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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永福調度大軍的手腕十分嚴密，他把袁時泰等小袁營舊部安排到白洋淀決戰的阻擊第一線上，既是考慮到了小袁營堅韌善守的特點，也是考慮到相比較多陝西、河南、湖廣出身的闖軍嫡系兵馬，以河北出身為主的小袁營將士，更加適應白洋淀一帶的氣候狀況。

此前的白溝河大戰里，小袁營舊部雖然跟隨李來亨參戰，但主要也是在西側戰線上對抗關寧軍，少有人同清軍直接交過手。

還沒等袁時泰殺到敵人的隊伍里，和那些驍勇的八旗兵對上兩招，他還離著清軍隊列有一大段距離的時候，袁時泰就突然看到——大片大片的敵軍旗幟，自己就倒了下來。

袁時泰沒有抹眼角，而是把長刀橫在胸前，刀刃因為熱氣造成的一層薄露，此時已經完全凍結成一片冰霜。

咚——咚——咚——

敵人越離越近，清軍兵鋒的肅殺之氣好像都已經衝到了袁時泰的鼻尖上。這個時候，他卻突然想起了袁時中多年前提到的許多話。

如果不是因為朝廷加派遼餉，袁家幾個兄弟，是絕對不會走到聚眾山林的地步。

袁時中起義完全只是為了混一口飽飯，只要有一點點機會，他就會wｗｗ.hｅｔｕｂoｏk.coｍ.ｃom努力設法取得朝廷的招撫，混到一個正途的出身。

在兵鋒最後接觸到清軍前的一個瞬間，袁時泰喊出的話里，不再強調他們曾經歸屬於小袁營的身份，而是喊出了另一個更加光耀、更加值得將士們為之戰鬥的新身份。

冬天的白洋淀上，冰面下的湖水暗自涌動，倒伏的蘆葦桿徹底枯萎，又被戰士們踏的粉碎。小袁營舊部發起的猛烈衝鋒，正在凝重的華北大地上掀起一陣風暴。

大雪雖然已經停了很久，可是冰面上依舊散發著刺骨的寒氣。灰色的白洋淀正在因為兩支大軍的行動微微顫抖著，袁時泰從口中呼出一團熱氣，吐在了刀刃上。

「他常常告訴我們，說東虜為禍遼東，才是天下百姓們受盡盤剝，終於活不下去的根源所在。只要出關討平了建奴，所有人的生活都會好起來。可是今天，朝廷卻和東虜站在了一起，那些堂皇顯赫的朝廷大官、大將軍們，居然和那些留辮子的胡虜混在一團……

他們兄弟幾人，本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莊稼漢，既不是張獻忠這樣做過紅棗行商走南闖北的人物，也不是李自成那樣做過和_圖_書驛卒熟悉戎馬的狠角色。

先鋒部隊踩踏在冰面上，迅速靠近清軍戰線，敵人的態勢比袁時泰想象中的情況，來得更加不嚴密許多。

老掌盤有一句話說得不錯，東虜是讓我們活不下去的根源之一……可是朝廷也是！今天這些根源就在我們的面前，兄弟們，上刀槍！咱們的活路，還要靠自己拼殺出來！」

「老子打的就是八旗兵！」

已有士兵望見了清兵軍旗，袁時泰精神為之振奮，他吹了一聲口哨，身邊飛速向前衝擊的親軍騎兵就都吹起了新裝備上的衝鋒號。

現在不光是左營的三堵牆騎兵，就連這些小袁營的舊部，也完全習慣了使用李來亨手下的這種衝鋒號作為發動進攻的標誌。

「是東虜的旗幟！」

所以人們並不懼怕為聯軍充當先鋒的阿巴泰所部，正相反，袁時泰就是要用阿巴泰這支八旗部隊，來試試看，袁時中的夢想，是否正確！

其實就算袁時中帶領黃河北岸的饑民起兵以後，他們也很少像李自成、張獻忠、羅汝才那樣，殺富濟貧，報復以前曾經欺凌過自己的大戶。

袁時泰身邊的親兵，看著主帥哀痛的模樣，小心翼翼問道：「都尉，東虜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m.cｏm靠近過來了……咱們要怎麼打？」

「袁哥啊……你當年常常說過，如果不是被大戶欺壓、無路可走，你是絕對不會揭竿起義的，而是會靠雙手打拚出一份軍功……袁哥你當年常常念叨，河南河北收成這樣慘淡，老百姓們一個個生不如死，都是因為建奴為禍遼東所致……」

袁時中最經常和袁時泰提到的話題，就是他們兄弟接受朝廷的招安以後，將會怎麼樣出關去打東虜，怎麼樣保家衛國……

號子聲越發尖銳起來，這將使得敵人驚覺到，闖軍畢竟是曾被蔑稱為「響馬」的一支部隊。

他橫刀立馬，對小袁營的舊部士兵們吶喊道：「兄弟們！當年小袁營的老掌盤常常和我們說，今後要受朝廷的招撫，要出關去為朝廷討伐東虜……」

他本以為自己將要碰撞的會是一條堅固如鋼鐵的戰線，可是實際情況卻是，在戰鬥開始以前，敵人的陣勢就已經在鬆動了。

預想的慘烈激戰並沒有發生，只是雙方的先頭部隊發生了少許戰鬥，接著清軍隊伍就突然大為動搖了起來。

他們踏過積雪和冰原，戰士們一腳踩在雪地里，有些費勁地再拔出腳來。可是因為人們的戰鬥精和_圖_書神十分旺盛，這樣的地勢並沒有降低大軍的衝擊速度，反而讓所有人肚子里都憋著一股火，亟待著和那傳說中不可對抗的八旗兵決出勝負。

袁時泰高舉戰刀，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小袁營舊部士兵，經過李來亨在山東整編一番以後，補充上了白旺和白鳩鶴從湖廣調運來的大批新銳軍械，甲仗精利，聲勢比袁時中活著的時候，還要更加威武壯觀。

刀刃遇到熱氣，馬上在鋒面上凝結出一片水滴，使得寒光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自從袁時中死後，袁時泰就帶著小袁營的一幫舊部，從此忠心投入李來亨的麾下。小袁營雖然並非闖軍嫡系，可是戰鬥力比較一般義軍還要更加勝出一步，實力甚至不下於劉芳亮率領的闖軍左營。

小袁營，亦是闖軍一部。

嗚————

「袁都尉，聯軍的前鋒好像是東虜！」

袁時泰沒有多想，快速發起衝鋒的闖軍隊伍也容不得他多想了。在一片雄壯的呼喊聲中，闖軍的先鋒終於殺入到清軍戰線之中。

夜不收帶回的敵軍情報讓袁時泰十分緊張，小袁營並沒有真正和清軍交過手，袁時泰也沒有參与過碭山之戰。

「怎麼打？按照陳將軍的布置，我們做先鋒，逆和_圖_書勢衝擊，不能讓東虜佔據到白洋淀上的有利地勢！」

一想到袁時中的死，袁時泰的眼角又不禁濕潤了起來。可是嚴寒的天氣讓他流不出熱淚，只能感到眼角處散發出異常冰涼的觸感。

士兵們心中雖然多多少少對可怕的清軍，懷有幾分時有時無的恐懼感。但他們畢竟不是幾十年來屢敗於東虜之手的明軍，不存在那種真正深入骨髓、不可自拔的恐懼感，在戰鬥的舞台上，義軍戰士的心態士氣和八旗兵是平等的。

還沒發生什麼戰鬥……敵人就自己垮掉了！

「闖軍萬勝！」

這種衝鋒號原本只有李來亨的嫡系兵馬裝備，但因為它尖銳的呼嘯聲很適合騎兵衝鋒時的氛圍，也漸漸被左營的將士們喜歡上了。

「朝廷本該讓老百姓們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可是今天朝廷卻和袁哥你一心要討伐的東虜勾連在一起……袁哥，你這樣一個英明的人物，為什麼會把希望寄托在那些豬狗一般的官紳身上呢！」

雖然碭山之戰、白溝河之戰，兩場戰役都已經終結了清軍戰無不勝的神話。可是自從萬曆末年以來，東虜屢戰屢勝的可怕印象和他們肆虐華北的的威勢，還是讓袁時泰忍不住為小袁營的弟兄們捏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