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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文半武之輩，又是一派——這些人，與當年的所謂邊塞派詩人差不多，靠軍功來陞官。

好吧，其實還可以了。

「茶太好喝了，應是聖人最喜歡的義興陽羡茶吧？喝了一碗又一碗，多次如廁，也沒聽全諸公的高見。」牛希濟說道。

有的人只是想單純地擺脫現下的慘淡處境。至於是不是恢復古代的禮制，恢復到多麼「古」的程度，那都不重要。

作為皮日休之子，家學淵源的皮光業早年也是個有志青年，決心繼承父親的大志，讓儒家學說一統天下，消滅其他所有「異端」，但四處碰壁之後，他放棄了，居然開始寫《妖怪錄》這種嚴重背離孔聖大道的東西，只能說擺爛得很徹底，一點不堅定。

「《致治》這本書，道理是不錯，但詞句太粗俗、直白了，比白話還白。」牛希濟說道：「聖人大概還是需要別人幫他潤色的，這事——捨我其誰。」

當然，他們這一派還可細分。

新朝鼎立之後，寫花間詞的人少了，牛希濟也不寫了，開始轉職憫農派詩人，關心民間疾苦。

想起自己還建議考不上進士的子侄輩試試農科，更添慚愧。挖牆腳挖到自己頭上，可還行？他確實不是什麼堅定之輩。

韓偓在假寐，衍聖侯在鼓吹，其他人分成各派，彷彿一群烏合之眾。

內部分裂成這個鬼樣子，做不到鐵板一塊，一致對外，難怪被武夫蔑稱為「措大」，唉。

二人說完話后，稍事休息，就又回到弘文館。

農家是先秦諸子百家之一，提和-圖-書倡賢人治國，應該和老百姓一道耕種而食，一道親自做飯，體恤民生疾苦，注重農業生產。

此時最激進的儒家文人之一皮日休，還承認諸子百家的學說有用，也能抵達終點，只不過儒家學說是「坦途」，方便快捷，諸子百家是「斜徑」，路上有很多荊棘，難走。

當然，唐代的儒家文人，想象力還不夠「豐富」。

有的人則是想一口氣恢復孔子道統。因為在唐代，釋道、黃老學說有過大回潮，極大侵蝕了儒家的利益，必須將這些異種學說壓制、消滅，讓全國以儒家一種聲音說話。

牛希濟尷尬地笑了笑，道：「《妖怪錄》寫得怎樣了？」

他是真的怕了。

牛希濟也搖頭失笑，道：「蹉跎時光，一事無成。」

「聖人說，鰟頭在遼東、河北的價格，比豬肉還賤。百姓多有採買，吃了后，肚裏有油水，省了很多糧食，此為德政，我深以為然。」皮光業說道：「我想去遼東謀個刺史。」

不能「以言拒楊墨、抑佛老者」，就是「聖徒之罪人」。

這個破會，也就是走走流程罷了，早點結束算了，反正結局不可能更改。

「志向不小。」皮光業笑眯眯地說道：「不過，想去西域，可不容易啊。而今人人都知道聖人關注邊疆，去了那邊容易陞官，想弄到實缺可不容易。」

「迎合怎樣，不迎合又能怎樣？」皮光業苦笑道：「與楊墨、釋老鬥了三百年，結果一起沉淪，最後竟然讓農家回來了，你說這事冤不m.hetubook.com.com冤？」

還不夠霸道，還沒成為一統江湖的存在，口氣強硬之中，略帶點軟弱。

為什麼追隨叔父的腳步，投入這個學派？仔細剖析內心，可能有想上進的因素，另外就是看到道統衰微，想為儒家學說盡一份心力罷了。

「有些時候——」牛希濟突然嘆道：「我都恨以前的自己，寫什麼破花間詞，也沒上手幾個名妓。」

皮日休就是這種人。

「好你個三郎！」皮光業笑道：「在我面前還不說實話？」

夏朝出身農業的官員很多，確實是一股勢力，但他們都是邵樹德一手扶持起來的，畢竟最先提倡育種、三茬輪作、農牧並舉的就是他，國朝的農業系官員都是從那會慢慢批量生產出來的，與千年前的農家並不是一回事。

即恢復古制，令「政治復歸於清明」、「民風復歸於淳樸」。

牛希濟點了點頭。

「我自有辦法。」牛希濟笑道。

「還寫第六卷嗎？」

過去一百五十年過得實在不順心，他可不敢想象打敗其他學說，獨尊儒術。今上這個老武夫別看天天玩女人，但確實是頂精明之輩，也夠狠，刀子也快。

「今日午膳吃了嗎？」皮光業反問道。

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

「你這是迎合上意啊。」牛希濟看了他兩眼，笑道。

「不寫了，我想做點正事。」

太子也是個粗鄙武夫，凡事學今上，蕭規曹隨，大夏二代也不能指望。

隨著時代發展，農家學說也有所改變，漸漸不要求統治者與百姓一道種田htｔps://m.ｈeｔubｏｏｋ.ｃｏｍ.com、一起做飯了，因為這不現實。

世家大族過於權變，迎合上意，算是一派。

「這個我省得。」牛希濟說道：「揣摩上意嘛，哈哈，雖然不中聽，但咱們可比那幫學農的靈醒多了。」

皮、牛二人，確實是一對卧龍鳳雛。

「正如你所說——」牛希濟又道：「而今農家歸來，我倒想與他們比一比。他們能種樹、耕田、牧羊，我也能教化百姓，訓以華風。你去遼東，我就去安西，讓聖人看一看，咱們儒家也不是吃乾飯的，一樣能為國朝做事，且做得比他們還好，還漂亮。」

至於撥亂反正到什麼程度，他說得很清楚：「反當今為往古。」

「五卷業已完成。」皮光業說道。

新朝給了他們希望，但也沒抱太大希望。

「說來聽聽。」皮光業被勾起了興趣，問道。

說白了，就是在武夫當國的大背景下，文人的日子太難過了，因此無限嚮往古代，希望恢復當年的那種制度。

被他盯上，全家流放西域，妻女沒入掖庭並非不可能之事。

聖人開的這個弘文館大會，意思意思得了，哄他老人家高興，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麼。

總之，變得更學術，更像技術官僚了。但他們的那些對統治者的約束性要求仍然沒有改變，不太招人喜歡，漸漸敗落是不可避免的。

喜歡寫樂農、憫農詩的文人，還是一派。

所以，他現在的心氣真的不高，意志並不堅定，甚至帶有投機心理。

當然，大哥不說二哥，牛希濟也不是什麼「道心堅定」和_圖_書之輩。

當然，夏朝的所謂農家到底是不是以前的農家，還兩說呢，因為兩者之間根本沒有傳承關係。

不好好領會思想，怎麼潤色？

維護儒家道統的事情，得慢慢來，不能著急。

皮光業寫《妖怪錄》，他投身花間派詞人，寫男女閨怨之情的《花間集》。

在韓愈這一系道統之中，皮日休算是重要人物、鼓吹乾將，立志「撥亂反正」、「復興儒道」。

翻譯過來就是，韓愈的文章干挺了楊朱、墨翟的學說，把佛家、道家的思想踩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番。

你現在就得假裝是聖人的忠實信徒，順著他的思路，理解他的想法，然後才好下筆。

「三郎今日為何一言不發？」從杭州趕來的皮光業拉住了牛希濟，問道。

再往後過個幾百年，諸子百家就是「歧路」了，而不是唐代儒家「騎士團骨幹成員」皮日休承認的「亦無不之」的同樣能抵達終點的「斜徑」。

「易靜、張泌之輩，需得注意。」皮光業提醒道：「他們算是半個武人，更容易博得聖人青睞。」

這個時候，他們開始變得更加「學術」，政治色彩漸漸淡化，鑽研陽光、雨水等與農業生產息息相關的氣象知識，同時研究農田水利，減輕自然災害造成的影響。

「哈哈，有趣。」皮光業又笑，道：「確實，以你的功底，確實可以潤色。不過稍稍收斂一點，聖人不太喜歡辭藻過於華麗之人，別弄巧成拙了。」

儒家本就衰微，內部還四分五裂。

不過，他同樣在現實中碰壁，因此灰心喪氣。hｅtuｂｏｏk.cｏm•cｏm

「哈哈。」皮光業大笑。

在《請韓文公配饗太學書》中，認為韓愈的文章「蹴楊墨于不毛之地，蹂釋老於無人之境，故得孔道巍然而自正。」

「怎麼個做正事法？」牛希濟問道。

此外，還有寄情山水，與佛道走得近的儒者，甚至還有本身就是佛道的文人，比如這次邀請過來的幾位詩僧、詩道等等。

至於他們這些主張恢復孔聖道統，排斥其他異端學說的，雖然聲音大，支持者不少，但就總人數來說，其實占不到優勢。更何況，這其中有太多意志軟弱之輩，包括他自己。

「吃了。兩條鰟頭、一盤鹿肉，差點吃撐了。」牛希濟說道。

皮光業，襄陽人，皮日休之子，原為錢鏐幕府判官。吳越獻地投降之後，皮光業得了杭州長史之職，一直在那邊做官。

但在牛希濟、皮光業這類對「道統之爭」十分敏感的人眼裡，這就是農家，或者說是「新農家」。叫什麼名字都無所謂了，你只需要知道他們已經是政壇上一個不可忽視的派系就行了。而且，隨著科舉固定給了農學名額，這個派系還有源源不斷的生力軍，這是可以與他們打持久戰的，絕對不能忽視。

牛希濟已經開始認真閱讀《致治》三篇。

他們開始肯定社會分工不同，但要求統治者要約束自己的行為，不可巧取豪奪，不能對百姓剝削太重，同時要注意節約，不能窮奢極欲。

在他們看來，「聖人之道猶坦途，諸子之道猶斜徑，途無不之也，斜徑亦無不之也。然適坦途者有津梁，之斜徑者苦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