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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星空之下，在層疊瀰漫的煙霧之中，另外還有一些人則積極地聯絡和活躍了起來。

秦軍諸將們都是孫傳庭的舊部，雖然已經投降了大順軍，可是畢竟與孫傳庭留有一分香火情在，對於吳三桂在懷來宴上的醜惡之舉，哪一個不是怒髮衝冠！

他把酒杯握得極緊，幾乎要把杯子捏碎在了手掌裏面。杯中的酒水搖搖晃晃著，幾次向杯子的邊緣接近，似乎要傾灑出來，但隨即又慢慢盪回杯中，繼而恢復平靜。

其餘人等紛紛舉起杯來，同仇敵愾之氣，不必多言。姜瓖趁著氣氛的熱烈，又痛灑熱淚，向這幾位老兄弟談到了自己在大同之變以後的種種心路歷程：

開國大禮的煙花繚繞之下是一片使人感到陶醉的酒氣，李來亨告別李過以後，便和方以仁等部屬返回永昌天子御賜的宅邸休息。

也是此事以後，我便記住一點，要對得起澤侯的看重，對得起大順和陛下的看重。今後無論如何，我是一定要為大順盡忠，要為陛下盡忠的。東虜一時間盤踞了幽燕，可是我看虜酋比不得元順帝和王保保，他們的好日子一定不多了！」

這些人中值得注意的一位，便是新晉的大順開國伯爵繁峙伯姜瓖。

聽到這裏m•ｈeｔubooｋ•ｃｏｍ•cｏm，陳永福倒是慢慢回過味來了。

如果仔細算起來，考慮到楚闖中還有馬寶這樣同樣出身河南官軍，現在則躋身於李來亨麾下高位的人物，陳永福大約是這一批伯爵中，唯一一個與李過李來亨父子關係親密之人。

他留在大同的家眷、子弟，也在雁門之戰以後，悉數遭到了滿洲人的屠殺——也是因為這一層關係，所以姜瓖才可以洗脫自己在大同之變中的種種通敵嫌疑。

蒙澤侯的看重，雁門之戰我們潰圍殺出。死守太原的時候，澤侯又解衣推食地待我，人以國士待之，我能不以國士回之？虜騎不能摧破太原，這都是澤侯深孚軍心的緣故。

姜瓖因為雁門之戰中奮勇作戰，特別是斷後阻敵，又護衛田見秀狂戰潰圍而出的一段經歷，讓他與大順軍的澤侯形成了十分親密的關係。

其實太原之戰時，率軍猛攻太原試圖全殲田見秀殘兵的，並非是多爾袞，而正是孫傳庭。但此時在座的白廣恩、左光先、牛成虎都是孫傳庭的舊部，姜瓖口中便只談虜騎、虜酋，而不提及孫傳庭的事情。

姜瓖在酒宴以後，就找上了陳永福、白廣恩還有左光先等人攀談。他們和_圖_書幾位都出身於明朝降將的隊伍之中，但是細細區分又有著很大的區別，像白廣恩和左光先，還包括牛成虎在內，都屬於秦軍出身，其中白廣恩還是由義軍投降官軍以後，又由官軍投降回了大順軍。

左光先是秦軍中特別有名的一位驍將，只是他現在年歲已大，所以實力、戰績比不上白廣恩這些新人。但左光先與姜瓖一樣，不似白廣恩和牛成虎，而是正統的明朝邊軍將門世家出身，且家世比之姜瓖更為顯赫，是邊軍中一位深孚人望的老將。

考慮到李自成現在又重用了不少明朝舊臣，牛成虎順著酒意罵到一半后，還是改了口，縮小了自己的攻擊範圍，只說尚在明清聯軍統治之下，為皇太極天下之謀添柴加火的那些個文臣才是該殺之人。

他為姜瓖勸酒道：「東虜皆人面獸心之輩，痛飲此杯，日後定當直抵幽燕之地，收復京師，既報我們曾經的國讎，也雪兄弟今日的家恨。」

姜瓖提起這件事來，白廣恩當即就拍桌切齒罵道：「吳長伯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當年在遼左的時候，我真是瞎了眼睛帶兵去救他！我把這條齷齪的狗東西當成一個兄弟，才害死了懷來宴上的一幫秦軍故舊啊！」

陳永https://m.hetubook.com.com福看著這一切，靜觀其變，他感到了姜瓖正在拉攏明軍降將們的努力，可是又不禁疑惑起來，大家現在是人在屋檐下，一切都要小心行事，誰都不敢像過去在明朝時那樣跋扈不法。姜瓖想拉起一個小團體嗎？作為剛剛加入大順不久的新人，立即就做起這種犯忌諱的事情，可算不上明智之舉呀。

同坐的其餘將軍們，有秦軍出身的白廣恩、左光先、牛成虎等人，也有剛剛到達太原不久，心中正盤算著什麼時候去拜會李來亨的陳永福。

「大同、雁門兩戰以後，我家一門數十口被韃子殺害。雁門之戰，我的老部屬劉遷還伏擊老子，想要取我的項上首級，換取他在虜酋那裡的平步青雲！

總之姜瓖的樣子，他沉醉酒水之中，雙眼赤紅，好像是想念起了遠在大同的父母、妻子、兄弟、族人，好像是想起了雁門之戰以後傳來的那些慘痛的消息，眼眶紅著紅著，不知不覺便濕潤了起來。

可是因為大同之變、雁門之敗的緣故，姜瓖于大同邊軍中的「生態位」已經全部被現在明清聯軍所屬的大同總兵劉遷所取代了。

至於姜瓖本人，便是典型的九邊邊軍將門世家出身。

姜瓖趁著眾人的情緒https://www.hetubook.com.com，立即又說道：

牛成虎想到自己作為秦軍的旁系將領，一貫是爹不疼娘不愛，一切糧餉軍資的分配都落在後面，常常受到一些文官的剋扣盤剝，聽姜瓖怒斥明朝文官各個該殺，同樣深有同感：

這些新朝伯爵們酒醉以後，姜瓖不知道是酒後吐露真言，還是刻意用這樣的說辭彰顯著自己對於新朝政權的忠誠。

若非澤侯看重我，大同慘變以後，我到底還有什麼活著的意思？不若跟我幼子一起去死吧！

諸人心思各異，想的事情都很多。但是姜瓖這樣悲慘的遭遇，又讓他們的確是真實地產生了一種同情感。

「我家數十口人，一夜之間為東虜殺盡……此仇不報，何復為人！」

陳永福的身份又更加特別，他屬於河南官軍出身。因為河南的官軍在明軍之中，本來就算不上是一支勁旅，又不像九邊軍隊那樣存在大量親戚聯結、根深蒂固的將門世家。所以陳永福本人雖然一再提攜親子陳德上位，竭力向明朝官軍的將門世家靠攏，但就他本人而言，與這些將門世家的關係尚屬於淡薄之列。

明廷引虜入邦，禍在天下。先帝……崇禎帝在紫禁城中觸柱自殺，我就不去說他了，可是像如今明朝的首輔陳演這一班人，哪個又不和*圖*書是狼心狗肺、衣冠敗類？居然屈膝于夷狄，把幾百年的天子首善之地都獻給了虜酋……前朝的文官合該拷掠夾死一班，那些關寧武將又能好到哪裡去？

「對，許多狗東西是合該剿洗屠戮的。」

「不瞞老兄弟們一句話，大同事前，我也想過大順新朝究竟能不能站穩腳跟？大明的國基和天命是不是真的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現在想來，就是兄弟我的遲疑造成了一門的滅頂之災啊！

吳三桂先是擁兵自重，秦軍兄弟們在河南的時候，他吳長伯卻在寧遠和東虜勾肩搭背！照我來看，懷來之事，肯定是早在寧遠的時候，就有祖大壽這類人從中穿針引線，早把事情談妥了，否則事情怎麼會件件都順虜酋的意思？關寧武將也是都該殺的！」

鳥獸尚且傷其同類，何況是人呢？

「文官是各個該死！……至少在京師的那些個文官，等咱們隨陛下光復幽燕，定要殺遍一個京華！」

大家過去都是明朝的將軍，現在又都是新朝的伯爵，于境遇上處境基本相似。可是左光先的兒子左勷現在已經擔任起了大順軍的地方衛軍將領，陳永福之子陳德同樣在李來亨的麾下為將，只有姜瓖全家因為雁門之戰，遭遇到這樣的滅頂之災，物傷其類，誰又能夠不為之感嘆一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