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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時也有些感慨。

「不……不錯，很好。」王黑子漲紅著臉說道。

「這……臣卻不知。伊茲密爾確實用十個奴隸換了一批茶葉回去，臣以為他只是自己飲用。」張永汗顏道。

唐帝東幸洛陽之後，邵樹德都夜宿龍床了，當然能喝這種茶。不過他更喜歡義興陽羡茶，下面人揣摩上意，再加上貢品配額的激烈競爭，不知不覺間，灉湖含膏就被人做掉了，從皇宮消失——以前交貢品是苦差事，但茶葉真不是，因為聖人會在公開場合稱讚他喜歡喝的茶，因此地方上比較有動力。

聖人心裏顯然是有一本賬的，因此這個評語就很有意思，既誇了含膏茶，又隱隱抬了紫筍茶，寫文章時一點要契合這個中心思想。

邵樹德又把目光投向王黑子。

聖人不避暑熱，親自設宴招待遠航歸來的使者，沒人敢輕忽。

張永是鄂州人，對湖南有所了解。

他知道，顧渚紫筍茶是常年進獻宮中的名品。這次聖人雖然沒去湖州，但湖州茶商也出錢了，比湖南茶商還多了那麼幾萬緡。

王黑子一聽，面露喜色。

洞庭湖畔，宮人們來往穿梭，布置宴席。

目前洛陽糖市已經看得出一些苗頭了，等到將來湖南開發程度加深，衝擊會進一步加大，北地又少一個財源。

「他們那喝茶的人……」王黑子忍不住說道。

這次遠航五年歸來，心性又變了。看樣子之前的奏疏沒誇張，一路上遇到的艱難險阻乃至人生絕境，實在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之和圖書後，王黑子的心性已經變得十分堅韌了一一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此時不在皇宮，沒那無處不在的威壓。

「陛下所言極是。」張永立刻應道。

原因無他，湖南甘蔗的威脅更大，比嶺南大多了，因為湖南白糖可通過湘水——洞庭湖——長江——漢水——唐白河水系，然後過襄城漕渠，經山頂運河之後，再通過汝州水系運至洛陽。

「吃點果品。」邵樹德結束了茶葉的話題，揮了揮手，吩咐道。

宮人立刻將切好的橘子、甘蔗端了過去。

「無稽之談。」邵樹德笑道。

「陛下，臣等駕船離開巴士拉前，當地貴人伊茲密爾已開設茶肆，可能是大食第一家茶館。」王黑子突然說道。

湖南目前主要種植三個品種：蠟蔗、荻蔗、赤崑崙蔗。在同光五年的時候，湖南白糖已經成為貢品。而這，對於湖南甘蔗種植及榨糖產業而言，或許是一大促進，對北方的甜菜糖產業也是一大打擊。

張永點頭稱是。

「含膏茶——」邵樹德喝完一口之後，閉上眼睛，似在回味，半晌之後才睜開眼睛，給出了一個評價：「甘香不減顧渚。」

今日來到岳州，邵樹德又回想起昔日的歲月，同時也不介意為岳州本地茶代言，於是便讓宮人們把其他茶都收起來，只喝灉湖含膏。

他不會天真到以為，古代的甘蔗含糖量能和現代一樣，但差了這麼多，還是讓他有點失望。只可惜，塔希提島在南太平洋，這輩子都不可能派人去那裡和_圖_書取回後世風靡全球的含糖量最高的塔希提甘蔗了。

邵樹德當然也能想到這一層，但那又如何？湖南茶商聯合進獻了十五萬緡錢、二十萬匹絹，他也不介意幫他們一把，令其北銷的茶葉在二十余萬斤的基礎上大增。反正，北方茶業日趨沒落，產量、質量雙雙下降，南茶北販是大勢所趨，無可阻擋。

既然是種植冠軍，那麼當時一定有成規模的甘蔗園，這是毫無疑問的。

「謝陛下賞賜。」張永、王黑子二人齊聲道。

張永悄悄瞪了他一眼。

另外，各地茶商也挺有意思的。他們以行會為組織，力推本地某一兩種名品，打出名氣后，帶動其他次一等的茶葉銷售，這個思路相當不錯。畢竟，很多喝茶的人並不一定知道茶葉名字，只大概知道某地產的，效果還是很不錯的。

所謂「子母蔗」，其實就是宋代、元代流行的「蔗莖裁節埋種法」，種植水平相當高了。

韓昭胤又在構思腹稿了，怎麼圍繞這句話來引申出一片文章。

「陛下……真的聖明。」王黑子情商稍稍有所恢復，也跟著說道。

在此時的湘水、洞庭湖流域，「橘子洲」之類的果園越來越多，發展十分迅速，很多果農倚此發家致富，收益比種糧食還高一一當然，受限於湖南的人口、經濟規模，這類人還不夠多。

茶是岳州本地特產，唐代就小有名氣，一度進獻至宮中成為貢品，名「灉〔yōng〕湖含膏」——灉湖，即今岳陽南湖。

話說他在hｔtｐs://ｍ.ｈｅｔｕbook•ｃoｍ•cｏm江南走這一圈，到每個地方喝的茶都不一樣，都說好，說完好再接受茶商進獻，也是絕了。

邵樹德哈哈大笑，其他人也不覺莞爾。

邵樹德端起他讓人特別榨制的甘蔗汁，美美地喝了一口。

杜甫《酬郭十五受判官》中亦有「喬口橘洲風浪促」之句。

與歷史悠久的橘子相比，甘蔗種植則是大夏朝的功勞。

張永不著痕迹地瞄了他一眼，心中不悅。

司農寺在衡州設立分院，培育新品種，各地官府則從外地引進品種，擴大種植。

「大食人飲茶乎？」邵樹德又問道。

「陛下聖明。」不待王黑子發言，張永搶先說道：「臣遊歷大食諸城，聽聞他們四海為家，到處販賣貨物，富庶已極。一年花個十萬斤銀子買茶葉，對他們而言不值一提。」

事實上，無論是湖北還是湖南，橘子都是特產。想當年，荊南節度使進獻的土貢之一就是橘子。就此時而言，荊州橘子的名聲遠大於湖南諸州。洛陽人提及湖廣道的橘子，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江陵橘」，可見名氣之大。

湖州一地進獻的錢帛就抵湖南諸州，湖州茶也太厲害了，其間到底有多大利益，他不敢想。反正就湖南而言，岳州含膏、黃翎毛、衡州衡山、朗州芽茶四大名品及十幾個小品類茶葉加起來，一年才賣二十多萬斤。就這麼個銷售量，就值得進獻這麼多錢，那麼湖州以顧渚紫筍為代表的各種茶葉，一年要賣多少？

他走之後，茶商們立刻大肆宣傳：ｈtｔｐs://ｍ•hｅｔuｂoｏk•cｏｍ•cｏm聖人喝過都說好。言下之意速來買，問題是稍微有點名氣的茶葉都這樣宣傳，就讓人很是無所適從。有那心思清明的人就猜測，聖人到底收了多少錢？

湖南還在追趕，而且速度很快，唐代就有以橘命名的鄉里。

邵樹德也是近兩年才關注到湖南蓬勃發展的甘蔗種植業的。老實說，他有點驚訝。但在來了長沙一趟，對此地濕熱的氣候有了直觀感受后，他徹底信了——實在太熱了，與後世兩廣有的一拼，這尼瑪還是小冰河氣候嗎？比21世紀的湖南熱多了好嘛。

張說《初入湘中有喜》里就提及：「征鞍窮郢路，歸棹入湘流……兩邊楓作岸，數處橘為洲。」

邵樹德第一次接觸時，還是從皇宮中取得。當時唐廷威信大降，控制力也下降得很厲害，鄂岳節度使杜洪送了一批灉湖含膏入宮，很得聖人歡心。

記得上次會面的時候，王黑子說話畢恭畢敬。當時他還有些感慨，一個在海上闖出偌大名聲，多半也殺人不眨眼的狠人，在進了象徵帝國最高權力機構的皇宮時，也被震懾得戰戰兢兢，不敢說錯一句話，不敢犯一點錯誤。

整個運輸成本比起關北甜菜糖來說，只是稍高一些——後者通過黃河水運，距離更短，成本更低——但架不住蔗糖產量大啊。產量一大，生產成本就會降低，競爭力就會變強。

此茶還是比較好喝的。

比起後世的甘蔗汁，不夠甜，而且差距有點遠。他知道，這是品種的原因，含糖量太低了。

「臣等在大食hetubook.com.com數年，未見得茶肆。大食、波斯所購之茶葉，多在藥房售賣，售賣極貴。」張永說道：「臣遣人詢問，各有各的說法。最常見的用法是給即將歸真之人飲用，據聞可消弭病痛。」

經濟重心的南移，其實就是由這麼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商品構建起來的，人力似乎完全難以挽回。

「清香咧人，回味無窮，飲之勞頓盡消，神完氣足，堪稱茶中名品。」張永說道。

邵樹德不以為意，道：「王卿說的是事實。茶葉放在藥店里賣，又能賣出去多少？縱然賣得貴，量也太少了。更別提，這個貴也只是對大食人而言，他們在大夏買的茶葉可不貴，盡挑最便宜的買。」

好吧，其實也不是宴席，因為早就過了午飯時候，離晚膳卻還有一段時間。準確來說，聖人請他們二人坐下來喝喝茶、吃些果品點心，晚宴另行籌備。

「哦？」邵樹德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張永。

心中默默嘆了一口氣后，他放下杯子，看了張永、王黑子二人一眼，道：「與朕說說巴格達見聞。」

張永、王黑子二人坐在邵樹德對面，在他的示意下，也端起茶碗啜飲。

歷史上湖南甘蔗大發展，應該要到馬楚中後期了。史載馬楚雞狗坊某卒長「善種子母蔗，灌勞有法，繁殖蔓衍，遂為圃人冠。」

「張卿卻不如王卿交遊廣闊。」邵樹德點評道。

「如何？」邵樹德問了一句。

邵樹德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若大食人能多買些茶葉，國中有多一大筆收入，園戶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邵樹德說完說道。