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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將軍，萬勝黃頭軍勇則勇矣，然一路以來，屢戰頑敵，傷亡頗大，今還能戰否？」馬嗣勛突然問道。

他們這幾千騎，臨時加強了戰馬，此時有馬萬余匹，高佑卿帶走了四千，還剩不足萬匹。

刀斧長槊，腳不旋踵。

石君立終於感覺到，老馬可能真不是故意找他的茬，這廝是什麼人都罵，也是了得。

「這仗打得！唉！」在騎兵的掩護下，他無奈地下令步軍退兵，收容整頓一番后，帶上車帳，緩緩北去。

契丹人撤退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起來。

「將軍。」李愚正色道：「鐵騎軍是擊敗賊將耶律曷魯之後，方才挺進遼澤的。耶律曷魯如今在哪？」

馬嗣勛被推了一把，倒也不惱，反笑道：「可惜你們腿短，不行！」

追擊釋魯、阿保機伯侄，也是儘儘人事罷了。就算追不到又如何？經此一敗，契丹幾十年內緩不過氣來。若再想辦法對他們斬盡殺絕，阿保機縱然逃脫，怕是也只能遠走他鄉了，他捨得嗎？

※※※

馬嗣勛又讓人下馬，拈弓搭箭，重箭撲簌簌打了過去，又是十余騎落馬。

耶律霞里恨恨地看了一眼東南寨，夏兵依然穩穩地守在那裡，只是不再出擊了。

阿保機站在一座高台上，默默看著已趨白熱化的戰場。

而他們的潰逃，自然也引起了其他部族的緊張。隨著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急，契丹人心中最後一根弦終於崩斷，有馬的、沒馬的紛紛逃竄，大軍失去了建制。此刻便是神仙降世，怕是也很難把他們組httｐs://wwｗ.ｈｅtuboｏk•cｏm.ｃｏm織起來了。

嗯，他們不知道另外一個時空的七百余年後，有一支叫八旗的部隊，他們的騎馬步兵就喜歡追著蒙古騎兵，下馬後用步弓將他們射得人仰馬翻。

戰馬賓士，箭如雨下。

契丹人繞著馬嗣勛的兩千人轉了一圈，拿他們毫無辦法，相反又被步弓干下來十余騎。眼見著那邊的夏騎越來越近了，他們失去了耐心，在頭人的招呼下，掉頭向北，揚長而去。

「上馬，追！」馬嗣勛大笑著吩咐道。

「北樓已為我軍所克，阿保機有那麼傻，一頭撞過去？」王建及不信。

死命衝殺、勇不可當的李從珂也帶著渾身是傷的兩千步騎退回了營寨。

尤其是主將負傷的東南寨，更是發起了極為猛烈的攻勢，以至於靜蕃主寨的馬嗣勛、石君立二人不得不遣兵出營救援，然後遭到等待已久的韃靼、烏古、室韋騎兵突擊，雙方於野地里大戰，戰事極為激烈。

馬嗣勛是個膽大心細的人，同時也很了解戰場形勢。若說契丹一開始的撤退，還很有章法的話，那麼在看到南邊出現大股煙塵，援軍將至的時候，肯定會出現一絲慌亂，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但此去北樓，其實還是很遠的。

六月二十八日，天雄軍都游奕使王建及帶著五千騎兵抵達了龍化州，見到留守此地的五百黑矟軍士卒后，大嘆晦氣。

斷後的契丹騎兵氣急敗壞，這夥人膽子怎麼這般大？步兵挑釁騎兵就很ｈeｔｕｂook.cｏｍ.ｃoｍ離譜了，結果這邊跑了，那邊的步兵還騎著馬追過來挑釁。

還有人挺著步槊，在陣前大聲挑釁，激契丹人過來一戰。

重箭呼啦啦打過去，當場射翻了數十人。

雖然相隔甚遠，但他似乎能清晰地聽到雙方戰士的吶喊聲、咒罵聲和慘叫聲。

這種矛盾的思想體現到行止上，便是走不敢走，留又留得很勉強，戰意不足，士氣低下，遠遠兜著圈子，射著軟綿綿的箭。

「用你說？」王建及瞪了他一眼，道：「一路北上，丟個萬勝黃頭軍當替死鬼先鋒，本以為其會大挫，正好由我等頂上去，可誰知這幫小子挺能打，生生讓契丹崩掉了大牙。而今其實沒什麼功勞可取了，契丹人如果一心要跑，咱們其實很難追的。你說說，如今還有何處可去？」

按照他的計劃，是要繼續向北，搜尋其他老弱的蹤跡，將其俘獲的——這可比單純俘虜契丹兵丁的功勞大多了。

當場給歸他節制的橫野軍都游奕使高佑卿下令，帶兩千橫野軍騎卒西進，攻取密雲縣——或許都不用攻取了，用收取二字更為恰當。

若想速度快，就只能換馬。

馬嗣勛立功心切，帶著兩千人風馳電掣一般，一路上放過那些丟棄車帳，散得四處都是的契丹步兵，專心搜羅馬匹、食水，四處尋找阿保機、釋魯、欲穩等頭面人物的所在，試圖立下奇功。

王建及心中躊躇。

也就是說，他們無需和意志堅定的契丹人交戰，只需不斷施加壓力，崩斷契丹人心中最後一根弦，www.hetubook.com.com讓他們自己潰亂即可。

「北樓不是已為鐵騎軍攻奪么？我去那邊作甚？難不成恭喜他們，巴結梁漢顒？」王建及不悅道。

這一次，契丹人沒再停下來阻止他們，反而加快了速度，利用己方輕便的優勢，一路奔逃。

但聽李愚這麼一說，似乎還有俘虜阿保機的可能？不免有所心動。

在他的命令之下，奚、霫、契丹騎兵縱馬前出，接替了久戰不果的韃靼、烏古等部。

「在此休整一晚，明日去遙輦城。」馬嗣勛下令道。

「阿保機不知道。」李愚說道：「他的妻兒皆在北樓，若不去看一眼，甘心嗎？」

惱怒之下，也有了幾分清醒，知道有些事得看緣分，命中無此緣，便不能強求。於是帶著兩千士卒下馬，只一通鼓的工夫，便攀上了龍化州的城頭，破入城中。

兩千步卒翻身上馬，大聲呼喝，攆著契丹人的屁股，高聲喊殺。

雙方都展現出了令人驚嘆的勇氣，一條條人命以飛快的速度消逝在微風之中。

「走，去把黑矟軍的馬匹奪了。」王建及下令道：「再去野外找一找，看一看有沒有契丹潰兵，搶一些馬回來。狗日的黑矟軍，一路上到處搶馬，想獨吞所有功勞啊。」

「將軍，契丹大敗，諸部皆潰，而今當勇猛精進，儘可能搜羅馬匹，尋找賊酋蹤跡，不要給其緩過勁來的機會。」天雄軍判官李愚建議道：「聽聞黑矟軍去遙輦城了，南樓、紫蒙多半被其一一攻取。而契丹衙帳那邊，營州蕃兵已在與賊人激戰，敗之不難。和圖書咱們可能沒什麼好處撈了。」

契丹人嚇了一跳，下意識分散到兩邊，想用騎弓解決他們。

「要你管！」李從珂推了這廝一把，冷笑道：「萬勝黃頭軍即便只剩下最後一人，亦敢衝殺。」

訓練充分的步兵，打這些牧民一般的孱弱騎兵，還不是手拿把攥？

「耶律釋魯、阿保機伯侄二人倉皇南顧，遺落於野的車帳、牛羊數不勝數，那麼多人要吃要喝，匯合耶律曷魯部是唯一的選擇，只有曷魯他們還帶著大批牛羊隨軍，可獲得補給。」李愚繼續分析道：「匯合之後，以阿保機的性子，必然想著前往北樓，試圖奪回部落老弱婦孺、牛羊馬駝，不然的話，契丹此番損失大矣，幾十年內翻不了身。」

「他媽的，終於想起我們這些前鋒了！」馬嗣勛看著南方的煙塵，又笑又罵。

李愚捋須而笑。草原之上，馬意味著行軍速度，意味著戰功，屬於戰略資源，誰又捨得留給別人呢？

不一會兒，營門大開，兩千騎魚貫而出，稍稍整隊之後，一路向北追擊。

城內幾乎沒有什麼抵抗力量。一則精兵強將已被征走，潰散在了野地里，一則人心惶惶之下，頭面人物早已逃之夭夭，剩下的人，你能指望他們什麼？在看到黑矟軍將士入城之時，便一鬨而散，將城池拱手相讓。

契丹上層已經議定了撤離的細節，但以奚人、漢兒、渤海等為主的步兵集團，依然在進攻夏人的營寨。

馬嗣勛心中大定，一聲招呼，挑了三百人上馬，挺著步槊，直朝契丹人衝去。

兩千騎不緊不慢地www.hetubook.com.com上前，果然有一隊契丹騎兵前來阻截。黑矟軍武士絲毫不懼，奔到近處之後，紛紛下馬，舉起上好弦的步弓，挽弓便射。

李愚想了想，道：「將軍若想碰碰運氣的話，不妨去北樓。」

即便一人雙馬，第一天追一百里，第二天就只能走七十里，第三天撐死跑五十里，第四天你若還想追，馬兒要踢你，它跑不動了。這就是長期行軍，騎兵沒有步兵速度快的原因。

「走了！」阿保機感慨一聲，神傷無比。

契丹人心中焦急，慌忙散開。有心離去，卻又畏懼軍法，但不跑的話，南邊的煙塵已經越來越近，顯然有夏國騎兵追殺而來，他們還能安然脫身么？

說完，轉身就走，帶著兩千名整裝待發的黑矟軍武士，道：「勞煩萬勝黃頭軍守營。軍資重地，萬勿輕忽。」

既然抓不到阿保機了，那麼就以攻城略地為第一目標。戰後敘功之時，這些都是再硬扎不過的功勞了，可比空口白話說「擊敗某某」有力多了。

「擊鼓聚兵！」馬嗣勛、石君立二人幾乎同時大喊。

而就在此時，南方的天際邊，出現了大團煙塵。

草原騎兵追擊戰，不是你想象中那麼一路狂飆。事實上，馬兒一天最多跑兩個時辰，其餘時間就要放牧休息。

而有組織的大軍一潰，那就和豬羊沒什麼區別。人自爭先，以鄰為壑，興不起任何一絲抵抗的念頭，他們可輕鬆綴在後面，收割戰果。

只可惜，他的運氣不太好，一直追了兩天，抵達龍化州城下時，也未見到阿保機的蹤影。

「未見蹤影。」王建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