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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極這樣短的時間，就能整合好清國和明朝北京朝廷現有的全部資源，整合出這樣一支近世百年以來所空前絕後的大軍，確實讓李建泰升起瞠目結舌于高山巍峨的感覺。

「苦讀聖賢書數十年，所為何事？忠君不成，救友不成，不忠不義，甘為夷狄走狗，到底讀聖賢書是為了什麼？」

京師花草盛開，街市雖然蕭條，但是南風微微來，還是讓李建泰稍微喘了一口氣。

光時亨輕蔑地一笑：「哼，不過是一些潑皮罷了。等到陛下凱旋迴京，我自當為復余上奏一表，請陛下嚴查這等亂我兩國親善提攜的逆賊亂黨。

如今六部大臣之中，也只有少數身兼內閣輔臣的重要人士才能入宮，部務大多停辦。也難怪光時亨發出這樣的疑問，李建泰知道皇太極已經將崇禎皇帝帶走「御駕親征」了，如今宮中空懸，並無什麼重要人物，洪承疇、範文程、寧完我等清國的內院學士也多隨從皇太極離開了北京，李建泰突兀入宮，確實顯得奇怪。

或許自己只有這多年苦讀四書五經的記憶力，還可堪一用。

李建泰擦了擦自己臉頰邊上流淌下來的冷汗，看著從台陛上走下來的光時和-圖-書亨，心裏產生了一點微妙的感覺，光時亨身為新任的兵部尚書，居然還在北京城裡嗎？

李建泰恍神一驚，他把官服下擺提起，快步走入宮中。宮門外依舊是剃著辮子頭的八旗兵把守，雖然清軍調動了大量兵馬南下，但是宮中禁衛依舊異常森嚴，李建泰沒走一步，都能感受到滿洲兵如劍鋒一般尖利的目光，好像要將自己刺成碎片。

皇太極的空國出擊，背後隱藏的也是一場困獸之鬥。

他小心翼翼地記下許多文牘上的信息，李建泰無論在政事上、在戎事上，好像都一無所長。他是天啟皇帝欽點的進士，曾做過國子監祭酒，在士林中威望很高，可是李建泰仔細想想，自己的一生，於國事究竟有何益處？

李建泰趕忙勸道：「這就大可不必了！大司馬竭力維持兩國兄弟邦交，若動輒就去請滿洲兵，滿洲人必以我等為無能。」

果然，皇太極只不過殺了幾個主動剃髮的明朝官員，現在北京城裡雖然還是對清軍持有不小的敵意，但比起滿洲人剛剛進城的時候，已經減弱了很多。

「我……府上又遭人丟了狗糞，現在京師守軍少了很多，巡防不似前幾ｈttｐs://ｗｗw.heｔuboｏk•cｏm.coｍ日那般嚴格，刁民生事者愈來愈多，只有在宮中，我才能稍微安心些。」

依照李建泰的估計，皇太極這一回南下，總動員的兵馬約有二十萬人之多。一線可以投入的戰兵，或許也將在十六七萬之譜，發動的輔兵和轉運民夫之數，更數倍於此，估摸算上輔兵和轉運的民夫，皇太極空國南下，軍勢足可以實稱五十萬而毫不過分。

沒想到皇太極雖然將光時亨提拔成兵部尚書，這種關鍵時候卻沒有帶他南下。

光時亨本來也就只是說說，滿洲人何等貴重，豈可為肅清一些潑皮無賴就輕易出動？他揮揮袖子，不再多言，徑直拜別李建泰出宮了。

李建泰默默背下了許多檔案上記錄的關鍵信息，決定出宮以後就找一個恰當的時機，把這些內容告知于張家玉……

這等梟雄，肯定會把這一枚關鍵籌碼的效果，發揮到最大。

他本以為光時亨這樣賣力地巴結滿洲人，又是曾經博取天下清名的大名士，應該會被皇太極特別器重才對。

五十萬兵馬，真可謂空國出擊了。

畢竟現在的北京城裡，糧食問題已經愈發嚴重起來了。

光時亨和_圖_書顯然心情也略為不悅，他只是隨意地拱拱手，向李建泰問好說：「復余今日入宮，有事辦理否？」

李建泰知道皇太極此前在北京宣布要百姓剃頭之事，乃是洪承疇出的主意。既是給清軍將來真的推行剃髮之令鋪路，也是藉著皇太極收回成命、處死好幾個要求剃髮的官員之機，安大明官紳軍民之心。

「光司馬還在宮中啊。」

大明的聖天子崇禎皇帝，與滿洲人的天聰汗相比……

復余，那你就在宮中休息休息。這些潑皮……哼！也就是現在大戰在即，我不願意多生事端，不然還是應該立即請滿洲兵剿洗一番。」

他知道北京城裡許多人首鼠兩端，這座大明朝的首都，現在暗流涌動，不僅是滿洲人，吳三桂等等投靠了清軍的明軍大將，還有那些依舊效忠於崇禎皇帝的大臣們，或許還有南邊闖賊的人？

闖賊西據關河險阻，東斷徐淮漕運，勢連中原，隔絕南北，已經形成了隋末時李唐取天下的高屋建瓴之勢。

據李建泰所知，即便是八旗軍里的真正滿洲人，居然都有不少人得到的糧餉是陳米。

當然，這也說明著皇太極的志在必得與窮兵黷武。

李建泰身為明朝的東閣ｈtｔps://m•ｈeｔｕbｏｏｋ.ｃｏm•ｃoｍ大學士，白溝河大戰以前，他作為朝廷派在吳三桂兵馬中的督師，卻沒有為傾覆的朝廷殉身。不僅在懷來之變上坐視吳三桂發難，更在清軍控制北京以後，甘願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成為了皇太極的一條狗。

這一點，李建泰即便內心深處對滿洲人又懼又恨，也必須承認，皇太極的手腕確實高明非常。

滿洲人以一區區的遼左幽燕之地，將民力榨取到如此地步，此戰只要敗北——不，甚至不需要敗北，只要皇太極不能夠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空前勝利，恐怕清國，還有在清國羽翼之下的北京朝廷，都將要走向土崩瓦解的道路了。

皇太極能夠安然處置好都中局勢，這樣快便整合好了明清聯軍，把本來各懷心思的聯軍將領們裹挾成一條麻繩，快速南下。

「陳演和光時亨都在宮中辦公……清國內院學士也在宮中辦公，必有文牘遺留。」

李建泰深吸一口氣，他現在還是明朝的東閣大學士。雖然說清軍的重要機密，只有滿洲人自己的內院大學士能夠看到，但是李建泰身為明朝輔臣，同樣可以接觸到一些價值較低的文牘。

八方風雨，彙集北京。

現在京城清軍守兵減少，夜間和-圖-書就常有一些潑皮無賴將狗糞丟入李建泰府中。他自己也知道自家事不能聲張，只好忍氣吞聲，之前因為有大量八旗兵在北京城裡巡街警備，情況還好些，現在清軍大多跟隨皇太極南下，李建泰就更不敢說些什麼了。

以李建泰度之，或許大順軍真的有可能將在這一場決定天下命運的大會戰中，開創一個新的盛世王朝。

明朝養士三百年，北京城裡並不是死水一灘，而是暗流涌動。

皇太極很清楚他手裡最大的一枚籌碼，就是崇禎所代表的朝廷威信。

要知道崇禎皇帝富有天下的時候，甚至不說崇禎皇帝，在萬曆全盛之天下時，明朝也極難動員起這樣龐大的作戰能量。

李建泰救不了崇禎皇帝，他沒有改變老朋友孫傳庭被殺的結局，他只能坐視著吳三桂帶走明朝最後的軍隊投靠皇太極，他連死都不敢，只能在皇太極的面前跪倒，做一條曾是士林清流的自己所最看不起的走狗。

李建泰終於放鬆下來，他不是一個性情堅毅的人物。崇禎皇帝陷於軟禁之中，北京城落在了皇太極的手裡，近來天下新的劇變，已經給李建泰脆弱的神經造成了空前巨大的壓力，他這種壓力再增加一點點，自己一定會瘋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