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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李來亨還是同劉芳亮商量好，繼續採用「平城」策略：拆毀裕州、葉縣、舞陽縣三地城垣的城牆，掩埋其壕溝。令官軍即便收復三城，在短期內也再不能依仗城牆進行防守了。

如果不是李萬慶和劉國能有同生共死的約定，主動赴死，很有可能就會放跑一部官軍，為之後攻打葉縣、舞陽縣縣城的戰事增添變數。

李來亨搖搖頭，答道：「我明白這一點，其實闖營之中包括元帥在內，誰又不明白這點？並非是我們自己不想固守城池、鞏固後方，只是眼下官軍實力依舊遠遠在我之上，困守城池就是自陷死地。還是要通過機動戰術，拖垮官軍主力以後，才能設法圖謀建基之策。」

李來亨拍拍手，笑道：「樂山說的是，洞見深沉，可謂高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闖軍真正的可戰銳士，不過萬餘人，分兵防守南陽和鄧州，真的便能堵住秦、楚官軍的入豫之路嗎？」

「我們平毀三城城牆以後，若有防守的必要，還可以採用守險不守城的戰術。所以勘察好三城險要，並將它們繪製成圖形，就是一樁分外重要的事情。」

方以仁坐在一條長凳上，他已習慣了和闖營將士一起喝最粗糙的碎茶茶水，穿著的衣物織料也越發儉樸起來。

方以仁等李來亨坐下來長吁短嘆好一陣兒后，才接著說道：「高祖起於豐沛，開國功臣中大半是其豐https://www.hetubook.com.com沛舊人。洪武也是如此，掌哨覺得是怎麼回事呢？」

「唉。」方以仁嘆道，「倘若在攻克洛陽之後，不冒險進攻開封，浪費時間和兵力。而是分兵南下汝州、葉縣，奪取南陽及其附屬州縣，就可以使宛、洛連成一片，互為犄角。駐一軍于南陽，分偏師守鄧州，則明朝在湖廣的官軍不能從襄陽、鄖陽進入中原，在陝西的官軍也不能自商州、武關東來。」

方以仁把之前李來亨從福王府庫中取出，送給他的那把白金骨摺扇打開，搖了搖說：「掌哨覺得為何洪武帝兵力尚不強大，就能渡江取集慶為王霸之基呢？」

他的表現不能說很糟糕，防守洛陽時李世威雖然不能像苗里琛那樣沉穩，但也沒有出大的岔子。

這一回同劉國能交戰，李世威指揮火器部隊，發揮也算得上是可圈可點。只有在李萬慶撤退時，他呆若木雞，沒能做出任何有效的阻滯行動來，很是拙劣。

張皮綆一個人靠著牆站著，他雙手懷抱在胸前，沒有張口，只是在方以仁說話以後連連點頭，表示認可。

「至正十六年，張士誠攻江南，趁此機會，洪武帝統率水陸大兵第三次進攻集慶。拿下石頭城，改集慶為應天府，才奠定了一統天下的王道基始。」

「這是一部分原因，但並非全部。」方以仁在江南遊和圖書學，與很多士人有過往來，當時江南文人頗為流行研究元末明初的鼎革歷史，所以他也掌握著不少一般人所不清楚的史料。

「在北有元帥阻擋官軍入楚、南有獻曹襲擾漢水的時勢出現以前，我們還是只能先採用攻一城、平一城而後流動一城的辦法，先把本錢做大、做雄厚起來，才能去考慮據有三楚的大計。」

而這是李來亨所不具備的條件——他加入闖營至今不過一年多，基礎還很薄弱。更關鍵的是，李自成之於李來亨，等同於是具備韓林兒劉福通資望實力的郭子興。

他唯一不滿的，只有李世威一人而已。

李來亨還不可能像朱元璋那樣，很大程度上甩開中央來單幹。

由他們辦理這件事情，李來亨心裏還是十分放心的。

只是他所猶豫的是：小虎隊和朱元璋不同，朱元璋所隸屬的濠州紅巾軍政權本來就和小明王的紅巾軍中央關係不深。郭子興死後，朱元璋自然成為濠州紅巾軍系統的繼承人之一，只要擺平郭子興長子郭天敘和郭子興妻弟張天佑，他自然可以成為濠州紅巾軍系統的唯一首領。

見到李來亨一臉痛心無奈的表情，方以仁便勸解道：「掌哨，李世威是和你貼心的人。何況眼下闖營之中，也只有李世威一人最具備指揮火器銃炮部隊的經驗。他還年輕，處事甚少，偶爾出現紕漏也不奇怪，只要能夠改過，未hetubook.com.com嘗不是一塊吳下阿蒙的材料。」

除此以外，李來亨還特別囑咐苗里琛，讓他率領土木營的部隊仔細勘察三地的山川險要。並讓負責後勤的張玉衡，重金招募來一群往來豫南的老道行商，讓他們幫著苗里琛繪製南陽府的地形圖。

可是這畢竟只是利用了官軍主力被李自成調動北上的機會，趁虛而入罷了。李來亨前標和劉芳亮左標這兩支部隊相加起來，滿打滿算亦不過五千精兵，要擋下官軍的反撲，穩固佔領這二縣一州的地盤，還是太過困難。

方以仁對闖軍平毀城池的「流寇」戰術，多少懷有一點不滿，他接著說道：「其實牛金星和宋獻策提出的據河洛、爭中原之略，確有長遠的目光。只是自打闖王攻汴不克以後，闖軍就又回到山中，四處遊走，似非長遠之策。」

李來亨端起茶杯，和方以仁輕輕一碰，微微笑道：「咱們軍中讀書識字的人太少，人馬增添的很快，各營辦文墨的人十分缺乏。如將來在各州縣設官授職，治理地方，沒有多的粗通文墨的人，職掌刑獄簿書，事情也不好辦。」

「嗨，我也不是不明白這點。說到底，還是咱們夾袋中人物太少，世威不長進，也只能教著他、逼著他長進。」

方以仁望著營房外，感嘆說：「宛、洛鞏固，就可以由洛陽出成皋，從南陽出葉縣，東取鄭州、許昌，會師開封，東進ｈetｕbｏｏｋ•coｍ•cｏm商丘，直逼徐、楊。由方城、舞陽，東取郾城、汝南，席捲陳州、穎州，迴翔于江淮之間。到了這時，以河南為根本的作戰方略就算成功，立於不敗之地，這才叫據河洛以爭天下。」

李來亨送走苗里琛跟張玉衡后，便回到營房裡——闖軍攻破葉縣后，暫住在過去劉國能修建的軍營里，也算是物盡其用。

特別是方以仁，離開李來亨他幾乎沒有可以生存的地方。因此在李來亨別樣心思逐漸萌發的現在，這個以前李來亨最不放心的人物，反而漸漸成為了小虎隊的謀主。

如果李世威不是他李來亨的米脂鄉人，鳥銃隊管隊的位置，還會輪到這個新人頭上嗎？

李來亨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子，方以仁所說的策略正切中他心中所想。

方以仁低下眼瞼，回答說：「取士用人，自有掌哨一心專裁，我就不便置喙臧否了。」

「若闖軍有三四萬精銳的戰士，那自然可以將洛陽、南陽兩府為根本，招集流亡，撫恤百姓，開墾荒地，恢復生產。可現在沒有這份本錢，就只能採取平城的下策，等到兵馬實力茁壯起來以後，才能考慮建立根本的事情。」

闖軍攻破葉縣以後不久，便又分兵攻佔了無人防守的舞陽縣。短短几天時間里，李來亨連下裕州、葉縣、舞陽，二縣一州之地，盡入其掌握之中。

方以仁開門見山，直接對李來亨說：「掌哨若欲入楚，則必北有和_圖_書闖王大軍牽制官軍主力，南有獻、曹、革左襲擾漢南和江淮。若時勢如此，我軍便可趁虛入主楚地，北阻桐柏山、南依漢水，先以此數州縣之地為立足處，獎勵耕戰、秣兵厲馬，可戰可守，財賦兵馬有所出，未來不可限量。」

李來亨皺了一下眉頭，他揮揮手讓張皮綆把門關上，到營房外看守后，才對方以仁回答說：「因為小明王在北牽制了元廷官軍嗎？」

李來亨休息的那間營房裡，除他本人外，還有方以仁和張皮綆這兩個心腹。他們兩人和李世威一樣，並非像高一功、郝搖旗、郭君鎮這樣的闖營老兄弟，而是純粹由李來亨一手提拔起來的「私人」。

葉縣戰事結束以後，李來亨便罰令李世威閉門思過。他重用李世威這員資望很淺的青年小將，除了李世威對火器技術表現出來的好學態度外，也確實存在私心自用的成分。

「若以現在攻一城，則平毀一城。平毀一城，則流走一城的辦法，那本錢自然有限。」

苗里琛和張玉衡兩人都連連點頭，他們二人性子上都比較沉穩。苗里琛早在防守洛陽時，便表現出了處亂不驚的穩重氣度，而張玉衡則是商人出身，走南闖北也見過很多世面。

李來亨無奈地笑了笑，說：「我當然明白，唯其親信私人，可以得到更多犯錯、試錯的成長機會。只是咱們本錢有限，如果一味重用私人，不僅惹得兄弟們厭煩，也會賠光了買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