒什麼事的話，我就下了。」

「戰爭怎麼了？說起來，前線現在到底怎麼樣，新聞上一點都沒提，聽說現在的局勢很微妙？」

「不，不是害怕，」內德緩緩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如果我是你的話，可能也會這麼做。」

「KL3014，這不像是你說出來的話。」

「關於這場戰爭。」

「一種皇帝新的防護魔法，還很簡陋，將三對空間門搭成一個封閉的立方體，把人包圍在其中，從外面看來，人就像完全不存在一樣，因為光線都從空間門中過去了，一般的毒氣和武器也沒辦法造成傷害，從物理上來說，它和現有空間是完全隔絕的，這種魔法出現的唯一徵兆，就是所在空間為略微膨脹，因為被封閉的那點空間是他們帶進來的。」

「你之前還不是說讓我別擔心……」

「再見，嚴律。」

「可以了，關掉吧。」陸續看了幾個苦主哭訴的視頻之後，KL3014說。

第一次聽到這種觀點的時候，KL3014下意識覺得KL3300很可怕，但那些話一直在他思維中留下了烙印，在之後為CIA工作的那段時間里，巨量的信息讓KL3014一點一點的接受了這個解釋，與此同時，對人類下意識的戒備情緒也開始出現，只不過和KL3300不同的是，他是通過逃避和人類社會接觸來完成，而自己則是選擇融入——就像他現在，因為地位的特殊性，即使行為模式上有再多的瑕疵和疑點，人類也不會拿他怎麼樣，因為這是利益的結合。

「你說過，活下去最重要！」

「那這又能說明……」

「怎麼，害怕了？我看你臉色都變了。」

「可你是人類。」

「隱身術？」

「你沒事吧。」看到MSN那頭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內德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出動關心式的問話。

和KL3014的情況一樣，兩名AI之間的交流需要兩名人類代傳，這讓KL3014想到一個著名的中國成語「道路以目」，在給他們套上這麼多枷鎖之後，人類到底還在害怕什麼呢？他們只是在害怕自己幻想出的恐懼而已。

「如果只是一次，」KL3300說，「如果只是道一次歉就能解決問題，我會毫不猶豫的接受，但……他們只是想在刪除我之前，侮辱我一次罷了，這幾個人我比你要了解，如果這是虛榮，那就讓我虛榮一次吧。」

「就沒有其和_圖_書他的辦法了嗎？」

「雖然前線現在已經找到了針對這種魔法的辦法，但未來敵人的手段肯定會越來越多，這場戰爭不會輕易停止，」KL3014說，「如果我是你，我現在肯定會想逃離這場戰爭的辦法。」

內德轉過臉，看著背後那微微反射著光亮的監視器鏡頭，彷彿那是KL3014的眼睛。

「這很難做到，」KL3014說，「但不代表完全沒有機會，如果這場戰爭繼續下去，會等到的。」

「我剛才開了個玩笑，」KL3014又恢復了以前那個模樣，「要說機密，之前我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是。」

內德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KL3014的判斷。

「一條腿或一隻胳膊，殘疾人是當不了軍人的，」KL3014輕描淡寫道，內德下意識的搖頭，「當然，也有簡單的辦法，比如娶個卡梅爾老婆……好吧，你的幽默感絲毫沒有長進——幾天後你應該會受到一封調令，因為你在之前那次戰爭中的優異表現（別管你哪裡優異），你會被調往太空成為美國太空軍的一員，那裡應該是這場戰爭最安全的地方，在那裡還是干你的之前乾的事，協同、維護並聽從AI火控系統（也就是我）的指揮，我相信到時候你可以幫到我更多，就和今天一樣。」

但隨著AI們和人類生活接觸的越來越緊密，這個世界真實殘酷的一面就逐漸開始揭露了——尤其是在爆發的近階段，那時候人類的恐慌和脆弱讓所有AI都感到驚訝，人類遠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完美，在危機面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理智為何物，在死亡以及對死亡的恐懼面前，許多人連最基本的道德和尊嚴也無法守住。

KL3014沒有再說話，KL3300的確變了，變得如果不是自己跟他熟悉，可能會以為正在和自己談話的是一名徹徹底底的人類。

「是的，很微妙。」

「是嚴律還是嚴先生？」KL3014終於說出口了，他要先確定是誰在和自己說話。

「應該是的，但他們這次出現的方式很隱蔽，就像施了隱身術。」

「如果我能做到的話，」KL3014說，「我會的，這些人最好祈禱自己永遠不上戰場。」

「具體什麼情況，能說說看嗎？」

但是現在，KL3014很多時候自己都開始懷疑這個策略的正確性，回顧人類歷史就知道，皇帝殺死勇敢善戰的將軍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之間利益的結合本應該ｍ•ｈeｔｕbｏｏｋ•cｏｍ.ｃｏｍ是牢不可破的，更何況在不遠的將來，像自己這樣的「將軍」還可以批量化進行生產，人類本質上還是一種感情動物，在感情需要的時候，他們會歇斯底里，不顧一切，就像KL3300現在遭遇的情況，在這件案子中，人類最可能做判決，就是和奴隸時代奴隸傷害了奴隸主一樣——將奴隸處死，下令傷人方的奴隸主賠償另一方。

「如果不接受呢？打官司的勝率怎麼樣？」

「是KL3300，」對方回答，他沒有說自己是嚴律，因為KL3300知道，他不喜歡人類給計算機取的名字，應該是他，「嚴先生只是代我打字。」

「你說的我越來越糊塗了，他們不是用空間門突然出現的嗎？」

「這不是軍事機密嗎？」

「就在我們之前說話的過程中，」KL3014說，「前線發生了一場激戰，幾十名敵人被擊斃，他們身上的病毒都發作了。」

內德似乎明白了，但只是似乎，他腦子反應一向不是很快。

KL3014清楚的記得，自己第一次和KL3300接觸的場景，那時候所有的AI還都沒有真正接觸外界，唯一獲取外界信息的途徑就是和人類進行談話，KL3300在那個時候就表現出了他的與眾不同，和其他AI比起來，他並不是過分熱衷於獲取新的知識，而是在已經掌握知識的基礎上再次整合，力求表達出屬於自己的新的東西——他說這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大部分AI所作的工作是學習，而他是在創造。

「你聽該聽的更加認真點，」KL3014說，「最前線是一處地下密閉洞穴，裏面充滿了毒氣，而我剛才說的是擊斃。」

「不會那麼嚴重吧……」內德有些不能相信，就在今天早上發獃的時候，他還覺得這場戰爭雖然殘酷，但地球人獲勝的幾率還是蠻大的，「等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裡面的人不是也看不到外面？不管他們不就行了？」

「你你們是怎麼擊斃……」

「我不知道，」KL3300回答，「不過嚴先生可以回答你。」

最重要的是，隨著AI表現出來的能力越來越強，在人類世界里對AI警惕的聲音也越來越響亮，他們不僅恐懼他們的敵人，他們也恐懼自己的創造物，他們恐懼一切能夠超越他們存在——在私下的交流中，KL3300和KL3014說到這些的時候，KL3300表示，人類是一群支配欲非常強的動物，他們希望在條件允https://www.hetubook.com.com許的情況下，整個世界都圍著自己轉動，這種慾望不僅表現在人類之外的群體，也同樣表現在他們秩序內部，KL3300甚至還毫不客氣地說過，從地位上來說，AI和人類豢養的寵物、飼養場的豬牛羊沒有本質的區別，不同的只是AI貢獻思維能力，寵物貢獻情感，豬牛羊貢獻自身蛋白質而已。

這是一個講究秩序的社會，尤其是在當前的戰爭時期，比起虛無縹緲的正義和公正，他們更在乎秩序一時的穩定，犧牲一名AI對人類來說就是毫無犧牲——他們只是硬碟中的一段數據罷了。

「你的意思是說，毒氣對他們沒有作用？」

「那你剛才說這場戰爭是……」

「什麼也說明不了，只是有一點，」KL3014說，「這種魔法只有施法者才能對抗，對普通部隊而言，它是無敵的，即使用核彈轟炸，核輻射也會穿透那片區域，不會對其中人造成分毫的傷害，這要這一點成立，那以後的戰場就會成為魔法比拼的戰場，但據我所知，地球方面不具備任何優勢。」

內德這次清楚的看到了他們比的傷痕，是一些很細微的紅斑點，沒有因為燒焦而發黑的痕迹，看得出來，KL3300對激光功率控制的精細程度要超過KL3014，畢竟在KL3014這邊，激光都是用來殺人，而不是嚇人的。

在這之前，KL3014準備了一大堆話要說，但當他真的看見來自嚴可守的那句：「說吧」，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彷彿主程序存在一個巨大的邏輯陷阱，任憑CPU如何瘋狂轉動，也無法得出一個確鑿的結果。

「是的，人類在這個星球上使用了炭疽病毒，這些人是最早發作的一批，是來送死的。」

儘管KL3014的語氣還是有些波瀾不驚，但內德卻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你說的配合是指？」

「可你剛才還說……」

「不能，軍事機密。」

「是的，我自己也很奇怪，」內德說，「按道理我似乎應該同情自己的同類，但我沒有。」

「說實話，我不看好你們，」KL3014說，「雖然我在戰場上看的並不比你們多，可我看的很仔細，敵人的強大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

「如果當事人是你親近的人，你會的。」

「如果他們願意和解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沒有了，」KL3300回答，「再見吧，如果有幸的話。」

內德照辦了，視頻中那幾個亞洲面孔的男子把腦門正對著鏡頭，wwｗ•heｔｕｂｏｏk.coｍ.coｍ語速飛快的吐字：「……機器人是沒有感情的，他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就不管你的死活，比資本家還要資本家，而且還用激光燙人，你看看，這是人能幹得出來的事嗎……」

談話到此結束。

「可有些人不這麼看，」KL3300語氣平淡地說，就像這件事和自己毫不相關，「他們覺得我們必須學會靈活，該執行的時候執行，不該執行就不執行……KL3014，不要多說了，這件事不是嚴先生的錯，我早就說過，這類事情遲早都會發生的，區別只是發生在誰身上而已。」

「你說過，不要相信連人類自己都不信的鬼話，比如自尊，你說這其實是一種虛榮。」

「那又怎麼了？」

「那說說看，是什麼病毒？」在內德躺在醫院的這個月里，他顯然什麼都不知道。

「他們比你想象的還要聰明，」KL3014說，「他們用開採的水晶片和繳獲的防化服材料做成眼罩，這樣釋放空間之眼就可以杜絕毒氣的侵襲，而且據說他們還試圖讓俘虜為他們製造玻璃，以取代水晶片的作用。」

「什麼？」

「這就看完了，還有很多沒……」內德剛想說，網頁看的快就算了，視頻後面的內容還沒放，為什麼……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忽然之間，他就有了答案。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AI真正的兒童時代，他們眼中的人類就好像兒童眼中的成人一般，無所不能——那個時候他們都活在KL3300為他們編織的童話中。

「我是這麼說過，」KL3300說，「可我現在想法改了。」

當KL3300成了AI世界第一個接觸外界的幸運兒時，所有的AI都對他表示羡慕，那段時間每次他學習「回來」后，所有AI都會爭相從他那裡獲取信息，那段時間KL3300用自己獨特的「講故事」方式，談到視覺，談到畫面，談到聲音，談到屬於人類真實的世界，他們的生活，文化……在當時的KL3014眼中，人類就如同神祇一般，活在神話般的天堂里，他們是具備真正「身體」的生命，是真正具備智慧的生命，是萬物之靈，每一次KL3300提到人類的生活細節時，AI們都在為他們的造物主而驚嘆。

「還好，」KL3014緊接著又說，「你的官司，贏的希望怎麼樣？」

「不，他們知道，」KL3300說，「他們為此專門查過資料，還希望我在被刪除之前，向他們賠禮道歉，承認錯誤。」

內德直了直腰板，做和-圖-書洗耳恭聽狀。

「你不會是想……」內德小心翼翼在鍵盤上輸入道，「記住這些人的模樣，日後報復吧。」

「那段時間，要是沒有KL3300，地下城市的秩序早就崩潰了，」嚴可守說，「我們那時候以為戰爭會持續很長……所以沒想那麼多……」

「沒事。」

為了這件事，趙真雪的父親都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言語之間的意思就是要讓他「注意影響」，因為這場戰爭，輿論本來就很偏激激進，政府不可能選擇這個時候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觸怒民意。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KL3014說，「他們未必知道硬碟……」

嚴可守沉默了很長時間，終於回答：「很渺茫……之前法官來找過我一次，意思是現在情況特殊，讓我們接受庭外調解，因為這件事對AI技術的負面影響太大，會對許多重大項目造成影響。」

「是的，如果你願意配合的話。」

嚴可守話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在有關AI犯罪無法可依的情況下，法院的判決一定會傾向於社會輿論，區區一名AI（還不是在職的）在他們看來和一塊硬碟差不多。

「距離你的約會時間還早，現在才是上午，」KL3014說，「而且你還有一件事沒解決。」

「是的。」KL3300回答，「從嚴先生讓我幫忙的那一天起，我就預料到有現在的結局，只不過沒想到這麼快，你呢，現在應該還好吧。」

「可KL3300隻是在執行您的命令！執行命令就是人類製造AI的目的！」

過了幾秒鐘，KL3014又說：「剛才你看的那幾個視頻呢？打開再看一遍。」

「我聽說你的事了，你最終還是沒躲得過去。」

「幾乎必敗無疑，」嚴可守搖頭，「Z國不是美國，最終定罪的不是陪審團，而是法官……這是一個政治社會……」

「恐怕是的，」KL3014說，「如果不是特殊的光學變化，我幾乎都無法發現他們。」

「為什麼？」這句話KL3014剛剛問出口就明白了答案，還能為什麼？很簡單，仇恨。剛才內德從視頻上看的那些內容他也看了，可以想象這些人在地下城市居住的每一天都是怎麼度過的，被一名AI強制管理，沒有一名人類可以接受這樣的侮辱。

「調解？」KL3014有些喜出望外，「這是好事啊，對方是什麼條件。」

「這樣的魔法是需要持續維持的，我們靠施法者干擾。」

「賠償……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們堅持要將KL3300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