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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領舟船前來迫降清軍殘餘漢兵的將領，當然不是李來亨。李際遇一個督率地方衛軍的中層將官，突然被孔有德喊成什麼「新朝開基之主」，心中冷不防便打了個哆嗦。

畢竟徐州之戰，他從河南專程帶來的一批玉寨老本兵也死傷殆盡，其中不少山寨老兄弟就是被孔有德大炮炸死。

「東江孔有德……東江孔有德，拜見新朝開基之主！」

只不過這個朝廷，名為大順。

這漢奸叛王是成心給自己下絆子？真當咱們的晉王爺是一個胸懷寬廣的人物嗎！

李際遇冷哼一聲，慘烈的徐州會戰里，就連他自己的衛兵都幾乎打光。李際遇平素最信任的一名衛兵康大眼身負重創，被清兵刺瞎一目，幾乎斃命，這些仇恨，難道敵人一投降，就算是煙消雲散了嗎？

在徐州會戰中上陣搏殺，以至於一眼失明的康大眼，他坐在順軍船隊最後方的一條小船里，沒有上岸。

一軍傷亡泰半，戰馬、槍炮、火藥、箭矢的消耗，更達到了十萬級別的規模。

孔有德和線國安被凌汛的河水包圍，孤立於清軍用於安置大炮的高地上。他們沒有舟船，只能hetubook.com.com望泥水興嘆，面對划著小船包圍上來的順軍將士，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闖軍繳械。

無可奈何，線國安也把腰刀投進水中。撲通一聲，吳橋叛賊十年來的幻夢到底是結束了，他們最後還是要接受朝廷的審判。

徐州城內，守軍死傷半數以上，陣亡戰鬥之士六千餘人；徐州城外，左中右三大戰場，八萬援兵，陣亡者萬餘人，總體傷亡數字也達到了三四萬左右。

徐州許多老百姓的家人好友，都犧牲在了這場艱苦卓絕的守城戰中。很多人都控制不住情緒，不少手上還有武器的民兵甚至想直接衝進清軍隊列，大開殺戒，好發泄仇恨。

所有的清軍俘虜隨後都被關押入徐州城內，飽受攻城之苦的徐州軍民夾道圍觀。他們擁堵在城門和十字大街上，一看到順軍士兵入城便發出山呼雷鳴般的笑聲，一看到清軍俘虜被押送入城，兩眼便射出憤怒和仇恨的火焰。

一片撲通撲通的聲響后，大群清兵屈膝跪下，以頭叩地，連呼：「降闖！降闖！」再無任何戰鬥之意。

李際遇當然知和圖書道晉王李來亨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怎麼敢冒然行事？無非是胡亂罵上一句清國虜賊罷了。

哪怕線國安想做拚死一戰，可是多爾袞已經投降了，孔有德現在也做出了割辮投降的姿態，還會有哪個小兵瞎了眼，陪他去死？

清軍在黃河沿線全部兵力，共有近三十萬人之多，徐州一路南徵兵馬，則齊聚了三十萬大軍中多數精銳，滿洲八旗兵亦大半便在徐州城下。

孔有德望著幾十條游曳過來的小舟，將辮子一把投入泥水中，高喊道：

「我是和平主義者。」李來亨這樣說，「我不會和多爾袞一樣，對婦孺平民實行這樣的政策。可是東虜所有軍人，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生或者死。」

申靖邦又說：「我聽說清軍在河北還有十幾萬人馬，雖然儘是些偏師和殘兵敗將，但畢竟尚存一戰之力。晉王招降東虜余部，肯定是著眼於此，將軍不要節外生枝呀。」

留辮不留頭，留頭不留辮。

李際遇直言：「我明白！只苦我軍兄弟死傷太重，將來總要東虜還債的。去，咱們到土丘上去，將孔有德等叛賊漢奸悉數拿下htｔｐs://m.h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ｏm。」

康大眼悵然若失，他依舊不知道此前與尚可喜所部清軍激戰時，自己見到的那個神似兄長的人，到底是誰？那個人會是康大海嗎？

李際遇所部衛軍，陸續將小船停靠在土丘周圍。他們手持牌刀登岸以後，布為新月狀的陣列向清軍余部緩緩靠近。

李來亨還下令，所有被俘虜的清軍士兵，都必須自己割去辮髮。否則不願意割辮的人，大順軍就不能認為他們已經放棄了抵抗，只能視為戰鬥之兵，必須予以徹底的消滅。

順軍人多勢眾，而且皆有舟船。清軍余部則被泥水分割包圍在一座座小小的土丘上，毫無抵抗之力。

如今順軍駕駛著從明軍那裡繳獲來的船隻，上萬人馬包圍漢軍以後，線國安臉色異常難看，他很想勸慰孔有德兩句話，卻沒想到孔有德已經非常乾脆地用匕首割斷了辮髮。

申靖邦急忙勸道：「將軍、將軍……將軍不要緊張，我們快上土丘去，將滿清剩下的殘兵敗將全部捉拿，總歸是又得一樁軍功。

太陽直直落下山去，紅色的光輝映照晚霞，殘陽如血，讓戰場上的氣氛更覺陰鬱。禿鷲和*圖*書群鴉久久盤旋于空，但因為清掃戰場的大批順軍士兵始終沒有離開，這些食腐的猛禽也便遲遲不能落下飽餐一頓。

可惜那人已經死了，而且是死無全屍。

活叛王還是比死叛王值錢的，何必打殺？今後如何處置這些俘虜，那還要看晉王殿下的啊。萬萬不能擅作主張。」

但順軍預想中的困獸之鬥沒有出現，全部清軍漢兵都跟隨著孔有德、線國安兩人，陸陸續續把兵器丟進水中。為了消解順軍的猶疑戒備，接著還有很多清兵連身上殘破的鎧甲也一併脫下，全部拋進水裡。

如今十萬精兵，一朝覆滅。在大順軍的內外夾攻之下，多爾袞手裡的全部軍隊，除了極少數游騎躥出了包圍網以外，其餘人馬都在徐州附近被順軍殲滅。

多爾袞都已經投降了，他們這些漢人藩王，又有什麼抵抗到底的必要？孔有德與尚可喜不同，他原本就做好了戰局不利時背刺多爾袞的準備，只是許都從徐州城中突然打開城門分路殺出，讓孔有德猝不及防之下，喪失了坐地還價的本錢。

所有投降的清軍宗室、藩王、將領、士兵，都被繳械以後，又剝去了甲衣。在徐州城的西和圖書關城門外，清軍的布面甲和各式各樣的火器刀槍堆積如山——僅康大眼剛剛看到的，就不止一兩萬件了。

深切的仇恨洋溢在所有順軍士兵的心頭，數十里的戰場上，屍骸遍野，被炮彈轟到支離破碎的遺體最顯恐怖。

徐州會戰清軍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潰圍逃散者不會超過萬人，光是順軍清掃戰場的階段，就又抓了一萬多名俘虜。可是同樣的，大順軍也付出了相當慘烈的代價。

直到身上還帶著很重傷勢的谷可成親自出場，他站到高聳的城門檯子上，反覆多番地向百姓們宣講大順軍的俘虜政策、宣講今後大順軍還要如何收復河北的戰略，徐州軍民躁動的內心，才勉強控制了下來。

申靖邦低聲說：「將軍，是孔有德。東江鎮的孔有德，此人系前明登萊叛賊，被東虜奴酋洪太封為恭順王。咱們虜獲此人，實乃大功一件呀。」

但這和滿洲人在磁州、在大名、在魯西南……同他們一次次焚劫屠城的罪行相比，簡直溫柔和藹到不值一提！

李際遇低聲罵道：「這狗叛賊，老子難得撈取一回軍功，他非要說這種不開眼的狗話嗎？真是畜生東西，讓人想一箭打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