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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功指著襄陽的方向，臉上流露出對左良玉的鄙夷，輕聲罵道：「近來左賊多番興兵，只是左鎮經過朱仙鎮喪敗以後，軍心、士氣還未恢復。他們不敢同闖軍交一鋒、發一矢，卻出兵將襄陽上下游的民船搶掠一空，我們現在想變出三百條大船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也是在這種思路的影響下，西營才出奇兵，在李來亨干涉之前，率先獨立攻佔黃岡城，搶得先機。當李來亨到黃岡會盟以後，張獻忠又適時地拋出三百條大船換取西營渡江的交易。

高一功並不是不明白這層道理，只是他思考問題不從詐術的角度出發。要對付張獻忠這等狡猾至極的人物，還得是李來亨和方以仁這般人才行啊。

「但是三百條大船，即便我們全力動員二府民力，也未必能夠及時籌措整齊。」高一功則對搜集三百條大船的事情頗為擔心，他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很容易完成的目標，「雖然德安、黃州兩府在來亨經營之下，商旅、交通hetubook.com.com彷彿太平清時氣象。可這兩府內只能籌措到小船，缺少能夠通行長江的大船。」

李來亨結束黃岡會盟，返回蘄水以後，便開始操辦搜集三百條大船的事宜。若真能用三百條大船和若干糧秣，便換取張獻忠不在江北和革左聯營，而是單獨南下替李來亨解決當面之敵丁啟睿，使得闖軍能夠從容地集中力量對付左良玉，絕對是一樁極為划算的買賣！

方以仁眼睛一亮，樂山大先生對李來亨了解至深，少虎帥一張口，他便知道李來亨在打些什麼主意，馬上便介面道：「我們將一些民船改裝一番，亦可搪塞西營。」

這就是八大王所不願意見到的情況了，張獻忠非常聰明，身邊又有徐以顯、潘獨鰲這樣得力的助手謀士，很容易就洞見到，此時闖、西之間，聯則兩利、攻則兩敗。

李來亨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雙手懷抱胸前，表情並不像高一功那樣顯得十分沉重，而是相對比較hetubook.com.com輕鬆和從容。

崇禎派來監察左良玉的湖廣巡按黃澍，本來便是一個投機取巧的騎牆之人，他看左鎮在襄陽一帶有著說一不二的氣勢，丁啟睿在武昌又被西營盯住，動彈不得，居然便同左良玉沆瀣一氣。

襄陽地處要衝，上游是張獻忠最熟悉不過的谷城，下游則是宜城，漢水上的大船大多集中在這附近。左良玉從朱仙鎮逃回襄陽以後，也沒有歇著一動不動，他除了招降納叛，重新聚集了一大批潰兵外，便是不顧地方州府官員的阻止，強行接管了襄陽上下游的所有城池。

高一功搖搖頭，嘆道：「即便如此，也只到張獻忠要求的半數而已，還差一百多條船，要怎麼才能拼湊出來？」

沒有辦法，也只好幫著左良玉、黃澍隱瞞崇禎。

李來亨也是回到蘄水后，同方以仁以及自安陸趕來的高一功，大家一同多番商議以後，又聽取了藺養成對張獻忠做事風格的看法，才完全明白了西營的全盤計劃。和_圖_書

宋一鶴死後，朝廷尚未補上湖廣巡撫之職，所以實際上是由丁啟睿和黃澍兩人分擔楚撫之職。黃澍已經完全站在了左良玉的一邊，丁啟睿雖然對左鎮心有忌憚，可他面臨西營的威脅，急需要左良玉遮蔽他的側翼。

「這……」高一功扯扯嘴巴，對李來亨和方以仁兩人的辦法很感無奈，「若八大王因此心怒，反同革、回聯合，賴在江北同闖軍添亂，又如何是好。」

不過李來亨倒是覺得情況尚屬樂觀，他分析道：「我們佔領德安、黃州兩府期間，本來也曾繳獲過不少大船，我讓鶴爺同張玉衡清點了一下，這些大船約有近百之數。」

「張獻忠雖然要求的是三百條大船，但我想未嘗不能用小船湊數。」

特別是丁啟睿回到武昌、左良玉回到襄陽以後，這兩個掌握有朝廷大義的巨頭，為了保障江、漢之利，更是抓緊了時間收集、徵發民船，勢要「不遺一舢板于賊」。

武人之跋扈，愈發顯烈。

可是張獻忠之所以給hetubook.com.com出這樣寬裕的條件，除了他多次往來湖廣、一直眼紅武昌繁華以外，也是因為經過江北、漢東的多番戰事以後，長江商旅蕭條，就算想要強行徵發民船，也已經是無船可用的地步了。

環環相扣，著實嚴密！

李來亨和方以仁兩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放聲大笑，方以仁將摺扇啪的一聲收在手中，沉聲道：「張獻忠既取黃岡，那麼渡江之心已經是圖窮匕見。即便我們沒有給足三百條大船，難道他就不走了嗎？高副使，你還不明白漫天要價、坐地還價的道理嗎！」

張獻忠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算以刀槍強逼，這時候也很難拼湊起一支可供西營渡江的大船隊來。何況目下李來亨在漢東經略有方，「剿兵安民」的名聲已經大為傳揚，張獻忠如果繼續採取他在江北活動時，多行殺戮的殘忍手段，勢必將把楚民盡數驅趕到李來亨的轄區內。

他將右手手指屈起，手上的粗繭說明李來亨並沒有脫離過一線：「除此以外，懇德記對外販賣和*圖*書闖軍從各處王府中繳獲的奇珍異寶，又從漢口、九江運回大批糧食。蕭維崧也靠這條路子，手上直接掌握著十多條大船，再花花錢，拼湊數十條船隻出來不成問題。」

只是具體如何「聯合」，如何讓西營掌握戰略上的主動權和利益最大化，才是張獻忠所深思熟慮的地方。

當時宜城知縣還將城門關閉，不許左軍入城。左良玉便不顧朝廷法度，公然下令左鎮攻破了宜城，將知縣強行軟禁起來。

連素來自負高才之士的方以仁，也不能不為八大王的智謀擊節稱讚：「我們這位八大王，雖然讀書不多，看起來全然是一個草野莽夫。可在他那把大鬍子之下，竟然潛藏著這樣細緻、這樣周密的考慮，人不可貌相！」

「一功、樂山，我們還師安陸吧。將西營之事安排妥當以後，也要抓緊時間應對左鎮，總不能看著左良玉在襄陽一天一天把實力恢復起來吧？據紅隊回報，現在襄陽附近已經囤聚了戰兵三萬人左右，雖然多是軍心渙散的潰兵，但也不能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