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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下車手，那是硬著頭皮、憋著氣，與對方熱情地握手打了招呼。高帥則禁不住說：「老徐，你這裡有沒有口罩？趕緊拿幾個過來，不然我們都快被熏暈了！」

一群人熱情交談了半個多小時，高原就在眾人的擁簇中，準備去市裡用餐。等吃過飯後在酒店稍作休息，然後下午來廠里轉轉、考察考察他們企業的實力。

「你們公司不是有污水凈化系統嗎？當初也是本著這個原則，我們才優先選擇跟你們合作的。」高原皺眉道。

高原緊鎖著眉頭，抬眼望著遠處林立的化工企業，他似乎已經找到了源頭。曾經高原也見過化工企業，可那都是在高速路上向下俯瞰，離得很遠很遠。如今近距離接觸后才發現，化工企業對於環境的污染，真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他們一開窗不要緊，外面的空氣更臭！高原被嗆得直接咳嗽了起來，那味道就像是腐爛的臭雞蛋，摻雜著高錳酸鉀的味道。長時間在這裏生活的人，若是習慣了倒也能承受；可像高原這種聞慣了海邊清新空氣的人，哪兒受得了這個？

徐老闆等人更開心，別說是葉勛過來走訪，就是高王科技的一個副總過來，他臉上都很有面子。而現在倒好，人家高王集團的兩個最高層竟然過來了，這晃得徐老闆都有些手足無措。

連喝了一瓶礦泉水，高原這才調整好心緒，與徐老闆這邊的人熱情問候，還深深感謝了徐老闆這邊，在原料上的讓價。

頓了頓，徐總繼續又說：「今天上面來查環保，他們就趕緊把凈化設備開動起來，可巡查人員一走，他們立刻就把設備給關掉！和*圖*書畢竟排污處理這種項目，是純費錢的事，它不會給企業帶來經濟效益，相反還特別燒錢。又有幾個干廠子的老闆，有那麼高的覺悟，去為這生態環境買單啊？整個的經濟大環境就是這樣，查不過來也管不過來。上頭也不敢封廠，封了工人吃什麼？這麼多老百姓怎麼養活？那個什麼GDP怎麼往上拔高？」

可這裏的普通人怎麼辦？他們沒有足夠的能力搬遷，更無法改變日趨嚴重的污染；除了逆來順受，讓他們的孩子生活在污染里之外，他們有的只是深深的絕望。

來都來了，以高原的行事作風，是不可能半途而廢的。司機看幾個領導嗆的要命，就趕緊把車裡的空調關上，過了好大一會兒，車裡的味道才慢慢變小。

其實誰都清楚，再這麼污染下去的話，對子孫後代沒有任何好處；可大多數人都只顧眼前利益，那些既得利益者們賺到了錢，就去市裡買房子，把孩子送到國外讀書，遠離這些被污染的地方。

一路禮花齊鳴，高原下車的時候，還有人趕緊給鋪上了紅地毯。如此高規格的接待，讓高原臉色漲紅、渾身不適，自己結婚娶媳婦的時候，也沒搞這麼大的排場啊！

高原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給客戶那邊說了行程和車牌號。5分鐘後車子還沒到廠區大門，遠遠地就有人開始放禮炮和煙花。然後化工廠的老闆帶著一大群高管，在門口熱情地迎接著高原的到來。

高原跟化工廠的老闆見過面，這個徐總前後跑過三次高王莊，所以彼此都熟絡。

青城這邊的化工企業都在工業區，和_圖_書遠遠地就能看到，那林立在地面上的各種化工設備和存儲裝置。這邊基本沒人種田了，工業區周圍是荒蕪的田地，這個時節本應該草木茂盛，可眼前的田地里，那些草木卻顯得很枯黃。

於是兩個漂亮的女業務員，紛紛把矛頭指向高帥，說他賊喊捉賊，一般悄悄放屁的人，都會第一個站出來推卸責任。

商務車還沒開進工業區，高帥突然就半開玩笑道：「誰放屁了？臭雞蛋的味兒的，誰早飯雞蛋吃多了？」

「所以治標不治本，化工企業的人，也摸清了上級領導的那根底線，形成了一種行業的潛規則。」高原皺著眉，深深吸了口氣道：「總結起來就一點：只要不被查到就行。」

葉勛都快笑岔氣了，還跟高帥開玩笑說：「看你天天蔫兒頭巴腦的，剛好讓高總帶你過去，呼吸一下化工的美麗氣息，給你提提神！」

最後高原也只能說：「徐總，你也不要跟我玩兒陽奉陰違！以後你們企業的原料，不用再給我們打折。空余出的這部分資金，你要用於廠里的污水凈化。咱們能做多少是多少，不管別人怎麼干，至少咱自己問心無愧！如果要是被我發現，你們也和其它企業一樣偷偷排污的話，那麼不好意思，咱們省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化工企業。」

高原趕路也不閑著，帶著厚厚的一包資料。雖說現在他不用再管理具體的事務，但整個集團的項目進展情況、各項營收和開支等等，他必須要做到心中有數才行。

這把高帥給弄得一陣無語，便嘻嘻哈哈擺手說：「趕緊開窗透透氣，我肚量大，這個鍋我背了！」

高原和_圖_書知道化工企業會帶來污染，但他認為的那種「污染」，大部分都是靠想象，以及從報紙、電腦上看來的。如今身臨其境他才發現，想象和現實的差距真大，有些污染是超出他認知範圍的。只有實地到訪才能深切的明白，這個世界有很多東西，比自己想象的更不堪入目。

現在的高王集團可不一樣了，自身實力強悍不說，還是省里重點考察和扶持的企業。再加上高王科技又是化工原料最大的採購商，若是能抱緊這個大腿，那以後的原料就不愁賣了！

聽到這些話，高原在感覺到渾身無力的同時，也在暗自慶幸，這些廠子幸虧沒有建在自己的家鄉。然而這種僥倖，又讓他十分羞恥，青城這邊的普通老百姓，就活該為經濟發展做出犧牲嗎？

徐總撓著稀疏的頭髮笑道：「大罐車裡都是生活用水，用來刷碗洗漱的。我也不瞞您，周圍的化工企業太多，地下水早被滲透了。去年不還有人喝了地下水，都染上病了嘛，再後來誰也不敢打井了，工業區的自來水廠也停了。現在這裏的人用水，都是靠這些罐裝車，從市區那邊往這兒運。」

「那可不？就是這麼個形勢！不是人與環境這麼個矛盾，而是化工廠與政策之間的矛盾。大多數企業不會想著未來的環境怎麼樣，反而每天都盯著環保部門，會不會下來查他們。」

「高總，我們能處理好污水，可那些小廠能嗎？你看看工業區這邊，大大小小多少化工廠？雖然這兩年下來，上級領導下重手，讓各企業都拿出凈化方案，紛紛安裝了不少污水處理設備，可監管難呀！」

「哎哎，您和-圖-書放心！只要能與高王科技保持長期穩定的合作，我們的業務和收入保持穩定，我們絕對不幹斷子絕孫那種事！」徐總立刻下了保證。

「哦哦，您瞧我這腦子！我們在這裏都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可你們遠道而來……」他一邊解釋，一邊趕緊讓人回廠里，拿了幾個厚厚的口罩過來。

「帥總，我可都跟青城客戶聯繫好了，人家那邊忙忙叨叨一上午，你們可不能半路折返，傷了人家的面子啊！」說完葉勛就掛了，這就是高原手裡的年輕團隊。該工作的時候，誰也不含糊；但該開玩笑的時候，都能直接開到高原頭上。也許這就是苦中作樂吧，把高原耍一通，葉勛能吹上三年。

倒是高帥的嘴不閑著，與兩個外聯部的小姑娘聊得火熱。高帥還問他們這麼扯閑話，打不打擾高原看資料；高原只是溫和地笑說：「不打擾，你們聊你們的。」

一直進到辦公樓的會客廳之後，高原才敢把口罩摘下來，這裏的味道相對小一些，而且鼻子也逐步適應了。這就好比蹲茅坑，剛進去的時候臭，聞著聞著也就沒多少感覺了。

出了廠區后，高原和徐老闆坐在一輛車上。在路過工業區的老舊小區時，這裏依舊飄蕩著化工污染的味道。過往行人的臉色都不是很好，路上偶爾還能碰到幾輛，掛著大喇叭吆喝「賣水」的車。

黃龍距青城不到三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連服務區都沒進，他們便迎著初夏的陽光，暖意洋洋地來到了青城地界。

這話把眾人問得一陣臉紅！如此尷尬的事情，就連高原也皺起了眉。按說大家都挺有素養的，就算想放屁，那肯定和圖書也會先悄悄打開車窗，然後知會大家一聲。人有三急，只要你提前說一聲，沒人會為這種事笑話對方。

「行，你等著，你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賬！」高帥氣得呲牙咧嘴道。

「這狗日的葉勛，我就知道他沒憋好屁！之前我還納悶兒呢，像這種美差，大家都是搶著報名，可這傢伙卻一反常態，寧願在村裡幹活兒也不來！」說完高帥就給葉勛打電話，在電話里各種痛罵。

葉勛這邊給聯繫好之後，趕在上午10點鐘，高原就和高帥一起，帶著外聯部的兩個業務員，坐著公司的商務車先朝青城進發。

商務車沿著工業區東路朝北走，路的右側是一條小河。那河水根本就不是正常的顏色，是一種深綠色中，摻雜著淡黃和乳白的混合液體。那水裡竟然連浮藻都不長，可想污染到底有多嚴重。估計悶一口河裡的水，能直接上天堂。

高原便疑惑地轉頭問：「徐總，現在不都是賣桶裝水嗎？怎麼還有這種大罐車賣水？」

他也終於知道葉勛為啥不願意來了，而且還不讓懷孕的唐佩來湊熱鬧。就眼前這種環境，哪兒是唐佩那種養尊處優、在天藍海闊的環境里長大的女人可以承受的？

「關窗、關窗！」高帥捂著鼻子，趕緊又把窗戶搖上，乾咳了好幾聲，才憋得臉漲紅道：「這究竟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臭？！」

高原開始還嘴硬，說不用戴。畢竟來人家這裏做客，戴著口罩總顯得不夠尊重！可沒撐三分鐘，他也乖乖地戴上了！主要是空氣里的味道太上頭，哪怕是屎味兒高原都能適應。可這化工污染的臭味，比屎味還難聞，裏面飄散著一股刺|激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